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确定四周肯定没人之后,云烁决定去看一下媚娘。
毕竟曾经是枕边人,云烁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东厢房里面充满了碳气,且有些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腥气,金陵八步床架子上,挂着一串闪着幽光的项链。
云烁走进房间,指了指那串要命的项链。来福立刻放下炭火盆,拿起那串项链走了出去。
媚娘很瘦,脸颊凹陷下去露出高高的颧骨。脸呈现蜡黄色,嘴唇很干且有溃疡。
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一双大大的眼睛空洞且无神,很像金庸笔下的梅超风。
病痛的折磨,已经榨干了她身体里的最后一块脂肪。曾经傲人的胸部,如今像两条破布口袋一样挂在胸口。
很难想象,床上的这个类人生物曾经那样的风姿绰约。
媚娘看到云烁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努力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无奈的她只能废力的拉了拉薄毯子,遮掩住风光不再的胸口。
“你来了!”轻飘飘的三个字,好像千言万语般用尽了所有力气。
云烁点了点头,没说话,帮着媚娘拉上了毯子,掖好了被角,一如媚娘当初对他的那样。
“我是不是要死了!”声音很轻有些发飘,仿佛一阵风就会被吹散。
云烁还是没说话,点了点头。
大滴的眼泪涌出来,盈满了眼睛之后顺着眼角流到脸颊,然后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你我本无仇怨,但从你作为细作来到我身边,我就不得不想着怎样对付你。
没办法,我是为了活下去。抱歉!”云烁对着媚娘拱了拱手,表达自己的歉意。
“奴家没的选!”媚娘一句话道尽了沧桑。
的确,一个弱女子在朱允炆面前,哪里有什么选择。朱允炆的一个眼神儿,一个念头便能够决定她的生死。
这……就是权利!作为太孙,朱允炆有足够的权利掌控媚娘的生死。
“我也没得选!”云烁的话充满了无奈。
阵营不同便让本无仇怨的两个人生死相搏,媚娘没得选,可云烁又哪里有得选。
两人相对无言,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媚娘是没力气,云烁是不想说。
那样一个芳华绝代的女子,如今变成了黄皮骷髅。最重要的就是,这是自己的杰作。
云烁心里充满了歉疚,心疼,但作为敌对阵营,又有些庆幸。
政治博弈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心慈手软的后果,只能是败亡。
来福娘端过来一碗参汤,云烁接了过来一勺一勺的喂到了媚娘的嘴里。他以为这样能够减轻自己的愧疚,但效果非常不好。
看到媚娘艰难的吞咽着参汤,心中的愧疚好似潮水一般的翻涌。
以至于到了最后,云烁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
喝了一碗参汤,媚娘的精神好了许多。脸颊也涌上了一抹红润!
云烁知道,这参汤只能吊命不能续命。不然,古往今来的那些大人物,谁还没能力吃个百八十斤人参。
媚娘的这种情况,通常来说叫做回光返照。
“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让我照顾谁,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能做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脱。”
“这世上没有惦记的人,自然也不会托你办什么事情又或者照顾什么人。”参汤让媚娘的精神好了很多,只是说话仍旧艰难。
“那你的亲人……”
“奴家四岁的时候就被他们卖了,我甚至记不得他们的样子,更加不记得他们住在哪里叫什么。
甚至……我都忘记了我本来姓什么。
亲人?好陌生的词儿,四岁起我就没了亲人。
惦记亲人,不如感谢老天爷。
感谢他把我生的这么美,不然我就是个粗使的丫头。不过那样也不错,虽然挨打受气,也能活得久一些。”
媚娘脸上带着明媚的苦笑,如果她还是几个月前的模样,这一笑便足矣令无数男人倾倒。
只是现在……
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媚娘忽然说道:“如果可能,帮我杀了太孙。”
云烁无语!
这也太看得起自己,朱允炆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我虽然没办法杀他,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会死,而且就在三年后。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我恨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你身边。说句真心话,如果不是因为太孙的差遣。奴家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
奴家遇见的男人很多,但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知道尊重我,能拿我当个人看。在你身边,即便当个丫鬟也是快活的。
我也曾经努力想做个好丫鬟,可……
从你的眼神里可以看你出来,你对我其实是防备的。
你骗不了我的,一个人说话可以骗人,但眼神、表情、骗不了人。
我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云烁叹了一口气:“从你说常威和来福,都对你虎视眈眈开始,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常威虽然粗莽了些,但对朋友还是讲义气的。至于来福……
现在也不妨告诉你,他是燕王府安插在太孙身边的眼线。混到我身边,就是为了帮助我脱困。
也就是说,现在的一切几个月前已经计划好了的。”
“包括弄死我?”媚娘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云烁。
“其实是太孙想要弄死我!
那夜明珠其实是索我命的,只不过我认得那东西,便转赠给了你。
我需要躲在地洞里面,躲过锦衣卫和禁军的追捕。然后利用你的尸体,混出城去。”
媚娘一脸的惨笑,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接受的最贵重的礼物,就是要了她性命的东西。
可笑,刚刚她还想着把那项链交换给云烁。
作为一个勋贵,想要活在这个世界上,见识是多么的重要。
“那……那就把项链给奴家陪葬吧,陪着一个死人,也好过去祸害活人。”
“嗯!”云烁点了点头。
媚娘努力的笑了笑,眼睛看了云烁一会儿,缓缓闭上。
破毯子下面的胸膛,也没有了起伏。
她的脸上仍旧带着一抹红润,一如几个月前那个明媚如水的女子。
又过了好久,来福走了进来。
云烁让他将项链拿进来,亲手挂在了媚娘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