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传进洛温的耳朵里,她全身上下除了眼皮,没有一块肌肉还能动弹。
黄昏橘黄色的光线穿透老旧的教堂穹顶下方那一扇扇门廊,落在她身上,教堂的座椅躺着并不舒服。
她试着调动身体的力气,脸上凝固的鲜血噼啪干裂,拼尽全力,却只能用力地眨动眼睛。
“洛温……”
一道慈祥的呼唤声响起,就在门廊的方向,夕阳被阻隔。
是谁?
尤利西斯那张苍老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看起来很疲惫。”
洛温眨动双眼回应着他。
“唔……似乎不止身体的疲惫……”
他发出一声宽容的叹息,问:
“有想要询问的问题吗?”
洛温的嗓音沙哑,仿佛已一天一夜未曾休息:“当然,神父——”
她试图抬起头,被尤利西斯温柔的手掌轻轻摁住额头,重新躺了回去。
尤利西斯摇摇头,笑容逆着光线,看不真切。
“不是问我……”
洛温张嘴想要呼唤,睁开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
随后,细碎的浅金色发丝映入眼帘,一双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兰斯特:“你醒了。”
洛温的睫毛微颤,扭过头去,伸出一只手,似乎畏惧光线一般挡住眼睛,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很快消失在她消瘦的手臂后。
沉默里,兰斯特的声音响起,声音微哑。
“我不知从何说起……”
洛温挡在眼前的那只手捏紧了,依稀可见她的牙齿紧咬。
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吗?像他们以往许多次那般,什么都不说,得过且过——
因为未来并不存在。
因为彼此从未想过未来是否存在彼此。
所有的一切都得等待“结束”之后再做打算?
但仅仅一个“结束”,就无法做到。
于是他们放弃沟通,放弃未来。
洛温深重地呼吸着,梦中醒来时,那种依稀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依旧残留在感官之上。
她放松下来,想要放下自己拒绝沟通的手臂——
一个温热的触感先一步落在她的手腕上,她的掌心因这轻触战栗,蜷起的手指被人微微拨开,随后那温热不由分说落在了她的掌心。
他正在亲吻她的手,像以往那般,依旧沉默又坚定。
她的手被温柔地拿起,兰斯特愣住了,对上一双盈满泪光的眼。
兰斯特深吸一口气,将她的手穿过自己的肩头,另一只手绕道她的背后,伸手将她从床铺上扶了起来,但却没有松开手,他们的面颊相贴。
他感到那温热的泪水贴上了他的脸颊,顺着两人交接的缝隙滑落在彼此的下巴上,滴滴答答往下淌。
洛温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让她近乎对自己的情绪感到陌生,眼泪愈演愈烈,直到胸腔都感到痛苦。
兰斯特轻拍她的脑袋,想扶起她的脑袋,让两人对视,却被洛温的手臂挡住,下巴牢牢地搁在他的肩头。
兰斯特的眼睛闭上,明白了此时她一定不想让自己看见自己的表情,只好伸出手搂住她的脑袋,好让她更舒适地靠在自己的肩头。
兰斯特:“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在昏睡的时间里,洛温想过很多种质问的可能。
兰斯特掌握的力量能够与斯林顿的大祭司抗衡,这份圣洁的力量到底从哪里来?
但她问出口的却是:“兰斯特,你为什么要成为圣光骑士团的团长呢?”
明明按帝国的现状,当时最有可能的任命者是卢卡恩,而他根本别无推脱的理由。
兰斯特是为了代替卢卡恩去死?
洛温不相信。
兰斯特的声音响在耳边,听起来闷闷的。
“……这是我亲自去国王那里求得的。”
兰斯特给他说起他从小的梦,梦里他黑色长发的父亲,喜欢讲述古怪的睡前故事;神情严肃,十分强壮的母亲,最后带血的颤音;一个瘦弱的姐姐……
以及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他人口中,是一个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大公家的贵族。
直到他和父亲说起要学习牧师术法,大公严令禁止为止,他确定了一切。
“因为我得知道我的过去、我的血脉,我所拥有的一切从何而来……”
“即使死去?”
“即使死去。”
每当想起那道转身离去的金发身影,兰斯特感到痛苦万分,那就就是什么,为什么会被遗忘?
洛温的眼泪停住,她从兰斯特怀里起身,双手捧住那张脸,这才发现他眼下的青黑浓厚,不知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昏睡了几天?”
“一天。”
洛温伸手轻抚他的下巴,胡茬已冒了出来,兰斯特微微仰起脸不让她继续碰。
“很扎手。”
“不扎手。”
兰斯特轻笑:“你看起来好多了。”
洛温的手粘在那丛胡茬上。
“而你需要休息。”
洛温腾了块空地,兰斯特褪去外衣,顺从地躺了进去。
洛温的情绪平稳下来,道:
“所以,那个黑发祭祀是你的妹妹,我记得曾经的大祭司也是位黑发……”
“那是我的父亲……他们现在都已经死去了……就在你陷入昏厥的那段时间里。”
洛温顿住,靠在兰斯特的肩上,额头抵着他的心跳,感受到他沉闷的呼吸。
她的声音轻轻的:“那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兰斯特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头,将人往里带了带,他们面对面,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余地。
他蓝色的眼睛里终于带上一点笑意,但很快又覆盖上一层冰冷的寒。
“我得到了,洛温,这让我很高兴……我还有一个亲人在世,真希望你们能相见,但现在却做不到——
我的母亲叫做奥菲莉亚·赫利,她的母亲是……莉莉丝,帝国曾经的公主。而她的父亲,是一位神使……欧利文。”
这句信息极大的话让洛温一时大脑混沌,只能定定看着他略带疲惫的双眼,听他继续说下去。
在阿里休斯大陆漫长的文明史中,有一段已经被王都权势牢牢覆盖的时光,那个时代不过仅仅是三百年前,知道这段时间的人们称之为——圣临时代。
有两位非常亲近人类的神使降临了人间,进行人间与神明的沟通。
与此同时,人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发青年,与两位神明关系密切,他从神使手中学到许多术法,成为开创大牧师职位的先驱者。
圣临时代涌现出各种各样传奇的故事、神奇的人们,只是这些都被赫利连卡帝国的史书牢牢压下,成为了闲野杂谈的一部分。
王都中,圣里乡大教堂的藏书阁中,仅有几本被牢牢封在高阁之上的陈旧杂书中记载过那个时代的只言片语。
其他的史书,大多都已被烧毁。
至于为什么那段时光被赫利连卡的王室下令埋葬起来,大概只有亲身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才会知道了。
而自那之后,神明的恩赐越来越少,牧师中除了拥有极强的天赋者,大多只能掌握最基础的能力。
洛温也说起自己的过去,有关自己在弗洛格的简单幸福的生活以及那个可怕的清晨的到来。
“班宁他找到了诅咒传播的媒介,是枯萎的青木。”
他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出现的每个变数都清晰可见。
兰斯特:“我能看到青木上存在着类似花粉一般的东西,和被诅咒的人们身上的类似。”
洛温笑道:“真是作弊……”
兰斯特忍不住赞同,“不过得濒死才能看见……”
洛温手指微缩,“……是第二次联合清剿时那种程度的濒死吗?”
那间在记忆中不断摇曳在风雪之中的木屋依然在她心中无法轻易抹去,兰斯特流下的鲜血将床铺浸湿,那伤口贯穿了他腹部,内脏清晰可见,每每回想到那个画面,她便想再一次确认眼前人是真正活着的。
兰斯特点头,抓住她试探着摆弄他衣角的手,让她感受到自己体温的存在。
洛温的眉眼压下:“但医者不自医……”
兰斯特:“是一个梦救了我,我见到了我的祖父。”
洛温的瞳孔震颤,进入梦中的相会,为什么这么熟悉。
但兰斯特的话语还在继续:“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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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的父亲的棺木……在他的棺木中摆放着的花朵,一种十分圣洁的白色花朵,叫做‘岑白’,那是一种能够穿越梦境与现实治愈的神圣花朵,我因此而活了下来。”
“他们怎么会拥有那种花朵?”
兰斯特眉头皱起:“这个问题,我们得问问仅剩的那个人了……”
对上洛温迷惑的目光,兰斯特道:“佩里格·斯林,斯林顿的国王。”
“这个时候,穆勒应该都已经问清楚了——”
“等等,你说……谁?”
“穆勒……”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洛温陷入恐惧的眸子,兰斯特紧皱起眉头,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
斯林顿城堡的深处,地牢中,光线昏暗。
佩里格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已经习惯了入眼的黑暗,他再次闭上眼,脑袋靠回墙上。
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你还睡得着?”
佩里格的眼睛都不睁开:“你还要怎样,用圣水浇我?”
穆勒后退了一步,站到火光照亮的范围内,一双黑色的眸子中毫无情绪。
“不了,你根本就不害怕这种东西——你已经没有痛觉了。”
佩里格捏紧手掌,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斜着眼看过来,锋利的眼神。
穆勒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该感谢我!”
佩里格迅速出现在牢笼边缘,双手被木铐锁住,但他还是坚持用双手握住牢笼,即使双手发出炙烤一般的烧焦味道。
“你最好闭嘴,小子……”
穆勒闻声笑了起来。
“你可别开玩笑了,这个世界上,能叫我小子的人,都已经死去了,即使是你脸上的这个家伙,也没资格这么叫我。”
他笑够了。
“你得清楚,我也不想看到你,但是我得提防着你……的身体。”
佩里格目光仿佛毒蛇一般冰冷地注视着他,让穆勒越发确信起来。
“我得确保你在被侵蚀的那一刻,彻底将你销毁。”
佩里格缓慢后推进黑暗之中,那双面孔几经变换,眉目间一会透出几分温柔,一会而透出几分狡黠,一会透出几分冷厉,最后变换成一双坚毅又清冷的神色。
他的嗓音无限接近穆勒记忆中的那人:“我期待着……如果你真的能够做到,我的好兄弟……”
——
与此同时,斯林顿王都城堡之中,一间温暖的会议室内,光线明亮。
守在门内的两侧士兵战战兢兢,梅林无奈,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了,转向屋内另一个姑娘,问:
“卢卡恩呢?”
苏菲趴在桌上,并不回话。
梅林:“苏菲小姐?”
苏菲抬起头,一双金色的眸子不住颤抖,她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明显失败了。
“他正在接应援军……”
梅林皱起眉,但还没等他询问什么,从一侧的阶梯处走出两人,正是兰斯特与洛温。
兰斯特迎面走来,对梅林道:“感谢您,卡莱侯爵的慷慨帮助。”
梅林:“那只是他们对曾经的帝国之花的怀念,不过……”
他想起沿途中那些看着他带领那些军队毫无阻隔入城时,一双双看着他的眼睛。
他们的眼中满是对新王朝的期待,对新政的渴望。
兰斯特:“不过,你的确打算接手。”
梅林牙关紧咬。
“我不行,我是一个回不了头的人,我是一个魅。”
在兰斯特身旁,洛温的声音还带着点虚弱。
“他们曾经的国王也是一只魅,这日子过了可不止短短的一年,也许,五年前起就如此了。而且,我们不正是在寻找解决诅咒的方法的路上吗?”
洛温的目光中没有半分杂念,她说的是事实,也对此深信:“难道你觉得我们一定会失败,诅咒一定会让你死去?”
梅林失去了辩驳的理由。
他回过身,看向自己身后的那扇门,再往回走,是斯林顿王都城堡的大门,所有人看见他这头银蓝的长发,目光中只剩怀念。
他的母亲,那个诞生在这里的公主、疯掉的灵魂,她的血脉重新返回了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