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坐在太师椅上，十四名宫人跪在她面前，她们齐刷刷地低头不敢吱声。刘兰也是一副憔悴的模样，她默不作声，打算等赵恒下朝过来再说。
宋听雨不在这十四人的行列中，刘兰让她回暖房中待好，她不必插手此事。
宋听雨瘫坐在太师椅上，脑海中满是辛朊的惨状。她与辛朊的交情不深，此刻也并非怜悯她而是在思考她如今的处境——
糟糕透了。
了解她的人知晓不是她做的，不了解的人单单看了证据一眼就知是她下的手。
宋听雨昨日当着耳房一众宫女的面叫走了辛朊，并与她在后院里待了将近半个时辰。后院靠近暖房，若要动手也是她最方便。至于辛朊手中紧攥的那枚皇城司的令牌，她与皇城司正使是夫妻的事早在霍长扬为她求情时已然昭告后宫众人……
何人会设计害她，甚至不惜搭上一条无辜的性命？！
宋听雨越想越悲愤，若她昨夜顺着那道黑影的方向寻去，岂不是昨夜便会事发？那背后凶手要解决的到底是她还是辛朊？
思量许久，冷汗逐渐冒出额头，这是宋听雨第二次浑身充斥被人算计的无力感。
既然是冲着她来的，那便将计就计，她最不怕的就是鱼死网破。
宋听雨暗自筹谋片刻后，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干透一杯后就起身出了暖房。
虽说刘兰能护住她，但总不能靠刘兰护她一辈子。更何况宋听雨并非外强中干之人，她连官家都敢威胁，还能怕后宫中的某人？
听着外头冯公公的高喝声已然响起，宋听雨稍稍整理衣摆，接着就壮着胆规矩地走至院子。
“官家福安。”
宋听雨随众人一同行礼，礼毕后便顶着刘兰警告的眼神进入了宫人的行列。
“人处理得如何了？”
赵恒入座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紧接着就端起一旁的茶盏细细品茶。他早在迈入栖梧宫的宫门时就瞧见刘兰的面色泛白，于是在他尝过茶水尚好后亲手为刘兰倒了一杯。
王公公挺起腰杆，挪了挪膝盖便妥帖道：“咱家已经吩咐手底下的太监把那人抬去了内牢，想来这时内牢的仵作已经开始验尸。”
赵恒的眉梢微不可查地蹙了稍许，眼底流露而出的厌烦只在顷刻间便被掩埋，“凶手何人？”
王公公顿时声音哆嗦，“回官家，暂未发现凶手。”
赵恒强忍下怒气，他从不当众发怒这回也不例外。
“是谁发现的尸体？今日又有谁见过死者？”
翠环颤颤巍巍地挪着膝盖上前回话：“官家，是奴婢发现的。今早奴婢本想去后院为那些为花木浇水，谁料那些草木叶片上有斑点状的血迹，奴婢扒开花木一瞧，竟是辛朊姐姐遇难了……”
说着，翠环已经泣不成声。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对辛朊的遭遇感到怜悯，宋听雨却默默垂下了长睫，她心底不是滋味，不是怜惜，如今她自身将要难保，自然没工夫可怜别人。
她是觉得翠环有些……太过无知，经她这番声情并茂地陈述后，顿时令辛朊的死蒙上了众人的伤感，不知晓的还以为死的是一樽菩萨。
若非刘兰与她论道过辛朊在得知她的盘算后的性情大变，宋听雨或许也会觉得辛朊无辜，可惜在这后宫之中，每个人都像是蒙面的两脚兽，会因为一罐蜜糖兽性大发，孰能知晓这蜜糖底部的到底是什么？
辛朊一死，刘兰的计划就得换人选。当初筹划好的便是辛朊或者翠环，将来或许会苦了翠环。
赵恒又抿了口茶水，扫视了一圈继续问：“那在她遇难前，有人见过她吗？”
此时一位宫女突然出声：“官家，我与辛朊昨日还在一块绣香囊，突然宋听雨来将她喊走了。我见辛朊迟迟不回便来到前院，只见辛朊进了正屋，随后我就回到了耳房，但辛朊自从被宋听雨喊出去后就再未回到耳房。”
宋听雨在昨日的耳房中确实瞧见了这宫女，但她这番话如此着急攀咬甚至还将刘兰拉下手，其中居心当真叵测。
原来这一趟是冲着她和刘兰一块来的。
刘兰坐在太师椅上疑难且不敢置信地盯着磕头请求赵恒彻查的宫女，好一招一石二鸟，只可惜赵恒可不是个仁慈的主，更别提死的只是一个宫女。
只见刘兰忽得泪眼朦胧，她着急地想要起身解释，赵恒就一把摁住了她的手，紧接着大声斥责堂下之人：“放肆！你竟敢攀咬德妃，好一个背主的鼠辈！朕平生最痛恨两面三刀之人，来人，把这鼠辈押入内牢，让里面的人好生伺候！”
话音刚落，赵恒就拦腰抱起摇摇欲坠的刘兰回了屋，留下栖梧宫的一众宫人迟迟不敢动身。
他们头一回见素有仁爱之名的官家大发雷霆，这辛朊一事不仅不告而终，还令栖梧宫上下对德妃在官家心中的地位有了较高的认识。
怕是背后之人再不敢冒头试探。
宋听雨反而紧了一口气，眼下此事不了了之反而给了背后凶手藏匿的机会，她可不想放任一条毒蛇潜伏在栖梧宫。
转念一想，辛朊之死过去了也算好事，起码能借赵恒发怒为刘兰树立威望，此后若有人再敢动刘兰分毫，那被关入内牢“好生伺候”的宫女便是他们的下场。
宋听雨回到暖房，听隔壁正屋已经发出期期艾艾的哭闹声和安抚声，她没气力去思考刘兰该如何面对赵恒，一门心思地探究辛朊之死已经昨晚透过窗户看见的黑影。
女子的黑影，不知是死去的辛朊还是凶手。
但那枚皇城司的令牌终归是解释不清的。
当晚霍长扬就受了杖刑，罪名为看管不严。可那皇城司的令牌，除了正使和副使的令牌与下不同，此外都长得一模一样。
而那枚流落在外的令牌恰好是手底下那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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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长扬和皇城司副使高邯各领了二十大板后立即召集了所有侍卫，他们总不能白挨这顿板子，必须把那杀千刀的给找出来！
“谁的令牌掉了？或者谁借给旁人了？”高邯说着，语气已然怒不可遏，“不知道皇城司的令牌不能随意处置吗！”
高邯既然已经充当了丑角，霍长扬考虑到恩威并施的道理，当即扮起了花旦，仁和一笑确实令人在威压下如沐春风。
“把自己的令牌都举起来！”高邯瞪了眼霍长扬，他自知张了副五大三粗的面庞，但对于每回都让他扮恶人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待所有人听令后，霍长扬和高邯就开始一一检查手底下侍卫的令牌。
忽得，霍长扬在第三排止步，他站在一位侍卫身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枚令牌，“我记得上个月没有新人进入皇城司吧？”
话音刚落，高邯立即大步迈至霍长扬身边，他单单瞧了眼令牌，凭借当差三年的经验一眼就瞧出了令牌是新制的。
刹那间，高邯蹙起剑眉，一脚踹倒了那侍卫，不料扯到了他背后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给老子我吃里扒外！”
“大人，小的不敢啊！”被踹倒在地的侍卫连忙起身，浑身颤抖地解释：“上个月，我的令牌突然不见了，我都把屋子翻遍了也没找到令牌。大人从前吩咐过这令牌就是我们的钱栓子，没了它不仅领不到月钱还得被逐出皇城司。小的不能不吃这碗饭啊！”
哭喊着，侍卫突然委屈地压低了声音，“所以就偷偷找工匠按小的记忆里的令牌仿制了一枚。那令牌跟了小的两年，一笔一划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没想到还是被霍大人发现了……”
高邯清楚这人的脾性，他是皇城司里年纪最小的，入宫当差两年里他从原来的胆小无脑到如今的……稍稍有点脑子，高邯知晓，这人再怎么混账也不敢主动处置皇城司的令牌。
只是若不是他自己，那会是谁拿了他的令牌？不应该啊，皇城司在他手底下已有三年，规矩已经完备，再加上几月前霍长扬这位正使的加入，皇城司可谓是清规武艺样样齐全，不该有叛徒啊！
高邯深叹了口气，实在无可奈何后只能直言：“那令牌到底是谁处置出去的？若是现在交代，我和霍大人都能从宽处置。”
霍长扬扫视一周，他微微摇头，“高大人手底下的人怎么会是那等贼眉鼠眼之辈，或许是旁人也说不准。上月可有外人来过皇城司？”
静寂片刻，一道声音突然想起：“大人，我想起来了！上个月栖梧宫有一位宫女来过皇城司，她是来找您的，但您当时去了延庆殿迟迟未归，属下见她眉目急色就安排她入内等候。”谁知霍长扬那三日都跪在了延庆殿外，当晚没等到霍长扬回去，他才把那宫女请出皇城司。
“那宫女叫什么？”
“属下不知，只记得她声称是宋娘子吩咐她来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