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90-100

作者:又了个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情欲


    听觉和视觉的消失导致这人的出现没有丝毫的预兆, 安全距离被彻底打破,无法预判的感觉让本就厌恶和人触碰的林筠头皮发麻。


    他猛地挣扎,试图甩开那只手, 可紧接着身后也有一只手抓住了他。


    不止一个人!


    林筠凭借感觉奋力抵抗, 肘击,蹬踹, 用尽全身力气。


    但看不见和听不见让他所有的反击都失去了准头和时机,更多的手抓住了他, 有的按住他的肩膀, 有的箍住他的腰,力量悬殊地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


    他被强行按回了床上, 被人牢牢地禁锢,动弹不得。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 这种被完全掌控、无力反抗的感觉让林筠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想干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有人用冰凉的东西擦拭他的手臂, 紧接着,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他们在抽他的血?林筠凭着感觉猜测。


    完成抽血后, 按压,贴胶布。


    接着, 冰凉的金属器械靠近他的脸部,有人用手指粗暴地扒开他的眼皮,眼球感觉到一丝灼热。


    然后, 又有细小冰凉的探杆伸进他的耳道, 转动,探查。


    是医生?林卓城找来的医生?


    为了制造他确实病了、残疾的证据?


    林筠强迫自己压下恐慌,深吸了一口气。他必须抓住任何一丝获救的机会。


    “你好, 我的眼睛失明和耳朵失聪不是自然疾病,是林卓城和他找来的人故意造成的,他现在囚禁我,是为了非法控制我,意图侵占遗产……”


    林筠停了一下,他听不见自己的话,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声带是否振动。


    他也无法知道那些按压着他的人是否有反应,是否听到了他的话,是否露出了讥讽或冷漠的表情。


    程序化的检查动作似乎没有丝毫停顿或变化,各种他无法辨认的仪器和触碰在他身上进行。


    所有的感知都集中无法预知的下一步上,每一种未知的触碰都引来神经质的紧绷。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禁锢着他的手松开了。


    他依旧僵硬地躺着,竖起全身的神经去倾听和观察,但只有黑暗和寂静。


    他无法确定那些人是否离开了,是否还站在床边无声地注视着他。


    也许他们正等着他轻举妄动?


    时间在绝对的静默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恐惧并没有因为触碰的消失而减退,反而因为这种不确定性而膨胀。


    林筠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坐起身,坐在床沿,双臂环抱住自己,身体无法控制地开始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神经长时间高度紧绷后的本能的生理反应……


    时间在绝对的静默与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林筠试图集中残存的意志力去思考,去规划,但所有的思绪又都因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破坏。


    他甚至不知道门在哪个方向,即使出了门,又该往哪走?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新的感觉突兀地介入了。


    长久的静默之下他的其他感官变得敏锐了很多,空气似乎有了极其轻微的流动。


    有人进来了。


    他绷紧身体,头部微微转向感觉传来的方向,身体却没有什么力气。


    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


    林筠立刻挥臂格开,但相比于他如今的状态,那只手的力量便显得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将他按坐回去。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个冰凉的杯沿抵在了他的嘴唇上。


    是水?林筠嘴唇已经有些干裂,身体本能地渴望喝水。


    他紧紧闭着嘴,头部向后躲闪。


    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一只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颌,力道之大让他感到骨骼生疼,强迫他张开了嘴。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指尖似乎蘸取了什么冰凉而略带粘稠的液体,极其迅速地抹在了他下唇和鼻子附近。


    那液体带着一种极其轻微的、难以形容的香气,转瞬即逝。


    紧接着,那杯水再次强硬地抵住他的嘴唇,这一次,带着威胁意味的捏握让他无法再紧闭牙关,微温的水流灌入他口中。


    他被迫吞咽了几口,大部分水则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他的前襟。


    完成这一切后,那只手松开了他,似乎退开了几步。


    林卓城又想玩什么把戏?


    最初的几十秒,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筠用袖子擦拭下巴和鼻下的水渍,心中的不安却攀升到了顶点。


    然后,开始了。


    最初是皮肤。


    刚才被涂抹了液体的地方开始隐隐发烫,并不剧烈,但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周围扩散。


    紧接着,一股陌生的的汹涌热意毫无预兆地从身体最深处轰然炸开。


    完全不同于发烧的那种昏沉燥热,而是一种躁动而尖锐的热流,瞬间冲垮了他的血管,疯狂地窜向四肢百骸。


    林筠的心跳骤然失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无法满足肺部对氧气的需求。


    他开始出汗,细密的汗珠沁出,但带来的不是凉爽,反而像是助长了那股内在的冲动。


    不对劲。


    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药物。


    那股热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神经末梢仿佛被逐一唤醒,却传递着一种令人恐慌的感觉。


    皮肤变得异常敏感,粗糙的衣料摩擦过手臂都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刺激,一种空虚而焦灼的痒意从骨髓深处钻出,盘旋在小腹,蠢蠢欲动。


    林筠本能并拢双腿,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蜷缩起来,试图抵御突如其来的欲望。


    可那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他的思维开始变得粘稠而混乱。


    就在这时,一只手再次突兀地触碰到了他滚烫的皮肤。


    这次的目标是他的衣领,手指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感觉,试图扯开他的衣服。


    林筠扣住其手腕猛然翻转。


    对方的手软了下去,但也似乎因此被激怒了,动作变得更加粗暴。


    一股带着男士香水味道的气息靠近他的颈侧。


    霍裕生?


    强烈的恶心感暂时压过了药效带来的混乱,林筠猛地一偏头,屈起膝盖狠狠向上一顶。


    身上的压力一松,但紧接着,仿佛有什么重物被狠狠掼在自己附近的地上,他能感觉到空气被急速动作带起的流动。


    有别人进来了,似乎和霍裕生打了起来。


    林筠心脏狂跳不止。


    是谁?是敌是友?


    周围很快又陷入了死寂,比之前更令人不安,刚才那场短暂的冲突结果如何?


    很快,林筠感觉到有人开始靠近床边。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向后退缩的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随时应对着对方的攻击。


    一只手伸了过来,带着一种……迟疑的,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力度,轻轻碰了碰他紧紧攥着衣领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林筠下意识想要躲开。


    那人没有用力强迫,只是耐心地、带着安抚意味地用指尖碰了碰他紧握的拳头,然后缓缓而坚定地插进他的指缝间。


    是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林筠更加僵硬,然而下一秒,对方的手指在他的指根关节处用力扣紧,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让他的手指被迫翘了起来……


    一股极淡的、却无比熟悉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


    是那种干净的、带着一点香火清冽又混合着独特体温的味道,是独属于吴恙的味道。


    吴恙……


    林筠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如同找到了唯一的支点,猛地松懈下来。


    但与此同时,体内被强行压抑的凶猛药效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目标,轰地一声再次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


    林筠收紧了与吴恙十指相扣的手。


    发出一声压抑的、自己却听不见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更原始、更凶猛的生理反应。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贴在皮肤上。


    他不知道自己急促的喘息已经变得无比清晰,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和热度。


    只觉得此时面前的人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靠近、贴紧、汲取更多。


    他感觉到吴恙的整个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握着他的手也猛地抽回。


    林筠心里一空。


    下一秒,一双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环住了他,将他紧紧箍进一个几乎要将他揉碎的怀抱。


    林筠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紧绷的身体瞬间软塌下来,滚烫的脸颊蹭着对方颈窝处微凉的皮肤,呼出的气息灼热而潮湿。


    砰!


    砰!


    砰!


    心跳声成了林筠世界里唯一的声音,撞击着他的感官。


    然后,他感觉到那人的呼吸靠近,温热的气息覆上了他干渴的嘴唇。


    起初只是唇瓣相贴,带着试探的轻碾和摩挲,感受着彼此灼人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但很快,这浅尝辄止的接触开始无法满足,吴恙的舌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撬开了他的唇,勾缠、汲取着他所有的气息,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吃入腹。


    林筠也主动地加深这个吻,氧气似乎都被掠夺殆尽,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舌间令人眩晕的酥麻和快感。


    他无力地攀附着吴恙的肩膀,指尖揪紧了对方的衣物,从喉咙溢出细碎的呜咽,混着药效带来的难耐……


    第92章 海风


    吴恙的视线低垂。


    林筠仰着头, 不正常的潮红从颈侧蔓延至脸颊。


    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浸湿了额前的发丝,湿发黏在光洁的额角。


    眼睛因为失焦半阖着, 蒙着一层水汽,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音。


    吴恙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体温也在不受控制地攀升。


    他移开目光扫视过眼前的场景, 霍裕生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更远处, 两名看守也以扭曲的姿势昏倒在地。


    他克制地深吸一口气, 安抚性地紧了紧林筠的手臂,随即小心地将人暂时靠放在床边, 转身走到霍裕生旁边从口袋中摸出车钥匙。


    二人只分开了很短的时间,但吴恙回头时却看到林筠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慌。


    他依旧维持着靠坐的姿势, 尽管极力控制,搭在床沿的手还是泄露了他的紧绷。


    你怎么能这个时候放开他?


    吴恙心被狠揪了一下,迅速返身将林筠揽进了怀里, 林筠也立刻回抱, 指尖将吴恙背后的衣物揪得死紧。


    “我在, ”吴恙的声音低哑,揉着他汗湿的头发, “没事,没事……”


    他弯腰俯身,一手穿过林筠的膝弯, 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背脊, 将人打横抱离床面。


    怀中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发烫的额头抵靠进他的颈窝。


    吴恙收拢手臂, 把这份沉甸甸的依赖与重量更稳地拥入怀中,大步向外走去。


    天色渐黑,寒冷的夜风让林筠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吴恙刚走到车前,之前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就从旁边阴影里蹿了出来。


    “哎呦喂,可算出来了!这娃娃没事吧?”老头凑近看了一眼吴恙怀里意识模糊的林筠,咂了咂嘴。


    “那姓南的瘪犊子玩意儿果然没干好事……”


    吴恙此刻没时间多问,只对老头快速点了下头:“多谢前辈帮忙指路,回头再谢您。”


    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拉开车后门,将林筠放了进去。


    林筠一失去触碰,立刻又显出一丝不安,手在空中无助地抓了一下。


    吴恙立刻探身进去,抓住他滚烫的手,牵引着那只手仔细摸过真皮座椅的纹理、车门内侧的扶手、以及驾驶座和副驾的靠背。


    然后,他拉着林筠的手,缓缓地、认真地抚过自己的脸颊、下颌、肩膀和手臂,最后,将那只依旧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又凑到林筠耳边轻轻吻了一下:“我们现在在车里,我就在旁边开车,带你去医院!”


    他不知道林筠能感知到多少,只是尽可能地让林筠更有安全感一些。


    随后,他迅速坐进驾驶座,让林筠拉过他的衣角,然后猛踩油门,引擎的轰鸣声响起,跑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夜色。


    ……


    路上的车流开始进入晚高峰,红色的尾灯连成一片。


    副驾传来压抑难耐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搔刮着吴恙的神经。


    林筠开始越来越失控,失焦的眼睛里逐渐浮现情欲的痛苦,身体难耐地蜷缩扭动。


    霍裕生的话在他脑中回荡,“这种玩意儿市面都没有流通,哪来的解药?搞一顿就是解药……”


    吴恙看着前面堵死的主路,猛地一打方向盘,跑车在岔路口改变了方向,朝着城郊沿海一条僻静的公路飞驰而去。


    他知道那边有一处废弃的观海台……


    ……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土路,最终在一片荒芜的海岸边停下。


    废弃的观海台在黑夜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破败轮廓。


    远处,黑色的海面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只剩下单调而沉重的浪涛声,一遍遍拍打着下方的礁石。


    吴恙熄了火,把灯熄灭。


    他的视线和林筠一样黑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吴恙推门下车,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冷空气,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温暖的车厢,林筠似乎被惊动,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吴恙俯身进去,指尖碰到林筠滚烫的皮肤,摸索到座椅侧方的调节钮。


    一声轻响,副驾驶的座椅靠背应声向后放倒,与后座连成了一个略显狭窄的空间。


    吴恙俯下身,林筠似乎感知到他的靠近,抬起无力的手臂胡乱摸索,指尖划过吴恙的背脊,将吴恙更紧地压向自己。


    他带着一种急切的、近乎笨拙的渴望,一只手滑到了吴恙的臀侧。


    吴恙的呼吸猛地一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猛地抓住了林筠那只作乱的手腕。


    林筠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制止,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呜咽,另一只手依旧固执地攀着吴恙的腰背。


    “别乱动……”吴恙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喘息。


    他知道林筠听不见,这话更像是对自己的警告。


    他将林筠那双不安分的手腕并在一起,拉高,固定在他的头顶上方。


    林筠挣扎了一下,但此时的力道在吴恙的掌控下显得微不足道,反而因为手腕被制住,身体更加难耐地扭动起来,腰腹向上弓起,寻求着慰藉。


    吴恙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一部分身体,让自己的小腹与林筠隔开一点距离。


    这个动作维持得有些辛苦,其手臂的肌肉紧绷出清晰的线条。


    ……


    断断续续的的呻吟从林筠的唇间不断溢出,混合着模糊不清的的喘息。


    因为他自己听不见,反而变得更加直白和肆无忌惮,带着纯粹的、毫无掩饰的极致的感受。


    声音狠狠凿进吴恙的耳膜,刺得他头皮发麻,下腹绷紧得发痛。


    吴恙的额发也被汗水浸湿,黑眸沉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翻滚着惊人的欲望和竭力维持的克制。


    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精准地碾磨过每一个能让林筠崩溃的点。


    粗重的呼吸不知纠缠了多久,林筠突然开始挣扎,整个人向后躲去,又被吴恙牢牢按住。


    他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然后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彻底软倒下去,只剩下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吴恙也像是脱力般,松开了钳制着林筠手腕的手,撑在林筠耳侧的手臂微微发抖。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和对方小腹上的一片狼藉,又看看身下仿佛被水打湿般的人,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缓缓呼出一口热气。


    吴恙挤进座椅逼仄的空间,小心地将林筠揽进怀里。


    车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人粗重而混乱的喘息,以及车外海浪拍岸的声音……


    吴恙低下头,下颌轻轻蹭着林筠汗湿的额发。


    林筠现在听不见。


    这个认知让他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汹涌情感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嘴唇贴近林筠的耳廓,开始诉说。


    “林筠……”他极轻地唤了一声,“……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想象得还早。”


    “……我大二的时候,”吴恙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林筠汗湿的额发,“有一天高中老师突然给我发消息,说他们年级里有个挺有意思的小孩。”


    他的指尖卷着林筠的一缕头发,语气渐渐染上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老师说,那个新生明明是我毕业以后才入的学校,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以前的事……”


    吴恙嘴角带上一抹笑意:“他基础不是很好,知道我以前成绩很好就拼了命地学,从吊车尾硬是爬到了最前头。”


    “我代表学校拿过演讲比赛的奖,他就硬是主动找老师帮忙改稿子,练了千百遍,也去拿了同一个!”


    “我参加竞赛拿了名次,他也跟着想加入竞赛队……我们学校的竞赛班全是从初中就开始培训的人,那人竟真的靠着执拗的性格和成绩,在高二那年成功加入进去,还拿了奖!”


    “我当时没有很在意……”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成了呢喃。


    “直到老师发来一张照片……颁奖台上,你拿着奖状冲着镜头笑,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之前在江陵遇见的那个小朋友,长高了,也……更好看了。”


    吴恙收紧了手臂,将他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


    他继续说着,声音哑得厉害,“我偷偷回高中看过一次,你刚好在打篮球赛,突围、上篮……动作干净又利落,场上好多人给你喊加油,可比赛一结束,别人都去喝冰水吹风,你就一个人抱着校服外套,默默走回教室刷题……”


    空旷教室里林筠一个人低着头做题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


    吴恙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疼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我看着你那个样子就在想……我当年几句算不上安慰的话……怎么就让你记了这么久,变成了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开学那天,在大学里看见你,我真的很开心!”他低下头,嘴唇贴着林筠发烫的耳廓,带着无尽的心疼和恍然。


    “我知道你不是忽然出现的……林筠,你是一步一步,咬着牙,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终于站到了我面前。”


    “我明明知道你的感情,却不敢回应,在金子山那次我逃开了,我特别后悔……”


    “有时候我在想,所谓的只要没有开始就不会有伤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面对一步步走到这里的你来说,我的逃避何尝不是伤害?”


    ……


    吴恙眼睛有些发红,继续说着:“我这些年去过很多很漂亮的地方,好想带你去,去北方看雪,你肯定不怕冷,但我想看你鼻子冻得红红的样子,想去海边,就像现在这样,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想每天早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林筠,你好像不太喜欢自己,但我喜欢……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他深吸一口气,没再说下去,将脸也深深埋进林筠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混合着汗水和独特体息的味道,声音闷闷的。


    ……


    而吴恙全然不知的是,在他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他心口的位置,那只粗糙简陋的布娃娃轻轻地动了一下。


    “但我喜欢……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吴恙躺下后所说的话被娃娃一句句传递,汹涌而至的告白和哽咽成了林筠死寂感官里的唯一。


    林筠艰难地抬起沉重无比的手臂,指尖微微颤抖着摸索,最终,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了一片湿凉的皮肤。


    他轻轻地用指腹擦过吴恙的下眼睑。


    “我听见了……”


    “不哭!”——


    作者有话说:


    只是用手……放不出来只好删了大概500字……


    第93章 日出


    吴恙本来还沉浸在剖白心迹的哽咽里, 林筠的话让他猛地一僵。


    吴恙:“!!!”


    刚才那些黏糊又肉麻的话……全被听见了?


    即使吴恙自诩是个脸皮厚比城墙的人,耳朵尖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发烫,几乎要冒烟。


    他猛地撑起坐直:“你怎么听见的?”


    林筠替他擦泪的手缓缓下移, 摸索到吴恙外套的拉链。


    “等……等等!干嘛?”吴恙本就小腹发胀, 被林筠这个动作弄得浮想联翩,莫名有点结巴。


    拉链被拉开。


    林筠的手探入他外套内侧的口袋, 略微摸索了一下,从里面掏出了旧布娃娃。


    吴恙看着那个被林筠握在手里的娃娃, 嘴巴张了张, 半天没说出话来。


    就在吴恙还处于极度震惊和社死状态时,林筠却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他将娃娃举到眼前。


    虽然他的眼睛依旧无法视物, 但一种奇异的、清晰的视觉画面却直接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看见了,通过娃娃那双纽扣眼睛!


    林筠缓缓地将娃娃的脸转向一脸懵逼、耳根通红的吴恙。


    画面有些晃动。


    吴恙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点乱, 眼眶有点红,平日里总是挂着散漫笑容的脸此刻写满了巨大的震惊。


    林筠嘴角勾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举起娃娃,然后尝试着控制它用软塌塌的布胳膊, 轻轻地戳了戳吴恙僵住的脸颊。


    吴恙猛地回神, 对上娃娃那双纽扣眼睛, 又看看林筠明显透着一点戏谑笑意的脸。


    “咳,”吴恙下意识抹了把脸, 声音还带着点不自在,“这个娃娃吧……它……”


    “可以感知我的安危,”林筠语气平静地接话, “还可以远距离传递符咒。”


    “你怎么知道?”吴恙凑近娃娃, 社死的念头猛地窜进脑海,“等等,你能通过它听到声音, 那我之前在其他地方说的那些话……”


    “那倒没有,只出现过两次。”


    “两次?”吴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张地追问,“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说什么了?”


    “嗯……”林筠拖长了语调努力回忆,“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吴恙眯起了眼睛,猛地伸手摸向林筠的侧腰,“这样能不能想起来?”


    “!”


    林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怕痒,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缩,压抑已久的笑意混合着惊呼终于冲破,“哈哈哈哈哈哈……等等,吴恙!别……”


    他一边躲闪,一边忍不住笑出声,举着娃娃的手剧烈摇晃起来。


    娃娃颠簸晃动,纽扣眼睛捕捉到的画面天旋地转。


    直到其视线无意中对准了林筠自己。


    凌乱的额发被汗水濡湿,眼尾泛红,微肿的嘴唇正因笑闹和喘息张开。


    这……这是谁?


    林筠怔了一瞬,第三视角看到自己如今这个模样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赧瞬间席卷。


    他猛地将娃娃摁进自己怀里,死死抱住,整张脸变得更红。


    吴恙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停了手:“怎么了?”


    林筠抓了抓头发,用手不经意挡住自己发烫的脸:“我的视觉和听觉被南式开用佛像弄成现在这样,还能恢复吗?”


    提到正事,吴恙也没有再打闹,一阵带着咸味的海风灌进车内,稍稍吹散了有些旖旎的气氛。


    吴恙深吸一口气,语气认真起来,“别担心,能恢复……南式开不过是仗着那尊邪佛残存的窃运之力,强行转移了你的灵觉感知。


    他声音里带着上冷冽的笃定:“我爹留了一套镇魂旗,能将邪佛残留的阴寿彻底冲垮碾碎,它怎么吞过去的,我们就怎么一丝不差地、加倍地抢回来!”


    吴恙说着,准备回到驾驶座:“走,我们现在就回……”


    话未说完,却被林筠轻轻拉住了手臂。


    林筠摇了摇头,然后慢慢地将手中的娃娃转向车窗的方向,让那双纽扣眼睛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大海。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在这里等日出的话,能看到吗?”


    吴恙愣了一下,顺着娃娃的目光看向窗外无垠的黑暗。


    “能,”他点了点头,“这片海朝东,太阳会从海平面升起,我爸妈以前带我来这里看过日出。”


    林筠开心地点了点头,握着娃娃的手指微微收紧,“那我们天亮了再回去吧!”


    吴恙看着他脸上隐隐的期待,最终用手拍了拍林筠手里的娃娃,“好啊,听你的!”


    他率先跳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伸出手:“来,慢点!”


    林筠把手递给了他,借力站起身。


    他调整着娃娃的角度,试图分辨车外的地形,但视角的差异和黑暗还是让他判断失误。


    脚刚落地就踩上了一块松动的砾石,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


    吴恙手臂一展,稳稳当当地将人揽进怀里,“投怀送抱啊林同学!”


    林筠借着他的力道站直,没像预想中那样害羞,反而眉眼弯弯笑得坦率:“是啊!”


    “……”


    吴恙被这记直球噎得猝不及防,准备好的后续调侃全卡在了喉咙里。


    他恍然回想起过去每一次自己逗弄对方时的情景。


    林筠这人平时不声不响,样貌乖乖的,给人一种不太禁逗的内敛感觉,却总能以一种极度坦荡的姿态把话原封不动甚至加倍地砸回他脸上。


    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


    吴恙低笑一声,手臂骤然发力,直接把人拦腰扛上了肩头。


    林筠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吴恙背后的衣服。


    吴恙毫不客气地抬手,在林筠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哎!”林筠发出不满地抗议。


    吴恙没搭理林筠徒劳的挣扎,大步流星地就朝着海浪声传来的方向走,顺着刚才的话头扬声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扛着人稳稳地踩过礁石滩,直到冰凉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飞溅的浪花几乎快打到鞋面,才小心地将人从肩上放下来,却依旧圈着胳膊没松手:“服务还满意吗?”


    海浪在他们脚边翻涌,人声混在风里。


    林筠缓缓把娃娃举起观察了一下四周,还没来得及摇头,吴恙先因为他呆呆的动作笑出了声。


    吴恙干脆从林筠手里拿过娃娃,解下自己辫梢的红色发绳绕过,再顺出几缕林筠的额发打了个结。


    “现在怎么样?”吴恙稍微退开一点,端详着自己的杰作,“解放双手,视野开阔,高度也还比较合适。”


    而此刻的林筠额前立着个瞪着黑色纽扣眼睛的布娃娃,刘海的碎发被发绳缠绕飞翘,变成一个短短的傻气小揪揪,整个人显出几分罕见的呆萌。


    林筠稍微低了点头,让娃娃的视线正对吴恙。


    海风将吴恙脑后的发辫扯散,略长的发丝凌乱飞扬,拂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和深邃的眉眼,勾勒出一种张扬不羁的轮廓,与沉郁的海天背景融合……


    林筠拉过吴恙的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粗粝的砂石,最终在一块被海浪冲刷得相对平坦的巨大礁石上坐下。


    海风更猛烈了些,带着深夜的寒意。


    “第一次听见……是你在沙漠的一个晚上。”林筠忽然开口,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吴恙的下颌,“当时你这里还有一道伤口,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啊?”吴恙抬手摸自己的下巴,脑子里飞快倒带那段时间的记忆,语气有点发虚,“……那时候啊,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嗯,”林筠把下巴埋进膝盖,“你说发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洞窟,要带我也去看看。”


    他的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一丝极淡的抱怨,“结果我等了整整一天,也没能再共感第二回!”


    吴恙:“……”


    河西之行他属于不告而别,此刻被当面戳破以后顿时有些语塞,眼神飘向漆黑的海面,没敢接话。


    林筠歪了歪头,整张脸都埋进了手臂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但他头顶那个娃娃却直溜溜地盯着吴恙,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离日出还早……吴恙,你给我讲讲沙漠里的事吧,就讲讲……那个洞窟。”


    海潮声催促着轰鸣。


    吴恙知道这关是绕不过去了,抓了抓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长发,妥协开口。


    “那地方可邪门了,也确实漂亮得不像话,里面的石壁用手电光打上去,全是五颜六色的画,颜料应该是用稀有矿石调的……”


    ……


    吴恙一边讲述,一边让林筠靠着自己,用外套裹住他。


    二人面对着一片墨黑的大海,直到天空在吴恙轻声细语的讲述之中隐隐透出丝绒般的深蓝。


    海风变得更冷冽了,带着一种涤荡人心的清新。


    他们没再说话。


    林筠安静地靠着吴恙,吴恙则低头看林筠专注的侧脸和盛满了期待的表情。


    等待变得宁静而漫长。


    终于,在海天相接的最深处,墨色开始一点点褪去,染上靛蓝、灰紫,最后是一抹极其柔和的粉金色。


    然后一道锐利的金光刺破了一切朦胧。


    一个燃烧着的金色弧边从黑暗的海平面下跃出,势不可挡地向上攀升,将周围的一切都渲染上辉煌的色彩。


    云霞、海浪、甚至他们脚下的礁石,被一层层点亮。


    天光豁然开朗。


    新生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个海面,波光粼粼,如同铺开了一条碎金闪烁的道路,直直通往他们脚下。


    林筠通过娃娃那双纽扣眼睛,清晰地看见了这一切。


    那磅礴的、充满生命力的光芒,也仿佛瞬间照进了他沉寂黑暗的世界深处。


    他握紧了吴恙的手。


    吴恙也反手握紧他,低头在他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


    没有人说话。


    只有海浪声、风声,和彼此交握的双手间传来的温度。


    两个少年依偎在巨大的礁石上,身后是漫长的黑夜,面前是喷薄而出的朝阳……


    和一个刚刚开始的、洒满金色光芒的早晨……


    第94章 全部


    最后一丝霞光也渐渐融入澄澈的蓝天。


    吴恙动了动被林筠靠得有些发麻的肩膀, 抻开长腿对着大海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他猛吸一口冷空气,然后双手拢在嘴边,毫无征兆地对着海平面放声大吼:“早上好呀筠儿!”


    “早上好!”一旁的林筠也突然站起身, 用尽力气朝着海大喊。


    吴恙继续:“我好开心!”


    “我也好开心!因为和你一起!”林筠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臂, 只觉得身体里的沉郁似乎都被海风和阳光涤荡干净,一种久违的轻快流遍四肢百骸。


    “你说什么?”吴恙故意用手拢在耳边吼道。


    两人对视一眼, 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林筠笑着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我说, 我——喜——欢——你——”


    二人的喊声在海天之间回荡, 带着毫无保留的赤诚和热烈,瞬间被海风送出去很远……


    就在吴恙再次吸足气准备喊出下一句的时候,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侧前方的沙滩。


    不远处的滩涂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家人,一队年轻夫妻正弯腰挖着沙, 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拎着小桶和塑料铲子,歪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这边。


    显然,他们这出激情澎湃的对吼已经成了别人亲子赶海之余的插曲。


    吴恙赶紧伸手捧住林筠的脸, 轻轻把他的脑袋转向那一家人的方向。


    林筠头顶的娃娃一眼对上那个好奇张望的小朋友, 以及他身后明显也注意到这边动静、正忍着笑看向他们的父母。


    林筠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一把拽住吴恙:“我们走吧!”


    “是……走了走了!”吴恙也附和,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礁石滩, 落荒而逃一般回到了车上。


    吴恙关好车门后恢复了泰然自若的模样,扭头看向身旁的人,“筠筠小朋友, 要吃早饭吗?”


    “筠筠?”林筠忍不住偏过头, 肩膀笑得微抖,“这是个什么称呼……”


    “那该怎么叫?”吴恙凑近压低声音:“孟驰他们都喊你筠儿,那我总得特殊一点吧?你要是不满意……帮我想一个?”


    “嗯……”情侣间的称呼对林筠来说属于知识盲区, 他认真想了一会后回道:“之前你带过的那家豆浆和包子很好吃!”


    这答案牛头不对马嘴,吴恙先是一愣,随即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他从善如流地举起大拇指:“有眼光!他家店就开在我上学路上,以前每天早上出门就去老板那拎早饭路上吃,我爸一周去结一次帐……”


    吴恙一边讲着以前的事情,一边发动引擎,跑车沿着沿海公路疾驰,汇入清晨逐渐繁忙起来的城市车流。


    这辆造型嚣张的跑车很快成了马路上的焦点,引得不少路人和车主纷纷侧目。


    吴恙瞥了一眼窗外那些不加掩饰的视线,像是才想起这茬一样问道:“话说……我把霍……霍什么的车开出来了,他回头不会报警告我偷车吧?”


    林筠闻言嘴角勾起,看到吴恙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我看你这表情,可半点不像是怕他找麻烦的样子。”


    他稍稍收敛笑意:“霍裕生现在大概正忙着和林卓城还有那些股东扯皮,至于我们?”


    他顿了顿:“霍裕生涉嫌使用违禁药物,林卓城非法拘禁,这些事哪个经得起查?他们只会祈祷我最好别再出现,更别去报警!”


    林筠说得极其冷静,甚至带点冷嘲,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


    吴恙伸过手捏了一下林筠的冷脸。


    车子驶入大学城附近的老街区,速度慢了下来。


    吴恙左右张望着,最终把车停在了一个窄小的巷口。


    跑车与周围冒着热气的早餐摊、骑着自行车买菜的居民显得格格不入。


    “等我一分钟,”吴恙跳下车,走向一个支着棚子、蒸汽缭绕的摊位。


    “王叔!六个肉包,两杯豆浆!”吴恙显然是熟客,隔着老远就喊。


    正在忙碌的老板抬头,看到是他,立刻笑起来:“是安然啊!好些天没见……嚯!”


    他的笑容在看到吴恙身后那辆跑车时瞬间变成了震惊,“你这什么情况?开这么个家伙来买我这一块钱一个的包子?”


    吴恙随口开始胡诌:“这不是中彩票了嘛叔!”


    “得了吧你个小破崽子,”王叔一边装着包子豆浆,一边念叨:“我还不知道你吗,真中彩票了也不得买这种不中用的玩意儿!”


    “那还是王叔懂我,这车是我朋友租的!”吴恙吹完一顿马屁,拎着早餐快步溜回车上,把早饭塞进林筠手里。


    车子重新启动,很快驶入一个绿树成荫、环境静谧的老小区。


    四周的房子都有些年头了,但维护得很好,透着一种书卷气的安宁。


    吴恙把车停在一栋楼下,领着林筠上楼进门。


    屋子里宽敞明亮,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在原木地板上,家具多是暖色调,看起来有些旧了,却舒适温馨。


    沙发上随意搭着几条柔软的针织毯,靠垫形状各异,巨大的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还有些地方歪歪扭扭地塞着文件夹和卷起来的图纸。


    “随便坐,就当自己家。”吴恙把钥匙扔进门口一个陶瓷碗里,然后把沙发上一个懒人豆袋推到一边,给林筠腾出位置,“我爸妈以前就爱瞎折腾,东西多了点,别介意。”


    林筠依言换好拖鞋,脚步却停在了客厅挂满了照片的墙前。


    墙上仿佛铺开了一部温暖生动的家庭史,最多的是吴恙父母在各种奇异地质景观前的合影,穿插其间的是吴恙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穿着开裆裤露着小米牙傻笑的,小短腿蹬着儿童自行车的,抱着爸爸的头骑在肩上往前冲的,小河边挽着裤脚举着鱼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在学校运动会满头大汗却笑得意气风发的……


    吴恙似乎从小就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小学时期还被他妈妈扎过双马尾辫,气质温柔的女人在照片里看着儿子的样子笑得前仰后翻,小吴恙就一脸无奈地在一旁看着,额头上还画了颗圆不溜秋的红色美人痣。


    林筠有些怔忡,缓缓扫过这个与他认知中的家截然不同的空间,里面充盈的爱让他脸上浮现出几丝羡慕。


    “发什么呆呢?”吴恙从房间里抱出一个颇有年头的樟木箱子,他嘴里还叼着肉包,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他把箱子放到一边,走到照片前面顺着林筠视线看去,自己也傻乐起来:“我妈当时也就欺负我反抗不了!”


    “叔叔阿姨看起来……很恩爱!”林筠目光掠过其他照片。


    许多家庭合照里,夫妻二人总是亲密地靠在一起,笑容灿烂而默契,而年幼的吴恙反而像个误入其间的快乐电灯泡。


    “是啊,”吴恙看向照片里父母的笑容,眼神也不自觉地柔软下来,“他俩就这样腻歪了一辈子。”


    他转头看向林筠,语气异常笃定:“我妈要是还在,肯定特别喜欢你!”


    他捕捉到林筠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不信?”


    吴恙撇撇嘴,“真不是哄你,她是个大颜狗,最喜欢的就是长得白白净净、看起来特别乖的小孩!”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筠,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尤其是你这种……嗯,性格也很乖的!”


    林筠微微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只是看起来乖呢?”


    吴恙挑了下眉,没有插科打诨地安慰“那也挺好”或者“我就喜欢你不乖”,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林筠愣了一下:“什么?”


    “你为什么,”吴恙放缓了语速,直视林筠:“会觉得自己只是看起来乖?”


    林筠再次沉默下来,似乎被问住了,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过了好几秒他才抬起眼,语气试图显得轻松:“我……没觉得啊,只是随口一问。”


    吴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揽过林筠的肩膀,带着他一起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林筠,”吴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罕见的严肃:“我有时候觉得,你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了解自己的人。”


    林筠没有回应。


    吴恙没有看他,目光仿佛投向了虚空中的某一点,继续缓缓说道:“你总觉得别人的情绪很麻烦,觉得自己的情绪也全靠伪装对吧?所以你讨厌那个装出来的自己,觉得虚假,对不对?”


    林筠抿紧了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你想过没有,”吴恙的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没有情绪,怎么能那么准确地知道别人想看到什么?如果你真的麻木,又怎么会因为伪装而感到烦躁?”


    他侧过头看着林筠:“那种烦躁,林筠,那恰恰是因为你有情绪,你在乎,但你不敢让它出来,你把它死死按在那里,然后对着那个被按住的、真实的自己发脾气。”


    “你把照顾别人的情绪变成了本能……”


    “但这本事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你一点点逼着自己学会的,”吴恙的声音很轻,“这个过程里你的高兴、你的不耐烦、你的难过……它们都是真的,但你却觉得它们不该存在,或者不重要。”


    吴恙轻轻碰了下林筠的额头:“你面对那么多恶意,选择用折磨自己压抑自己去应对,而不是用坏去报复,这本身就是你心里摆正的那杆秤!


    “所以每次你觉得烦躁时,不是因为你冷漠,恰恰是因为你感知到了却觉得无力承担,于是藏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骗过去了,然后还对着镜子里的倒影说,你看,这个人什么都没有,真虚伪。”


    “不是这样的,”吴恙斩钉截铁,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笃定,“我看见的,我喜欢的,从来就不只是你以为的那个表面的你,我看见的是全部的你,那个会不耐烦也会偷偷高兴、会觉得麻烦却还是会伸手、明明自己一身伤口还下意识先考虑别人的……全部的林筠。”


    他的声音放缓,却更加有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止是我,孟驰、玄承宇、苏荃……他们一个个虽然平时有点傻乎乎的,但却比你看得明白!”


    “他们喜欢的、愿意靠近的,也从来就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假人,而是真实的全部的你。”


    吴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只是看着林筠,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眼睫,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似乎试图消化这巨大冲击而显得有些茫然的侧脸……


    ……


    林筠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泄露出他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从指缝后传出来:“……我要去告状。”


    他顿了顿,声音更闷了,“你说苏老师他们傻……”——


    作者有话说:吴恙这种成长于有爱家庭的成熟男人是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心有芥蒂的。


    又了个又:那我一开始安排好的强制爱情节怎么办?


    吴恙:什么强制爱?我和我老婆还用强制爱?


    第95章 想听


    吴恙嘴角一咧, 猛地伸出胳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低头狠狠亲了一口:“还要告状?”


    “唔……我又不诬陷你,最多是转述一下原话!”


    吴恙不管, 又低下头猛亲了一口, 发出“啵”的一声。


    ……


    笑闹了一阵后二人终于松开,吴恙神色稍稍正经了些, 但眼底的笑意依旧未减。


    他转身走向那个一直放在旁边的樟木箱子,打开锁扣:“好了, 咱们先办正事!”


    箱盖打开, 红绸衬底之上赫然躺着一面极具分量的三角令旗。


    旗杆是近乎墨黑的陈年桃木,油润生光, 将其拿起以后旗面展开更是大得惊人,深青色的底上用金线绣满了繁复符文。


    吴恙神色一肃, 右手握住旗杆底部,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将这面大旗猛地挥展而起。


    巨大的旗面带起一股无形的气浪, 将二人的发丝吹起拂动。


    吴恙口中低诵起音节奇古的咒诀, 左手并指如剑逼出一点灼目的金色流光, 自旗杆底部向上猛然抹过!


    整面大旗突然无风自动,疯狂卷舞。


    “咚!”


    旗杆尾端敲击在地板上, 发出沉闷的一声。


    与此同时,远在市外的一间土房内,摆在供桌上裂纹蜿蜒的邪佛头颅仿佛被一股无形巨力隔空击中, 砰地炸裂。


    黑气四散逸出, 又顷刻消散,彻底化为了齑粉……


    “呃!”林筠脑内突然响起剧烈的耳鸣声,模糊的光斑和色彩开始在他眼前疯狂闪烁, 逐渐变得清晰。


    耳鸣声逐渐退去,窗外清脆的鸟鸣、自己的呼吸……以及吴恙同样带着些许喘息的声音从耳朵进入。


    他眨了眨眼,长时间依赖娃娃狭窄固定的视角恢复了正常视域,开阔感反而有些轻微的不适应。


    “怎么样?能看见了吗?能听见吗?”吴恙撤了法诀,手中令旗符光隐去,变回古朴模样。


    他快步走到林筠面前,额角带着细汗,紧张地仔细审视着林筠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聚焦的迹象。


    然而,林筠的视线却依旧显得有些涣散,茫然地望着前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仿佛还在努力辨认什么。


    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抬起手,像之前那样往前摸索。


    吴恙的心一下子吊起,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他又凑近了些:“林筠?怎么回事?哪里还不舒服?你说话……”


    话未说完。


    林筠突然眼神一凝,脸上挂笑,极快地抬头在他凑近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吴恙呆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耍我是吧!”


    他一把抓住试图后退逃跑的罪魁祸首,将人扑倒在了身后柔软的沙发上。


    这次的吻来势汹汹,带着毫不掩饰的惩罚意味咬在林筠的下唇。


    林筠笑着挣扎了两下,便伸手环住了吴恙的脖子,将两人本就紧密的距离拉得更近。


    两个人的体温都在急剧攀升,吴恙的手逐渐不安分起来……


    动作间,霍裕生那些荒唐画面闪进林筠的脑海,他停顿了一瞬,一丝困惑掠过眼底。


    接下来该做什么?


    吴恙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微微撑起身,仰头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林筠,瞬间明白过来这人此时的想法。


    他低笑出声,凑近林筠耳廓:“瞎想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


    不等林筠反驳,吴恙再次覆上湿润的唇,动作里带上了几分安抚和引导的意味。


    他的吻逐渐下移,湿润的触感顺着林筠下颌蔓延到颈项,流连在突起的喉结,留下一个个印记。


    林筠仰着头喘息,脖颈拉出一道漂亮弧线,喉结因为吞咽和呼吸轻轻滚动,皮肤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下白得晃眼。


    ……


    ……


    陌生的感觉自胸口传来,林筠猛地弓起了腰,把人往外推:“你别……身上都是汗.……”


    吴恙从他胸前抬起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他停了下来,就在林筠以为他要放开自己时,吴恙却忽然勾唇一笑,双臂圈紧林筠的腰,稍一用力就把人从原地揽了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林筠下意识搂住吴恙的脖子,双腿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环住吴恙的腰身。


    这个姿势让两人贴得更加密不可分,某些反应也无所遁形。


    吴恙抱着他朝着浴室走去。


    踢开浴室的门,吴恙反手拧开了花洒的开关。


    冰凉的水瞬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激得两人同时一颤。


    “我靠……”二人一同骂了一句,浴室狭窄躲也没处躲,原本已经到顶的旖旎气氛被冲散了大半。


    狼狈地对视一眼,看着对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不停滴水的滑稽模样,那点尴尬和猝不及防忽然就变成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林筠率先憋不住,把头抵在吴恙还在滴水的肩膀上,低低地笑出声来,肩膀抖得厉害。


    吴恙抹掉脸上的水珠也跟着笑了起来。


    冷水继续哗哗地往下浇,两人在狭窄的浴室里笑作一团。


    可很快,水流变得温热,继而滚烫起来,浇得人头晕目眩。


    ……


    吴恙一手撑着墙,湿透的半长头耷拉下来遮住了部分眼睛。


    他低头吻去林筠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声音低哑含混,诱哄般地问道:“叫哥哥好不好?”


    林筠摇头。


    “嗯?”吴恙嘴角勾起,忽然撤开撑着墙的手,转而抓住林筠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其按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剥夺了其借力支撑的可能。


    林筠因为悬空的不安感绷紧了脊背,无处着力的感觉放大了所有细微的触感。


    ……


    “筠筠,宝贝,亲爱的……喊哥哥!”吴恙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


    ……


    “……哥……哥哥!”颤抖的音节终于从齿间逸出。


    吴恙满意地哼了一声,松开了对他手腕的钳制,转而紧紧扣住他的腰背,将人更深地拥进怀里,贴着他汗湿的鬓角低语。


    “我在……乖乖,我在!”


    ……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爬上凌乱的房间。


    林筠先醒了过来,意识回笼,身体四处带着酸软。


    他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还被吴恙紧紧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对方胸膛,颈边能感受到轻柔的呼吸。


    吴恙也醒了,他收紧了手臂用下巴蹭了蹭林筠的发顶,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早。”


    “……早,”林筠低声回应,耳根有些发热。


    两人安静地依偎了一会儿,直到阳光越来越亮才终于起身。


    林筠弯腰想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可昨晚浑身上下都被花洒浇了个透,衣服全都湿哒哒的,根本没办法再穿。


    “穿这个!”吴恙翻身下床,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一件黑色的纯棉T恤和一条略宽松的工装裤扔给林筠。


    林筠接过衣服。


    吴恙比他高一些,衣服穿在身上大了一些,袖口长出一截,肩膀处也显得有些空荡,反倒透出一种随性的气质。


    他低着头系好裤带,后颈连着肩背在晨光下无所遁形。


    吴恙舔了下嘴唇,又翻出一件黑色的立领夹克递过去:“把这个也穿上。”


    林筠接过,从吴恙的视线中瞬间明白过来,穿好后拉高了拉链,立起的领子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颈侧。


    深色的外套衬得林筠肤色更白,由于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因为衣服不合身而更显清瘦的身形,整个人透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


    吴恙则熟练地将头发拢起,正准备编发,转头注意到林筠正看着自己。


    他嘴角一咧,把林筠拉到自己旁边,头靠在他身上,“好累,今天不想自己编头发!”


    林筠轻笑:“我不太会,要是很丑我不负责啊!”


    他拢起微长的头发,一板一眼地分好三股开始编发。


    尽管作出了最大努力,最终的结果还是略带抽象,发辫歪歪扭扭松紧不一,好几处鼓起,不少碎发支棱着,甚至有几缕头发突兀地掉在外面


    林筠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眉头皱起,不太满意。


    “哈哈哈哈哈!”吴恙起身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笑得前仰后翻。


    “笑什么?”林筠有点恼,手下没控制好力道,扯了一下。


    “嘶……轻点乖乖!”吴恙喊着痛,笑声却没停:“挺好的,比我爸编发技术强一点,我妈在我小时候出差过一段时间,老师每天看我那头发,以为我出去流浪了……”


    ……


    吴恙笑够了,盯着林筠额前的头发忽然灵机一动。


    林筠的头发比他的短一些,但也足够做点文章。


    吴恙手指灵活地动作起来,因为头发长度有限,他只能在林筠脑袋两侧各编了两条小辫。


    小辫因为垂不下去,精神抖擞地冲着天,像长了两个小犄角。


    “好了!”吴恙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即兴创作,用手机连拍好几张……


    ……——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只是亲亲,然后一起冲个凉,然后逼着喊了个哥,其他什么都没干!


    第96章 晒太阳


    两人收拾妥当, 一起回了学校。


    因为之前已经给孟驰和玄承宇报过平安,推开宿舍门时,不知道林筠具体经历了什么的二人正惬意地叼着饼打游戏。


    孟驰抬眼一瞥, 停在林筠的衣服上, “筠儿……换风格了?帅!”


    玄承宇眯着眼在林筠拉高的立领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又扫向旁边神色如常的吴恙, 表情逐渐猥琐。


    吴恙坦然自若地往自己椅子上一坐,笑着挡住玄承宇的视线:“单身狗羡慕了?”


    玄承宇嘿嘿傻笑, 凑近了些:“恙哥, 说到这个……那个你辅导员,就是溪溪姐……她有男朋友吗?”


    吴恙挑了下眉, 脸上带了点混合着同情的幸灾乐祸,拍了下玄承宇的肩膀。


    “兄弟, ”吴恙叹了口气,语气沉痛,“没有男朋友, 但有老公, 结婚都快两年了!”


    玄承宇嘴巴微张, 身上那点羞涩的粉红泡泡一瞬间破裂,他愣了一会后眼神呆滞地回了自己座位, 开始自闭。


    孟驰回过头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放心吧,天塌下来有你驰哥陪着你单到底!”


    澄明寺一事,孟驰消沉一段时间后已经恢复过来, 但是在感情上却从以前“女朋友随便找”的大放厥词二逼状态, 俨然变成了封心锁爱的样子。


    玄承宇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自闭。


    孟驰也不在意, 从抽屉里摸出几把桌游卡牌:“筠儿,我们下午就两节课,完了去操场晒太阳不?”


    “晒太阳?”林筠从没见过这种正经过头、乃至于傻得发邪的娱乐方式,他疑惑了一会儿:“晒太阳是什么意思?就是……专门找个地方……躺着晒太阳?”


    孟驰张了张嘴,卡壳了半天,因为林筠的疑惑感到疑惑。


    “对啊……就是字面意思,操场上一瘫,聊天打牌多舒坦!”孟驰比划着点头。


    “行……啊……”


    林筠不理解,但林筠点头。


    吴恙忍不住笑出声:“那这样,我下午没课,等你们下课后我来找你们!”


    ……


    秋末冬初的十一月,阳光难得,明亮通透,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暖意,均匀地洒满大学校园。


    空气清冽,带着点阳光烘烤枯草的干燥香味,天空是难得一见的的湛蓝。


    下午的课结束后,吴恙和三人汇合,随着喧闹的人流离开了教学楼。


    正是下课高峰,路上满是说说笑笑的学生。


    就在他们穿过林荫道,快要走到操场入口时,一个声音略带迟疑地从侧后方响起。


    “那个……同学,请等一下!”


    四人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穿着卡其色卫衣的男生。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小跑两步上前,目光落在林筠身上。


    “你好,”男生很有礼貌,脸上带着些许腼腆的笑,拿出手机,“那个……能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


    “嗯?”


    “嗬!”


    周子瑜带来的心理阴影让孟驰和玄承宇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抖了一下。


    两人表情一变,一左一右猛地踏步上前,结结实实地把林筠挡在了身后,对人上下打量起来。


    搭讪的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莫名阵仗吓了一大跳,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看着眼前哼哈二将一般的两人,哆哆嗦嗦地后退了半步:“我……我没别的意思,就,就是想认识一下……”


    气氛一时有点僵持,周围的人开始频频侧目。


    被护在后面的林筠哑然失笑,他干脆扣住吴恙的手,抬起来朝着惊慌失措的男生示意了一下。


    意思很明显。


    男生的目光愣愣地在那双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对、对不起!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一边战战兢兢地鞠躬,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溜走。


    “至于吗?”吴恙不清楚周子瑜和几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况:“这我对象,怎么你们把人看那么紧?”


    孟驰还处在应激之下,开始大放厥词:“恙哥,真不是我说你,群众之中有坏人知道不?你作为你们之间的男方……保护好自己的老婆……不是,保护好自己的……额……”


    玄承宇帮着补充:“……对象!”


    “对!”孟驰继续,“对于这种觊觎你对象的人必须要严加防范!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


    林筠:……


    什么叫吴恙作为他们之间的男方?


    “什么叫男方?”玄承宇纠正,得意于自己的知识储备:“……那叫攻方!”


    他说完,立马腆着一张八卦脸凑近林筠,善解人意地压低声音,说起悄悄话:“是吧……是的吧,我看网上都说长得高一点的是攻?”


    林筠:……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筋跳了一下。


    “得了!”吴恙好笑地插话:“这事儿归内部管辖,不对外开放!”


    他揽住林筠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往远处的操场望了一下:“人还不少,早点过去抢个位置!”


    ……


    草坪被晒得暖烘烘的,果然如吴恙所说,已经有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地占据了好位置,或坐或躺,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四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铺开外套坐下。


    林筠学着他们的样子,在吴恙身边躺下。


    身下的草尖有些扎人,但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将整个世界染成温暖的橙红色。


    林筠听着旁边孟驰和玄承宇有一搭没一搭的斗嘴,感受着吴恙就在身旁的安稳气息,眼皮越来越沉,开始犯困。


    他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梦里也是这么好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他似乎变小了很多,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伙伴在尘土飞扬的巷子里追逐打闹,跑得浑身是汗,最后累极了,也不管脏不脏,并排躺在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青石板路上,大口喘着气。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熨帖着两个小小的身体,暖得让人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林筠是被身边细微的动静弄醒的。


    他睁开眼适应了一下明亮的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湛蓝高远的天空,然后侧过头,看到躺在身边的三个朋友。


    孟驰四仰八叉躺得张扬,玄承宇双手枕在脑后睡得相对收敛一点,而吴恙……正支着胳膊坐起来,目光投向操场边缘。


    林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个穿着旧夹克、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正乐呵呵地朝他们这边挥手。


    吴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抬手回应了一下,老人便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与此同时,躺着的两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孟驰闭着眼,嘴角带着傻笑:“我高中的时候每次压力大,爸妈就会拿着野餐垫陪我一起去公园躺一下午,好怀念啊……”


    旁边的玄承宇搭话,声音里同样带着怀念:“这太阳真像小时候和阿爷在老家晒麦子的时候,铺完了躺麦垛边上……啧,有点想我阿爷了……”


    他咂摸了一下嘴,“都开始幻听我阿爷的声音了……”


    白发老头眉毛一竖,在玄承宇身边弯下腰,在林筠和吴恙莫名其妙地注视下把脸凑近玄承宇:“是吗?”


    这回的幻听更是真实得吓人,玄承宇甚至感觉鼻尖闻到了熟悉的烟味。


    他猛地睁开眼。


    一张笑得贱兮兮的放大版老脸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嗷!”玄承宇吓得魂飞魄散,一声惨叫脱口而出,猛地弹坐起来。


    他盯着眼前的老人,手颤抖着指了半天:“……阿阿阿……阿爷?真是你!”


    玄承宇猛地抱住玄大爷:“你怎么在这?地缝里钻出来的啊!”


    老头直起腰,看着孙子这没出息的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惊一乍的,上大学也没个长进!”


    “他是你阿爷?”吴恙一脸惊异,站起身对着老人规规矩矩地微微鞠了一躬,“之前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他转过头对林筠解释,“之前在星河畔,我能那么快找到你,全靠这位前辈。”


    林筠闻言也立刻起身,跟着吴恙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谢谢前辈。”


    “哎呦!小事儿一桩哈哈哈哈!”玄大爷爽朗地大笑起来,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腕,动作间带着些江湖气,“凑巧,凑巧碰上了而已哈哈哈哈!什么前辈不前辈的,听着生分,你们跟我这傻孙孙一样,喊我阿爷就是!”


    玄大爷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就在几个年轻人中间挤了个位置坐下,不拿自己当外人:“干躺着晒日头有什么意思,来来来,我看你们这里有牌,带阿爷一个!”


    “那……阿爷,你想玩啥?”孟驰把手里一堆桌游往前推了推。


    “这些是啥玩意儿?花里胡哨的看不懂!”玄大爷嫌弃地看了看那些花花绿绿、乱七八糟的盒子,从里面挑出一盒普普通通的扑克牌,“就打牌,你们这些小年轻照顾一下我这个老年人!”


    “行,咱们五个人轮着打!”


    “那阿爷,”玄承宇在一旁忍不住拆台:“你可别把你在村头耍赖的那套用在这里,李老头现在都不跟你玩了!”


    “去去去!小兔崽子别瞎说,那老李头自己记性不好!”玄大爷眼睛一瞪,拆开扑克牌洗起牌来,纸牌在他手里哗啦啦作响,最后往几人中间一拍:“赶紧的,摸牌摸牌!”


    ……


    果不其然,还没玩几把,玄大爷就开始如玄承宇所说那样耍起赖来:“哎等等!这张不算,我眼花出错了!”


    “你小子怎么这么坏?把我这张牌放一下怎么了!”


    玄大爷各种歪理层出不穷。


    玄承宇就熟练地把他阿爷试图偷偷藏起来的牌抽出来扔回去:“阿爷!您能不能有点牌品,每次都这样,丢不丢人!”


    玄大爷立刻瞪眼:“小兔崽子,怎么跟你阿爷说话呢!我这是教你江湖险恶!”


    ……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斜,天际被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


    操场上的人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


    许多吃完晚饭的学生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玩游戏,青春的喧嚣弥漫在傍晚的空气里。


    旁边不远处就有一大群学生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笑声和起哄声一阵高过一阵。


    突然,那边爆发出一阵特别响亮的哄笑,紧接着,一个男生被他的朋友们推搡着,一脸壮烈就义的表情,朝着林筠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那男生显然是被惩罚了,目标明确,径直走到他们这圈人面前,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笑得最慈祥的玄大爷身上。


    他挠了挠头,十分不好意思地开口:“那、那个爷爷您好!打扰一下……”


    “我……我大冒险的惩罚是……”


    “能请您……和我跳个舞吗?”


    第97章 大冒险


    空气安静了一秒。


    “噗哈哈哈哈哈哈!”玄承宇晃着孟驰的肩膀笑喷了:“卧槽哥们儿你们怎么想的?找我阿爷跳舞, 你们是真不怕看瞎啊!”


    玄大爷给了孙子后脑勺一巴掌。


    玄承宇立刻憋住笑,转过来对着一脸懵的玄大爷解释:“阿爷,这是个游戏, 这哥们儿输了, 别人罚他必须找个陌生人完成任务,他就找上您了!”


    玄大爷眯着眼听完, 目光掠过孙子笑得通红的脸庞,一拍大腿:“我当是多大事儿, 跳舞有什么问题!你阿爷我年轻的时候还当过秧歌队的替补!”


    大爷利落地站起身, 像模像样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


    在周围所有年轻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玄大爷深吸一口气, 脚下踩出一个十字步,紧接着腰一扭, 胳膊一甩,有模有样地跳起了秧歌。


    旁边那个游戏输后找过来的男生也连忙跟着大爷的步子跳了起来。


    相比于这个男生的拘谨,玄大爷倒是放得开, 挤眉弄眼摆腰扭臀, 还自己哼歌配上了音。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学生越来越多, 随着最后一个定格动作完成,操场爆发了强烈的爆笑声和喝彩声, 掌声雷动!


    “好!”


    “爷爷牛逼!”


    “再来一个!”


    玄大爷在一片沸腾的欢呼声中结束了表演,带着满脑袋的汗坐回玄承宇的身边。


    “怎么样小宇,真当你阿爷只会打牌耍赖?”


    玄承宇连忙凑近给阿玄大爷捶背顺气:“阿爷,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会这一手啊?”


    玄大爷一哼气:“你能知道个啥?”


    他歇了口气, 看着周围那群还在笑闹的大学生,又看了看自家孙子笑得满脸红温的脸:“小宇,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玩这个?叫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玄承宇道:“还行吧, 主要是热闹。”


    “哦……”玄大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行,那咱们也别打扑克了,就玩这个,我也尝尝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鲜!”


    “啊?”玄承宇一愣,“阿爷,这……这游戏您玩啊?”


    “干嘛,瞧不起你阿爷?”玄大爷眼睛一瞪,“赶紧的,规矩怎么弄?”


    ……


    在玄大爷的强烈要求下,林筠几人只好找了瓶矿泉水放在中间,换了个游戏玩。


    第一把,瓶口慢悠悠地转了几圈后对准了孟驰。


    “真心话!我选真心话!”孟驰立刻举手。


    “真心话有啥意思!”玄大爷嫌弃地打断,大手一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磨磨唧唧的,选大冒险!”


    孟驰:“……”


    他和玄大爷一副你敢不听老人言的眼神对视了一会儿:“大冒险就大冒险,阿爷您说了算!”


    玄承宇嘿嘿一笑:“看到那边那一堆坐着聊天的人没?过去绕着他们慢跑十圈!”


    “玄承宇你大爷!”孟驰脸都绿了。


    “叫我干嘛?”玄大爷接话。


    孟驰反应过来立马鞠了一躬:“……大爷对不起!”


    他视死如归地站起来朝着人群走去,在转到第三圈的时候被那群人发觉,然后在一行人莫名其妙的沉默目光下,沉默地转完了剩下七圈,在一阵哄笑声中跑了回来。


    “行了,有这么好笑吗?”孟驰埋着头不敢往回看。


    第二把,瓶子转了几圈后对准了吴恙。


    吴恙非常识趣地在玄大爷开口前主动举手:“大冒险,我懂。”


    孟驰刚经历完社死,找到机会丝毫不放过报复的机会:“恙哥,简单!站起来对着天空大喊我是超人我要回家了!”


    林筠没忍住笑出了声。


    吴恙自己也牙不见眼地笑了一会儿,大大方方地站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了气,朝着人头攒动的操场中心方向猛然喊道:“我是超人!我要回家了——”


    附近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夸张的哄笑和起哄声,还有不少人吹起了口哨。


    吴恙面不改色地坐下,让旁边的林筠几人跟着自己一起承担四面八方的注视……


    玄大爷倒是毫不在意,冲着吴恙连连点头:“你小子脸皮够厚,是块材料!”


    第三把,瓶子晃晃悠悠,最终指向了刚刚还在幸灾乐祸的玄承宇。


    “报应!”孟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恙哥,你让他去那边,那边,还有那边,找三堆不同的陌生人合影!”


    玄承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挫着手看向吴恙:“……不用这么狠吧?”


    吴恙挑眉,点了点头。


    “嘿嘿恙哥点头了,快去!”孟驰把他往外推,“愿赌服输,阿爷您说是不是?”


    玄大爷看得津津有味,也跟着连连点头。


    玄承宇只好硬着头皮,视死如归地离开。


    孟驰、吴恙和林筠就坐在原地笑得毫无同情心。


    玄大爷也乐呵呵地看着自己孙孙比手画脚、磕磕巴巴的窘迫模样,从自己旧夹克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封牛皮纸包着的信。


    他拿着信没有看远处还在奋战的孙子,而是转向了吴恙、林筠和孟驰。


    “小宇这孩子……”玄大爷语气认真了些:“他以前吧特别内向……”


    “不会吧阿爷?他开学第一天可给我猛猛翻白眼……”孟驰随口接话,然后又认真回想了一会:“不会听您这么一说,他当时确实话有点少,我跟他讲十句就回我一句!”


    玄大爷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自从我儿子儿媳意外去世后,小宇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是我护着长大的命根子,我了解他……”


    “我看得出来,你们是他真心喜欢的朋友,他从小就跟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也没什么同龄的玩伴,性子就给闷住了……我以前啊,总怕他太独了,傻不隆咚以后一个人吃亏。”


    他摩挲着手里的信封,目光扫过吴恙、林筠,最后落在孟驰身上:“现在看到他能这样,有你们这群朋友陪着,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信封郑重地递向孟驰:“阿爷我最近有点事情要出趟远门,归期不定。”


    “这封信麻烦你们……替我保管一下,等过一段时间……嗯,再过一段时间,再帮我交给小宇。”


    孟驰看着老人异常郑重的神色,双手接了过来:“阿爷你人不是在这吗,为什么要过段时间给他?”


    玄大爷又拍了下孟驰的后脑勺:“哪这么多为什么?收好!”


    “哦哦哦!”孟驰连忙把信封放进外套里,“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玄大爷看着孟驰收下信,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他重重地拍了拍孟驰的肩膀,又看了看吴恙和林筠:“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此时,玄承宇也终于完成了他的社死三拍,一脸虚脱地回来了,把手机往孟驰手里一塞:“完成了……下一把谁?赶紧的,我要看别人倒霉!”


    ……


    瓶子再次转动,缓缓地停在了林筠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带着一种比刚才几次还要强烈的莫名兴奋。


    林筠眨了眨眼,给即将可能发生的社死行为提前做起了心理建设。


    谁知这次的大冒险任务倒是简单很多。


    玄承宇指着远处说道:“筠儿,看到操场最右边那颗树没?你去它后面堆着的草里面,把一个大盒子拿过来!”


    林筠:“?”


    哪来的盒子?这又算什么大冒险?


    但他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朝着那颗树走去,背影在广阔的操场上显得莫名乖巧。


    等林筠走出一段距离,吴恙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现在可以把东西拿过来了,麻烦快一点!”


    ……


    另一边,林筠按照指示走到了那颗树的后面,果然看到一堆被人刻意扫拢的树叶。


    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伸手进去摸索,很快指尖就碰到了一个盒子的表面。


    他们什么时候藏好的?


    林筠有些费力地把盒子抱了出来,满心疑惑地往回走。


    等他快要走回原地时,发现吴恙、孟驰、玄承宇甚至玄大爷,四个人背对着他,肩并肩紧紧地围成了一个小圈,把中间挡得严严实实,不知道在干嘛。


    “你们……”林筠刚开口想问。


    就在这时,四人突然散开,漏出一个极其漂亮的生日蛋糕。


    蛋糕上插着蜡烛,烛光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出奶油裱花的精致轮廓。


    “筠儿!生日快乐!”


    四人脸上笑得张扬,喊完后不顾林筠的愣神唱起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周围那些之前被玄大爷跳舞征服的、被孟驰绕圈的、被玄承宇请求合影的……


    或是被几人提前打好招呼,或是听到了动静发觉有人在过生日,竟都跟着唱起了歌。


    善意的笑声和更多的加入的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同学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啊!”


    合唱和祝福汇聚成一片温暖的海浪,将站在原地、抱着那个盒子完全愣住的林筠彻底包围。


    鼻尖瞬间酸涩得厉害,林筠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他只觉得自己正站在一束温暖明亮的光下,这光芒来自周围每一张善意的笑脸,来自朋友们毫无保留的欢笑,来自眼前摇曳的烛光。


    近些日子里一浪又一浪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让他感到一阵恍惚和不真实。


    乃至于心底悄然漫上一丝害怕。


    这害怕源于长久以来的贫瘠。


    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里,连活着本身都曾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而眼前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炽热,让他整个神经开始战栗起来,生出一种配不上的惶恐和会失去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后腰。


    吴恙没有看他,依旧面朝着蛋糕和人群,噙着笑轻轻哼唱着生日歌。


    可那只手的存在感很强烈,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将林筠带到了蛋糕前面:“该许愿了!”


    林筠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盒子抱得更紧了些,明白了这应该是几人一起为他准备的礼物。


    他没好意思直接拆开,索性将盒子暂且放在脚边,然后在一片起哄声中,闭上了眼睛开始许愿。


    烛光柔和地镀在他的脸上,神情带着一种全然的专注与虔诚,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和眼前这片小小的、跃动的光。


    “筠儿,你愿望这么多啊?”


    他许了很久,久到孟驰开了个玩笑才缓缓睁开眼。


    “滚!”林筠笑骂,在几人的催促中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掌声和欢呼再次响起。


    盘子太少,祝福太多,蛋糕怎么分?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用手接!”,场面顿时变得更加混乱。


    吴恙干脆拿起蛋糕,林筠拿着塑料刀,给每一个伸过来的掌心抹上一小块。


    一群大学生都不拘小节,分到后便直接低头舔进嘴里。


    直到蛋糕彻底分完,林筠心里却被另一种饱胀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了一旁的人身上。


    吴恙也分到了一小块蛋糕,正低头舔了一下掌心那点残留的奶油,然后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撞上了林筠的视线。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林筠微微歪头,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带着一如既往的懒散和痞气。


    ……


    这就对了。


    吴恙心想。


    他知道自己无法陪伴林筠走完很长很长的路,所以林筠的生活必须有更坚实的根基和更广阔的来源。


    所以在林筠生日这天,他舍弃二人独处的私密浪漫,费力和孟驰玄承宇筹划这么一次惊喜。


    林筠,除了我以外,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会真心对你笑,会为你唱歌,会毫无芥蒂地分享一块蛋糕。


    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回想起这个世界,也不仅仅是怀念一个故去的爱人,而是能想起这个喧闹的夜晚,想起这群可爱的人。


    从而觉得。


    人间,终究是值得的……


    第98章 笔仙


    林筠拉过吴恙, 刚准备坐回朋友们中间,吴恙却突然停了脚步,目光饶有兴味地投向操场边缘的一处角落。


    林筠顺着视线望去。


    那边的树荫下有一群围坐在一起的学生, 似乎也在玩游戏, 手机屏幕的光从地上打在他们兴奋又带着点紧张的脸上,看起来并无异常。


    但很快, 那一片区域的空气在林筠的视野里开始扭曲,学生中间多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模糊扭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嵌坐在他们之间, 形态不稳定地晃动。


    “怎么了?”玄大爷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 注意到了两人表情严肃后,眯起眼顺着他们所看方向仔细瞧去, 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接着玄大爷猛地转过头,目光在吴恙和林筠脸上惊疑不定地扫视:“你们两个年轻后生也能看见?”


    “看见什么?”玄承宇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 脑袋卡在三人中间眨巴眼睛朝那边望,“有啥好看的?让我也看看。”


    “……鬼……”


    “我靠……真的假的?”玄承宇被吓了一跳,双手迅速在身前掐诀。


    再次睁开眼时, 他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光天化日……”他瞅了眼头顶的月亮, “光天化月之下它就这么出现在大操场上?”


    “什么出现在大操场?”孟驰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 见几人站着不动,也跟着茫然忧郁地看了一会儿, 最后实在没忍住:“你们在看啥?”


    “那边有人在招鬼!”玄承宇刚解释,就发现阿爷不知何时开始正盯着他。


    “你……你会走阴了?”玄大爷声音陡然拔高。


    玄承宇被阿爷这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支吾道:“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玄大爷猛地打断他, “你什么时候会的?”


    老人的情绪开始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爹你妈是怎么没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离这些东西远点!”


    玄大爷这一生送走了太多人,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孙子能平凡安稳, 此刻看着玄承宇也踏入这一条路,老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恐慌。


    “……阿爷,我……”玄承宇很少看见阿爷发火,一时也慌了神,求助般地看向旁边的几人。


    “阿爷,”吴恙上前一步,“您先别急,走阴不是他主动练的,是因为之前在学校被迫撞鬼,他不小心被鬼借了魂,才阴差阳错冲开了灵觉。”


    “是啊阿爷!”孟驰搂住玄承宇的肩膀帮腔:“他胆子还没我大呢,哪敢主动招惹那些玩意儿!”


    玄大爷:“别以为我不知道……”


    “解忧度厄不在除魔,而在明心!”林筠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还想再说什么的老人愣在原地。


    “阿爷,”林筠真诚地看向老人,“玄承宇在开学第一天就和我提过您,后来还和我们讲他小时候跟着你帮人驱邪祈福的事情。”


    “他还说您告诉他,我们这一脉持心不正,术法便是祸根,心念纯粹,微末之举也能是善行,解忧度厄不在除魔,而在明心!”


    林筠顿了顿,观察着老人微微动容的神色:“他崇拜您,所以想和您一样做同样的事情,遇事想的不是退缩,而是不畏生死地去面对!”


    孟驰补充:“是啊是啊,之前在我们老师家里驱鬼,地上全是虫子,他怕成那样,还是二话不说就扑过去了!”


    玄大爷沉默下来,看着玄承宇与儿子儿媳相似的相貌,和一脉相承地怂包表情。


    “……罢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朝玄承宇挥了挥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护你一辈子,路终归要你自己走。”


    玄大爷揉了揉眉心:“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上大学遇到这几个行内小子,把胆子倒是练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本事怎么样?”


    他瞪了孙子一眼,随即甩了甩手腕:“不如拿那边那只小鬼给你阿爷展示一下?”


    说完,他率先迈步朝那边走去。


    几人立刻跟上。


    ……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几个大学生围坐在用手机照亮的一小片区域里,手指交叠地握着一支中性笔,嘴里念念有词,带着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


    “笔仙笔仙,告诉我,我这次比赛能获奖吗?”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道。


    话音刚落,笔尖就慢悠悠地在纸上划拉了一个歪歪扭扭的“X”。


    “卧槽这次又他妈谁啊!谁动的?咒我是吧!”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起来,都以为是同伴用手使劲在搞恶作剧。


    “笔仙笔仙,那告诉我,咱们这群人里面,谁最后脱单?”另一个男生挤眉弄眼地问。


    笔尖又动了,缓慢地挪动着,最终写出了其中一人的名字。


    “哈哈哈王胖子果然是你!”


    “滚蛋!肯定是你们谁在推笔!”


    “该我问了!”又一个女生笑着问:“笔仙笔仙,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话音刚落,笔尖猛地一划。


    “谁啊?要死啊?”有人笑骂。


    可紧接着,被几人握着的笔开始在纸上疯狂游走。


    “死”


    “都要死”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变得尖锐刺耳,握笔的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僵住,变成了错愕和逐渐蔓延的恐惧。


    “喂……谁他妈干的!”戴眼镜的男生声音发颤。


    “不是我!”


    “也不是我!”


    “难不成真是鬼?能不能直接把手松开啊?”


    “说是……说是要把鬼请走后才能松手……”


    “怎么请走?”


    “请什么请,你们读书读傻了吗?哪有什么笔仙!”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混乱,随着第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崩溃松手,剩下几人也跟着将笔甩了出去!


    黑色中性笔落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一行不知何时悄然靠近的人脚边。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其捡了起来。


    几个惊魂未定的大学生顺着笔的轨迹抬头望去。


    手的主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冲锋衣,拉链严实地拉到顶,遮住了下颌,衬得露出的那张脸越发冷白,五官精致。


    他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便低头端详起手中那支笔,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而站在他身侧半步的男人则呈现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扎眼。


    那人身量更高,半长的黑发在脑后随意辫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眉眼深邃,懒洋洋地打量着他们。


    在这两人旁边还站着两人。


    一位身材壮实,肩背挺直,另一位则有些削瘦,气质斯文,眼神有些紧张地盯着那只被捡起的笔。


    而在四人组最后方,还跟着个白发老头……


    “你们……是干嘛的?”戴眼镜的男生歪着脖子抬头问道。


    这一行人待的地方本就是操场最偏僻的角落,之前虽然听到远处有生日歌的动静,也并未分神关注。


    在刚才笔仙显灵的刺激下对林筠几个突然出现在旁边的人自是警惕。


    而在走阴之人的视野里,那支被捡起的笔上正丝丝缕缕地缠绕着灰白色的烟雾,变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阴影,紧紧贴附在几个玩了笔仙的大学生背上。


    阴影伸出如手臂一般的两条,紧紧缠绕着学生的脖颈,空洞的脸埋在他们的肩头吸食着什么。


    几个学生的印堂处笼罩着一层肉眼难见的青黑,运势低靡,阳气衰微。


    一阵夜风吹过,那几名大学生同时猛地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抱紧了胳膊。


    “别紧张,”吴恙上前一步,指了指林筠手中的笔,“我们就是远远看到你们好像在玩笔仙?挺有意思的,能加我们一个不?”


    其中的胖男生将信将疑:“你们……也想玩这个?”


    “是啊,”吴恙煞有介事地点头,语气轻松,“我们几个平时最喜欢鬼啊、仙啊之类的!”


    另一个寸头男生松了口气,接口道:“原来是这样……我们几个是学校灵异社团的,刚就在这边讲鬼故事来着,讲到笔仙就想着不如亲自试试,谁知道……”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支笔,没再说下去。


    “我也喜欢鬼故事啊!”吴恙心思一转,忽然笑道:“给你们讲一个?”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敛起了脸上惯常的懒散笑意,缓缓讲了起来。


    吴恙这人平时说话时语调总是带点懒散,偏偏一旦他认真起来,就有种无形的牵引力就能让人不自觉屏息凝神,被他轻易带入设定的情境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从前有一只笔,他每天都郁郁寡欢,却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他决定问一问自己的妈妈……”


    “他问:妈妈!妈妈!为什么我总是不开心呢?”


    “然后妈妈说……”


    ……


    “真是见鬼了,笔居然会说话!”


    空气凝固了一秒。


    “……”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筠,他眼睛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然后从唇边泄出一声极轻的笑声。


    随即猛地低下头用手背抵住嘴唇,肩膀却开始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咳……哈哈……咳咳!”


    努力压抑着的笑声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和一行人紧接上的笑声混在了一起。


    “卧槽哈哈哈哈什么莫名其妙的,笑死我了!”


    “还真他妈是鬼故事!”


    一行人无语之中笑成一团,先前有些紧绷恐惧的气氛瞬间消散大半。


    “有意思啊哥们儿,来给你们腾个地儿,一起坐一会!”


    隔阂被吴恙乱棍一通消除殆尽,交流终于顺畅起来。


    灵异社的成员们开始七嘴八舌地把刚才玩笔仙的情况和几人说了一遍,脸上仍带着后怕。


    “听起来是有点邪门,”玄承宇适时开口,假装寻求林筠几人的同意:“要不我和孟驰也试试?”


    “哎可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社团的几人互相看了看,显然还心有余悸。


    在与玄大爷眼神交汇示意下,玄承宇深吸一口气,从林筠手中接过了笔:“放心吧,我们以前也试过,心里有数!”


    触碰到笔身的瞬间,一股寒意立刻顺着指尖窜了上来。


    玄承宇想起刚才往这边走的路上给阿爷夸下的海口,心头一横,定了定神。


    他让孟驰和他一同握住中性笔,将笔尖悬停在写着“死”字的纸页上方,摒弃杂念,回想起吴恙给的那本符咒书。


    我私下练习过那么多次,怕什么?


    玄承宇吞了下口水,开始引导笔尖划过纸张,嘴里无声地念着咒语。


    笔尖仿佛被无形的胶质阻滞在空中,每移动一分都极其艰难,附在笔上的寒意开始反扑,顺着笔杆试图钻入他的手臂。


    “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


    玄承宇的耳边开始响起细微的低语。


    “你这不对吧?”戴眼镜的社团成员皱眉看着纸上勾出的符咒,“你得先说咒语,然后问笔仙问题!”


    “没事别管他,”玄大爷敲着二郎腿坐在边缘墙体吐出来的一小截石板上,开始胡掐:“他老家那边的笔仙是这样玩的!”


    “是吗?”几人一脸怀疑,眼看着玄承宇额头渗出汗水,在纸上艰难地划下第一笔、第二笔……


    符文的结构复杂而精妙,不能有丝毫差错。


    玄承宇的呼吸变得粗重,手臂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林筠、吴恙乃至于玄大爷都开始随时准备接替他。


    然而很快,原本颤抖的线条竟在其全神贯注下变得流畅起来,当最后一笔稳稳落下,首尾相连的刹那,纸上缠绕的秽气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消散无踪。


    附着在几个学生背上的阴影也随之扭曲,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彻底崩散成虚无的烟气。


    玄承宇脱力般地松开了笔,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所谓笔仙,和电影里演的不太一样。


    严格意义来说它算不上正儿八经的鬼,按老辈走阴人和道门杂录的说法,其更近乎于残灵。


    人初死之际,三魂七魄未散尽,还会留下一点没意识的灵在阳间飘荡。


    若是恰逢生人以特定咒语、仪式加之于笔,便极易将这些涣散的的残灵汇聚起来,附着在笔窍之上。


    请来的也往往不是一灵,而是周边许多新逝者残念的驳杂聚合,没多大本事,只可应答问卜,且所言虚妄参半、吉凶难料。


    若所问之事恰巧与死者死因相关,便有可能激起其残存怨怼,显化凶兆。


    也正是因为这样,玄大爷才敢让玄承宇独自练手。


    但玄承宇不这样认为,笔仙一消,他人就开始飘了。


    与此同时,刚刚摆脱了笔仙的几个学生不约而同地揉了揉肩膀:“奇怪,怎么突然感觉身上变暖和些了?”


    “是啊,刚才后脖颈一直凉飕飕的,现在好像好了。”


    林筠面不改色也跟着抱了下肩膀:“嗯,夜风停了,是暖和了些。”


    “是吗?”几人心头的疑虑被打消。


    “哎呀折腾这半天,饿死老子了!”玄大爷忽然摸着肚子嚷道:“吃饭吃饭,我想吃饭!”


    玄承宇立刻配合地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对着灵异社的几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阿爷,老小孩儿得宠着,那我们就先撤了,几位,回见啊。”


    灵异社的几个学生跟着摆了摆手,直到一行人走了之后才意识到不对。


    “他们到底过来干嘛来了?”


    ……


    林筠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校外走去,玄大爷确实是饿了,背着手走在最前头,目标明确地钻进了校外一家面馆。


    落座后,因巨大成就感还在飘的玄承宇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站起身:“今天这顿我请了!我去点单!”


    说着就兴冲冲地朝前台走去。


    玄大爷看着孙子的背影,笑了笑,转头和气地对旁边的服务员道:“姑娘,麻烦给张纸,再借支笔用用呗。”


    服务员很快拿来了纸笔。


    玄大爷接过,慢悠悠地站起身:“你们先点着,我出去抽口烟。”


    说着便拿着纸笔走出了面馆。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溜达回来,神色如常地将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孟驰:“小孟啊,把你身上那个牛皮信封拿出来,把这个也装进去收好。”


    孟驰乖乖照做,将那张纸塞进了之前玄大爷郑重交给他的那个信封里。


    ……


    “不好意思啊刚去了趟厕所!”玄承宇小跑回座位,看着几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也赶紧唏哩呼噜把面往嘴里挑。


    玄大爷很快吃完,放下筷子抹了把嘴:“你们小年轻慢慢吃,我吃好了,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顺便买包烟。”


    “好,那阿爷你快点回来!”


    玄大爷摆了摆手,最后看了眼玄承宇埋头吸面的样子,出了面馆。


    等到玄承宇终于吃饱喝足以后,几人慢悠悠走到前台结账,却见服务员笑着摆手:“刚才那位老爷子已经结过啦,他还特意留了话呢,说……”


    服务员回忆了一下,复述道:“他说我来就是想看看我孙子,现在看到了也放心了,告诉他们,我先回去了,让他们好好的。”


    玄承宇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这老头儿……又来了。”


    玄大爷行踪一向潇洒自如,常年处于失联状态,玄承宇对于阿爷这种不告而别的做派已经习惯了。


    一行人走出面馆开始往学校赶,玄承宇一边走一边跟另外三人吐槽:“我跟你们讲,我阿爷小时候带我去镇上赶集,一转头人就没影了,最后我在茶馆里找到他,正看人打牌……”


    “要赶不上宿舍门禁了!”孟驰看着时间,哀嚎一声打断他,拽着人就跑,“都怪你,吃碗面磨磨唧唧,跟数着根吃一样!”


    “那面烫嘴我不吹吹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猪八戒吃人参果!”玄承宇一边被拖着跑,一边不服气地反驳。


    吴恙看着两人拉扯跑远的背影,不紧不慢地拉着林筠跟在后面:“别急,真赶不上了就去我那儿凑合一晚呗。”


    这话一出,前面拉扯的两人同时刹车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贱兮兮的表情。


    玄承宇:“恙哥,这不好吧?”


    孟驰挠了下脸:“我们俩这么大瓦数的电灯泡过去,万一不小心坏了您和筠儿的好事,那罪过可就大了!”


    “就是就是!”玄承宇疯狂点头。


    话音未落,一旁的林筠突然抬腿,一人一脚踹在两人的屁股上。


    “嗷!”


    “哎哟!”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夸张的惨叫,捂着屁股嗷嗷叫着就往宿舍楼的方向猛冲。


    “追!”吴恙见状一把拉起林筠的手腕,也迈开长腿,笑着朝前面那两人追去。


    四道身影在校园的路灯下发出阵阵怪叫。


    ……


    日子仿佛一下又回到了普通的校园节奏,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上课、吃饭、在宿舍插科打诨。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


    吴恙照例靠在林筠教室外的走廊墙上,看着人流涌出。


    林筠和孟驰、玄承宇一起走了出来,很自然地走到吴恙身边。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孟驰和玄承宇则跟在后面,讨论着晚上吃什么。


    “……我阿姨的事,”林筠的声音带着考量,“虽然很不想和那个家里的人有什么牵连,但我想了很久,她不该死得那么不明不白,我既然知道林卓城和南式开与此事有关……至少要让他们伏法。”


    吴恙侧头看着他,刚想说什么。


    突然,身后玄承宇的手机响了起来。


    “谁啊这是?”玄承宇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备注时表情愣了一下。


    孟驰凑近看了一眼;“谁打的?”


    “公安局!”玄承宇回了一句,然后接通电话放到了耳边:“喂您好?”


    走在前面的林筠和吴恙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只听玄承宇对着电话应着:“啊……是,我是……玄德忾是我阿爷。”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玄承宇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放大,脸上是一片空白的惊恐。


    孟驰被他的样子吓到:“怎么了?警察说什么了?”


    玄承宇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回荡着刚才听到的内容。


    “很遗憾通知您,您的祖父玄德忾先生尸体于今日下午被人发现,根据现场情况和初步勘察,排除外力侵害,符合自然死亡特征,现需要直系亲属前往市第一人民医院太平间进行遗体辨认,并办理相关手续。”


    第99章 阿爷


    【小宇啊,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阿爷可能已经不在了……


    别急着哭鼻子,多大的人了, 丢不丢人?


    你大爷这辈子活得痛快, 死也得死得利索,就是有点放心不下你个傻不隆咚的小子。


    上个月我在西南那边帮人作法, 有一家人刚搬了家,非说里面闹黄皮子, 半夜锅碗瓢盆乱响。


    人家高价钱请我过去一看, 结果就是个阴寿将尽的怨鬼,简单得很。


    我正搁那儿做法事呢, 突然觉得眼前发黑,胸口闷得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 一口气没上来栽那香案前头了,那家人吓得屁滚尿流,把我抬去医院, 跟医生说我被黄皮子上了身, 差点没被打包送精神科去……


    那医生给我开了一堆检查, 不是中邪,是中了癌, 医生说是晚期,没多少日子了。


    总算知道为啥最近总觉得不得劲,本来还以为是年纪大了。


    不过也好, 你阿爷活到这个岁数早就活够本了, 阿爷自己不觉得难过,你也别闲得没事干替你阿爷操这个心。


    小宇啊,阿爷这辈子, 最对不住的就是你。


    记得你小时候被你爹妈送到我这儿的时候,哭得满脸都是鼻涕泡。


    后来你跟着我东奔西跑,看我给人驱邪看风水,别的小孩在外面疯玩,你就蹲在人家门槛上玩石子儿,或者抱着本旧书能看一天。


    那时候阿爷忙,也没顾上给你找几个玩伴,现在想想,让你连个能打架吵嘴的朋友都没有,是阿爷疏忽了。


    所以后来我总催你,上了大学别光闷着头学习,得多和人打交道,交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吹牛也行啊!


    人这一辈子,不能活成个孤家寡人。


    我没打算把你教成啥大人物,就盼着你平平安安,当个普通人,离我们这行远远的,别像我,也别像你爹妈……被我随口一说出门送了命……


    唉,提这个干嘛,说点实在的。


    阿爷我这辈子攒下的钱分成两份,一份送给村头的人买酒买烟了,毕竟村子里的人帮衬咱爷俩这么多年。


    另一份给你留着,银行卡就放在牛皮袋子里,密码是你生日,钱不多,但够你安稳念完书,再凑个小房子的首付。


    以后好好过日子,别亏待了自己。


    以后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逢年过节再给我倒杯酒念叨念叨就行。】


    玄承宇又从厚重的牛皮纸袋里又摸出了另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是玄大爷在饭店时匆匆写的那张。


    【小宇:


    嘿,没想到还有一张吧,阿爷我又杀了个回马枪!


    刚才在面馆外头抽根烟的功夫想了想,还是得再啰嗦几句。


    其实我来学校找过你两趟,第一趟在你宿舍楼下等了半天没瞅见人影,第二趟又在你们食堂门口蹲了半天,净看见些小年轻成双成对,也没找到你这傻小子。


    我还寻思我孙子是不是光顾着学习,变成书呆子了?


    第三趟我本来都打算走了,心想这孙子怕是跟我没缘分喽,结果让我在操场上逮着你了,还是你那个姓吴的同学眼睛尖,先看见的我。


    走进一看,好小子,晒着太阳睡得四仰八叉的,旁边还有几个朋友陪着。


    我心里的大石头忽然就松了一半。


    没想到你个臭小子居然会走阴了,那个又得意又心虚的表情跟你爹当年一模一样……唉,也许这就是命吧,我们玄家的人到底还是绕不开这条路。


    既然躲不开,那就不躲了。


    路是你自己的,怎么走你自己决定,但你记得遇事别逞英雄,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多跟你那几个朋友商量,尤其是那个吴恙,刚开始看走了眼,现在想来,这小子道行恐怕比你阿爷还深。


    林筠那孩子看着淡淡的,实则心思细致讨人喜欢,孟驰嘛阳气旺心思纯,跟你一样是个傻小子,你有这么一群好朋友阿爷也放心了。


    牛皮袋子里除了银行卡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是我玄家压箱底的一些术法,本来想带进土里的,现在干脆还是留给你算了,自己没事翻翻吧!】


    玄承宇握着信纸的手一直细微地颤抖,即使阿爷在信中所写的内容洒脱,也并不能消解他此刻的痛苦。


    林筠、吴恙和孟驰的安慰话语在他耳边模糊成一片嗡嗡声,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将两张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重新塞回孟驰拿给他的牛皮纸袋,紧紧捂在胸口,然后转身就往校外跑去。


    “玄承宇!”


    “等等!”


    三人喊不住他,只好拔腿追了上去。


    一路无话,玄承宇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拦车、报地址,大脑放空。


    几人很快赶到了医院,确认完信息后被医生带到了负一楼的太平间。


    冰冷的金属柜门被缓缓拉开,白布下露出了玄大爷安详的遗容。


    他面容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身上看不出任何外伤或痛苦的痕迹,但在林筠走阴的视角里,其身上却蒙着一层奇怪的阴煞。


    “阿爷……”玄承宇扑到担架床边,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猛地闭眼,双手在身前掐诀,再睁开时已进入走阴状态,视野骤然切换。


    太平间的空气在此时的视角里变得污浊不堪,常年停放尸体所凝聚的怨气几乎凝成实质,灰黑色的雾气在整个空间盘旋。


    没有及时被家人带走,从而暂时在医院保存的死者里存在不少死于恶意谋杀、车祸等惨烈事件的人,这些横死之人自然也成了怨鬼。


    此时此刻好几个散发着不甘和怨恨的魂体在有限的空间内漫无目的地飘荡,逐渐转向了玄承宇和其身后的林筠。


    玄承宇疯狂地在这群怨魂中寻找,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玄大爷身上,也发现了其身上那一层特殊的阴煞。


    带他们下来的医生站在稍远的地方,见状有些疑惑:“你在找什么?……请节哀,老人走得很安详……”


    “怎么会?”玄承宇没有搭理他,只是死死盯着玄大爷身上那层阴煞,意识到阿爷的死可能并不是警方所说的自然死亡。


    他突然开始对着空气崩溃低吼,“阿爷你在哪?你出来,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你?阿爷!”


    他整个人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变得不稳定,那些怨魂带着恶意开始缓缓地朝林筠一行人聚拢过来。


    “你、你你阿爷不就躺在你面前吗?”医务人员偷偷往后退了两步。


    日常不会有人在停尸间搞恶作剧之类的,因此即使工作人员待惯了这里,也一时间被玄承宇奇怪的举动搞得冷汗直流。


    “不好意思啊医生,我朋友他……他和他爷爷感情特别深,一时接受不了,可能出现了些幻觉!给您添麻烦了,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吗?就一会儿。”林筠适时解释。


    医生狐疑地看了看玄承宇,又打量了一会林筠、吴恙和孟驰,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些。


    医院里确实也有过家属因极度悲伤而行为失常的情况,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不少:“那……好吧,三分钟,中途有什么事情按墙上的呼叫铃。”


    他最后瞥了一眼玄承宇,摇摇头,刚准备快步走到了门边,被玄承宇叫住了脚步。


    “你手里的笔和纸可以用一下吗?”


    医生被这突兀的请求弄得一愣,迟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记录板和夹着的笔。


    “求您了,就一会儿。”玄承宇的眼神近乎哀求。


    医生叹了口气,将板和笔递了过去:“请节哀!”说完,便快步走远了一些,将空间暂时留给了他们。


    玄承宇手里拿着纸笔,目光扫过身边的孟驰、林筠和吴恙。


    三人脸上都有一些担忧,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林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拍了拍玄承宇的肩膀。


    可玄承宇从小偷看家里的那些书,又何尝不清楚林筠想说的道理。


    阿爷死得坦然,魂魄自是不会滞留在阴阳缝隙之间化作怨鬼徘徊,走阴根本就是徒劳。


    周围的怨鬼已经将他们围拢。


    玄承宇直接蹲下身,将记录板垫在膝上,撕下上面的纸铺在地上。


    他抬头看向孟驰:“哥们,帮我一起。”


    孟驰二话不说蹲到他对面,两人一同握住了那支中性笔,笔尖悬停在白纸上方。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玄承宇带着迫切,开始念诵起笔仙的口诀。


    林筠和吴恙对视一眼,没有阻止。


    吴恙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微动,撸下手腕处的一串朱砂,发动阵法将那些试图靠近、充满恶意的怨魂推拒开来。


    随着玄承宇所念的口诀一遍遍重复,笔尖开始颤抖,然后真的自己动了起来,只是划出的线条杂乱无章,毫无意义。


    “阿爷……是你吗?”玄承宇眼睛死死盯着笔尖。


    笔尖疯狂地乱转,画出一堆毫无意义的螺旋。


    “阿爷,是谁?是谁害了你?”他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笔尖又开始滑动,这一次,歪歪扭扭地写出了一个“死”字,接着又是混乱的涂鸦。


    吴恙看着纸上的混乱痕迹,终于忍不住开口:“这里是医院,回应你的不知道是哪个角落里残留的灵,更可能是许多残念的混杂……它们根本不知道答案,不可能恰好是阿爷。”


    玄承宇的头埋得很低,肩膀微微耸动:“我知道……”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我、我就想试试……万一呢?”


    林筠和吴恙都没再劝了。


    玄承宇一遍又一遍地问着问题,关于阿爷最后的行踪、关于身上的阴煞……


    笔尖给出的答案光怪陆离,时而是模糊的数字,时而是完全不相关的名字,时而又只是一些线条。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在荒诞的答案中熄灭。


    可就在他几乎要耗尽所有力气,绝望地准备松开手时,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骤然透过笔杆传来。


    先前笔尖的运动是混乱的、躁动的,带着无数残灵特有的无序,但这一刻,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意,顺着笔杆传递,包裹住他有些冰冷的手指。


    笔尖的颤动停止了片刻,仿佛在凝聚着最后的力量。


    然后,它动了。


    一笔一划,极其艰难地在已经被各种混乱符号占满的纸张边缘,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行小字,可以依稀辨认。


    【傻小子吵得要死,找凶手不如多烧点纸,让阿爷在下面过得阔气点!】


    笔尖在写完最后一个字后,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那抹温暖的触感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中性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纸上。


    玄承宇收回手,哭声在空旷的太平间里低低回荡……


    第100章 寻人


    太平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刚才那位医生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行政制服的工作人员。


    医生看着里面情绪似乎稍微稳定下来的几人松了口气。


    “几位请节哀。”工作人员语气温和,“时间差不多了, 如果需要办理后续手续, 现在可以跟我去办公室了。”


    玄承宇点点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


    工作人员一边引导他们往外走, 一边例行公事地询问:“请问逝者是本地人吗?还是……?”


    “不是,”玄承宇的声音沙哑, “我们是西南那边, 黔州来的。”


    “哦,那路途不近啊。”工作人员表示理解, 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如果需要将遗体运送回籍贯地安葬, 可以联系这家殡仪服务公司,他们提供专业的长途遗体运送服务。”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很多外地家属都找他们, 比较放心。”


    玄承宇接过那张素白的名片:“谢谢。”


    手续办理得很快, 玄承宇冷静得近乎麻木地填着各种表格, 孟驰和林筠安静地陪在一旁,吴恙则帮忙跑腿缴费。


    一切办妥后, 玄承宇按照名片上的电话联系了对方。


    对方效率很高,不到两小时,一辆经过改装的黑色厢式车便安静地停在了医院负一楼的专用通道口。


    车上下来两位身着深色中式褂子、表情肃穆的中年男子。


    “是玄先生吗?”他们先是对着玄承宇微微躬身, 递上三柱细细的线香。


    “请孝子贤孙为老人净路引香。”其中一人喊道。


    玄承宇接过, 点燃,空中飘过淡淡的檀香气味,他和二人一起对着车厢拜了三拜, 然后将香插在车头特意准备的小香炉里。


    接着其中一人打开后备箱,展开一床印有暗纹符咒的黄色绸布,仔细铺在担架车上,然后将玄大爷的遗体稳稳地移送至铺着黄绸布的担架上,再缓缓推入车厢。


    “老爷子,咱们启程回家喽——”


    “山路弯弯,您老坐稳——”


    “桥头路口,莫要回头——”


    “子孙福厚,送您安然——”


    两人一前一后,口中念着代代相传的安抚之语和吉祥话,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他们关上车门,对着玄承宇点点头:“小哥放心,一定把老爷子安安稳稳送到家,路上我们会定时敬香,您家里那边联系好了接收人就行。”


    玄大爷生前就是家乡那边帮人安魂引路的接收队,玄承宇想到此事又红了眼眶,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


    就在玄承宇准备上车随行时,林筠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吴恙,吴恙微微颔首。


    “玄承宇,”林筠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吴恙第一次见到玄老爷子是在林卓诚的别墅附近,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很可能是在跟踪南式开。”


    玄承宇的身体猛地一僵,倏然转头看向吴恙。


    吴恙点了点头:“老爷子身上的阴煞南式开完全有能力做到,他的死很可能就是他干的。”


    玄承宇的拳头瞬间攥紧,脸上翻涌起巨大的悲痛和汹涌的恨意。


    “但是我们现在找不到南式开的行踪,就算找到了,以你现在的状态去找他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玄承宇死死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


    过了好半晌,他紧绷的力道才一点点松懈下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把情绪控制下来。


    “我……知道了,我先送阿爷回家,让他入土为安,其他的事之后再说。”玄承宇说完上了车。


    孟驰急切地拦下他关车门的举动,“要不我们跟你一起回去吧,人多好办事!”


    林筠也点了点头,等着玄承宇的答复。


    玄承宇摇头拒绝:“不用了,你们还要上课,我们村里乡亲们和阿爷关系好,都会帮忙张罗,你们去了我反而要分心招待你们。”


    他顿了顿,努力想挤出一个让他们放心的表情,却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下,“真的……不用,阿爷的后事我得自己来。”


    他的态度坚决,三人知道再劝无用,只好告了别。


    “保持联系,有事一定要打电话啊!”孟驰叮嘱。


    玄承宇重重地点点头,关上车门。


    黑色的厢式车缓缓驶离医院通道,融入街道的车流,最终消失不见。


    ……


    孟驰犹豫了一会,转头问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南式开,就是之前骗周子瑜干祭祀……导致陈悦被杀的那个人吗?”


    “是他,”吴恙顿了顿:“很多年前南式开为了试验某种极其阴损的邪术,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里酿成大祸,整个村子的人无一幸免,全死了。”


    “他也因此背负了极重的因果和阴债,天道不容,阳寿早该尽了,所以才会疯狂地寻找各种续命的邪门歪道,抢夺各种法宝填补自身的亏空。”


    林筠听完沉默了片刻:“哪里能找到他?”


    吴恙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力:“南式开这人跟只老鼠一样,其他本事说不上厉害,最擅长的就是躲躲藏藏,在暗地里恶心人!”


    “躲藏……”林筠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即抬眼,表情笃定:“他之前和林卓诚合作害过我,林卓诚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不是蠢人,他就算没有南式开的具体下落,也必然能有一些线索!”


    他看了一眼吴恙,两人目光交汇,瞬间达成共识。


    “孟驰,”林筠转向孟驰,语速加快,“南式开这人手段阴毒,甚至能对普通人下手,这事只能我和吴恙去,给玄承宇办请假这事只能麻烦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孟驰立刻答应,“那你们注意小心!”


    “放心吧,”林筠点点头。


    没有再多做耽搁,林筠和吴恙告别孟驰,一起朝着林家赶去。


    ……


    二人先去了一趟林家的别墅,却发现其大门上贴着白色的封条,庭院里落叶无人打扫,显得一片萧索。


    “查封了?”林筠皱眉。


    “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他们又去了之前囚禁林筠的那处房产,却发现床上凌乱被褥保持着原样,旁边还有吴恙当时打斗撞倒的货架和散落一地的杂物,同样空无一人。


    最后二人只能去往公司找人。


    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楼在阳光下反着刺眼的光。


    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堂,步履匆匆的白领精英们穿梭往来,前台接待小姐妆容精致,笑容标准。


    “您好,请问找谁?有预约吗?”前台小姐微笑着询问。


    林筠:“我找林卓诚。”


    听到这个名字,前台小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尴尬和警惕:“请问您是哪位?找林总……有什么事吗?”


    “我是他儿子,林筠。”


    前台小姐显然知道老板家的一些事情,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惊讶,但她很快恢复了职业表情:“抱歉林先生,林卓诚先生……他已经不在公司任职了,目前我们无法为您联系到他。”


    “不在公司任职?”林筠皱眉。


    林卓诚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掌控这里的股份,怎么可能离职?


    “是的,具体情况我们不便透露,如果没有其他事,二人可以先离开了,谢谢配合!”前台的话刚说完,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也走了过来。


    “两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保安语气还算客气,但姿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请离意味。


    “我们找林卓诚。”


    “抱歉,林先生不在公司,如果没有预约,请你们离开。”保安的态度逐渐强硬起来。


    知道在这里问不出什么,林筠和吴恙暂时退出了大楼。


    他们刚走到大楼外的广场,刚才其中一名保安却快步跟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两人说:“两位别打听了,林总……林卓诚不是自己走的,他是被抓进去了!”


    林筠和吴恙都是一怔。


    “为什么?”林筠问。


    “听说是因为挪用巨额公款,证据确凿。”保安小声道,脸上带着点唏嘘,“现在公司这边是霍裕生霍总在主持大局了,你们要是真想找林卓诚,得通过律师或者……找霍总问问情况才行,不过霍总现在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保安说完,像是怕被人看到,赶紧转身回去了。


    “挪用公款?”林筠觉得好笑,即使这段时间丝毫没关注家里的事情,也瞬间察觉了事情的真相。


    林卓诚再蠢,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违法事,赶着给对手递刀子。


    亏林卓诚小心谨慎伏低做小这么多年,最后关头居然被霍裕生这个不学无术的人作局踢出牌桌,甚至还进了监狱……


    林筠抬头看向高耸的大楼:“我早年录过另一处直梯的权限,我们先上去找一趟霍裕生。”


    他没有再走正门,而是带着吴恙绕到大楼侧面的一处入口。


    林筠将食指放到门禁锁上,随着“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两人避开人流,直接进入一部需要特定权限才能启动的电梯,林筠扫好指纹后按下了楼层按钮。


    电梯快速上行。


    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停在了中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面前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尽头是一扇标识着“董事长办公室”的实木大门。


    二人刚走到门前,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就让他们的脚步瞬间顿住。


    并非预想中的商业洽谈或工作指令,而是一种……极其不合时宜的暧昧声响。


    一个年轻男性带着哭腔的求饶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霍少……霍少不要了…求您了…我真的不行了……”


    “呜……放过我吧……”


    紧接着,是霍裕生那带着明显醉意和恶劣戏谑的声音,比平时更加高昂和亢奋:“躲什么?给老子好好学着点!你不是最会装清纯吗?嗯?”


    “视频你也看完了,林筠哪会像你一样这么说话?对,就是这幅冷冰冰、瞧不起人的死样子!对!就是这样!保持住看我!”


    门外的林筠和吴恙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霍裕生狗改不了吃屎,斗垮了林卓诚后志得意满,竟然大白天的就在办公室里胡搞,甚至恶劣到让里面的人扮演林筠。


    吴恙直接抬脚,猛地踹向那扇看起来十分结实的实木大门。


    “砰!”


    一声巨响,木门大开……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