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一言难尽地看着陆行湛。
她感觉陆行湛可能是疯了，但陆行湛最近跟一群来历看不明白的人混在一起，他要是真疯了也情有可原。
“我不跟你说了，我进去给人看病去了。”露西冷哼一声，昂首高调撞开陆行湛，往诊所内走去。
陆行湛蹲在沈相兰轮椅旁边，他开始思考怎么说服露西搬家。
不消片刻，本杰特也被露西赶出来了。
本杰特原本还有一些情绪，但是他看见蹲在墙角的陆行湛之后瞬间释然了。
“陆，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吗？”本杰特选了一个挨着陆行湛的位置蹲下，扭头看向陆行湛。
陆行湛根本没有想法，他干什么取决于沈相兰的想法。
可惜沈相兰一般情况下不会解释自己的想法，她只会让陆行湛干活。
“现在楼东全军覆没，扫尾亭还好，我们一直只有十四个人，可以确保成员是正常的。”本杰特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忽然想到席临江在主动暴露之前看着也是正常的。
陆行湛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张秋冉，一个早就死掉的倒霉蛋。
当时沈相兰让他挖掉了张秋冉的右眼，但张秋冉还是变成了那副样子。
他忽然开始好奇了，挖掉右眼到底代表着什么，为什么沈相兰要让他做这种事情？
陆行湛叹气，这种事情就不是他这种普通居民能接触的。
“放心，楼东的虫子明显看不上你们扫尾亭的，估计嫌你们肉少，扫尾亭还是很安全的。”他随口安慰本杰特，转头又丢出来一个更绝望的问题，“总不能只有楼东成员是虫子，你说普通居民里有多少虫子？”
本杰特想象了一下场景，只觉得天塌了。
陆行湛不说话了，陆行湛也不说话了，外面的街道一片寂静。
诊所里传出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陆行湛还听到了电锯声。
过了好一会，露西才推门出来，她身上沾着可疑的血渍，看得本杰特满脸怀疑但又不敢说话。
“我给他骨头正回来了，打了个石膏板，剩下的东西我就没法处理了，把他抬走吧。”露西说。
本杰特和陆行湛面面相觑。
好了，新的问题来了，楚阔能放到哪里去？
他是暗巷的人，暗巷之前主打一个来无影去无踪，陆行湛和本杰特都不知道楚阔住哪，但本杰特是扫尾亭的人，他倒是能把楚阔带回去，但是不保证楚阔能不能活着走出来。
扫尾亭最大的特点是无法无天，本杰特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能做出来什么事情。
陆行湛则是贫穷，他的废品回收站里连打地铺的地方都没了。
再说了，他还有沈相兰要照看。
露西看得差不多了，表示她这里提供托管服务，但是收费。
本杰特很是干脆的预付了十天的托管费。
“好了祖宗，我们回家。”陆行湛对沈相兰说。
他推着沈相兰一路往废品站走，陆行湛不知道时间，缄默海的天空永远都是阴沉的模样，白天和黑夜没有明显区别，视线往远处看只能看见黑糊糊的一团。
“祖宗，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问。”陆行湛叹气，“没事，我只是个普通居民，有些事情我知不知道无所谓，祖宗你心里有数就好。”
“话说你的脊骨是不是长出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把轮椅改造一下，这样你就可以自己动了。”陆行湛絮絮叨叨，他也不在乎沈相兰回不回答，只是说自己的。
沈相兰有夜视能力，但她不认识外七区的路。
陆行湛看不清远方的路，但是知道脚下每一步该怎么走。沈相兰能看清所有路，但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听着陆行湛的话语，忽然生出一丝类似愧疚的情绪。
***
本杰特回到扫尾亭之后，发现潘在等他。
潘是扫尾亭的首领，扫尾亭平日里很混乱，分不清谁是大小王，但关键时刻大家都听潘的。
其他人都不在，只有潘在这里等着本杰特。
“潘？”本杰特看了一眼时间，“这不是你平时休息的时间吗？你在等我？”
“是的，我在等你。”潘说，“你消失了整整五天，在这五天内，缄默海甚至扫不出来你的信号，我去找暗巷的人买你跟陆行湛的消息，结果暗巷拒接这一单生意。”
“你去了哪里？”
“我在陈平路。”本杰特根本没想到缄默海已经过去了五天，他对潘简单说了一下在陈平路的遭遇，听得潘眉头紧皱。
“你确定你在陈平路里看见了席临江？”潘对多爪鱼和虫子的部分存疑，但格外关注与席临江相关的信息，“席临江被陆行湛杀了？”
本杰特点头，“潘，我知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天方夜谭，但是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看我身上的机械金属，这个形状就是紫色多爪鱼造成的。”
潘倒不是不信任本杰特，只是本杰特说出来的东西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本杰特能拿出来证据。
“好吧本杰特，我选择相信你。”潘微微垂头，“我之前以为你出事了，在这五天内，缄默海乱成了一团。”
潘打开了一个监控，本杰特在街道上看见了好几个游荡的人。
也许不是人。
那些人看起来像是在用双腿行走，实际上两条腿抬起的弧度很小，上半身几乎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撑起皮囊在街道上飘荡。
“这是扫尾亭明希街。”潘说。
【扫尾亭明希街规则：白天十二点禁止在街道上走动。】
本杰特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时间显示为白天十二点。
“如你所见，这些人可以规避规则在外活动。”潘说，“我把简和李都派出去了，他们正在处理这些游荡的……东西。”
潘是一个中年女性，她在自由随意的扫尾亭中格格不入，像一位优雅的贵族妇女，但本杰特知道潘是一个怎样的疯子。
缄默海居民对扫尾亭的评价在某种意义上很是正确，扫尾亭里就是一堆疯子。
“你知道我的身体特殊，不能接受机械改造，当时我在想，那些人是通过什么途径规避规则的。”
“简用电网和笼子为我带了一位游荡的人回来。”
本杰特嘴唇翕动，“潘，我想，我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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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完我在陈平路的经历之后，你应该也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潘悠悠叹了一口气。
与本杰特交谈许久，她第一次抬起头来。
在她抬头的时候，光线从某一个角度折射而出，她的右眼眼球亮成了莹绿色的通透镜面。
***
陆行湛和沈相兰都很狼狈。
这个狼狈体现在方方面面，他们不仅要面临家徒四壁的房子，还需要面临没有合身衣物的窘迫。
陆行湛还好说，他自己没什么可挑剔的。
真正狼狈的是沈相兰，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陆行湛从露西那里要来的，陆行湛一时半会找不到女装，所以他翻出来了他自己的，还没穿过的工作服。
他的工作服对沈相兰来说过于宽大，导致陆行湛不得不自行研究针线活。
他的针线活很烂。
勉强找了个机器人给沈相兰换上衣服后，陆行湛自己都看不下去沈相兰身上歪歪扭扭的工装衬衫和带着毛边的牛仔裤腿，给沈相兰逃了一个长款大衣。
有沈相兰的脸撑着，这身装扮倒是不显得狼狈。
“没事了祖宗，你可以去休息了。”陆行湛累得几近虚脱。
沈相兰上下扫视陆行湛，“我认为你更需要休息。”
陆行湛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我会休息的，但不是现在……”
显然他还有不少的事情想做，但经历了太多，导致躯体跟不上节奏。
陆行湛最终是在工作室里睡着的，他跟一堆机械零件睡在一起。
沈相兰并不能为他做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陆行湛身上，陆行湛把她收拾得很好，自己却显得潦草。
好似他真的是一个一心为他人的奉献者。
沈相兰很擅长把人当工具使用，她的最终下场倒是配得上所作所为，一切经历都能总结为咎由自取。
她没有朋友，与唯一的徒弟反目成仇，落了个抽骨流放的凄惨下场。
陆行湛却不一样，沈相兰对待陆行湛的手法更加粗暴，她以为陆行湛会在某个时候掏出刀子意图刺死她，但陆行湛根本没有这种心思。
为什么？
沈相兰想了想，她让陆行湛触犯了规则，将陆行湛的性命掌控在了自己手中，让陆行湛签了来历不明的合同，还让他承受了沈相兰招惹的错综复杂的势力。
陆行湛要是无知无觉按照她的计划走下去，总有一天会送命。
她不相信陆行湛无知无觉，但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陆行湛在操作台上翻了个身，一不小心滚了下来，被零件砸中额角，痛得呲牙咧嘴。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沈相兰冷棕色的眼睛，恍若本能般的，他朝着沈相兰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毫无阴霾。
“你笑什么？”沈相兰问他。
陆行湛愣了一下，笑得更开心了，“没什么，我就是想笑，祖宗我跟你说，我刚刚有一个很厉害的想法。”
他是这样跟沈相兰说，但沈相兰一向对他不感兴趣，正常情况下只有陆行湛说沈相兰听的份，但今天似乎出了点状况。
沈相兰问：“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