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之中,严露晞的思绪正在渐渐清晰,周围的声音不断扩大,是那贯穿一生,从百日吹到头七的唢呐。
突然,一支箭头探进视线,挑开了盖在她头上的绣金线方巾。
抬头时,大红的盖头随着她的视线向上而去,四角的穗子扫在她眼睫。
外间锣鼓声也在此刻止住,换成了萨满太太跳神的唱词。
并不能立刻适应烛火照明,依稀只见人影,有人扶着她转身与旁边人对坐,才注意到那人一直在打量她。
她也看向他,捕捉到他深邃眼眸中跳动的烛光。
那一丝光亮就像银白月色,映在他一侧的白皙脸庞,将他高挺的鼻梁打上一抹柔和。
面前那拥有清隽面庞的二十多岁男子被她盯得皱眉撇开了脸。
被饿了一天浑身无力,严露晞后背冷汗涔涔却是无可奈何,低头轮换着用手心去蹭覆住膝盖的衣裳。
“福金。”一个小酒杯凑到她的嘴边。
福金,便是后世人们熟知的福晋一词,听这人口音,严露晞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清朝早期。
很明显,这是她和他的婚礼,可这一切与她的原计划似乎又相差甚远。
这个浑身上下穿着红,挂着一串朝珠的妇人端着的应是交杯酒。
喝下这交杯酒,她与对面那个高大男子就要结成夫妇,严露晞只犹豫了一秒便够着脖子一口饮尽。
先帮宿主把大事办了再说。
“阿什不密!”
礼成,萨满太太也在此刻结束,嘈杂声又从四面八方一点点透出来。
门刚打开,严露晞已经闻出进门这个穿着喜庆的仆从手里捧着的是一碗满人婚礼里的子孙饽饽。
按规矩,新人的一切都要等身旁的两个妇人暂替,她们分别用子孙筷和子孙碗夹了子孙饽饽到新人嘴边。
张大嘴想将放到她嘴边的子孙饽饽整个吃去,子孙筷子像是吓一跳地往后撤,最后还是依了她。
子孙饽饽会煮成半熟,讨个“生”的好彩头,严露晞囫囵吞枣地咽下,抢答道:“生的。”
严露晞,狂热历史爱好者,大学时终于选择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历史专业,现在,是一名天临十五年的毕业生。
“谁让你胡说!”
旁边人严厉批评,屋内昏暗的光线随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二人身上。
那人两眉间印堂发亮,显眼的高挑鼻梁上略带驼峰,硬朗的下巴连着修长的脖颈,上面高高隆起的喉结组成一片连绵山峰。
一个稚嫩的声音这时候才从外头传来:“生不生?”
“生!”
这事惹了那人不快,礼成后一言不发甩了袖子就下床往门外去。
严露晞旋即明白,原来是抢他台词了,她也去穿地上的鞋,却被妇人按回床上,丝毫没有招架能力。
那妇人留下一句:“请福金坐财。”人们便鱼贯而出。
坐财,是这场抢亲佯战中的最后一环——把抢来的姑娘关在小黑屋。
这段时间中新娘子要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直到答应嫁人为止。
将手中一直抱着的陶瓷罐子丢在床上,陶瓷罐儿发出了“哐当”的声音,跟着她就追出去。
院子里残雪印出一道正在消散的烛光,她的合法丈夫却已经不见人影。
人们还沉浸在“抢亲”的气氛中不能自拔,丫头们一拥而上将她“请”回了房,根本不理会她口中喊着要见新郎的诉求。
悻悻回屋,可以确定的是,她真的穿越了。
屋内烛光微弱,捂着隐隐绞痛的肚子坐下,她真的太饿了,这柔弱的身体又累了一整天,脑子完全无法运作,片刻的宁静让她昏昏欲睡……
“福金。”
有人大力将她摇醒,“你怎么能睡觉呢,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得了。”
说着这人就往她嘴里塞东西,“快些都吃了,别被人发现。”
饥肠辘辘的严露晞半躺着身子,只管咀嚼这人间珍馐,三两下就吃光了面前这个穿着喜庆小丫头送来的食物。
有了点力气,严露晞才撑着身子坐起来,倒被这小丫头教训了:
“福金可不能叫人知道您在坐财的时候又是睡觉又是吃东西的。”
懒理这些封建糟粕,她兀自去够那地上的鞋,小丫头却追着她。
“福金怎么能下床呢,若是丢了王爷的脸面,咱们家中一百几十口的命都不想要了?”
你家一百几十口关我什么事,我也不想穿到你家这个今天正在结婚的姑娘身上啊,而且她只是想再找些吃的,真是火大!
“咱们王爷最是看重礼节,您可千万别做不讨喜的事。”说着小丫头又吐了吐舌头,“差点忘了福金是被王爷看中,亲自向皇上求来的亲事,定比我知道王爷的脾性。”
没想到宿主竟是个让王爷亲自求皇帝赐婚的厉害人物。
严露晞将刚打开的首饰盒关上,这个房间真的再没有食物,那就获取别的,她转头往黑暗中去。
怕被察觉自己家姑娘换了芯子,她便先问了个简单的,以便了解自己的处境:“现在是哪年?”
小丫头将装食物的油纸裹成团攥在手心里,“福金真是糊涂了,现在是康熙五十一年。”
“那你知道和硕雍亲王现在人在哪儿吗?”四十八年他就封亲王了,这样喊便不会错。
和硕雍亲王,也就是未来的雍正皇帝,说起他,就不得不提他那传奇的几百年。
生时弑兄杀父、死后金头替葬。
时至二十一世纪,他的潜邸雍和宫还香火繁盛,奉请香灰手串的年轻人为了排队比迟了早八跑得都快。
从清初卷到大清亡了一百多年人设也没倒,难怪带清顶流,一生腥风血雨。
雍正的死一向为人们津津乐道,是病死,药死,还是被吕四娘刺杀。
从好奇到以此为论文,与好友、室友通通持不同意见的她,整个大学基本都在学术交(吵)流(架)中度过。
亲眼目睹,是唯一能解开这个谜题的方式。
穿越时空,她要亲眼看着他死!
小丫头抿嘴偷笑着往外走,“福金可别让人知道王爷让我给你偷偷送吃的,王府里人多嘴杂着呢!”
严露晞追着过去,顺势就去推正要关上的门想要往外跑,小丫头见这架势,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堵住了门。
“福金好好熬性子,王爷心疼您,说天明就带您谢恩去。”说完没停留,小丫头出了门,挨个给守在门口的使女们塞钱。
“谢谢各位姊姊,王爷让我带的话我都带到,就不耽误时间了。”
外面竟还有这么多人,这会儿又已是星夜,天黑路难行,她也做不得什么,索性熬到明日周围人松动之时。
可惜距离雍正的死还有二十三年,这一趟恐怕任何有用的资料都带不回去,但无论怎么说,至少要见一面研究对象,自己也好死得瞑目了。
靠在床边,她举起胸口垂着的小镜子一照,远山眉柳叶眼,是个美人儿。
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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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相貌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了。
再回想起那男人灯光下透露出的模糊脸庞,那光影中分明的下颚,宝石般闪烁的眼睛。
真是一对璧人。
还好自己高瞻远瞩,没有在昨晚冲动结束婚礼,否则拆散了这对小爱侣,真是罪过。
可是严露晞自己就是为了不结婚才要一直读书的,现在为了读好书来穿越,结果一穿越就嫁人了……离了大谱!
感觉才刚和衣靠在床边闭上眼考虑后路,天际就露了白,昨日那两个妇人欢喜进门来,精心装扮起新娘子。
穿上厚底朝靴有些不适应,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路拜神捻香都需要人轻轻搭着手。
等她磕头磕到头晕目眩被塞进马车时,此刻确实是天刚明。
马车一动,座位上与昨晚相同的油纸包着的小包裹跟着弹了一下,打开来是两个带馅儿饽饽。
冒热气的饽饽下肚,被一顶镶东珠金冠压着的脑袋终于能动弹了。
她不能跑,否则在这个管理严格的时代就算逃出去也是寸步难行,用现在这个亲王福金的身份留下,更有机会见到同是亲王的雍正。
可若是如此,就真要嫁给那个什么王爷?
昨晚火烛中那透着浅淡银光的男子浮现在眼前——肚子因饥饿泛起一阵恶心。
她心中愤懑,啃着饽饽恶狠狠地想:我可没有替人洞房的偷窥谷欠,只要见一面雍正,我立刻马上回去!
一把翻开车帘,她对外面喊:“我要见王爷!”
必须争取见到雍正的机会!
车队停下,马蹄声靠近,帘子拉开,她抓住那手。
“放开!”
死也不放,她探出头去寻手的主人。
那手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态度不容置疑,“放手。”
心脏就快要从严露晞嘴里跳出来,她不得不紧咬着后槽牙,稳住眼冒金星的自己。
那人靠近,右手覆上她的脸颊,用手指轻轻将她嘴角的饽饽屑擦掉,“你是要叫汗阿玛等着吗?”声线低沉,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当然不敢,她霎时收手坐回马车,靠在车壁上大口汲取氧气。
刚才那张白净中略显冷漠的脸,她看过无数次,偏是昨夜的烛火勾出了不一样的幽深眉眼,没能让她立刻相认。
寿皇殿收拾出来的三百多幅图中有一半都是他的。
她总对着无数个画中的他发呆,探究他时而奇怪的变装审美与时而清新雅致的物件设计,希冀用天人感应的方式得知他究竟死于他那忽冷忽热似疟非疟的病,还是死于丹药中毒。
这竟然就是她昨晚刚嫁的丈夫,未来的清世宗宪皇帝,爱新觉罗·胤禛。
严露晞整个人天旋地转起来,马车外移星换斗,京城还有积雪未化,被风带着吹到她的脸颊与唇边。
原来见到他时没有自己幻想中的兴奋,而是胃痉挛。
队伍停下时,她倾身去拉门上布帘,从这里出去她便是那人的妻子,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帘子从她手中被扯去,修长的手从明处探入马车,将她的手紧紧攥住,隔绝了紫禁城的冽冽寒风,“跟紧我。”
他嗓音沉稳,从看不见的地方传进来,简单三个字,叫她紧绷的心弦松动了一丝,可刺耳的高分贝尖声也同时充斥着脑海。
她只听见一句话。
“儿臣胤禛携侧福金年氏拜谢汗阿玛赐婚。”
严露晞竟然魂穿比雍正早死十年的敦肃皇贵妃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