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楼阁里。
段逢迟沉静地看着这堪称荒诞的一幕,指尖捻着月季,眼里却无甚情绪。
-
静默之时,韩老爷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面目慌张,脸色还带着未消失的狰狞。
“有鬼有鬼!”
他边跑边回头看,仿佛是在观察他口中的鬼追上来没有。
反复见没有任何东西,韩老爷终于松了口气,他见着庭院场景,惊了一下,立即怒视擂台上的韩夫人。
“周容,你到底做了什么?”
周容并没有理她,只是执着地喊莞莞到她那里去。
韩老爷视线一转,莞莞正好和他对上视线。
莞莞神色有了变化,她牵动僵硬的嘴角,笑了下,轻轻唤了他一声:“爹爹”
哪知韩老爷神色非但没有似周容般的怀念与爱意,反而似是看见极为惊恐的一幕,跌倒在地。
颤着手指着莞莞,惊骇喊着鬼啊。
周容大步向前走,几步路功夫便到了韩老爷身边,她利落抬起手。
——啪!
声音清脆,极为重力,韩老爷脸上立马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甚至嘴角打出血丝,脸上肿起一块。
周容一改之前的柔弱病殃殃,取而代之的。
是狠意、绝望和痛苦。
在场人惊了一瞬。
她手用力抓住韩老爷的头发,后者狼狈不堪地被迫抬起头。
一字一顿,泣血般:“好好看清楚,她是谁?”
韩老爷尚不敢置信,指着她骂骂咧咧:“你敢打我?周容,你敢打我?”
已是意识不清,喃喃自语。
他头一偏,周容抬起手又一下掌过去。
“韩衡,你看见被你杀死的女儿,心里没有一点愧疚吗?”
周莞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听到母亲说的话,一时恍然,似又回到了活着还能感受冷暖的日子。
七年前,曦城。
-“你为何总是这样疑神疑鬼,觉得我与那秦娘有染,都说了她一介寡妇,在曦城立足不易,我只是无意帮助,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
周容伤心之余便是从内心深处涌出的疲惫。
这已经他们这个月第五次吵架,不知何时温柔的丈夫变成了可憎模样,他不耐烦的解释,似乎她在无理取闹。
或许走到最后只剩两看相厌。
周容望着皎白月色,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凌海深处。
她反应过来顷刻便要返回。
晚上的凌海波涛汹涌,墨色水流浓得几近发黑,藏着深渊巨兽,似稍不注意便要把不速之客吞没。
周容心惊胆战,急忙往回走。
幸运的是,直到抵达岸边,都没发生什么怪异事情。
身心紧张,又跑了一会,她脱力坐在地上。
“娘……”
周容一愣,回过头,看见自己十岁的女儿。
见终于找到她,周莞匆匆跑了过来。
周容接住女儿,问她怎么出来了。
“我听见娘与爹爹吵架了,爹爹坏,我们以后不理他了。”
周莞还像以前周容哄她睡觉时拍了拍她的头发,小大人模样。
海风袭来,周容蓦地将女儿拥进怀中,无声落泪。
回去后见着韩衡坐在桌椅旁,他说了抱歉,自己以后不会这样了,又担忧道:“别不给人打招呼就跑出去了,现在世道不安。”
语气柔和,恍然回到了两人未成婚的那段时间。
周容未说什么,摸了摸周莞的头发,让丫鬟把小姐送回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两人倒是隐约回到了最初时光,不再针锋相对。
但对周容来说,有了裂痕的镜子永远不能重新修复。
她确实觉得韩衡改了,这是她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
当听闻他在秦宅待了一晚后,她情绪从未如此崩溃与痛苦。
也第一次升起反抗之意,这样的婚事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你可知,你去了秦宅待了一夜之事,众人得知后把我当做了什么?韩衡,我们尚未和离,你这样做,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真要一点情面不留?!”
韩衡眼里心虚一闪而过,但却坦然又镇定道:“我们没有做什么,秦娘家的水井不出水,我恰巧得空去看了看。”
周容失望至极:“你还在撒谎。”她头晕目眩,恍若耳鸣,“当初这门婚事我就应该听父母的话,你这人一旦有了点钱财心就会变,贪婪又自卑,小人之行,你永远当不了君子,一辈子都是如此。”
韩衡听到此话,不知戳中了他哪一条神经,强装镇定的表皮被撕烂,身形一顿,怒气极速涌出,抬起手便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闭嘴!”
周容头偏向一边,指甲陷进掌心,拔剑相对。
这些年韩衡吃了不少灵丹妙药,本是比她修为低的,现在却在丹药的助长下比她高出不少。
他当真一点情面不留,一剑将她胳膊刺穿,周莞手一痛,剑跟着人落下。
韩衡轻蔑一哼:“下次不要说我不想听的话了。”
转身离开。
周容闭上眼。
门又被人急匆匆的推开,周莞将她抚起,手里沾满鲜血,声音哽咽。
“怎么办……怎么办。”
无助极了。
周容睁开沉重的眼皮,她把人眼泪擦干,温声道:“别怕,不哭了。”
周莞如今已有十四岁,面容渐渐长开。
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擦也擦不完。
“不漂亮了,别哭了,莞莞。”
周容是在第二日休息醒后才知周莞被禁足了。
丫鬟犹犹豫豫告诉她。
“小姐昨日提着剑去找老爷,老爷打了她一巴掌后便下了命令。”
周容顿觉晕眩,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怒火先到来。
丫鬟连忙抚住她。
“夫人,先休息吧,小姐在戒律堂总归没有危险,待到老爷气消了便是。”
气消了?
他生气?他凭什么敢生气?
还打莞莞,莞莞修为低,怎受得了他的一巴掌。
周容耳里嗡鸣不断,胸腔如尖刺破入。
她立即便撑着受伤的身体去找韩衡。
得到的却是:
“莞儿被你纵容得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不好好教育,今后还要吃大亏。”
似乎这样做是为她好一样。
周容现在是一点话不想与他说。
她去找周莞,少女脸上还有较为清晰指印,正在看书。
平日里叫她多学习修炼怎么也不肯,现在却是开始看书了。
周容敲了敲门:“擦药了吗?”
周莞立即抬头,放下书,扑进周莞怀里。
“娘……”
周容眼里酸涩,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就你三脚猫功夫,怎么敢去找你爹的?”
自那日起,周容递了和离书。
韩衡不同意,说着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一介女流,难以在世间生存。
他是不是忘了,以往她的天赋比他要高?
他只是害怕周家不给他支撑,缺少了周家默认的权力,韩衡很多事不能做也不敢做。
周容早已看透,搬离韩府,去了别处一方宅子。
某日莞莞来找她,心神不宁,欲言又止。
周容早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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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韩府便来这儿罢。”
莞莞跟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凭什么,我要守着娘的那一份财产,明明家中很多珍贵器具物品是你买的,才不会让秦娘与那小孩占去了。”
周容颇为严肃告诉她:“别和他们起冲突,你会吃亏的,容容。”
她不与韩衡争论便是因为莞莞,周容不敢赌人心,就算莞莞是他的亲骨肉。
但如果当时她能更坚定一点,或者干脆带着莞莞远走,会不会结果会不一样?
春分时节,韩衡为周莞安排了一门亲事。
周容查了又查,是较为富贵的人家,那位公子性情倒是温和。
周莞眉梢都带着笑意:“娘,徐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在路上碰到没人养的小猫小狗都会掉泪珠子呢,我一开始还觉得他装模作样,但是后面越瞧越可爱。”
周容一时感到莫名的奇怪,她还是提醒道:“你当万事小心,如若徐家对你不好,还有我在。”
“嗯!如若徐蒙敢负我,我必定要他好看。”
周容眼里带着泪花,重重点头。
那一年入春,正是油桃成熟季节。
周莞出嫁。
第二年冬季。
周莞去世,周容未见着她最后一面。
周容提着剑去找韩衡。
“韩老爷,这是五十万两,周小姐的事情,徐家着实对不住。”
“罢了,我这女儿素来与我不亲,也不随我姓,但好歹与我有一层亲情关系,你们徐家今后……”
“嘿嘿,这我家老爷特地嘱咐我了,您大可放心,今后徐家货的价格会给韩老爷折算个七折左右。”
周容喉间隐有血腥气上涌,但她什么也未说,没有直接冲上去质问韩衡,转身走了。
在府上碰到秦娘孩子,正好奇的拿着一封信玩,上面熟悉的纹样让她心脏猛然一缩。
周容变了容貌,向前。
温柔道:“能把这封信给我看看吗?”
小孩嘟嘴捂住:“这是我娘的。”
周容直接扯了过去。
手颤抖得几乎打不开信,拆开后因为拿不住落在雪地里。
小孩看她奇奇怪怪,反而有些害怕,转身跑了。
——娘,你最近好么?我给你写了这么多信,你怎么都不回我?但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谁叫我这么懂事呢。虞城的月光河当真好看,每次都不会腻,这边还有一种特别好吃的栗子糕,我给你带一点回来。我准备今年回家过年啦,还有三天哦,娘就给我准备好好吃的,我要好好吃一顿,我还有一些事想要告诉你,但还是回来和你慢慢讲吧。
写到一些事的时候,她很犹豫,多了几处很重的墨点。
雪落得更大了。
周容捂着嘴,跪倒在雪地里,背脊无力弯曲,耳边嗡鸣不断,几乎窒息。
一些路人疑惑这妇人为何在雪地里哭得如此伤心,似乎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悲伤到极致是想要呕吐的,但周容已经几日没吃东西。
她连夜去了埋葬周莞的地方,挖了整整一夜,指甲断裂,鲜血染湿白雪。
-“这徐家公子啊,瞧着温温和和的,哪知竟然暴躁成性。”
-“可不是,我听说……他家夫人被他……”
-“嘘,这可不兴说,人命关天,走吧走吧,这个冬天好生寒冷。”
冷到发白的手掀开她的衣领,大片淤痕印入眼帘,周容身体猛然一颤,拂开她衣襟上的雪花,咬着唇再次给她细致合好。
她到死都未合眼。
周容柔和道:“莞莞,娘来接你回家了。”
她抚摸周莞的眼皮,后者缓缓闭眼,似小时候为她讲故事时,闭上眼乖乖听话等着母亲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