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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靠山村的死亡4

作者:鸟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脖颈往上,三十七岁的女人面容姣好,且平静。睫毛弧度犹如弯月的曲线,可以想象出眼睛又大又亮。玉龙的眼睛一定遗传自她。可惜,在场的人都怕她睁开眼睛,那将会是两潭能溺死人的死水。吃人续命。但也许,她没有这样的念头。否则她怎会如此平静,在细长脖颈被根犹如脐带般铁索紧紧缠绕的情况下?涡虫,苟活不死,宁愿自己吃自己都不死。她比涡虫可怕,或者说伟大。但这种伟大没什么用。至少对当下这种状况来说。她应该张开嘴巴,将腐烂的沉淀多年的污臭喷射出去。她应该咬断脐带,将它烧得火热,捅进谋杀者的□□里去。她应该伸出满是鲜血的利爪,把觊觎她肚皮的人的脑袋,整个塞进血肉模糊的五脏中。肚子,原本有着供养功用的肚子,被撕扯得面目全非,涓涓流着血、肠子、脾胃……母鸡被放血之后,一只大手伸进去,用力一掏,就是这种效果。掏空之后,塞进各色佐料,很美味。这个死去的女人,没有母鸡美味。大概率是因为,此刻的她不是最初肉质鲜美的她,而是由反刍过后的肉渣组成。或者说,重塑。


    像有一只黏糊糊的蜗牛在嗓子里蛄蛹,喉头滚动,簌簌冒着酸水,吐不出,却让蜗牛以为是雨后的潮湿地,蛄蛹得更欢快。最后爬到贲门处,趁虚而入。丘頔连“呸”两口,还是面色平静地咽下了这滋味。说不上来的滋味。但她猛地回想起,她曾经有过很多次类似的吞咽。


    纪赏靠在窗边,半仰起头,让鼻血倒灌回去,一口接一口的“咕咚”,在眼下这种情境里显得变态。但她还是这么做了,至少能保持清醒,至少鼻血不会变成地上这一滩。老旧的木窗在秋风的吹拂下“吱呀吱呀”,附近人家起了炊烟,假如这间屋檐下悬几片腊肉,也会和靠山村表面看起来一样平淡美好。雨扑着窗子进来,不多时,地上血污被一冲而净,这里会迎来新的故事。


    金豆转了个圈,假装猫,哆哆嗦嗦地扔出去一只耗子。


    “所以——”


    丘頔拖长调子,再次吞咽了下:“她……?”


    玉龙从纪赏身后钻进来,没往地上瞧,虚空的大眼睛从房梁到方桌看了一圈,一屁股坐在长条板凳上,甩着两条小腿,浑身不住颤,点点头,一字一顿:“柳,登,云。”柳登云是他的妈妈。她们都看出来了。玉龙闭起眼睛,微微仰起脸,好像一只迎着阳光微笑的小猫。假如有阳光的话。假如忽视柳登云那张脸的话。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两张脸重叠,甚至能让人从玉龙的眼皮下看见柳登云死前惨笑的神态。金豆在脚下打转,玉龙伸出一直掩在背带裤里的手,放在金豆鼻尖下,让它嗅完,玉龙又是一字一句:“我,要,去,找,柳,登,云。”


    然后?


    ——“然后成为不被杀死的柳登云。”


    一把火从方桌下面的稻草人身上点燃,熊熊,所有化为灰烬。


    “那么,那么……”丘頔蜷缩在产检床上,痛苦地抱住脑袋,她很混乱。一只红彤彤的锤子砸向坚硬的核桃,表皮未破,里面却已碎成了渣,和基质虫尸搅和在一起,让人想要发疯。


    纪赏接上她的话:“那么,我们应该先找出杀害玉龙妈妈的凶手。”


    “是柳登云!”丘頔猛地坐起来,龇了下牙,纠正纪赏。纪赏幅度很小地勾了下唇:“知道了,珊珊妈妈。”丘頔把手里团成一团的狗毛扔向纪赏,脑子有坑,用狗毛填上吧!


    金豆“哼唧”了一声,照例不掺和她们。


    “然后呢?”


    听见丘頔的问话,纪赏顿了下:“然后玉龙不用死,你继续找他帮你生儿子。”


    丘頔“哦”了声,又补了个字“对”。


    她低下头,极尽温柔地抚摸了下肚皮,珊珊妈妈?很快就不是咯。是宝贝儿子妈妈。很短暂地想了一下珊珊,丘頔扼住思路,很奇怪,她总是不愿意把珊珊划到她们的阵营里来。


    这种奇妙的感觉,和丘頔“哦”完又补充一个“对”字差不多。


    玉龙要为妈妈去死。这个结论背后产生好几种情绪,冲撞着丘頔的大脑。还得是儿子。儿子是妈妈上辈子的小情郎。丘頔瞬间想起那根小玩意儿,猛地皱起眉,晃了晃脑袋,也不知道男人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类似语言的。满地爬的男婴、残肢、血……与此同时,这些词语从脑髓里乱钻,让丘頔稀疏的眉毛炸起来——玉龙,可能不是为妈妈去死的。


    算了。


    丘頔垂下头,招呼纪赏和金豆:“我们走。”


    纪赏和金豆跟上。


    丘頔扬起脑袋,嚎一嗓子:“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有病。”纪赏翻了个白眼。


    丘頔:“恩恩。”


    第九次来到靠山村。


    两人一狗直奔西南角的茅草屋。


    半路,正好碰上往山那边走去的玉龙。被三双眼睛盯住,玉龙抬起乱晃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抬脚一蹦。纪赏在旁边配了个音:“我跳!”金豆飞快蹿到玉龙脚下。丘頔一把掐住了玉龙的腋下,将他腾空抱住。场面有点好笑。


    “差不多得了。”丘頔将男孩放下来,恨不得咬他一口。


    纪赏在旁边补充:“我们又没怀疑你是凶手,别热演了吧。”


    “……??”丘頔顿住脚步。


    玉龙漂亮的大眼睛里很快蓄满疑惑的泪水。


    纪赏不想再翻白眼了,拎起金豆,跟它击了个掌。没听到丘頔跟上来的动静,纪赏扭头没好气道:“开个玩笑。柳登云脖子上的铁索,没有玉龙的指纹。”


    玉龙冲过来,要咬纪赏的手臂,被金豆抬起爪子推了个屁股蹲。


    “不是,这,哎,你们,我……”丘頔扶起玉龙,“她虎得很,别理她,等我们帮你找到凶手,记得先帮我生儿子,知道吗?”自然没有得到玉龙的回应。


    丘頔不跟他计较,朝前问纪赏:“你什么时候看的指纹?”


    纪赏“唔”了声:“这一句,也是开个玩笑。”


    “……你这么厌男,怎么跟你前夫怀的孩子?”丘頔一边说,一边捂住玉龙的耳朵。


    “别打拳好吧。”纪赏说。


    丘頔龇了下牙:“别学个词就乱用。”


    言归正传。纪赏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发现前夫出轨,她没丘頔“修炼”得好,立马就谈了离婚。前夫离了又反悔,天天上门骚扰。要她把孩子生下来,要她给孩子用自己的姓,要她提供性/服务。纪赏全部拒绝。怀孕正好四个月的那天,前夫开着车朝纪赏撞去。纪赏运气不错,前夫老猪上树一样,撞到桥墩,当场死了。


    事后,纪赏在社交平台分享了这件事情,底下有好多人留言许愿“永接(双手合十.jpg)”。


    还有个老阿姨秒跟,顺便分享了心得:“让他嫖,让他胡吃海塞,让他没日没夜地抽,总有一天把自己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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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嘿嘿。”纪赏快被老太太的“嘿嘿”笑死。


    但她笑得不长久。只觉得可怜,可悲,可笑。


    茅草屋。纪赏摸出手机,塞到玉龙手里,一边用手指飞快点着什么,一边跟玉龙交待,玉龙慢慢往后坐在长条板凳上,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表示“记住了”。纪赏笑了下:“小鬼。”没有小鬼能拒绝玩手机。走到门口,纪赏又拐回去:“洗洗手。”


    玉龙低头看了眼,缓缓地抬起手,要往金豆背上抹。


    登时,金豆差点吼破喉咙。


    玉龙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尴尬的笑,走到窗台下面的水盆边,洗干净了手。


    金豆不在跟前,丘頔挠了挠自己的耳朵:“你让他玩什么?”纪赏搓了下手掌,笑得欠不叽儿的:“帮我跟我偶像对家的粉丝吵架。”


    “?”丘頔花了一分钟,才明白。


    神经病。


    “放心,能吵好久。”纪赏挑了下眉,“我蒸煮的黑料,尿不尽,有的吵。”


    “?”丘頔不理解了。


    纪赏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声:“爷爷个腿,一堆黑料还蹦跶这么欢。”


    “……”丘頔换了个话题:“柳登云的名字,很好听。”


    纪赏:“你可以改名字啊,我早就跟你说过的。”


    闻言,丘頔迟钝地摇头,没说话。数秒钟后,她又找补:“如果金豆要改名字的话,我会很难过的。”对此,纪赏快把眼皮翻抽筋。


    “没有姓这个概念,就好了。”丘頔又说。


    纪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笑了下。


    她们朝那片棉花地走去,里面有两个女人正在采摘。挨家挨户排查,就从这两人开始。快要走到时,纪赏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后来还是选择结婚生子,其实只是想试试。”


    “试什么?”丘頔问。


    纪赏张了张嘴,跟丘頔重逢之后,头一次没了精气神,垂下眼皮,是啊,试什么?每个女人其实都是以“试”这个字开头,最后带着失望离开,死亡。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偏偏在这件事上失灵,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丘頔拍了拍纪赏的手臂:“难得糊涂。”


    几秒钟后,两个女孩相视一笑,笑出满脸的泪。


    茅草屋在漏雨。


    金豆“嗷呜”了好几声,烦不胜烦,将屁股对着玉龙。玉龙仍是一边在手机上手写字,一边轻轻踢金豆的屁股,软乎乎,他在某平台上跟人对骂得更起劲了。


    滴答,滴答。雨从瓦片的缝隙,落在柳登云的脸上。


    金豆站起来,从角落拽出一张塑料布,轻轻盖在柳登云的脸上。它在柳登云手臂边趴下,忍受着浓重难闻的血腥气,将脑袋耷在柔软的怀里,咧开嘴,眯上了眼睛。


    噗通,噗通。好像听见心跳声。


    金豆闭着眼感受了一会儿,不可能来自于柳登云,它看见柳登云此刻正要迈奈何桥。


    柳登云喝下一碗药,不是忘情水,也不是失忆的,是永世不轮回的药。柳登云许愿,宁愿在十八层地狱被一遍遍抽筋剥骨,也不要再来这人间世了。


    金豆拱了下嘴,它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或许,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它希望她能明白一些事。


    金豆慢慢睁开眼睛,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正要去喊玉龙歇歇眼睛,扭过头——


    吓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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