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的春天总是来得悄无声息，仿佛一夜之间冬日的肃杀便被温柔地拭去。
冰雪悄然消融汇成清冽的溪水，潺潺流过村边的卵石滩，村头那株不知年岁的老槐树，干枯的枝桠上也无声无息地抽出了点点嫩绿的新芽，在微凉的空气中怯生生地舒展着。
沈清茉就在这悄然而至的春光里，迎来了她在蓟州的第五个春天，也迎来了她的五岁生辰。
祖母王氏特意起了个大早，用攒下的细白面粉揉搓抻拉，为她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面汤上漂着几星翠绿的葱花和一滴珍贵的香油。
堂兄沈钰偷偷将她拉到院角，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麦芽糖，糖块有些化了粘在纸上，却甜得沁人心脾。
连一向面色严肃沉默寡言的大伯沈修文，看着眼前这个已出落得玉雪可爱的小侄女，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浅淡却真实的笑容，递给她一方打磨得颇为光滑的粗砚，低声道：“安安日后或可用以习字。”
这些琐碎而真切的温暖，一点点编织成日常的经纬，几乎让沈清茉忘记了自己那个曾被京城本家视若敝履称为“不祥之子”的出身。
然而——
那些偶尔在不经意间闪回脑海支离破碎却光影奇异的记忆片段，以及体内那股时有时无难以言喻的微妙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与众不同，而每日午后，与村口溪边老道士的相会，更是为她悄然推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玄妙世界的大门。
“安安今日气色澄澈，呼吸绵长，看来前日所授的吐纳之法你已初窥门径了。”老道士一如往日悠闲地坐在溪边那块光滑的大青石上，他今日身边放着一小捆青翠欲滴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草药。
沈清茉走上前，像个小大人似的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道长午安，您教的呼吸方法安安每晚睡前都在练习，感觉身子暖和，睡得也踏实多了。”
她声音稚嫩，却条理清晰。
老道士满意地捋了捋长须，将那捆草药递到她面前：“甚好，今日我们便来识一味新药——此乃凝神草，多生于山川灵脉之侧，采天地清晖，有安神定魄辅助修炼之微效，你且静心感受一番。”
沈清茉小心翼翼地接过，依言集中精神。
随着【灵境】技能悄然恢复到7%，她对周遭万物尤其是植物的感知变得越发敏锐。
指尖方才触碰到那草叶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宁静气息便如涓涓细流，顺着她的手臂经络温柔蔓延直抵四肢百骸，就连脑海中那些时常躁动不安的记忆碎片，也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暂时沉寂了下来。
“好奇妙的感觉，”她轻声惊叹，下意识地攥紧了小草，“好像……脑子里嗡嗡响的那些小东西忽然都睡着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老道士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赞许：“感知如此敏锐，确是难得的禀赋！此草于初学者稳固心神感应气机大有裨益，既然如此……”他顿了顿，神色多了几分郑重，“今日起，老夫便传你真正的道法基础，引你步入修行之门。”
沈清茉倏地睁大了眼睛，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道长……是要教安安做仙人吗？”
她在村里榕树下听那说书先生讲过腾云驾雾长生不老的神仙故事，从未想过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竟离自己如此之近。
老道士哈哈大笑：“仙人？谈何容易！老夫不过教你些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法门罢了。”
但他眨眨眼，压低声音，“当然，若你天赋异禀，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的造化了。”
接下来的日子，老道士开始系统地向沈清传授道法基础。
首先是打坐冥想，感知天地间的“气”。
“万物有灵，天地含气，修道之人首在感气，次在引气，终在化气。”
老道士谆谆教导，“你已有感知天赋，这一步应当不难。”
确实不难。
沈清茉很快就能在冥想中感知到周围环境中流动的微弱能量——溪水中的清凉，草木中的生机，甚至泥土中的厚重。
但这些能量散乱无章，难以捕捉。
【内力系统初步激活，当前等级：0】
这一天，当她尝试引导一缕溪水边的清凉气息入体时，体内那股一直沉睡的力量突然被触动，粉色光芒自她体内微微溢出，在周身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
【云裳心经】基础心法自动运转...
老道士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被粉色光晕笼罩的小女童：“这是...精纯的治愈灵力！小安安，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沈清茉自己也吓了一跳，光晕随即消散。
她怯生生道：“安安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体内暖暖的，然后就有光出来了。”
老道士沉思良久，方才缓缓道：“看来你体内的‘封印’之下藏着不小的秘密，无妨，是福不是祸，老夫既收你为徒自会护你周全。”
从那天起，老道士悄然调整了教学方法。
他不再拘泥于传统的道法口诀和刻板修行，而是更注重引导沈清茉去感受天地间流动的气息，追随她内心深处那异于常人的微妙感应。
沈清茉的五岁生辰刚过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厄打破了蓟州的宁静。
邻村爆发了可怕的瘟疫，有数人不治身亡，恐慌如同无形的野火迅速蔓延至蓟州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往日喧闹的村落变得一片死寂，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请来的郎中开的药方收效甚微，村里开始陆续有人病倒，其中竟包括了堂兄沈钰。
“祖母，让我去看看哥哥吧。”
见祖母王氏愁容满面步履沉重地从沈钰房中出来，沈清茉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衣角恳求道。
王氏疲惫地摇头：“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放心不下哥哥，但这病凶险，传染性极强，你年纪太小，身子骨弱，更容易染上。”
沈清茉却异常坚持：“我就守在门口看一眼，保证不靠近，好不好？”
王氏耐不住沈清茉的撒娇，只能答应了她。
只见沈钰躺在床，面色异常潮红，呼吸急促而困难，显然正承受着高热的折磨，沈清茉心中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集中了精神，默默感知起兄长的状态。
【【灵境】技能被动全力运转中...分析目标状态：温邪犯肺，热毒壅盛...】
一连串清晰的诊断信息与一套前所未闻的治疗方案自动涌入她的脑海，更奇特的是，她感到丹田处那股一直沉寂的温暖力量，此刻正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祖母，我知道怎么治这病！”
沈清茉脱口而出，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格外清脆。
王氏只当是小孩子心急胡说，柔声劝道：“安安乖，治病的事要交给郎中爷爷。”
但沈清茉异常坚持，甚至清晰地说出了几味药材的名称为其配伍。
恰逢此时老郎中来复诊，在门外隐约听到她的方子，顿时惊讶地掀帘而入：“这方子……用药看似古怪，却另辟蹊径，暗合医理！小姑娘，你从何处得知此方？”
沈清茉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作答，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告诉她，是从溪边捡到的一本破旧无名医书上看到的。”
她依言回答。
老郎中捻着胡须，沉思良久，看着病榻上气息微弱的沈钰，终于咬牙道：“罢了！现有的方子全然无效，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药很快按方煎好。
沈清茉主动要求亲自送去给沈钰，喂药时，她趁祖母和郎中转身的间隙悄悄将小手放在沈钰滚烫的额头上，屏息凝神，尝试调动体内那股温暖的力量。
【【回雪飘摇】技能激活，熟练度提升...】
一丝微不可见的粉色光芒自她掌心渗入沈钰体内，沈钰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额间的高热也开始缓缓消退。
“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次日清晨，老郎中前来复诊时忍不住连连称奇，“钰哥儿的脉象平稳了许多，高热已退，病情竟是大有好转！看来安安姑娘的方子确实有奇效！”
消息很快传开，绝望中的村民们纷纷前来求取方子，沈修文起初犹豫不决，但眼看疫情愈演愈烈不断有乡邻倒下，他终于沉重地点了头，允许沈清茉协助郎中救治病患。
接下来的日子里，年仅五岁的沈清茉开始奔波于各家病患之间。
她不仅提供药方，更偷偷运用自己日渐恢复的治疗能力帮助重症患者。
【回雪飘摇】的即时缓解与【翔鸾舞柳】的持续滋养交替使用，虽然每次都会消耗她大量的体力，但效果却异常显著。
老道士则在暗中通过神识指点：“治疫如治水，疏胜于堵，你可尝试将灵力化为细流，引导病气缓缓排出体外而非强行压制。”
遵循着他的指导，沈清茉的治疗效果越发显著。
越来越多的村民在她的帮助下康复，“小神医”的名声也不胫而走，传遍了周边村落。
然而频繁地使用这种超越常理的能力，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沈清茉在打坐调理自身时，无意中将意识沉入体内，震惊地发现丹田深处竟有一个极其复杂，由光纹构成的印记正在缓慢旋转，而每当她使用一次治疗能力，那光印的光芒似乎就会微弱一丝。
【系统恢复中...8%...封印强度98%...】
“道长，我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
次日溪边修炼时，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向老道士描述了自己的惊人发现。
老道士闻言，面色骤然变得凝重：“勿要抵抗，让老夫一观。”
他手掐法诀，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金光，仔细探查沈清茉的丹田气海。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好生厉害歹毒的封印！此印不仅封锁了你过往的记忆识海，竟还在持续不断地汲取你自行修炼出的微弱灵力！若非你天赋异禀，先天根基远超常人，恐怕早已被其吸干根基，元气大伤了！”
沈清茉吓得小脸发白：“那……那该怎么办？”
老道士沉思良久方道：“为今之计，唯有加速修炼，以更庞大更精纯的灵力强行冲击此封印，或有一线生机，但此举风险极大，犹如洪水冲闸，一旦控制不当灵力反噬，轻则经脉受损，重则……可能伤及修炼根本，再无望大道。”
“我愿意试试！”沈清茉的眼神却出乎意料地坚定，“我不想永远活在迷雾里，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老道士凝视着她稚嫩却写满坚毅的小脸，目光深邃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某种宿命的痕迹。
良久，他终于缓缓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与凝重：“好！有志气！既然如此，从今日起老夫便传你‘太初引气诀’，此乃道门最正宗的基础功法，中正平和如水滴石穿，最能固本培元，为你日后冲击那坚固封印，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然而“太初引气诀”远比之前简单的吐纳法复杂精妙得多，它要求修行者以意念精确引导灵气流经特定的细微经脉，沈清茉学得颇为吃力，进展异常缓慢。
一日，当她全神贯注尝试引导一缕纤细的灵气通过一条常年堵塞的狭窄经脉时，异变陡生！丹田深处那枚沉寂的封印猛地剧烈一震，仿佛被触动了核心，一股完全陌生却庞大得令人心悸的能量骤然从中爆发出来，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稚嫩的经脉内疯狂冲撞！
【警告！内力紊乱！走火入魔风险极高！】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沈清茉眼前一黑几乎要失去意识。
就在这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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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一发之际，她体内那股源自本能的温暖治愈力量无需催动便自行急速运转起来，柔和的粉色光芒骤然盛放，勉强护住了她的心脉与几条主要经脉，与那暴走的异种能量形成僵持。
【【云裳心经】自动护主，内力消耗80%...】
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的刹那，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及时按在她的背心，老道士磅礴而温和醇厚的灵力如春风化雨般输入她体内，帮助她强行平息那狂暴紊乱的能量：“守心凝神，意沉丹田，引导灵力归于本源！”
遵循着那沉稳声音的指引，沈清茉咬紧牙关，艰难地将那一丝丝暴走的灵力重新引导回丹田。
当最后一丝狂躁的灵力被驯服归位，她浑身一软，彻底脱力瘫倒在地，小小的身躯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汗水彻底浸透。
“好险！”老道士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万万没想到，这封印之下竟还封存着如此一股强大而奇异的力量，安安，你的来历，恐怕远比老夫想象的要复杂和非凡。”
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意外，老道士彻底调整了教学方法，变得极其注重根基的夯实与修行安全。
沈清茉也明白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沉下心来，耐心打磨着每一分基础。
功夫不负有心人，秋季的最后一天，当沈清茉终于成功将第一缕完整循环的周天灵力缓缓纳入丹田之时，奇迹发生了。
丹田处那枚坚固的封印再次微微震动，但与上次的狂暴不同，这一次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出现在光印表面！霎时间大量被封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冲入她的脑海。她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完全陌生的世界，高耸入云造型奇特的巨大建筑，街上行人穿着前所未见的奇装异服，人们手中拿着会发光的轻薄方板，还有……
【系统恢复中...15%...记忆碎片整合中...】
“啊——！”庞大的信息流猛烈冲击着稚嫩的识海，沈清茉痛苦地抱住头蹲了下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老道士早有预料般迅速出手，指尖泛起清光轻轻点在她眉心，一股清凉的力量护住她翻腾的神识：“守住本心！过往皆如云烟，可观之，不可执之！任其流过，莫要抗拒！”
良久，那剧烈的冲击感才缓缓退去。
沈清茉缓缓抬起头，原本清澈的眼眸中多了一丝迷茫与明悟交织的复杂神色，她喃喃道：“道长……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东西……”
她依稀记起自己似乎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记得一种名为“系统”的奇特存在，还有那些被称为“技能”的非凡能力……
然而，关于自己究竟是谁，又为何会来到此地，她的记忆深处依旧是一片空白。
老道士抚须沉吟，目光慈和却带着看透世事的清明：“记忆渐复是好事，但切记勿要过于执着，无论过往如何，此刻，你就是蓟州沈清茉，是老夫的徒弟。”
沈清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沉默片刻后忽然仰起小脸，问出了一个超越年龄的问题：“道长，如果……如果我完全想起了过去，拿回了所有的能力……那时的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
老道士闻言，脸上露出一个豁达而深邃的笑容，他指了指山下潺潺流动的溪水：“你看那溪水，汇入江河，江河奔流入海，形态虽千变万化，或湍急或平缓，或清澈或浑浊，但其本质，仍是水，你永远是你，孩子，记忆和能力不会改变你的本质，它们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完整。”
沈清茉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这次突破之后，沈清茉的修炼进度一日千里。
她不仅能更精细地运用【灵境】感知周遭草木与环境的气息，【回雪飘摇】的治疗效果也大幅提升，指尖流转的粉色光芒愈发凝实温暖，甚至已能初步施展【翔鸾舞柳】，为病患留下持续疗愈的印记。
她已然能在老道士的悉心护法下，尝试引导更为强大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冲击那丹田深处的封印。
“道长，封印又松动了一些！”一次艰难的修炼结束后，她苍白着小脸却掩不住兴奋，“现在恢复度到18%了！”
老道士面上却无喜色，反而愈发凝重：“恢复越快越需心存敬畏，谨小慎微，你体内沉睡的力量远超老夫想象，一旦完全释放，灵力冲霄恐会引来某些超出此间凡俗的存在的注意。”
沈清茉心中一紧，立刻想起了京城本家那些视自己为不祥态度冰冷的人们：“道长的意思是……”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老道士语重心长，目光遥望天际，“能力越强，所能承担的责任便越大，随之而来的风险也越高，今后在外人面前还需藏拙守愚，收敛锋芒，莫要轻易显露异于常人之能。”
沈清茉郑重地点头应下。
重阳节那日，天高气爽，沈家按照习俗一同登高避灾。
站在并不高耸的小山丘顶，远眺着山下安详的蓟州村落，沈清茉忽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哥哥，你看那边！”她指着天边掠过的一行雁影，声音清脆，“它们南飞过冬去了。”
沈钰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嗯，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它们还会回来的，就像安安，不管以后会去哪里永远都是我们沈家的孩子。”
沈清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却也不免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怅惘。
那些记忆碎片中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个冰冷又神秘的“系统”存在，究竟来自何方？
恰逢一阵晚风吹来，带来深秋的凉意，沈清茉下意识地运转起微弱的内力抵御寒意，一丝微不可察的粉色光晕在她周身一闪而逝，如同夕阳投下的最后一点余温。
她并未注意到，在远处蜿蜒的山道上，一个作行脚商人打扮的男子正勒住驮马，远远望着这边，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