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伸出紫红的舌头轱辘旋转一圈，哈喇子滋溜滋溜往外喷涌，双目放光，直直盯着无相。
“你别乱来啊，我可不好吃！”无相握紧腰牌，手撑地面，往后仰身撤了几步。
小胖子步步紧逼，俯身凑近，鼻翼收缩，嗅了几下，面目瞬间狰狞，五官扭曲，极其嫌弃道：“噫！我才不吃！”
话落，猛然起身，朝阿傅所处的方向大大吸了口气，欣喜若狂道：“好香呀！我要吃，我要吃！死红鲤鱼不信我，不分给她！”
小胖子把手中的人手向后一抛，张牙舞爪地冲向阿傅。
无相连忙转身念出定魂咒！
毫无作用！
他是只妖怪！定魂咒怎么会有用！
眼看小胖子那张血盆大口便要咬上阿傅，阿傅腾空起身，一个飞踢，把小胖子踹出好几里远，接连撞穿好几块枯木，重重砸进一块大石头里才肯罢休。
厉害！果然略懂些拳脚。
无相拍手称快，小步过去，递给阿傅那块刻着“傅征”的腰牌。
阿傅接过腰牌后，摩挲着那两道字痕，有些怅然道：“真的死在了这里。”
“他是你什么人啊？”无相轻轻问道。
“我的副将。”阿傅情绪收敛很快，语气又变回冷冷淡淡。
无相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几句，又或者能安慰什么，只好“噢”了一声。
阿傅安静地把最后一块腰牌擦净后，放进衣布，郑重地包裹成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套在身上，单薄的白色内衫早已脏乱不堪，乌发也有些凌乱，不变的是那张冷如玉雕的俊脸，深眸环视一圈，道：“他们都在这里吗？你能看到，对吗？”
无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点点头。
“有办法让我也看到他们吗？”
“我……”无相想起地府的禁令，欲言又止，但！她又不是正式的鬼差，偶尔踩踩红线，只要不引起事端，薛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定决心道，“可以，但你不能告诉别人，更不能张扬出去。”
“谢谢。”阿傅只吐出这二字来。
罢了罢了，他这副不屑和他人多说一句话的鬼样子，也张扬不出去。
无相从袖口翻出一道赤字黄符，只见符纸湿湿地粘成一团，她尴尬地笑笑，别过身去，不停地哈气吹气，哈气吹气，好不容易摊开，符箓上朱砂有些四散导致符篆变得模模糊糊。
无相嘴角微搐，安慰自己道：“应该还能用吧。死马当活马医吧！”
“来吧。闭眼。”无相掰过阿傅，将皱巴巴的符箓置于他的眉心，低语念咒，“嘛呢嘛呢嘛呢，开魂灵，借魂眼，见百鬼，通眼术！”
黄符渐渐消失。
阿傅双睫轻颤，深眸再现，闪过一道白光。
“好啦，现在我能看到什么，你就能看到什么啦！”无相双手抱胸，骄傲抬颌道。
阿傅稍稍怔住，剑眉微蹙，道：“有重影。”
“呃，能看见了对吧？能看见就行，别在意这些小细节。”无相故作轻松宽慰道，身子局促地向前走了几步，伸手介绍道，“你看，穿盔甲的士兵亡魂几乎都在这边。”
顺着无相指尖望去，十几个穿着破烂盔甲的士兵目光呆滞，面如死灰，漫无目的地来回游荡。
“他们这是怎么了？”阿傅问道。
“这是傀儡术，可以禁锢亡魂的思想，让他们沦为傀儡，没有接到施法者命令时，就会这样，毫无意识地存在。”无相解释道。
“能解吗？”阿傅又问。
“能是能。只不过……”无相没有说下去，傀儡术是地府高阶法术，对应的释魂术自然也是，她解不了，得要师父来才行。
“只不过什么？”阿傅边问边穿梭在士兵亡魂之中。
“没什么，我，我解不了，对不起。”无相面露歉意，又安慰道，“不过你不用担心，等我们出去了，我有认识的人可以救他们。”
“救完之后呢？”
“救完之后自然是带……诶呀，这个你别管，你放一百个心吧，会安顿好他们的！”无相连忙含糊过去，怎么说得越多露的馅就越多！不能再聊下去了！
阿傅没再回话。
无相疑惑地侧目，只见他宽肩玉立，呆呆地看着面前满身战痕的男子，那男子虽双目空洞无神，但身材挺拔，孔武有力，仍见生前的英姿飒爽之态。
“他就是傅征吗？”无相穿过魂群走了过去，问道。
阿傅点了点头，伸手拦下行动缓慢的傅征，对着他伤痕累累的面容道：“辛苦了。”
傅征原地踏着步伐，闻言，微微停顿，片刻，又踏起步子。
“哐当！”一声巨响，两人同步回眸。
那边有块石头裸露出一处深深的小人形凹槽，小胖子僵硬地从石块上翻落在淤泥地上，掀起一股浓泥浆。
“我要杀了你们！”小胖子一边艰难爬起，一边叫嚣道，淤泥糊满肉脸，小嘴高高翘起。
无相“噗呲”一笑，不愧是条翘嘴鱼，眨眼间，她瞥见了一颗头颅，与牛三那张纸条上所画的模样十分相似，此刻正卡在小胖子身旁一条石缝里。
“田与仁！”牛三的画极其粗糙，但鼻翼斜下方的黑痣还是点得很传神，加之面前头颅眉宇间与牛三有几分相似，无相方敢确认并无意识惊呼了一句。
原来田与仁在这里！
难不成鸡公嗓和阿布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说的正是害他的事情？
他先被鸡公嗓和阿布两人谋害落水？
继而被自主吸取活人的水珠法障吸入这鱼妖窝成了鱼妖的盘中餐？
死后，亡魂则是被鱼妖做成傀儡永远困住？
所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见魂！
全串起来了！
三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非扒了这群鱼妖的皮不可！
可是不对呀，鸡公嗓一路喊着什么人活着回去，田与仁阳寿已尽，头颅也在此处，肯定是死得透透的，如今亡魂也被困在这里，那谁活着回去了？
还是，那俩人还害了什么人不成？
“什么鱼人、人鱼！老子是鱼！云归湖赫赫有名的鱼族，翘嘴鱼！”小胖子骂骂咧咧道，“真没见识！”
无相来不及抚额汗颜，更来不及逐一从上百个亡魂里辨认出田与仁，脑子飞速转动，要怎么样才能将被困的亡魂释放带回地府呢？
一锅端了这窝害人的鱼妖？
“嚷嚷什么呀！成天咋咋呼呼的！”远处尸堆传来娇滴滴的声音，“死胖嘴鱼，如此鲜美的人肉都塞不住你这张臭嘴是吧！”
脚步声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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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四人面面相对，你瞧我一眼，我瞅你一眼，愣是没人再发话。
“这些人皆是你们所杀？”没想到是话最少的阿傅打破沉默，语气极其轻描淡写，但杀意已然横生。
那两鱼妖也感受到了阿傅的杀意，一时不敢贸然搭话。
须臾，小丫头壮了壮胆对小胖子喊道：“怕他作甚！”
小胖子望了一眼身旁大洞凹陷的石头，“咕噜”咽了咽喉咙，有些胆怯，又很快恢复了方才的神气，继续叫嚣道：“是！如何？我们非但杀了，还吃了，你能如何？区区凡人，你们别以为打得过我们，方才要不是我大意了，哼！”
“找死。”阿傅淡淡扔下两字，不过三四步，便来到了小胖子跟前，宽大的手掌狠狠掐住小胖子的脖子，边用力边把小胖子往石头撞去，一顿猛砸，小胖子双目圆瞪，青筋暴起，脸色乍青乍紫。
“来人啊！来人！主人！主人！！！”小丫头见状拔腿就跑，边跑边喊。
无相原本想追上去，可想到水珠法障和傀儡术，深知这两人背后的主人不简单，尚不知是何物，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通知师父！
无相凌空展臂，凝神吐咒，一音传千里！
千里传音术！
千里传音术？
怎么回事？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法术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了，地府里随便一个打酱油鬼差或者临时工都强过她，如今还有退步的空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对不对。难道是水珠法障的原因？
无相抬头望着那层随波晃动、吹弹可破的屏障陷入沉思，东张西望，试图找到一处漏洞，把这里的事情传递出去。
滋滋滋！
“无相吗？”是薛尘的声音！！！
看来真是她法术又出岔子了。
“师父！”无相激动喊道，“你快来救我，我被困在……有鱼妖，吃人的鱼妖，还有快点……三哥……”
滋滋滋……
“师父？师父？师父！！！”
老天爷啊，你这么想我死吗！
不妨直说，何必搞来这么恐怖的妖怪！我虽说是亡魂，但亡魂也是有可能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你知道吗！
事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无相仰天长叹完，向那逃跑的小丫头追去，隐身隐身！
循着那一路狂飙的娇滴滴喊叫声，无相来到一处沉木搭建的楼阁，两三层楼房，盖满了绿幽幽的藻类，楼前还有一道摇摇欲坠的木梯，斑驳的栏杆嵌满了贝类，一层接一层，有些还泛着珠光亮色。
走过木梯，来到楼阁的入门处，大门开敞，由外往内望去，大殿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桌，上面放着些冒血的生鲜肉类，桌下零零散散扔着些白骨。
视线掠过木桌，再深瞧，杵着两个渔夫扮相的人形，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吹过，无相身后的木梯嘎嘎作响，轻轻掀裙跨过门槛，那两人形吭哧吭哧、动作缓慢地转过身来，面白如蜡，其中一个满头蓬发。
视线又移回木桌，一只还没来得及被啃食的人脚，脚踝处插着一根刺眼的银针，只是这次没有黄符附在上面。
那两人形倏地嘴巴微张，磕磕巴巴，似乎像在说些什么。
“快，快走……”熟悉又难听的鸡公嗓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