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瞧着摊子前围拢的人渐多，心里高兴，掂了掂手里的零钱袋，对宋晚晚嘱咐道：“晚晚，你看着点摊子，大娘去那边割点肉，晚上咱们包饺子吃！”说完，便拎着篮子挤进了熙攘的人流。
宋晚晚应了一声，低头整理着摊位上被翻看过的套袖。刚把最后两副叠放整齐，一片浅粉色的裙角便停在了她的摊前，带着一股不属于这嘈杂早市的雪花膏香气。
宋晚晚抬起头，对上了苏丽娜那双毫不掩饰打量与敌意的眼睛。
“真是你。”苏丽娜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冰冷的嘲讽，“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林默哥家来的‘贵客’，原来还需要蹲在这桥头早市摆地摊讨生活？”
宋晚晚心里冷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回道：“苏同志有事？要买套袖吗？两毛五一副。”
苏丽娜被她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精心描画的柳眉竖了起来：“你少给我装糊涂！宋晚晚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看林默哥现在技术好、工资高，又长得俊，就想赖上他吗？一个山里来的柴火妞，手段倒挺厉害，才几天功夫，就把林大娘哄得团团转，让她对外宣称你是她家未婚妻！”
她越说越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竟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淡紫色丝巾，料子光滑，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你看清楚了！这是林默哥之前省下工资特意给我买的！上海产的！你以为你随便做几副破套袖就能比得了？我和林默哥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这种半路冒出来的外人能插足的！”
宋晚晚看着那条明显价格不菲的丝巾，心里更是鄙夷。这女的可真是又当又立，既舍不得厂长家的物质，又放不下林默这个“潜力股”，现在发现王家儿子是滩烂泥，又想回头吃草了？天下好事还能都让她占全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讽刺笑容：“苏同志，你跟林默哥过去有啥关系，跟我说不着。我也不是你嘴里的什么未婚妻，就是他家一个穷亲戚，暂时借住几天。你有这功夫跟我掰扯，不如直接去找林默哥说去？看他搭不搭理你。”
这话精准地戳到了苏丽娜的痛处。她就是因为林默彻底不理她，才越发怀疑是宋晚晚在中间搞鬼。她气得脸色发白，声音尖利起来：“你装什么清高！？不是未婚妻？不是未婚妻你能跟他住一个院里？天天在一个锅里吃饭？骗鬼呢！大家都是女人，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谁看不懂？还没结婚就急着住进男人家，呸！不要脸！”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骤然响起，打断了苏丽娜尖刻的咒骂。
苏丽娜捂着脸，彻底懵了，难以置信地瞪着宋晚晚。她居然敢打自己？！
宋晚晚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眼神冷冽，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一巴掌，是教你嘴巴放干净点！自己心里龌龊，就看谁都不干净！我宋晚晚行得正坐得端，轮不到你来编排！林大哥和林大娘心善收留我，这份情我记着，不像有些人，得了好处还嫌不够，转头就能为了更大的好处把真心喂了狗！你要还有点廉耻，就别再来纠缠，赶紧醒醒脑子！”
苏丽娜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周围已经有人好奇地看过来。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羞辱，尤其是被一个她看不起的“农村丫头”当众扇耳光！她指着宋晚晚，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狠狠一跺脚，捂着脸哭着一头扎进人群跑了。
宋晚晚看着她的背影，胸口还因为怒气微微起伏。她重新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整理摊位，心里却远不如表面平静。苏丽娜的话虽然难听，却也不全是疯话。自己一个年轻姑娘，长期住在林默家，确实于名声有碍，也会耽误林默。看来，必须得更快想办法自立才行。
过了一会儿，林大娘提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回来了，脸上喜气洋洋：“晚晚，你看这肉多好！晚上咱们…”她话说到一半，发现宋晚晚脸色不太对，气鼓鼓的样子，忙问：“咋了？跟人吵架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宋晚晚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摇摇头扯出个笑：“没，大娘，就是刚才有个讨价还价太厉害的，没卖给她，没啥事。”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林大娘那脾气要是知道了，非得再去厂里找苏丽娜不可。
林大娘将信将疑，但看宋晚晚不想多说，也没再追问。
也许是宋晚晚做的套袖质量确实扎眼，一上午功夫，林大娘的鞋垫卖出去一半，宋晚晚的套袖则全部卖光了。临收摊前，还有个穿着格子上衣、看起来像文化人的年轻姑娘拿着套袖爱不释手，犹豫了一下问宋晚晚：“大姐，你手艺这么好，能帮改改衣服不？我买了条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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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腿太长了，自己弄得总不好看。”
宋晚晚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能改！你拿来我看看。”
那姑娘很高兴：“裤子在家呢，我家就住桥那头信用社后院，要不你跟我去拿一下？”
宋晚晚跟林大娘说了一声，便跟着那姑娘去了她家量了尺寸，说好改完再送回来。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副食店，看着玻璃柜里摆着的桃酥，宋晚晚想起林大娘平时舍不得吃零食，偶尔提起却会说最爱吃这口酥脆的。她摸了摸口袋里今天卖套袖挣的属于自己的那几毛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称了半斤用油纸包好。
提着点心和要改的裤子回到胡同口，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默的师傅刘师傅。他正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一条用草绳拴着的、足有二斤多的五花肉，正往林大娘手里塞。
林大娘似乎不肯要，连连推拒，脸上竟带着些平时罕见的局促和不好意思，耳根子都有些泛红，声音也低低的：“…他师傅，你这…这怎么行…老是拿东西来…我们不能要…”
刘师傅也是个实在人，硬是把肉往林大娘手里塞，憨厚的脸上带着笑，声音不大却坚持：“…嫂子你就拿着吧！厂里发的福利，我一个人也吃不了…林默干活辛苦，晚晚那孩子也瘦，都得补补…”
两人在门口推让着，气氛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
宋晚晚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她看着林大娘那难得一见的羞涩模样，和刘师傅眼里藏不住的关切，心里忽然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原来林大娘和刘师傅之间…难怪之前感觉怪怪的。
她正犹豫着，林大娘一抬眼看到了她，像是被抓包了一样，脸上更窘了，连忙接过那肉，对刘师傅快速说了句什么。刘师傅也回头看到宋晚晚，憨厚地笑了笑，冲她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林大娘提着肉，脸上还有些不自然，对着走过来的宋晚晚解释道：“咳…是林墨他师傅，厂里发了肉，他非说吃不完，给我们送点…”
宋晚晚抿嘴笑了笑，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大娘，我买了点桃酥，您尝尝。”
林大娘接过还带着温热的桃酥，看着眼前懂事又体贴的姑娘，再想想刚才送肉来的那个憨厚男人，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又是暖融，又是些许难以言说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