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为你讲解过朝堂各势,你可知,陛下让裴文宁学国礼,意味着什么?”高舍执笔在案牍上缓缓落下最后一笔,抬眸望向高怡。
高怡一怔,迟疑道:“母亲是说……陛下欲重用她?”
“不止。”高舍放下笔,缓缓拂袖,“国礼非寻常礼仪。能学此者,往往是要立在殿前,代君发声之人。裴文宁,不过区区大理寺少卿,却得此殊荣——背后意图,你还看不明白吗?”
高怡心口微紧。
“更何况,”高舍唇角勾起一丝冷意,“今年正是王涵返京述职的一年,她常年镇守边疆,陛下甚是关怀和信任。而她的女儿王青亦,人人都知倾心于裴文宁。若是王青亦开口,王涵只她一女,必然相助。如此一来,文得圣眷,武拥兵权,她要做什么便无人可挡。”
高怡蹙眉,“万不可如此。”
“不错。”高舍目光深沉,“近来已有数位大臣递话来府中,问我该如何处置。”
“前段时间我已为你讲过禁赌令背后真正的意图,她们不过才走一步,下面便已经怨气横生。若是再继续走下去……”
空气骤然一静,剩下的话高舍没有再言,指尖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个三。
高怡蓦地领悟。
抓不住的鸟儿不应该高飞。
水渍消失,高舍收回手指,神色淡漠:“她若真想要,自会明白该如何行事。”
冬风真的太冷了,吹的万物都冰封凋零,吹的人心都如硬石坚硬。
白月澄慌忙急促的跑出昭华宫,这是她最深度体验死亡的一次,穿来时出的车祸只是一瞬并未有这种见到老天奶了的感觉,更枉提经历过的那些绑架,那些图她钱财或权势的人更不会伤及她的性命。这次她如此惊慌失措也是因为这是她最手无缚鸡之力的一次,手中竟无任何可拿捏武丛筠的依仗。白月澄握紧了拳头,如果自己没有的,靠着任何人都没有用。
待她搞到滔天富贵和权势,她绝对第一个搞死武丛筠。
纵然惊恐和怒气盘旋心中,白月澄的感官依旧非常敏锐,察觉到有人正在走过来,连忙收敛了表情,用手拢了拢领口遮挡住脖子上的一圈掐痕,再次恢复那个清冷淡雅孱弱的拂柳美人。
来人是高怡。
高怡同京中各贵女都交好,来宫中是常事,白月澄露出和煦的微笑主动打招呼,“高小姐。”
“都说了,唤我逸安就好。”高怡笑着回复,“第一次参与宫宴筹备,身体可还吃得消?”
“是有些劳累,不过想到学会了那么多东西,就感觉一切都很值得。”白月澄不欲在武丛筠的宫前停留太久,“我还有些事情要忙,需要先走一步。”
“快去忙。”高怡笑着目送白月澄离开,然后才转身去办自己的事情。
白月澄一口气回了齐林满为她们安排的宫中住处,打发了当值丫鬟的招呼,坐在椅子上一连喝了三杯热水才彻底压下了心中的情绪,然后取了消肿化瘀的药膏涂在了脖上的掐痕,然后又用珍珠粉盖了一层。
这事情她没办法让其他人知道,搞出风声,武丛筠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想要整死自己,她得忍到可以一击制敌。
但是当然,她必须要告诉裴文宁,哪怕裴文宁知道了也不能去找武丛筠对峙。
做完这一切,白月澄又回到了礼仪教室跟着教习嬷嬷学习国礼的相关事项。
姜心琪看到白月澄那么快回来很是惊讶,“我还没有告诉裴大人你去三皇女那里学习国礼了呢。”
“已经学完了。”白月澄自然的在姜心琪身边坐下,“你们学了哪些内容?”
姜心琪给白月澄翻看了一下刚刚学习的内容,然后好奇的问白月澄,“三皇女都教你什么了呀?”
王芊视线扫过白月澄,落在她脖子上新扑上的珍珠粉,定了定,然后移开了视线,“心琪,嬷嬷教的你都还没有记住,这又要问新的,贪多可是嚼不烂。”
“好吧。”姜心琪又低头去看自己的册子,“我再看两遍就可以背下来了。”
“心琪很厉害。”白月澄笑着夸赞,自己也翻开册子开始看刚刚她们学习的内容,幸好都是昨日裴文宁讲过的。
又是学到了傍晚,姜心琪和白月澄一起往外走,王芊跟了上来,“我跟你们一起走,我去找安宁姐姐说会儿话。”
白月澄惊讶,书中倒没有提及王青亦在宫中有这么一位朋友。
“老相识了,我母亲之前在王将军麾下。”王芊看出了白月澄的疑惑,“以往安宁姐姐几天就往宫中寻我一次,近来都不来了,都去你的浮生楼了。”
白月澄失笑,“我给你一张会员卡。”
“我有。”浮生楼试营业时,王青亦便把自己的引荐帖子给了她,只是她在宫中甚少出去。
“浮生楼很好玩。”提到浮生楼姜心琪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的奶茶和蛋糕都是京中独一无二的,我每次去都要吃,而且还有很多活动可以参与,上次我还作诗了。”
“听闻了,陛下还夸你很有灵气。”
“是吗?”姜心琪激动的耳尖发红,“陛下居然看过了我写的诗,早知如此,那日便再好好做做了。”
说话间回去的路途走的也很快,此时还不是特别晚,王青亦正在院中赏灯,那上面挂了诗,她读着有趣,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月澄。”她先看到了白月澄,眼睛一亮,然后才是王芊,“你怎么也过来了?”
“此言是不愿意见我了?”王芊脚步顿住。
“当然不是,我正想着明日去找你说上些话呢。”王青亦笑着拉过王芊的手,“好妹妹,你刚刚那话一出,要我母亲听见了,可不是要生扒了我的皮。”
“哼。”王芊轻哼一声,“我不来找你你便不来找我,我可知你昨日就进宫来了。”
王青亦心虚的转移了一下视线,昨日她知道裴文宁和白月澄就住在她隔壁,所以便想先见上一见,今日没有去寻王芊也是因为没曾见上白月澄,今日还想着先见一见。
王芊也不是真拈酸吃醋之人,刚那两句话不过是怼王青亦开头那句让她听了不爽的话,为难了她两句便收了气势回到了老好人的乖乖女模样。
王青亦把话题带回自己刚看的宫灯,“你们看这上面题的诗,这句别有千金笑甚有意思。”
白月澄凑近看,蜡烛透过红纸在她面庞落下光,蒙蒙胧的像盖了红盖头,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像含了满上京的春水,灯光闪闪又好像揽了漫天星辰。王青亦被美的一时忘了神。
“确实很柔美。”白月澄点头称是,动作间王青亦嗅到她身上的橙皮和柠檬香。
上京贵女爱用旖旎花香,用橙皮和柠檬做香戴在身上的只有白月澄一人,这香醒神,但是王青亦却觉得更加晃神,整个人好像掉入了一种独属于白月澄的静谧氛围。
这不是她第一次离白月澄那么近,也不是她第一次闻到白月澄身上的香味,但是却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和白月澄离的那么近。
心跳乱了几分。
王青亦手紧张的攥了攥,羞赧中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视线依旧不知作何掩饰的落在白月澄脸上。
王芊在陪着姜心琪看另外的灯笼,并未注意到这边的互动。
白月澄勾了人却浑作不觉,笑着指着灯笼上的另一句诗句,“新年春色逐风来,这句也写的极好。”
上京多风,尤其是冬日,说是春色由风吹来的再合适不过。
“是极好。”王青亦总算敛回了心神,移开了袒露一切的视线,找回了分寸。
王芊同姜心琪赏完灯,也回到了王青亦这边,将她今日获悉的消息告诉了王青亦,“你可听闻将军最快后日可达上京?”
王青亦一怔,摇头。她收到母亲要返京的家书已是半月前,只估算着快到了,原来就是后日吗?
“谢谢告知。”
这有准确日期的消息应当是今日的,若非王芊特意告知,自己在宫中怕是就要错过了。
这非隐秘,王芊说时也并未刻意避着人,白月澄和姜心琪都听到了。
“你母亲要回来了?”
“大将军要回来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想起很久未曾见到的母亲,王青亦脸上也露出笑意,“是啊。”
又是三年未见了。
母亲这次回来会发现她有什么不一样吗?
王青亦心里开心、激动混杂,更是无法回房睡觉,干脆让丫鬟取了炉炭火,在檐下亲自煮茶。姜心琪回房后觉得无趣,于是用帕子兜着几个蜜桔又走了出来,然后将蜜桔放在了茶壶旁。
烘烤过的橘子发出香味,是另一种有些像橙皮的味道,但是要亲昵上很多。
裴文宁回来时便看到此景,大家围坐一起煮茶,伴着温声细语,一片祥和。
她的万人迷光环太强烈了,一出现所有人都心有所感的看向了她。
白月澄率先出声唤道:“瑾之。”
裴文宁走过来,姜心琪挪动了一下,将白月澄身边的位置让给她。
“冷吗?”裴文宁没有坐下,她若坐下,片刻其他房里来宫宴帮忙的小姐便会靠近过来,坏了这里的祥和氛围。
“有些。”白月澄顺着裴文宁的话便站了起来,她刚好也有事要和裴文宁说,“我们先回房间了。”
说话间白月澄目光移动,看到院口又徐徐走近一人,这人她太熟悉了,今日刚刚见过,甚至脖子处的掐痕还在隐隐作痛。
白月澄微不可察的僵硬和皱眉,裴文宁捕捉到了,顺着白月澄的视线望去。
武丛筠宫中的大侍女林辛儿带着笑站定:“裴大人,三皇女请您到昭华宫一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