他叫她殿下。
韩景妍自认无论是自己还是这具身世扑朔迷离的身体原主应该都不至于与皇家攀上什么亲戚,也更不至于开启“异国王太女、公主流落大胤”的副本。
这趟赴豫的行程只有两个人配得上称“殿下”。
她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她,隗有锡,还是陆青梧都犯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
他们自然知道太子车上只有三个人,扮作马夫的隗有锡,太子妃,和她这个混入其中的小御医。
但来杀太子的人不知道。
古代没有摄像头,也不会满大街通缉犯人似的张贴太子的大头照,认人要么靠引荐,要么靠服饰打扮。
减去一个马夫隗有锡,再减去一个太子妃打扮的陆青梧,请问剩下的人是?
韩景妍将身掩在悬崖边一棵老树后,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太子,你们杀错人了。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对面的人不置可否,只静静地与她对峙着。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穿的女子装束吗!”
对面:……
“殿下果然非常人,为生计能如此乔装打扮。”
震惊,太子殿下为了活命竟做出这样的事。
韩景妍头痛不已,又偷偷向崖下睇了一眼。
悬崖嵯峨高耸,崖下湍流汤汤,她只好绝了跳崖的心思。
她应该还没有觉醒“跳下悬崖必安然无恙,还送绝世神功/绝世美男/绝世财富”的buff。
即使下面有水也不行,或许影视与小说作品会给人留下“只要悬崖下有水跳下去就能活”的错觉,但现实中,不要说跳悬崖了,对于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跳水超过10米就有极大风险,甚至有专业运动员在10米跳台跳水失误而受伤。
超过20米的高台跳水就已经是一项危险的极限运动。
在韩景妍穿越前的世界,全球二十米以上高台跳水运动员不足四十人。
韩景妍记得,在共臻大学法医学系的一位老师处学习时,他曾说起自己在泊为市的一个案子:
凶手杀人后跳桥逃跑,生死不明。
他口中的泊为市位于扬子江入海口附近,宽阔的河水迅速奔涌入海,当地无法判断凶手生死、是否需要继续通缉,只好请他出马。
小说里,生死不明,那就是活着。
现实里,生死不明,却大概死了。
这个凶手,则是死得透透的。老法医讲了一堆自由落体公式v^2=2gh、动量定理FΔt=mΔv之类让韩景妍如坠云雾的物理公式后得出结论:凶手跳的是泊为市的长江大桥,该桥为了容纳大型货船入海,净空高度足有五十米,入水一瞬间,水面的力足以把凶手从内脏到骨头全部拍碎。
那种死无全尸的死法,韩景妍暂时还不想尝试。
对面的青衣客一步步逼近。
“杀了我,你背后的人难道就不会拿你背锅?到时候你们诛九族,他快活逍遥,岂不是很不划算?”
她硬着头皮嘴炮攻击。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对这些死士,这招估计不管用。训练孤儿当死士在胤朝并不流行,毕竟有家人有牵绊的人往往更容易被控制,但即使冒着当替罪羊全家死完的风险也要杀太子,说明他们有更恐惧的事。
韩景妍和苏清一样,很敏锐地猜到了背后是谁。
青衣刺客没有回答。
这是韩景妍意料之中的反应。
但他的表情还是有一瞬的凝滞。对大多数人来说,直面“全家死绝”这种可能性都是足够让人心颤的。
就是现在!
韩景妍像高原鼠兔一样窜出去,却不是逃,而是向青衣客扑去!
这种“自投罗网式”攻击让那刺客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只是一刹那,丰富的战斗经验就让他出刀,势要将“太子”的头颅削下。
生死之间,肾上腺素让韩景妍爆发出惊人的敏锐度和速度,对面挥刀而来的细节仿佛都呈在她眼前。
她身子急侧,以一种快要滑倒的姿势一偏,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生生承受刀砍在她软甲时肩上传来的剧烈钝痛,一手攀住那人挥刀的手,右手奋力刺去。
那人吃痛,手中刀铮然落地。
他还来不及想为什么自己右手传来的是锐器的刺痛。按理说韩景妍除了弓弩,手上别无一物。
但近身格斗里的每一秒都万分珍贵,既然她近了身,没了刀也不要紧,掐死她就好!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比窒息感更先到来的是痛感,刺客的力气很大,而没有软甲保护的脖子只需要轻轻一拧——
比拧断她颈椎更先到来的是他腹部的剧痛,然后他感觉自己因疼痛脱力。
他条件反射地向自己的腹部看去。
韩景妍双手血红。
是他的血。
箭已经从片甲的缝隙贯穿了他的腹部,只留箭羽露在外面。
十步之外,箭快;十步之内,箭又准又快。
手腕上的刺痛也逐渐清晰,那是韩景妍柳叶刀划过的痛感,现在,她趁机用刀刺向他颈动脉,确保他真的死了。
还温热的血喷出来,溅了她一身。
这种感觉让她微愣,但此刻她没有时间去感慨,赶紧在心脏、脖子处狠狠补了几刀,便将他当做一个人形盾牌举着退回树后,拿起放在这儿的弩防备这林中另一人。
她不信只来了这一个刺客,肯定有人和他打配合,但敌在暗她在明,她只有等待那人先出击,她趁机判断方位回击。
风萧萧,山崖上只有风吹树叶的窸窣声。
穿越前穿越后,她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时刻,遑论有什么战斗经验,因此,她错判了一件事。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后,对面箭矢飞速袭来,她拖着青衣客的尸体作盾牌,想着如何判断那人的方位。
几支箭后,一块儿石头飞来!
韩景妍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什么会有石头飞过来——实际上她也很难想明白,因为她不曾见过这种胤朝常见的弹弓,不同于她穿越前的小孩儿打石头的弹弓,形制如同平常弓箭,只是打的是石头——石头便重重地击在她肩上。
那刚好是她方才生生受了一刀的肩膀,此刻又受重击,她一时身形不稳,顿时跌下山崖!
…………
跌了一半,没完全跌。
韩景妍一手是柳叶刀,一手是弩机,只能靠手腕牢牢攀住峭壁上的一株小树,借着力试图往回爬。
小树却发出令人心折骨惊的喀喇声。
韩景妍见那树有了一个小裂口,心下大骇,竟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左手握着的那柄在她给刺客多次补刀后已经严重变形的手术柳叶刀刺进山石间的缝隙,脚勉强踮在一块儿石头上。
原本保护她的弓|弩现在成了一个碍事的存在,她看看四周,这是一个很标准的悬崖峭壁,除了右手攀着的小树,周围没有其他可供停栖的树木或大石头存在,只在土缝间零星生长着些兰草样的小花和卷曲的野蕨。
除此之外,左下方似乎有个黑色的山洞样的存在。
又是一声喀喇,树的裂痕更大了。
韩景妍心一横,松手将弩机丢进去。
听声音,山洞并不小。
几只蝙蝠飞出,吓了她一跳,还好她稳住身形,屏气凝神跃进洞中!
洞里蝙蝠被她吓得吱哇乱叫,她也吓得不敢发出声音,仿佛忘记呼吸一般。
待那些蝙蝠平静下来,她微微将头探出山洞,发现那棵生长在悬崖上的顽强小树终于不再顽强、已经断裂落入崖下的峡谷中。
她轻叹口气,从背在身上的箭筒里将火折子点燃。
幸好她当时本是懒得背包,顺手将火折子放在箭筒里,现在被迫开启荒野求生副本,没有火可不行。
洞中的景象让她吃了一惊。
洞顶毛茸茸睡了一排排的蝙蝠她倒是不害怕,老家方言把这个叫“盐老鼠”,江边晚上有很多这个,每天傍晚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在江水上盘旋;虽说有会飞的耗子之称,但韩景妍在审美上一直很有异食癖,老鼠在她眼里也是萌萌的(只要不出现在她家),尤其是实验室里胖胖的SD大白鼠和圆耳朵的c57小黑鼠,蝙蝠在她眼里也不过是长翅膀的小c57罢了。
唯一的毛病就是这些小家伙是行走的病原体库,长期与狂犬病毒等多种病毒共存,要是咬上一口就是狂犬病二级暴露。不过生死关头,她还没空担忧染病。
真正让她背后发凉的是洞中竟有一座不伦不类的菩萨像,背有火焰纹,眉间点白毫,戴宝冠,披璎珞,露臂钏,垂绶带,脚下踩着像狮又像虎的某种动物,身旁是两个穿戴整齐、人身兽面的使者,上面彩漆斑驳,显然荒废不超过二十年。
关于雕像,民间有谚云“菩萨低眉,金刚怒目”,这座菩萨像却无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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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面目,而是怒目嗔视,一手拿金刚杵,一手持刀斧样的不知名器械。
在这荒无人烟的悬崖之中,立着一个华美却古怪且残破的雕像,怎能不让人害怕。
她拿起石子往雕像旁边砸去,见既没有人也没有小动物跑出来,方用火折子点燃像前的铜盏里的灯油以作照明,放心在洞口守着,防备上面袭击的人下来。
等了很久,却没有一点动静。
她不知道的是,那两个放箭和石头的人已被隗有锡解决,隗有锡、陆青梧两人放心不下,在这处崖上找了许久,却没找到三个青衣客尸体之外的任何人影,也没有看见韩景妍的血迹。
“韩御医她不会……”陆青梧望向山崖下,担忧道。
“放宽心些,如果她出事了,为什么这个青衣人死在崖边呢?她的手术包裹又留在这,想来是她逃走后留在这里作标记的,我们不要动。”他也想到了最坏的那种可能,只能强行安慰陆青梧,“实在……最坏的情况,我们找人去河下游捞吧。”
很遗憾,悬崖几乎垂直,而那棵生长在崖上的小树已经彻底扯断,他俩从上面看只能看到些零碎的小花小草,无法想到韩景妍在崖洞中的可能。
两人走后,很快又来了一人。
奇怪的是,他没有管韩景妍留下的包裹等物,只是把崖边那具尸体带走了。
因此,当第三批人来到悬崖边时,看到的就是山巅一棵树下,韩景妍留下的手术包裹,和树下蔓延的血迹。
今天的悬崖边真是热闹。
“不好。”其中一人看着血迹蹙眉道,“我下去看看。”
第三批人是两人,常言道“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他俩却对对方十分信任,一人在上面守着,另一人拴着绳子缓缓往下降。
在韩景妍等得百无聊赖还有点饿时,突然看到洞口光线一暗,一个身影在往下降!
她一箭过去。
那人身法却极好,荡在空中这样无法借力的情况下都闪避过去。
“殿下,臣等护卫来迟,还请……”
韩景妍听出这熟悉的声音,一愣。
那人也缓缓降下,看清了洞中的人:“……怎么是你。”
韩景妍也很吃惊。上上次看见苏沂,他是京城里锦衣玉马的纨绔;上次看见苏沂,他是诱骗小尼姑的烂人(疑似),这次他短衣箭袖,出现在豫州边的悬崖上,在她面前。
略想了想,靖王赴任豫州,他这个靖王世子跟着好像也,合情合理?
个鬼啊!为什么会出现在悬崖边啊?救太子也不需要你亲自下场吧?你们靖王府已经没别人了吗?
如果苏沂知道韩景妍的心理活动,也许会说,对,暂时真没别人了,卤簿、侍从忙着疏散安置大火后的人群,阿茶几个在忙着把“靖王不见了”的事遮掩下去,詹事府在忙着和县上对接,再加上他隐隐猜到这次对太子出手的估计是九天之上的那位,还真只有他这个徒有虚衔、却地位尊贵的武职拉着生无可恋的张九来了。
但他不知道,所以只问:“韩御医无恙否?”
“我没事。”
好吧,其实有事,那一刀之后,她肩膀一直剧痛,能隐隐感受到锁骨处应是骨折了,但这种危急时刻实在顾不上,连固定包扎的材料都没有。
“那敢问太子殿下现在在何处?”
其实,在经历了这一系列敏感的事件后,韩景妍不知道他可不可以信任、能不能告诉他。
天人交战一会儿后,她还是说了,原因无他,她现在困在悬崖上,不管能不能信任,似乎都只有这一条路走。
“既然上天庇佑,太子殿下无恙,那韩御医你稍事休息,我看看这里能不能出去。”
嗯?不是继续从绳子上吊着出去吗?
苏沂毕竟是胤朝本地人,想的比韩景妍更多:悬崖上凭空多个供奉神龛的洞,不可能没有人运送,就说明一定有道路可以走。这一片是卷柏、石斛等多种药材的产地,方才他下来时,就在崖壁上看见不少,看来这个洞中的神像极有可能是采药人供奉。
他拿着木棍清理神像旁的杂草碎石,底下露出一个残破的木格板。
至于这个洞后来荒废,也很好理解——
苏沂在心底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在悬崖上躲藏的随便一个山洞,供奉的就是胤朝祆教神像。
十几年前就被彻底清灭的胤朝祆教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