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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戏子夺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既然一切都撕破了脸,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必要。


    宋时衍轻飘飘笑了起来,他仿佛要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跟周琼说,摇了摇头。


    穿着真丝睡衣的女人狼狈地被警察拷了起来,宋北川被吵闹的动静引了过来,看着面前一团糟乱的场景瞳孔收缩。


    “是这样的,”迟书誉整理了一下袖口,头也不抬地说,“有证据表明宋时衍不是自杀——而凶手是您的太太。”


    宋北川压根没反应过来宋时衍这号人物是谁,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太太被抓了起来。


    驰骋商场无数年的男人不是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但却是第一次,警察不问缘由地拷上他的家人。


    宋北川的脸色阴沉,抬步走上前,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周琼面前。


    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一朝被发现,居然还是冷静的,她没留下任何作案的痕迹,只是楚楚地看向她的先生。


    迟书誉抬眼,眼皮薄而收起,他将一个文件夹递给宋北川。


    宋北川本来不打算接,可却碍于迟书誉的身份,略停顿一刻还是接了过去。


    他不着急拆文件夹——宋北川这个老狐狸,多半已经知道了文件夹里是什么东西。


    他将文件夹放在一侧,满脸堆起谄媚的笑容,对着警察,也对着迟书誉。


    迟书誉不吃他这一套,他的手放在宋时衍的手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他的视线居高临下地看向宋北川的方向,低声笑:“您不如拆开看看。”


    他都这样说了,宋北川再不想看也得给了面子,他打开文件夹,里头是药物购买记录,江寒食和周琼的聊天记录等等。


    宋北川的脸色一变,他仿佛从今日记起了自己是个父亲,从此刻有了一个极为看重的儿子。


    他不可思议地后退了两步,震惊地看向周琼和宋时衍的方向。


    宋时衍不傻,宋北川不是什么好东西,周琼下手又并不高明,宋北川这样子,分明是知道了周琼做了什么事。


    而明知道周琼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宋时衍还是他的亲生儿子,宋北川却丝毫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哪怕一点都没有。


    迟书誉握紧了宋时衍的手,但是宋时衍的态度却很平淡。


    他对着迟书誉漏出了一点笑容,表面平静似六月无风的水波,不起一丝波澜。


    内心的失望却再也藏不住,从心脏深处缓缓浮起,刻骨又经年。


    宋北川对着警察说这中肯定有误会,警察却不理会这人的狡辩,把周琼拷回了警局。


    由于迟书誉是极早以前就报了警,并不用跟过去做笔录,周琼离开了,宋家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北川看向迟书誉,又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纵然他有很多种办法保护周琼,此刻也万万不可和警察硬碰硬。


    他索性收了满脸谄媚奸笑,往沙发上一坐,一张一张看着迟书誉拿给他的证据。


    他并不能和迟书誉撕破脸,宋家的生意还要靠迟书誉照拂。


    但此情此景,他傻了也反应过来,迟书誉已经率先决定与他撕破了脸。


    宋北川没有别的办法,也并不打算再同迟书誉浪费时间,他急需找别的融资,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书誉。”他张口,用一种极为亲昵又老成的语调说道,“这么些年,宋伯伯对你不错吧。”


    宋时衍死后,迟书誉就没对宋北川用过敬语,而今他自称宋伯伯,也不怕讨了别人的嫌。


    迟书誉并未理会他,只是低头把玩着宋时衍的手指。


    宋时衍的手指很细,细长细长的,漂亮,指甲是极柔软的浅粉色,像他这个人一样幸福柔软。


    “阿衍已经死了,宋伯伯劝你一句,不要沉溺于过去的事情,新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宋北川佯装慈爱地笑了笑,嗓音却湿冷难听,“当年我多么爱你陈阿姨,最后不也是放弃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宋时衍身上,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时衍用脚都能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冷哼了一声:“那不明不白死掉的人,没人讨公道的话,岂不是太可怜了。”


    他不想去争,不愿意去争,可他却忘记了,这对过去的宋时衍不公平。


    那个倔强坚毅,宛如藤蔓一般向上生长,踽踽独行的少年,或许也会不甘心,也会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恨宋北川,但是他的恨从来都是明目张胆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恨都恨的难堪又虚伪。


    “死去的人毕竟要为了活着的人……”他本来不打算理会迟书誉带来的这个替身,可迟书誉不理会他,他已经接不上话了,只好顺着宋时衍的话头说。


    “放屁,人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而活。”宋时衍不想再跟他掰扯,握紧了迟书誉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画圈圈。


    迟书誉知道他不再想和宋北川打交道,便弯腰拿起了茶几上散放的证据。


    拿到一半,宋北川说他再看看。


    既然想看,迟书誉笑了笑,食指卸了力道:“那就好好看。”


    看看你那个新夫人是怎么欺负你的孩子的,看看你自己有多么冷血无情。


    宋北川却并不看,他当着宋时衍和迟书誉的面,将照片尽数撕掉了。


    碎纸屑如同撒盐,从空中慢腾腾飘散下来,落了一地凌乱,一如宋时衍曾经千疮百孔的心。


    宋北川很早很早的时候出轨了周琼,在与陈雅如离婚之后迅速和周琼同居。


    宋时衍一开始是不恨周琼的,他觉得周琼也是个可怜人,被迫成为感情中的第三者,一切都是宋北川的错。


    哪怕后来知道周琼对自己下手,宋时衍也认为周琼和陈雅如是一样的。


    她们不过是在宋北川的不同年纪认识了他,彼此都是可怜人。


    而今,从来动辄武力打骂的中年男人居然为了新妻,将证明其罪行的证据全都销毁。


    原来他们是真心相爱,原来他的死只不过轻飘飘一句“死去的人”就可以概括了。


    宋时衍的手指微微发紧,一股灼烧的烫意忽然燎起了他的手指。


    宋时衍后退一步,握紧迟书誉的袖子,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笑了起来:“证据是有很多备份的。”


    他奢望偏爱,畏惧偏爱,抗拒偏爱,终究为不被偏爱而难过。


    不对,他是不被爱着。


    宋北川甚至从来没将他当做一个真正的独立的人来对待。


    活着便随随便便的活,死了也就死了。


    这么多年都是。


    宋时衍忽然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他漂亮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宋北川,心里毫无情绪地想:


    我要让你失去一切。


    他凭什么这么对待自己,凭什么这么欺负自己。


    宋时衍握着迟书誉的手微微收紧,迟书誉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背。


    不知为什么,偏凉的手指蹭到他手背的时候,宋时衍的情绪蓦然淡了,他的不甘心还堵在胸口,却没那么愤怒了。


    迟书誉的手腕宋时衍是了解的,宋北川更是了解,他明面上想救周琼一定救不了,今日闹得不欢而散,估计会采取别的手段。


    若说今天以前,宋时衍对重生的态度是且活且珍惜,并不愿意过多在意什么。甚至想要的一切都是随波逐流,顺着迟书誉,顺着所有爱他的人的心意来。


    而今天以后,他将会把周琼钉死在法律的耻辱柱上,让宋时林付出应有的代价,把宋北川从公司赶出去。


    他几乎可以说是拉着迟书誉走出了宋宅,外头的天色还早,炽热的夏风吹过人的脑门,吹得本就不平静的情绪更加躁郁。


    宋时衍摇了摇头,问迟书誉去没去过游乐园。


    迟书誉也摇头,然后又点头。


    迟兰川对迟书誉的要求挺严格,但迟书誉总是超额完成任务,每当这时迟兰川和谢织都想带他出门玩。


    迟书誉从三岁就对那些滑滑梯不感兴趣,每次去游乐园都放不开。


    别人坐过山车都失声尖叫,迟书誉360度翻转也不见露怯。


    后来迟兰川和谢织发现他真的不喜欢这种游乐设施,每到周末就把孩子丢进图书馆看图画。


    宋时衍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点头又摇头。


    迟书誉反问:“你去过吗?”


    宋时衍:“我没去过。”


    于是迟书誉笑了一声,他笑得真的很好听,听得宋时衍耳朵微酥:“那我也没去过,我要把第一次都留给你。”


    这是什么脑回路,宋时衍无奈,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好呀。”


    迟书誉便连着卫衣帽子带着人薅上了车,也不管周琼的事,油门一踩往南郊跑。


    南城南北郊的位置正好隔了一个南城市中心,迟书誉的跑车快,大路上他也不露怯,但还是足足开了一个小时。


    宋时衍穷且抠搜,到游乐场的时候才下午一点半,硬生生拉着迟书誉等到两点,非买了下午场的六折票才肯进去。


    省了四十块钱,刚好是进游乐场的第一杯奶茶钱。


    宋时衍喝一口奶茶,心疼自己的钱,直接把迟书誉手里的奶茶也抢了过来。


    迟书誉无奈,跟在人后面。


    宋时衍没去过游乐场,最开始连检票都不会,照着指示牌看了半天,才“噌”得一下冲了进去。


    然后被检票员拦下来要看学生证。


    这人早就不是学生了,下意识买了学生票,尴尬地脸都红了。


    但这事无可厚非,也并不罕见,迟书誉替他补了全票,揽着人的腰往里挤。


    说是挤,真的不夸张,节假日的游乐园都是家长孩子,每个项目后面都排上了特别特别长的队伍。宋时衍躲在迟书誉身后偷偷喝奶茶,一口跟着一口,猫儿似的。


    于是两人之间就出现了极为神奇的对话。


    “碰碰车坐不坐?”


    “人太多了。”


    “过山车坐不坐?”


    “要排好久。”


    ……


    迟书誉忍无可忍:“vip通道只需要加三十块钱。”


    大少爷这辈子还没为了省三十块钱拼过命。


    “你看那vip通道vip吗?”宋时衍扯他的袖子往前指,vip通道人满为患,也不vip了。


    迟书誉:“……”


    宋时衍边看边摇头:“没来过确实是对的,这太挤了,一个项目我也不想排。”


    别人成人之后来游乐园是为了圆梦,宋时衍来是为了自我说服。


    两人顺着游乐园转了一圈,宋时衍一个想排队的都没有,迟书誉不想让他白来,提溜着人往旁边队伍一站。


    用手刮人家的鼻子:“就排这个。”


    宋时衍顺着队伍往前看,人群隐逸在地上隔间里,出去的队伍慢慢升高,他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


    摩天轮里坐满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从低点升至最高点,有的情侣拥抱,有的朋友尖叫。


    一点一点,一幕一幕,都浓缩于一个小而舒适的蜂房里。


    从地底往上腾起。


    宋时衍的视线晃了片刻,接着他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摩天轮:“好漂亮。”


    迟书誉也没想到,随手一拉竟来排摩天轮了。


    他和宋时衍做事没什么计划——至少他在谈恋爱这方面确实没有计划。


    既然排到了摩天轮,那就排下去吧。


    然而一进那个地上隔间,宋时衍就排不下去了。


    外头的摩天轮看着人多,进去了更多,宋时衍已经排了半个小时,他的旁边是此位置预计排队时间三个小时的提示词。


    宋时衍想故技重施,拉着迟书誉溜走,却被这人薅回了怀里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宋时衍的脖颈,趁着灯光暗淡。


    “据说在摩天轮登顶的那一刻亲吻,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宋时衍没想到这人这么有仪式感,往后挪的脚步顿住了。


    反正他这辈子也就来一次了,人太多了排不起。


    如果能在这唯一的一次,在摩天轮的最顶端拥吻,想想就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情。


    幸福之前,却要排三个小时的长队。


    宋时衍顺着人潮往前走,快要站土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打扮极漂亮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一身金属质感的皮靴皮裤,脖子上带着一根细银链子,在幽暗的灯下微微晃着光。


    她的指甲留的很长,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糖画,随意地往后一转身,看到宋时衍的一瞬间,她的神色微微变了。


    她却没表现出什么,只是嚼着嘴里的口香糖,拍了拍前面男孩的肩膀,快步跟了上去。


    他们正好是宋时衍前面的那个车厢,宋时衍目睹他们上车,那女孩最后又深深看了宋时衍一眼,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宋时衍不明所以,跟着迟书誉上了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升起,下方风景一片衔一片,水田天一碧万顷,四海青秀。


    一切都尽收眼底。


    宋时衍透过窗户往下看,看着看着,自己的头默默晕了起来。


    有点高。


    不不不不不,不对,不是有点高……怎么,这么高?!


    宋时衍的眉头收紧,摩天轮约转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时,宋时衍脸色惨白地扑进了迟书誉怀里。


    他也管不了什么好景好人了,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


    他没怎么去过高处,上的最高的地方是学校的六层楼,也不喜欢爬山登高,此时在巨大的直径上百米的摩天轮上,差点自己把自己吓死。


    这种时候,什么古老的誓言和传说都成了狗屁,迟书誉摸着宋时衍的脸,低声安慰他没事。


    摩天轮慢慢升到最高,迟书誉的心里涌起一阵些微的失落来。


    他终究还是想在最高处,吻一吻他的阿衍,吻一吻他的信仰与一生。


    一双手突然扣紧了他的肩膀,迟书誉的眼睛对上了一双苍白但倔强的眸。


    车厢即将运行到最高的顶点,怀里的人忽然用了一把力,将自己往上一送。


    唇齿相依。


    他们在摩天轮登顶的时候拥吻。


    第62章


    迟书誉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扣紧了宋时衍的肩膀,几乎要将这苍白单薄的青年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低头看向宋时衍的面庞,能看到上面清晰的绒毛,和赛雪欺霜一般的白皙皮肤。


    宋时衍是没有这么白的,他从猫变回人以后,肤色白了很多,只是平日里不细看,并不会注意到。


    他伸出手,犹豫了片刻,食指微微触碰宋时衍皱起的眉毛,抚平了他的眉。


    宋时衍的眉也好看,细长两条,浓淡适宜,如同他的眼一般精雕玉琢。他或许不是最好看的,或许只是千万普通人中的一个。可在迟书誉眼里,他比肩晨光,有如晚霞。


    朝暮不抵相思。


    摩天轮一点点从最高处滑下来,外头远山衔碧水,紧紧相依的两唇分开,还带着一点缠绵的银丝。


    宋时衍的眼睛看向远方,那里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是南城的北郊,是已经变成公安局的北郊小学。


    他的手紧紧握着迟书誉的,同迟书誉十指相扣。


    在半空中,在这个让他畏惧的渺茫的高度,这个没有其他人的狭小空间里,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是自由,什么又是幸福。


    他所在意的,不在意的,此刻都像是一场空茫的梦,散尽了也没有了意义。


    “迟书誉,我跟你好一辈子。”


    宋时衍眼里落满晶莹,分不清是远景的水还是流淌的泪意。


    他于是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像是自我说服,又像是更加坚定。


    “我跟你好一辈子,好不好。”


    迟书誉收紧了手指。


    “求之不得。”


    他们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什么样的话都肯往外说,什么样的情话都藏不住。


    摩天轮落到了地上,工作人员上前打开了门,迟书誉牵着宋时衍的手下了地。


    脚一触碰到地,宋时衍才方有实感。


    迟书誉的手机恰时响起,宋时衍看了过去,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这串数字很熟悉,宋时衍记得这串数字。


    这是宋北川的手机号码。


    他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主动来找迟书誉了?


    好不容易和男朋友来一次游乐场,迟书誉手机一按,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宋时衍刚一闹腾,头发都乱了,下地被风一吹,原地成了只炸毛猫,头发根根分明四散,刘海挡住了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理发,头发也已经长得很长,慢慢到了肩。


    迟书誉抚摩着他的头发,细软的发根温热,一如摸小鱼时那样。


    迟书誉想到了什么,道:“你还想当宋时衍吗?”


    宋时衍在这世上已无亲人,不过是一个名头,以宋时衍的性格,很难说他到底愿不愿意恢复这个身份。


    他没有试探,反而直接开门见山,没有给宋时衍犹豫彷徨的机会。


    “我当然要当。”宋时衍知道迟书誉在想什么。


    他被忽视被虐待了很多年,一直到抑郁深重,也从未有人关注。


    这样一个身份,这样一个充斥着矛盾,痛苦的身份,其实也挺不堪的。


    可是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或者说是不堪的让人心疼的经历,他就不是他了。


    宋时衍看着迟书誉总是为他担忧的模样,也觉出几分快意,他想逗迟书誉,又觉得这人不经逗,就住了口。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新鲜的问题,一个他从来没想过也没在意过的问题。


    宋时衍对上迟书誉的眼睛:“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啊。”


    他承认,自己确实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可是迟书誉也如此啊。


    他这么优秀的人,为何会独喜欢上他呢,还一喜欢喜欢了这么多年。


    宋时衍握着他的手,眼睫微眨:“为什么只喜欢我啊。”


    迟书誉对宋时衍,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也可以说是日久生情。


    他第一次见宋时衍的时候还小,就记得那两块糖,还有小孩苍白又瘦削的手腕。


    上头疤痕交错,而再往上看,是一张漂亮的脸。


    后来他很久没见宋时衍,宋时衍就像一个降临的天使,赐了场福,便消失于人的记忆之中。


    迟书誉回握住宋时衍的手,低头对他笑:“我第一次见你,是上高一的时候。


    “你背了一书包的书,我想这人真爱学习。结果你一拆书包,从里面摸出一本《花草养殖手册》,在那看了半天。”


    宋时衍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小动物,也喜欢画画,他喜欢世界上所有浪漫的人或者事情。


    “我就上去跟你打招呼。”


    回忆永远是幸福的,迟书誉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宋时衍。


    他压制住情绪,罕见而主动地上前打招呼,问宋时衍叫什么。


    天使不会记得凡人的模样,也只是微笑,那会只有十六岁的宋时衍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露出了一个腼腆又意外的笑容。


    他合上书,将《花草养殖手册》放回桌洞,才略有些紧张地说:“我是宋时衍。”


    “那个,我不是……啊我,我不是在看课外书。”


    他把迟书誉当成了检查的同学,迟书誉那会也没反应过来,只是跟着点头,眉眼无奈:“我是迟书誉。”


    宋时衍也不知道听清没,囫囵地应了一声,迟书誉那会以为他们算是认识了。


    直到后来有天。


    “后来有一天,”宋时衍接过迟书誉的话茬,他回忆起来就觉得好笑。


    “我们俩一起上台发言,”他遮不住笑容,手指悄悄蹭着迟书誉的手心,力道很轻,像鹅毛,又像小猫的爪子。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被一班包揽,两个同学一起上台发言,年级主任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认识,结果宋时衍认错了人,临开场还在一班门外往里找迟书誉。


    迟书誉在后台找不到宋时衍,只能赶鸭子上架唱自己的独角戏。


    所幸他从小家庭原因,主持这些事情都是小意思,才没出什么大扯子。


    等宋时衍匆匆跟着班集体赶过去的时候,他们班由于动作太磨蹭,仪式已经开始了。


    宋时衍往台上看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迟书誉无奈的眼睛。


    他们坐了两个月的前后位,宋时衍居然不认识迟书誉。


    没人相信宋时衍的说辞,校领导把宋时衍骂了一顿,以为他任性捣乱。


    宋时衍从小到大挨的骂也不少,笑眯眯地赔罪,并不觉得这是个大事。


    他这会才真正认识迟书誉,却不知道迟书誉已经关注了他两个月。


    “我那时候真以为,你是查纪律的,我真怕你给我书没收了。”


    他没钱,书全都是借的,不务正业到了极点,看了一堆学校所不容的“杂书”。


    两人扯着扯着,仿佛也忘记了最开始的问题,忘记了宋时衍问迟书誉为什么喜欢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迟书誉就该喜欢宋时衍,而宋时衍的的确确回了头。


    “那你呢?”于是迟书誉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第63章


    那你呢,你为什么喜欢我。


    宋时衍的眸光略微意外了些,他没想到迟书誉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


    仔细想,最初他也的的确确不知道自己的感情,逃避,依恋,喜欢,一切一切都掺杂着太多太多。


    宋时衍低下头,后背将将靠上墙,却靠在了一只温热的手上。


    “很脏,别靠着。”迟书誉的手放在宋时衍的背后,他向来有洁癖,总是爱干净。


    可这洁癖遇上宋时衍,却像是自己长了脚,悄摸摸溜走了。


    比起他干净与否,他好像更希望宋时衍干干净净,快快乐乐。


    宋时衍的左手背到身后,将迟书誉的手拿下来。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喜欢。


    可是,喜欢也没什么理由,就像迟书誉说的,想亲他,想和他待在一起。


    迟书誉爱护他,在意他,愿意给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而宋时衍也如此。


    虽然他一无所有。


    哦,他一无所有。宋时衍木着脸,左手手指挤进迟书誉的指缝:“等我努力赚钱了,我也给你花钱。”


    他的脑回路向来如此,很多时候迟书誉都很难对上,他笑着抚摸宋时衍的头发,手机恰时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


    迟书誉分明方才按的静音,他垂眸一看,手机铃声却不是自己的手机发出来的。


    宋时衍这手机新买的,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号码?


    宋时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号码很熟悉,他一眼就能看出是宋北川的号码。


    这人阴魂不散,打不通迟书誉的电话,竟然不知怎么查到了他的手机号!


    宋时衍只犹豫了不到十秒,就接听了手机。


    “您好。”


    他并不怵宋北川,迟书誉不放心地看了过来,宋时衍悠闲地摆了摆手。


    他们同样年纪,迟书誉总是把他当小孩。


    他无奈弯眸,语气都好了很多,浓睫鸦黑,在脸上打下一片温和的阴影。


    或许是隔着手机,声音被虚化了,他的声音反倒同23岁的自己更像了些。


    宋北川再怎么无情无义,冷血暴戾,总是能听出宋时衍的声音。


    那头安静了一瞬。


    宋时衍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宋北川开口。他对这个父亲已经太过失望,以至于连交谈都有些勉强了。


    宋北川整整一分钟没说话,宋时衍也不着急,安静地等着对方说话。


    终于,一片令人诧异的寂静过后,男人开了口:


    “你回来了吗,阿衍。”


    迟书誉和宋时衍叫阿衍,无论何时都很好听,他总是亲昵又温柔。


    可是宋北川嘴里的“阿衍”,难听到宋时衍想当场挂掉电话。


    那里头没有任何亲昵或者是慰问,宋时衍只能听出紧张和畏惧。


    怕什么呢?宋时衍一无所有,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呢。


    只不过宋北川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宋时衍怎么样都不会原谅。


    宋北川怕他报复,怕他借着迟书誉的东风,让宋家支离破碎。


    “好久不见。”


    他不想和宋北川有任何瓜葛,可是此时此刻,他又忍不住露出藏了很久的爪牙,明明语气很温和,宋北川却脊背发凉。


    一个从地底爬出来的人,能有什么样的善心呢,能干什么样的善事呢?


    “你居然没死?”万分诧异之下,宋北川说不出话,只能问出这五个字。


    他亲眼见到宋时衍浑身僵直手腕淋血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废物又草包的儿子,早就死了。


    “你真的没死……”他忘记了自己千辛万苦动用不少人脉查到电话的目的,整个人都哑火了。


    他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愧疚,宋时衍能听到他缓缓收紧的声线,和逐渐压抑的喘息声:“阿衍,我对不起你。”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有多么恶心,听到他这声对不起,宋时衍还是安静了一瞬间。


    察觉到宋时衍状态的不对劲,迟书誉反握住他的手,安静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表情探究。


    宋时衍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对不起吗?”


    他又不是傻,宋北川这个时候和他打电话,什么目的彼此心里也都清楚。


    很久以前周琼对宋时衍那么不好,几乎是明目张胆地表露刻薄,宋北川不可能不知道。


    怎么到现在,发现自己死了那么久的儿子复活了,反倒开始感到愧疚了,这不笑话吗。


    宋时衍要是信了,真白死这一遭了。


    果不其然,他的态度触怒了宋北川,宋北川向来不喜欢这个软弱无能,空有长相的儿子,他停顿了一分钟,音色沉郁:“那毕竟是你妈妈。”


    妈妈?


    宋时衍想过宋北川的说辞,想过很多遍,却真没想过他会用“妈妈”这个词。


    宋时衍的妈妈只有一个,现在看来也确实没什么用,至于那个谋杀他的继母:“那是杀人犯,我妈早改嫁了。”


    宋时衍为人最是好说话,又重情义,从来都听宋北川的话。


    若说宋北川打电话的时候还不确定结果,可听到宋时衍声音的时候,他就笃定多了。


    他没想过宋时衍会这么跟他说话,再也忍不住恶念,声音都低了好几度:“我养你这么多年,就算养条狗也知道感恩吧。”


    宋时衍听到他这话,总觉得熟悉,电视或者小说里不总是这么写这么说。


    养了你这么多年。


    你别管怎么养的,既然你活着,那就是我的功劳。


    “滚蛋,”宋时衍毫不客气,“你倒不如一出生就掐死我。”


    也好过现在拿那狗屁的生养之恩要挟他。


    “你要是真对我还有一点感情,就别包庇这个杀人犯。”


    宋时衍明知故问一般,刚说完就将手机递给了迟书誉。


    这事他没兴趣,迟家的律师很厉害,迟书誉的手段他也略有耳闻,宋时衍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他不想跟宋北川再掰扯什么,露出了一个温和又健康的笑容,全盘将这事交给了迟书誉。


    这事其实很简单,宋北川最后让出了他手里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用此来保周琼,希望迟书誉撤诉。


    宋时衍听到的时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周琼对他就这么重要?”


    重要到能用六十的股份来换她自由,重要到宋时衍的死都一点不在乎。


    “我说不行。”迟书誉懒散地笑了开来,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属于资本家的笑容,带着阴险与深藏的恶劣,“他手里本来就有50是你的,我要了90。”


    百分之九十的股份。


    宋北川这个嗜钱如命的人,也会愿意掏出来吗?


    “当然。”迟书誉转变了语气,道,“如果让我用迟家90的股份换你,我也是愿意的。”


    宋时衍受不了他随时随地的表白,手腕压着人的胸膛把人推开,苦恼地揉了揉昨晚又长出来的耳朵:“这身体真不稳定啊。”


    见他不太在意,迟书誉也不瞒他,才说了实话:“我跟他说,识时务的话还能给他留百分之十,也不是小钱,如果不识时务的话。”


    他说话向来不留情面,做事更是不留情面,宋北川同意了。


    “我不知道你是要钱还是要周琼进去。”迟书誉苦恼地皱了一下眉头,顺手摸了摸宋时衍的耳朵,“如果你不愿意要股份的话,我可以重新上诉,申请调查。”


    倒也不必。


    周琼也不能害宋时衍第二次,宋时衍眨了眨眼睛:“你不是都答应他了?”


    “我说话向来不算数。”迟书誉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将手机递到宋时衍手里,上头是一张照片。


    江寒食被警察扣着上了警车。


    宋时衍表情惊讶,没想起来原因,迟书誉提醒他:“许家村。”


    他烧了一个村子,手里的血债数不胜数,哪怕真的出席做了证人,迟书誉也不会放过他。


    宋时衍默默低下头,总觉得迟书誉不是那么正义的人。


    迟书誉确实不是那么正义的人,这人找不到周琼害宋时衍的证据,差点和人同归于尽。


    他从高中的时候就看江寒食不顺眼了,但江寒食是宋时衍的朋友,他不好说什么。


    后来在那个仓库,江寒食对他们动用武力,迟书誉才算是真记恨上了江寒食。


    他并不在意自己被敲一棍子打一棒,他在意的是,若是他不在,宋时衍一个人该怎么办。


    法治社会他不能做什么小动作,但是调查一下江寒食以前的经历还是有能力的。


    迟书誉一把捞回想躲开的宋时衍,唇蹭他的耳朵:“对了,你身份证办好了。”


    他的手臂贴着宋时衍的腰,将薄薄的卡片递到人的手里,笑声很轻。


    “久违了,阿衍。”


    第64章


    宋时衍低头,视线落在手里的身份证上,上面的小青年表情木然,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久违了。


    宋时衍忽然觉得陌生,分明还是自己的脸,却早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他以前,竟然这么不讨喜吗?


    他的视线从身份证上略过,拇指一点一点扫过自己的照片,迟书誉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他的心都慢了两拍。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好像刚刚开始,分明变成猫又变回人不过半年光阴,却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


    他的手上缓缓长出稀疏的白色绒毛,又仿佛错觉一样收缩了回去。


    迟书誉看着他把身份证揣回了口袋,撤开身子,又想起了什么一般。


    他其实不希望宋时衍和原生家庭扯上太多关系,犹豫了几天才说出口:“陈雅如想见你。”


    宋时衍的眉梢染上错愕,又收敛,意外地收紧手指,恍若未觉:“什么?”


    他从迟书誉的身侧走过,顺手拿起桌上削好的苹果吃了口,被酸得倒了牙,险些忍不住吐出来。


    宋时衍的五官皱了起来,又泄愤一样咬了口苹果,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酸的苹果,第一口说是意外,第二口简直是存心。


    迟书誉的视线全落在他身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酸了就别吃了。”


    修长的手从他脸颊上落下来,放在了宋时衍的嘴边。


    宋时衍并没有把自己吃过的东西吐到人手里的教养,往后撤了一步,自己嚼吧嚼吧吃了。


    他这态度明显是逃避,迟书誉便也不再提。


    他了解宋时衍,这人向来喜欢逃避,逃避得又不彻底,不出五分钟自己就会把扔到一边的话题捡回来。


    宋时衍不知道他心里头怎么想的,狠狠地吃了几口苹果,酸得自己眼泪掉下来,才将苹果塞进迟书誉手里,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我不见她。”


    陈雅如曾经是宋时衍心里的光,这话说起来中二,可宋时衍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她漂亮,优雅,知性,只是被困囿在家庭暴力里,活成了不属于她的模样。


    宋时衍记忆里的家,最开始其实不是支离破碎的。


    宋北川很爱陈雅如,至少他表现出来的很爱。


    他们或许不是什么很好的家庭,宋北川忙于工作,陈雅如忙于演戏,或许父母都不陪着宋时衍,但是他的幼年生活很幸福。


    他们会一起逛商场,陈雅如带着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宋北川抱着小小的宋时衍问他吃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在一个晚上改变了。


    宋时衍撞见了宋北川和助理周琼拥吻——后来他才知道,周琼家里也很富裕,周琼做助理,不过是父亲出轨的遮羞布。


    宋时衍很聪明,他早早便知道告诉陈雅如父母可能会吵架。


    可是他太小了,小到心里藏不住一丁点的事,他抹着眼泪问陈雅如是不是要和爸爸离婚。


    不然为什么爸爸要出轨。


    陈雅如不是什么温柔性格,她和宋北川大吵了一架,甚至扬言要离婚。


    宋时衍那会想着,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父母离婚。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陈雅如并不很想离婚,她只是借着宋北川出轨的名头,为自己谋资源,让宋北川愧疚。


    宋北川却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开始家暴囚禁陈雅如,宋时衍总护着妈妈,宋北川就认为母子俩沆瀣一气,便对着他们一起下手。


    父亲暴戾凶狠,母亲软弱又不坚定。


    宋时衍太小了,小到看着母亲满身伤痕,抽抽噎噎地抱着她的胳膊求她离婚。


    终于,他偷偷摸到了钥匙,打开了关着陈雅如的门,将年轻漂亮的母亲放出了门。


    陈雅如告诉他,妈妈没法带你走,但是妈妈永远爱你。


    “她说过一句话。”宋时衍轻描淡写,视线放到迟书誉手里的苹果上,“你为什么不吃啊,还挺好吃的。”


    迟书誉顺从地咬了口苹果,并不觉得很酸。


    “我信了十年?”他自己都忘了,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默默收回了手指,“不记得多久了,反正,我不会再信她了。”


    活着的时候不在意,偏生到死了,又开始嚷嚷着心疼。


    宋时衍的眼白占了一大半的眼睛,唇角下拉,朝着迟书誉露出一个温和又没有情绪的笑容:“我看起来很傻吗?”


    在采访里说自己没有孩子的人是他,十八岁的时候让宋时衍滚的人也是她。


    或许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人都是自私的,宋时衍没办法原谅,也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其实,”宋时衍有些口干舌燥,他拉开厨房的玻璃门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气灌下去三分之二,“十八岁以后,我就当自己没有妈妈了。”


    他的情绪好低落,迟书誉不知道怎么劝,门铃却响起来了。


    一般人来他家并不会按门铃,要不会敲门,要不像迟洺雨一样直接输密码进来了,会费劲找门铃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亲妈谢织。


    谢织一直是个极端浪漫主义的女人,她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迟书誉也懒得管。


    他不用给谢织开门,谢织知道他家里密码,按门铃只不过走个过场。


    下一秒,门被直接推开,谢织一手拉着迟兰川,另一只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宋时衍眼尖,三两步走上前想接过女人手里的东西。


    “儿砸。”谢织也不见外,将东西塞进宋时衍的手里,松开迟兰川的手,把鞋套一套,然后站起了身。


    她怀疑的视线落在宋时衍身上:“你知道放哪吗?”


    宋时衍已经提着东西站了六十秒,自然是因为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迟书誉无奈,他走上前拎过东西,眉舒展开:“什么风把您二老刮来了?”


    “我来看看你不行吗?”谢织一边说,一边又抢过老头手里的东西,“我给买了一堆猫罐头,猫跟着你可真够磕碜的。”


    她叉着腰又直起身,毫不客气地表明了自己来这的态度:“猫呢?”


    宋时衍都当人好些日子了,估计也变不回猫,迟书誉并不打算编什么话敷衍他妈:“前天断炊了,我跟阿衍煮着吃了。”


    这玩笑开的。


    宋时衍拍他肩膀,礼貌地对着谢织抿唇:“是这样的,阿姨,我有点猫毛过敏,就把猫猫送给朋友养了。”


    前脚还说抚慰猫呢,现在正主回来了,真就扔的毫不客气,谢织瞪迟书誉一眼,又把视线挪回宋时衍身上:“对了小衍。”


    她笑容暖洋洋的,对上她的眼睛,宋时衍都觉得温暖。


    平心而论,谢织的模样和迟书誉并不相似,脾气也天差地别,可是宋时衍总觉得,迟书誉身上沉默的温柔,大抵是随了母亲。


    他腼腆地笑了起来:“您说。”


    谢织拿过迟书誉手里的包,拆开了结扣,从里头拿出一盒漂亮的水彩来:“阿姨听说你喜欢画画,”


    她把水彩塞到宋时衍手里:“这是阿姨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一点心意。”


    她说是一点心意,可宋时衍认识水彩的牌子。


    很难买,很少见。


    他眼眶一热,刚想说谢谢,谢织就打断了他的话。


    只到他胸膛的漂亮女人微笑,亲昵得像是他的母亲。


    “我给你找了特别特别厉害的老师。”她拉过宋时衍的手,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是画水彩的,你想学吗?”


    她很客气,又不算客气。


    陈雅如对宋时衍,总是带着疑问与试探,很生疏,可是谢织完全不一样。


    宋时衍甚至不知道怎么和这样热情的人相处。


    他的手指收紧,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迟兰川咳嗽一声:“老师已经给你找了,上不上无所谓。”


    宋时衍的眼里溢出泪光,他眨了眨眼,将泪意憋回去:“谢谢叔叔阿姨。”


    迟书誉粘着宋时衍,粘一辈子都不够,如今父母“登堂入室”,抢了宋时衍的注意力,他可不乐意。


    他将水彩从宋时衍手里拿回来,放回包里:“这些我也能买。”


    谢织了解自己家儿子,这态度分明是不欢迎他们的意思。


    小年轻的事就交给他们,谢织眼底遗憾,但也不便打搅。


    宋时衍看出来她不想走,识时务地开口:“阿姨,沈之其送了迟书誉箱水蜜桃,您想吃吗?”


    想吃。


    必须想吃。


    谢织有了体面的理由,拉着迟兰川往沙发上一坐,笑吟吟地对着宋时衍:“麻烦你了宝贝儿。”


    这三个字太亲昵,宋时衍的耳朵略略红了。


    “没事阿姨,”他进了厨房,谢织想跟着进去,却被迟书誉拦住了。


    厨房对于客厅来说是个视角盲区,谢织他们看不到厨房里发生的事。


    迟书誉跟在宋时衍身后进了厨房,这人从纸箱里摸出两个水蜜桃,放在水里仔细地清洗干净,一转身却被扣住了手腕。


    “我这好东西自己都没吃,倒给你招待别人了?”


    迟书誉对着他笑,宋时衍啄他一下:“你爸妈还在外面,别闹了。”


    迟书誉的腿伸进宋时衍的两腿之间,怎么想怎么不爽。


    他松开扣着宋时衍手腕的手,将手扣在台子上。


    他只给宋时衍留下了一个极小的空间,两人的唇分得很开,呼吸间却尽是彼此的味道。


    宋时衍一只手拿着一个水蜜桃,没办法挣扎,只好无奈地看着迟书誉:“你好幼稚。”


    迟书誉还以为他会惊慌,会因为外面的人紧张,宋时衍这反应让他的情绪落了空,他使坏地咬住了宋时衍的耳朵:“能不能先让我尝尝。”


    有什么好尝的,又不是没有了,宋时衍伸手把一个水蜜桃塞进迟书誉嘴里,从他怀里撤开身子,弯腰又拿了一个没洗过的。


    第65章


    迟书誉:“。”


    他真心不是什么好东西,宋时衍这副身体太年轻,他憋了好些天不敢动真格。


    他伸手把嘴里的水蜜桃拿出来,对着外头喊了声:“妈,你先走,水蜜桃坏了。”


    宋时衍稍抬后脚,攀着迟书誉的胳膊抢下了水蜜桃。


    水蜜桃上有一个不深的牙印,他检查了一下,刚想说没坏啊,外头就传来了谢织的声音:“怎么了书誉,出什么事了?”


    宋时衍并没有脸皮厚到在人父母眼皮底下调情,他察觉到迟书誉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抱着水蜜桃要从人身边溜走,却被一把抓住了胳膊。


    “跑什么啊。”


    往人嘴里塞水蜜桃的时候怎么不跑了。


    迟书誉一边拉着他的胳膊,一边往外探了个头。


    谢织问完怎么了,见两人都没回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厨房走。


    宋时衍耳朵灵敏,能听到谢织的脚步声,他的神经瞬间绷紧,握着水蜜桃的手都颤抖了几分。


    迟书誉的气息打在他的颈侧,传来滚烫的热意,他脖颈的绒毛都微微发着抖。


    迟书誉从他手里接过水蜜桃,低头咬了一口:“我还没尝完呢,紧张什么。”


    谁,谁紧张了。


    宋时衍撇撇嘴,问他:“好吃吗?”


    迟书誉不回答,只是靠着他的脖颈,气息滚烫。


    宋时衍疑心这人是动了真格,外头谢织的脚步越来越近,宋时衍的额头泛起细密的汗。


    他被困囿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紧张到难以呼吸。


    迟书誉年幼的时候就是个混球,除了搞小姑娘什么坏事没干过。


    下河摸鱼上山打鸟,叛逆期的时候简直是混世魔王,脸皮向来很厚,并不担心被父母看到自己调情。


    至于宋时衍,他脸皮实在也薄,迟书誉能感受到他疯狂跳动的心脏,犹如一只紧张的幼猫,睁着眼睛恐惧地看着他。


    这恐惧又敏感的气息成功勾起了他的恶念,迟书誉将嘴里的水蜜桃果肉吃干净,凑上前盯着宋时衍的眼睛。


    香甜的水蜜桃气息在两人之中缓缓散开,宋时衍能闻到很细腻的甜香味道。


    他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眼睛微微睁大。


    迟书誉想干什么,他自然能感觉到。


    宋时衍的手抵着迟书誉的胸膛,忽然有些羞恼。


    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欺负他。


    迟书誉是天然的上位者,宋时衍又脸皮太薄,总是被主导着做一些被动的回应。


    他不喜欢这样。


    “你亲我一口,”果不其然,脚步声越来越近,迟书誉穷图匕现,眼里溢开笑容。


    他的眼里像盛着一汪河水,平静而喧嚣着,在诱哄着失足的旅人向前。


    可一旦向前,他就会张牙舞爪地刮起雄风,将旅人席卷而入。


    宋时衍避开他的眼。


    他在紧张,在慌乱,在度量。


    为什么总要让他当那个被动的人,为什么总要这么欺负他。


    宋时衍偏开眸子,他没有任何动作,而迟书誉的手已经顺着手腕搭上他的胳膊,缓缓在他衣袖上游离。


    谢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迟书誉松开了握着宋时衍的手。


    他就知道,迟书誉不会勉强他。


    宋时衍笑容溢开,略垫脚尖在迟书誉的唇上啄了一口。


    谢织恰巧站在他们面前,看到小情侣这毫不遮掩的一幕,无奈地弯了眉眼:“怪不得让我走,感情是扫兴了。”


    她转身摆了摆手,嗓音无奈:“你和你弟也真的……我和你爸爸真得考虑给你要个弟弟了。”


    只听一声剧烈的近乎刻意的关门声,接着一切就安静了。


    迟书誉的眉眼深了深,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而漂亮的阴影。


    他扣着宋时衍的手把人扣在吧台上,另一只手搂住了宋时衍的腰。


    他低下头,此刻世界都好像成了虚影,他只能看到宋时衍漂亮而温柔的眼睛,里头装着的,是他。


    只有他。


    宋时衍方才主动亲人,此刻却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手被人桎梏着,又不想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迟书誉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两人的气息逐渐交缠在一起,他能闻到迟书誉身上清晰的甘草味道,混着甜到发腻的水蜜桃果肉香味,一起席卷了他的唇齿。


    两人的唇贴得极紧,宋时衍因为紧张咬紧了牙关。


    可水蜜桃味道还是混着舌头,很快占满了他的每一分津液。


    宋时衍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迟书誉把他抱了起来。


    他的身下是冰凉的台面,男人的手顺着他的腰缓缓探进了衣服,滚烫的肌肤贴上冰凉的手指,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理智突破了防线,厨房的窗户大开,宋时衍的手攀着窗户,想要关掉这来风的窗。


    “看不到的……别怕。”


    迟书誉安抚着他,耐心又温柔地放轻了动作,舔咬着宋时衍的嘴唇。


    他的手在宋时衍的腰腹点火,勾起他混乱的欲念,自己还不负责,只是亲吻他的眉眼,唇齿,脖颈,以及喉结。


    宋时衍的胳膊环上了迟书誉的脖子,睫毛微微颤抖,他甚至不敢睁开眼,怕被迟书誉看到自己眼底狼狈而浓重的欲.念。


    他不想承认,而又不得不承认,这副身体敏感而多情,在迟书誉的挑逗下,居然溃不成军。


    他能感受到很久没有起反应的下身涨了起来,这副年轻又柔软的身体,早就已经……


    可是这是厨房。


    宋时衍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抱了起来,接着离开了厨房。


    迟书誉动作很快,脚步甚至是凌乱的,他窝在人的怀里,很快跌到了一个冰凉的被窝里。


    他睁开了眼睛。


    宋时衍感觉到有什么彻底不对劲了起来。


    他的视线和迟书誉的对在了一起,电光石火之间,他慌乱地避开了眼睛。


    他细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被迟书誉逼得后仰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宋时衍的睫毛很长,卷曲的,漂亮的,那双清透而温和的眼里装着怯懦,紧张,和几分潋滟的明亮。


    他咽了咽口水。


    迟书誉沉默,紧接着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能感受到迟书誉掌心传来的温热的触感,干燥,纯粹,混和着他身上好闻的甘草气息。


    有什么湿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宋时衍闭上了眼睛,他的指尖因为用力泛红,细白的腿抵在身前,像个慌张的小动物,徒劳无功地抵御着外界的入侵。


    他几乎不敢呼吸。


    活得这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被迫地,顺从一般地仰起了头,不由自主地迎合着迟书誉的吻。


    他在迎合,在承受,在回应。


    他享受迟书誉的吻,享受和他唇齿相贴,耳鬓厮磨的时候。


    他喜欢迟书誉。


    宋时衍心力突然产生了没由来的悲伤和慌乱,他的手抵在床上,避无可避。


    他退一分,迟书誉便凑近一分。


    这人也不吻得更深,只是捂着他的眼睛,和他唇贴着唇,反复在他唇上碾磨着。


    宋时衍一个脱力,倒在了床上。


    迟书誉就势搂过他,将人摁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们不是没接过吻。


    可是这次,分明与以往不同。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迟书誉的手离开了他的眼睛。


    天光乍现。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迟书誉,只好紧张地闭着眼,不敢看对方的神色。


    他的身体涨得发疼,缩成了一只乖巧的猫。


    他感觉有什么碰.上了自己的身子,整个人紧绷了起来,眼里竟是浓重的惶恐。


    逃避又可怜兮兮。


    迟书誉知道他怕,叹了口气,声音里有难耐和隐秘的伤感:“我想你。


    “从高中的时候就想了,想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想和你做.爱。”


    他的话语太直白,把宋时衍吓了一大跳。小青年忘记了挣扎,手臂抵在迟书誉的胸口,愣愣地抬眸看着他。


    “你行行好。”迟书誉低头,那双好看的眼里是宋时衍难以承受的深情,他的眼尾落了一抹红,像是委屈极了。


    他的指腹落在宋时衍的唇上,依旧是那么温柔,“别让我死了。”


    宋时衍最听不得“死”了,他慌乱地捂住迟书誉的眼睛和脸,这人却毫不犹豫的,用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强迫性地抬起了他的下巴。


    “亲我一下,求你了。”


    宋时衍从来没承受过这么重的感情,他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迟书誉在欺负他。


    他明明知道。可是每次看到迟书誉朝他露出这么可恨的神色,他又总是该死地心软。


    他心虚地闭上了眼睛,凑近身子,轻轻地贴上了迟书誉的嘴唇。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迟书誉感觉心里头有一簇烟花炸了开来。


    他再也克制不住持续近十年的旖恋,捧着宋时衍的下颔,用力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和方才开玩笑一般的亲吻截然不同,狂风暴雨一般侵入了宋时衍的口腔。


    他能感受到舌腔被肆意地搜刮着,每一寸领土都被舔舐地干干净净。


    好难受,好难堪。


    迟书誉撬开了他的牙关。


    长驱直入。(亲嘴呢)


    他像是一条缺水的鱼,无法呼吸,无法挣扎,可怜巴巴地躺在砧板上,躲不开刀锋。(还没做……)


    衣服被一件件剥落,如同那条可怜的鱼,被从头到脚,从皮至骨,吃干抹净。


    雪白的皮肤遮不住欲.望,情到浓时,宋时衍慌乱垂眸,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进.入了他。


    他不适地皱起了眉头,轻吟一声,如同一只温驯的猫咪。


    “疼吗?”男人的头发蹭过他的喉咙,声音像是温柔的羽毛,抚摸他的心脏。


    宋时衍噤了声。


    窗外传来了紧张而微弱的猫叫。


    喘.息声,水声,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忽如一夜春风来。


    第66章


    迟书誉的动作生疏,哪怕宋时衍做好了准备,也吃了痛,狼狈地喘出了声音,那喘.声娇得很,带着一点哭腔。


    这人一点分寸也没有地探寻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进得很深。


    擦过最敏感的那一点时,宋时衍的眼尾沁出了泪珠。


    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了对方,迟书誉一点一点舔吻过他的脸,吻干净他的泪。


    外头的温度一点一点上升,嘻嘻哈哈的阳光猛然绽开,桃花早已谢落,柔软的床上,一只猫从被窝里探出了头。


    宋时衍尚未清醒,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疼,骨架仿佛散掉一般。


    迷迷糊糊中他往下一栽,下意识想伸手拽住床单,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载到下去。


    使不上力气。


    怎么回事。


    宋时衍慌里慌张地喊了一声,却只能听到细软狼狈的猫叫。


    他的心口滞了几秒,就被人提着后颈拎回了床上。


    两人都在状况之外,迟书誉从衣柜里翻出衣服穿好,慢条斯理地出门给自己倒了杯水,才慢慢走回房间,垂眸打量宋时衍。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当了好几天人,分明一切都很正常,又莫名其妙变回了猫,一点预兆都没有。


    宋时衍低头观察自己的爪子,好久没变回猫了,视野收缩,五感比以前清明得多。


    只是居然有些不适应。


    他的头略略疼了起来,左前爪不知怎么也泛了疼。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前爪,上头微微发红,像是牵起了一根血线。


    怎么回事?


    他自己还在发呆,迟书誉表情却变了。


    一开始他只以为宋时衍是简简单单变回了猫,可如今看到他前爪上的红线,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宋时衍感觉他的前爪被活生生剜掉了。


    他快步走上前,将猫咪抱进怀里,宋时衍的猫毛颤抖着,连同他幼小稚嫩的身体,一起在迟书誉的怀里发抖。


    他很疼,特别疼。


    宋时衍吸了吸鼻子,前爪踩出了血渍,迟书誉的手放在他的前爪上,轻轻蹭了蹭。


    他本意只是安抚,可是宋时衍疼得更厉害了,他仓促地喵了一声,疼得要晕死过去。


    迟书誉再也等不下去,抱着猫咪站起身,摸了车钥匙就往外跑。


    他一直是很冷静很持重的一个人,可是每每遇到宋时衍的事情,总是焦灼无比。


    宋时衍睁开半只眼睛,心说也没必要那么着急,说不定是昨晚上的后遗症,养两天就好了。


    可是他是猫,没有办法和迟书誉沟通,只能窝在人的怀里,抬头看他的下颔。


    迟书誉很着急,鸦羽一般的浓密睫毛都带上了颤抖,他将猫咪抱在怀里坐进驾驶座,一踩油门,整辆跑车轰隆一声,从原地飞了出去。


    他对着迟洺雨的方向,连电话也没来得及打。


    跑车卷出一个呼啸的红色剪影,不到五分钟便到了迟洺雨的店里。


    宋时衍要吐了。


    开那么快干什么,不知道他晕车啊!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迷迷糊糊地蜷缩着,任由迟书誉将他抱进宠物店。


    一进店,迟洺雨并不在店里,迟书誉毫不客气地闯进了休息间,把在床上的迟洺雨揪了起来。


    也就迟洺雨脾气好,青天白日被吵醒了也不生气,还不忘打个哈欠,慢悠悠地将衣服穿好:“怎么了哥?”


    他哥找他根本没别的事,迟洺雨一边腹诽一边穿上白大褂,接着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终于清醒了。


    他接过迟书誉怀里的猫:“又怎么了祖宗?”


    他语气虽然吊儿郎当,动作却是轻而温和的,他将宋时衍的前爪抬起来检查了一下。


    上头的红线早已消失,可他还是疼得厉害。


    迟洺雨不知道最开始的情况,也没看到红线,从头到尾检查完没发现外伤。


    宋时衍虚弱地喵了一声,迟洺雨听出他难受,可又查不出原因,把宋时衍抱进去做了个全身检查。


    检查的结果是没有原因。


    猫咪的身体很健康,没有内外伤,没有生病,骨头也很健康。


    宋时衍快疼晕了,上次这么疼,还是迟书誉刚把他捡回家那会。


    他的大脑难以思考,整个弦都断开了。


    但迟书誉显然也想起来了,那次小猫捂着前爪缩成一团,可检查过后却没有任何外伤。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变成猫又变成人的副作用吗?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来没去探寻过为什么宋时衍会变成猫,为什么他能死而复生,难道就和那个糖人老头说的一样,魂去身在。


    后半句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宋时衍了,他不能再失去一次,他会疯的。


    迟书誉双手微微发抖,从迟洺雨手上接过缩成一团的猫咪,他的脸贴着猫咪的脊背,热意从毛发之下微微渗出。


    不知为何,他能听到,能感受到宋时衍一点一点衰弱的心跳。


    宋时衍感觉自己要废了,除了前爪以外,他浑身都疼,滑稽的是,哪怕他这么疼,疼得要死掉了,他居然还在想迟书誉会不会担心。


    小猫费力抬起前爪,贴上男人的脸,他睁开的眼睛里是深沉的痛苦和难以抑制的悲伤。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好像生命走到了尽头。


    宋时衍感觉自己四肢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散尽,仿佛有什么抽干了他的精气,非逼着他活活疼死。


    谁来救救他。


    和死前一模一样的感受忽而席卷了他的心脏,他的爪子一点一点变凉,失去了温度。


    迟书誉愣住了。


    怀里的小猫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着。


    迟洺雨见状况不对,快速伸出手探了探猫咪的鼻息:“还活着,但我救不了。”


    他不是神医,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况,简直是焦头烂额。


    于情于理,他都没法对这猫视而不见,可怎么会这样,一点伤都没有,一点病也没有,连切入口都找不到。


    没死。


    没死就好。


    青筋从迟书誉的手背缓缓爬起,他握紧了拳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抱着猫拔腿就跑。


    迟洺雨跟在他身后想给猫再做一遍检查,却没有追上。


    迟书誉已经听不清别人说什么了,他只能感受到一阵阵风猎猎地在耳边刮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崩溃的慌乱感和窒息感填满了他的心脏。


    他又要失去宋时衍了吗?和十二月一样?


    他不过是私心占有了宋时衍这么短的日子,老天就已经看不过去了吗?


    迟书誉从来不是唯心的人,他不信神也不信佛,可是此时此刻,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那神神叨叨的老头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迟书誉快要疯了,他的油门踩到了底,没敢走市中心,绕了一圈去了上次那个小吃街。


    一二五小吃街,1205号正式开始营业,他打算带宋时衍去吃的,带他去过一个很好很好的生日。


    可是十二月五号那天,下了雪,他来的太晚。


    他总是来的那么晚。


    迟书誉活了二十四年,向来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从来没体验过什么叫无力感。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那么没用。


    他一直将宋时衍的死揽在自己身上,无数次午夜梦醒,总是睡不着觉。


    分明这次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分明只是个意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猫咪怎么了,可是他还是愧疚的想死掉。


    都怪他。


    一二五小吃街还没营业,里头空落落的一片,糖人老头的摊子早就不在原地,迟书誉抱着猫,站在牌匾面前,伸手抚上五彩斑斓的尚未点亮的花灯。


    “阿衍。”


    “阿衍。”


    他一遍遍地叫着,怀里的猫毫无反应,只有一遍一遍地试他的鼻息,迟书誉才知道宋时衍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分明昨晚他们肌肤相贴,剖白彼此,讲着情侣间最温柔的情话。


    他那么幸福,那么幸福,为什么老天总要给他当头一击。


    宋时衍并不是完全昏迷,他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一声跟着一声的阿衍。


    他想回应。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被剥离开来,居高临下地俯瞰。


    看那个孤寂的成年男人抱着一只白猫,眉头紧锁,眼里是泪意。


    他没见过迟书誉哭,这是第一次。


    宋时衍透明色的魂魄飘在半空,他想伸手拭迟书誉的泪,手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碰不到迟书誉。


    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碰不到迟书誉。宋时衍的心里浮起慌乱,他往后退了两步,想回到猫咪的躯壳里。


    一股巨大的抗力撞上他的额头,宋时衍泪眼汪汪地捂着额头,看着迟书誉怀里的猫咪发抖。


    为什么不让他回去。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身体。”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迟书誉和宋时衍一齐回头。


    糖人老头在这等了这两位很长时间,都不见他们回来,还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出了问题,看走眼了。


    他等啊等,等到魂都散了,终于把这二位等回来了。


    分明是熟悉的声音,宋时衍回过头,却见到了一张不熟悉的脸。


    那张脸很年轻,长相精致,另一边带着蛇纹面具,上头的花纹像烧起来的火。


    说出的话却是糖人老头的声音:“在游乐园我就发现不对劲,但你的身体应该还能承受一段日子啊。”


    年轻也不知道年老的男子皱眉苦恼,脏兮兮的衣袍上还沾着糖:“难不成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


    宋时衍原地变成了一个粉红色的魂魄,这人终于不再调侃,抿唇往后退了几步。


    迟书誉看不到空气中的宋时衍,皱起眉头看着这个神神叨叨的陌生男子。


    他早已不记得糖人老头的声线,也认不出眼前人。


    符允行走江湖多年都没遭受过这样的怠慢,哪个人不是恭恭敬敬把他请过去,还没见过这样的人,连他都认不出来。


    他早忘了自己用了各种皮套掩人耳目,反正全数都是别人的错。


    “哼,这魂魄七天不上身就消散了,你还在这问我是谁?”


    迟书誉反应了过来:“是您?”


    宋时衍没心思听他们胡扯,总感觉这个年轻人不太靠谱。


    眼前人却能掐会算一般对着他的方向:“爷爷我可不年轻了,得在你的年龄后面加个零。”


    宋时衍:……


    怎么偷偷吐槽还能被猜到。


    第67章


    迟书誉看不见落在半空的魂魄,眼前神神叨叨的青年人成了他唯一的期望。


    他垂眸看向怀里奄奄一息已经没有气息的猫,手指微微发颤落上它的鼻尖:“如果您能救他,我必有重金答谢。”


    所谓商人最重视也最重要的不过是二两身外财,可宋时衍却完全没料及迟书誉会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太不尊重人也太无力,俗不可耐,几乎不像迟书誉能说出来的话。


    可迟书誉失望地发觉,失去宋时衍以后,他除了钱财一无所有了。


    他只能拿的出钱。


    符允混迹人间上百年,救下的人不知凡几,对迟书誉的话早已不见怪。


    他却不在意钱财,忽然迅速走上前,与迟书誉凑得很近。


    青年男人轻佻而明媚的桃花眼往上一勾,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宋时衍大惊,往两人中间一飘。不料迟书誉此时后退了一步,宋时衍一个没飘稳,整只魂魄被风往后一吹,被撂倒在了地上,摔得东倒西歪。


    符允绷不住笑了,手指抚上眉间,遮盖住眼角细密笑意:“行了。”


    他终于正色:“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魂去身在,命不久矣。”


    虚空中透明的魂魄张口,与迟书誉异口同声似的一齐念了出来。


    宋时衍佯装不在意地朝着迟书誉笑,说他要长命百岁,可终究还是上了心。


    重活一世,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没有人能随随便便舍弃。


    更何况他现今所拥有的,热爱的,都已成为他生命中难以或缺的,最重要的慰藉。


    而迟书誉从不在他面前提这些,可原来他都记得,他一直都很在意。


    宋时衍侧眸看他,唇微微发颤,眼里似有星光。


    而迟书誉冥冥之中或许是有了预感,看向了宋时衍的方向。


    他明明看不见,明明眼里什么都没有。


    远处天风衔云,一望碧波万顷。


    “对,魂去身在。”符云拢一把手上的珠串,“这肉身本身就不是他的,长时间超负荷使用,自然会排挤他的灵魂,很正常的事。”


    “这猫本就死了,□□将近半年都未腐烂,也是罕见。”符允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黄色的符纸。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犹豫了一会才咬破手指,用血在符纸上画了几道鲜艳的符文。


    符纸很快升至半空,燃烧出一道鲜艳的火焰,接着符纸被燃烧殆尽,只在半空中留下鲜艳的血纹。


    “疼死我了。”符允倒抽一口凉气,手指自动愈合,皮肤光洁一新。


    宋时衍觉得他很有表演型人格。


    像个年轻的中二病。


    但他需要别人救他,并不敢吱声。


    那符文在半空中停顿了几秒,接着折了个方向,落入了宋时衍的眉心。


    他的身体慢慢凝实,却还是不稳,符允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只纸扎的小人,三两步走到迟书誉面前,将他的手指划开


    血珠滴落在纸人身上,晕开一抹梅花似的印记。


    符允将纸人点燃,灰烬撒在了宋时衍的身上。


    宋时衍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凝实,这是一个极为神奇的感受,全身的静脉仿佛都被火燎过一般,自由而温驯。


    迟书誉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用你的血滴的纸人。”符允眼里带上一点幽微的难以察觉的悲伤,可转瞬又笑了起来,“会和你一同生死。”


    迟书誉的命数是百岁无忧,那他就送他们白头共偕。


    此后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经别离。


    第68章


    符允帮宋时衍重塑肉身以后,就走人了,他不在乎钱,行为做事全从心,只是嘱咐二人将猫咪好好埋了。


    这话当然不必要他来说,这是宋时衍借用了将近一年的身体,无论如何,他总是怜惜的。


    他走前宋时衍又将人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了几个问题。


    符允的脸上显出诡异,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宋时衍的肩膀,打算转头就走,却被人缠得没办法。


    只好气急败坏留了一句,才快速离开。


    宋时衍一直目测符允的身影走远,才将视线重新落在了迟书誉身上。


    迟书誉安静,一言不发,一直等着两人交谈完毕,也并不必须给符允报酬,他只是安静地抱着猫,连碰也不碰宋时衍。


    新塑的身体显露出惊人的活气来,宋时衍甚至还有些不适应。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去碰迟书誉的手。


    这一切都太顺利,宋时衍脱离肉身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真要死了。


    他眨了眨眼睛,用食指戳迟书誉的手,顺着青色的血管一路戳向下,他却依旧没有反应。


    于是宋时衍抬头,能看到他下巴青黑色的细小胡茬,这人向来爱干净,穿着总是一等一的体面,可如今抱着猫风尘仆仆,像一尊静默的雕像。


    宋时衍的心又柔软又酸涩。


    他其实知道迟书誉担心他,他被挤出身体的时候,自己都慌了。


    他想陪着迟书誉,想和迟书誉白头到老,想补偿那旷世久远的暗恋,又想同爱人一起做更久远更浪漫的事情。


    他便也不催,不能催也不舍得催,只是安静地仰头看那个他认识了六年的男人。


    从少年时期的针锋相对——或者说他单方面的敌视。


    其实仔细想想,迟书誉足够优秀,足够优秀到吸引宋时衍这样一个落魄而忧郁的无家可归的人。


    所以他在宋时衍心中的地位,一直都是最重最重的。


    他们总是纠缠,而迟书誉总是喜欢。


    宋时衍的眼里如有泪光,他这一生太不幸,遇上了宋北川,一个人活得那样惨,他这一生又太幸运。


    足够坚强,而有人也足够爱他。


    他的泪从眼眶落下,滴在了迟书誉的手上,迟书誉的皮肤很白,浸湿了一点水渍,尤为显眼。


    这抹泪像是开关,迟书誉的眼珠动了动,接着是手指,然后是身体。


    他终于从一种诡异而死一般的僵硬中脱离出来,迟书誉的唇发了抖,苍白血色全无。


    隐隐还能看到唇角沁出的血渍。


    他竟是焦急到连自己的唇都咬破了。


    宋时衍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少有人爱他,于是他连这点爱意都承受不住了。


    青年人细瘦的腕揽过男人的腰,埋头于他的怀抱里。


    符允给宋时衍重塑的肉身和以前用的大不相同,宋时衍自己看不见,可却结结实实地落入了迟书誉的眼底。


    这是二十三岁的宋时衍,不是十八岁的他。


    流浪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


    二十三岁的宋时衍比十八岁的他要高,却更加清瘦,明明只比迟书誉矮上四五公分,肩膀却单薄像初冬的雪花,仿佛一搂就化了。


    迟书誉甚至不敢碰他,只能等人炽热又温柔地扑进自己的怀里,才敢伸手去碰他,搂他的腰,才敢体会到些微的幸福感。


    他又想落泪。


    他是没用的人,他差点,差点又救不了他的阿衍。


    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抱着宋时衍。


    他的唇落到宋时衍的发间,有如六月的细雨,微微,点滴。


    猫的尸身早已凉透,可毛却仍然柔软,宋时衍短暂地拥抱了一下迟书誉,终于来得及垂眸打量这个过去的“他”。


    符允说这猫魂去身在,说明早就死了。


    他一穿过来才几个月大,被狗吓得要死,就遇上了迟书誉。


    那时候,葬礼上那么多人,他那么讨厌迟书誉。


    迟书誉却脾气很差的,又很凶很沉静地让来宾去尊重他。


    甚至连这个搞笑的,他以为是宋北川办的用来社交的葬礼,都是迟书誉在努力,在操办。


    他还以为是自己变成了猫,惊慌失措地想让迟书誉保护自己。


    说来也好笑,他分明知道迟书誉不喜欢小动物,从来不养小动物,还那样缠着他。


    宋时衍抚摸着猫咪的脑袋,声音柔软:“谢谢你,小鱼。”


    迟小鱼。


    我占了你的身体,占了你的情感,总归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也遇不上迟书誉,也不会再拥有一次机会,更不会遇上符允,重获新生。


    迟书誉的手放在宋时衍的手上,将他的手包裹起来。


    他的手冰凉干燥,手心带着一点潮。


    宋时衍问他:“你当时为什么要把我捡回去。”


    他是干脆的人,既然表明了心意,两人彼此间也亲密无两,便想到什么都问了。


    “你不如问问我。”迟书誉忽然有一种冲动,把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想法和爱欲都说出来。


    他一直不想告诉宋时衍,不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么讨人嫌,多么恶心又乖戾。


    可是他坚持不住了。


    小猫没有呼吸的时候,他快疯了。


    他现在都没有宋时衍属于他的真实感,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


    迟书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走的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怎么想把你从坟墓里扒出来,怎么在梦里对你的。”


    仔细算算,这是他第二次重获新生了。


    迟书誉总比他年长,总是护着他,可毕竟也没有死过。


    宋时衍低头看向迟书誉放在自己手上的手,声音很低:“我想知道,我都想知道。”


    他想知道迟书誉的一切,想让迟书誉的一切都和他有关。


    他新塑的纸片的心脏忽而跳动起来,宋时衍发觉,除了愧疚,迟书誉这么久以来对他这样的痴迷,他甚至多了几分自得。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在意和占有欲欣喜。


    宋时衍打断了迟书誉接下来的话。他动作轻慢地将手从迟书誉手里抽出来,低低笑了一声。


    他的笑容从来都干净,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事,哪怕已经二十多岁,却总是一如既往。宋时衍太漂亮也太温柔,笑得迟书誉眼都花了。


    “我们去吧小鱼葬了,然后回家,好不好。”


    他从迟书誉怀里抱过猫咪,一下一下撸着猫咪的毛,眼里的温柔浓得化不开。


    “我在葬礼上看到你。”迟书誉默不作声地牵住了宋时衍的手,缓缓道,“我其实挺不开心的。有人带了宠物来葬礼。”


    “我想把你丢出去,可是我看到了你的眼睛。


    “你知道吗阿衍,猫的眼睛是水绿色的,特别温柔,带着一点点祈求和无奈,猫还朝我撒娇。”


    “赵蔓茴说这猫该叫阿衍,我当时很生气,可是我确实将猫当成了你的替代品。”


    一个柔软而乖巧的小动物,或许不足以抚平伤痛,但总是有些慰藉的。


    他就这么数着日子过着,一分一秒一点一点煎熬地过着。


    他以前总是梦见宋时衍,梦见宋时衍满身是血地问他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来晚了。


    梦见宋时衍一个人躺在雪白冰冷的床上,用刀磨自己的手腕,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床单落下来,而他怎么都救不了他。


    他隔着那么远,他不停地跑。


    他快死了。


    就在刚刚,就在见到符允以前,他的眼前还能闪过一寸一寸的剪影,生吞活剥一样将他的理智尽数吞没。


    可是养这么个掉毛的麻烦的小毛球以后,他忽然不再做这样的梦,仿佛小鱼真的是宋时衍托来救他的天使。


    再到后来,他于一个平凡的日子,在平凡的街道,又见到了那个他喜欢了十年的人。


    一切都仿佛幻觉一般,一切都是神明偏爱。


    “阿衍,没有你我会死的。”迟书誉将五指扣进宋时衍的指缝,嗓音低且狼狈,“没有你我会死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他直白地告诉宋时衍他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直白地说出自己所煎熬的,所难过的日日夜夜:“我最开始查出你的死和周琼有关的时候。”


    他并不藏着,他要告诉宋时衍,要告诉他不许偷偷死也不许伤害自己。


    “我没有证据,我搞不死她,我甚至想捅死她然后去见你。”


    这是迟书誉能做出来的事,宋时衍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眸微弯。


    一直以来的相处都是他落下风,恋爱,接吻甚至于□□,从来都是迟书誉在主导,宋时衍总是被动着承受,被动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可如今,不知道是濒死的慌张还是命运捆绑的羁绊改编了他。


    宋时衍感觉到了藏不住的开心,从四面八方吹拂过来,慢吞吞地盛满了他的心房。


    “可你没那么做,你也见到我了。”宋时衍转身蹭迟书誉的唇,嗓音沙哑,像是在哄什么小动物,“迟书誉,我好爱你。”


    也好感激你。


    如果不是你,我会选择当一辈子猫,该活着就活着,该死了就去死,是你救了我。


    迟书誉本是发泄一般,不料宋时衍会给他这样一种反应。


    他的爱太安静也太恒久,也太没有自信。


    若他当年有现在一半的主动,就宋时衍的脸皮和脾性,早和他纠缠好些年了。


    这段感情一直是他主动,他有时候也在想,宋时衍会不会是被他欺负了,会不会不喜欢他。


    会不会宋时衍没谈过恋爱,分不清喜欢和依恋。


    可是啊,可是。


    宋时衍只是一句“我好爱你”。就能让他那么样幸福。


    迟书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助理。


    宋时衍的坟墓旁一直留着一块墓,迟书誉续了很多年的产权。


    那是留给他自己的。


    而今承蒙符允的恩情,他和宋时衍可以同生共死,那块墓便也不需要了。


    迟书誉让助理通知了墓园,开车带着宋时衍去了墓园。


    熟悉的墓碑前放着一束小白花,宋时衍现在认得了,那叫满天星。


    白色满天星的花语是,纯洁和永恒的爱。


    助理的动作也很快,不过十来分钟,便拿着工具到了墓地。


    宋时衍在自己的墓旁为小鱼刨开了一寸天地。它还那么小,只有一岁,蜷在那里像一只可怜的精灵。


    折了翅膀,没了呼吸。


    宋时衍手上沾了泥土,可是他却毫不在意,他将小精灵送入了土坑里,一点一点盖上泥土。


    白色的猫毛沾染了泥土,宋时衍将一旁的满天星花束拿起,放到了猫咪身上。


    “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定很幸福。”


    小鱼死于宋时衍葬礼那日,而宋时衍重生于那一天,那是他这辈子都会记住的日子。


    土一点一点被填实,迟书誉抽出湿巾擦拭宋时衍的手指,从指尖一路到掌心,将所有的泥土都擦干净。


    助理识时务地离开,他并不知道上司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去埋葬一只猫,还选择这么贵的地方,可是他很聪明也很圆滑。


    他终于毕业了太久,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


    一切都做完了之后,宋时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他的膝盖微微发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迟书誉着急扶他,眼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你没事吧?”


    这也太紧张了一些,宋时衍的手指握着迟书誉的胳膊,能感受到他有力的脉搏。


    他蹭入迟书誉怀里,凑得很近很近,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你低一下头。”宋时衍嗓音清透,像碎冰碰壁,像白瓷落地,带出一阵有规律的心跳。


    迟书誉乖乖低下了头,宋时衍伸开胳膊揽住他,微微笑:“你可以听到吗?”


    他对最爱最爱的人说着最柔情的话:“你听我的心跳。”


    宋时衍语速放慢,在这神圣的,他的墓地前,他居然在哄一个小朋友:“它在为你而跳。”


    他不是纸人,他死而复生,他会长命百岁。


    迟书誉终于败下阵来,他不能在这样的地方欺负人,握着人的手腕就把宋时衍往外拉。


    宋时衍顺着他的动作跟着他走,眼里尽是温柔爱意。


    迟书誉一把拉开车后座的门,将宋时衍塞进车里,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他将车门哐当一下关上,然后摁着宋时衍的手腕往后一推,眼睛死死盯着宋时衍的眸:“你不要这样。”


    他招架不住,忍不住。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宋时衍不回应的时候都能自己一个人惦记好久,都能做梦欺负他,都能偷拍他的照片放满一整个房间。


    他毫不客气地啃上宋时衍的脖子,在对方的颈侧留下了一个鲜艳的印记:“你别这样,我要疯了。”


    他的阿衍这样好,这样温柔。


    他快疯了。


    宋时衍的眸直直看向迟书誉的眼,对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他,只有他。


    宋时衍一狠心,一只手勾住迟书誉的脖子,另一只手拿过他的手,将对方的手送入了自己的衣服里。


    迟书誉的手不再冰凉,带着热意抚上了宋时衍的腰肢。


    他却被吓了一跳,被宋时衍这大胆而孟浪的动作吓了一跳。


    迟书誉从来没想过宋时衍可以这样主动,他停下了动作,几乎疑心这个壳子里换了人,眸底颜色汹涌黑沉。


    宋时衍无奈:“二十三岁的我,肯定和十八岁不一样。”


    什么啊。


    鬼扯。


    迟书誉更无奈,他的心早就被这个人填满了,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心上人。


    可是不合适,不可以。


    他的阿衍刚拥有新的身体,他不能这么折腾他。


    这人怎么这么犹豫,连做个爱都慢慢吞吞,一点都不果断干脆。


    宋时衍干脆松开他的胳膊,往后一缩,根据他的经验,迟书誉这人最不会看眼色,他只要表现出抗拒,这人绝对会乘胜追击。


    可是这次,迟书誉却没给他他想要的反应。


    他只是垂下眸,亲了亲宋时衍的耳朵,撤开了身体。


    宋时衍急了,他声音沙哑,拽住迟书誉的衣服往下一扯:“你是不是男人?”


    “是男人才不能这个时候碰你。”


    刚重生就做,这也太欺负人了,好像他对宋时衍的感情只有欲望一样。


    宋时衍的手指紧了紧,要搁在以往,他绝对是要生气,不想理迟书誉的。


    可是今天不一样。


    宋时衍咬着唇,终于忍不住道:“我问过符允了。”


    什么。


    迟书誉愣了愣,他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重复了一句:“你问他,问他什么?”


    明知故问。宋时衍一抹脸皮,脸都不要了,视死如归一闭眼:“我想要你,所以我偷偷问他了。”


    “什,什么?”


    “我问他能不能做,能用什么姿势。”宋时衍气急败坏,什么都一股脑说了,“我说我想要你。”


    被占有的感觉并不美好,甚至是疼痛难捱的,可是被整个占有的瞬间,却是另一种新奇而幸福的体验。


    他能看到迟书誉为自己而流下的汗水,能听到他剧烈的喘息。


    他会一声一声地在宋时衍耳边说爱他,会一点一点吻过他的全身。


    这种感觉,宋时衍很喜欢,很喜欢。


    迟书誉撤开了身体:“不行。”


    为什么不行?


    宋时衍从来没被人这么拒绝过,简直要难堪死了,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一翻身骑在了迟书誉身上:“你不行我艹你也行。”


    这孩子什么胡话都说,迟书誉终于忍不住了:“你别招我。”


    “昨天才做,再做身体受不了。”


    “我说了你受不了我来也行。”宋时衍的手抵在他的胸口,眉眼间全是不快,“我又不是不行……”


    “我没不行。”迟书誉的手撩开宋时衍的衣服,“我怕你不行。”


    开什么玩笑,身体都换了,怎么可能不行。


    宋时衍死死盯着他看:“你是不是艹了就腻了。”


    怎么给他扣了这么大一口锅,迟书誉简直要无奈了,但他也不是神仙,今天神经高度紧绷之下,他其实并不太想做。


    他今天除了害怕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宋时衍却不管不顾地解开了衣服。他的衣服是符允纸人上画的,一解就开。


    宋时衍刚解开衣服,迟书誉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所谓没有情绪都是狗屁。


    青年的腰肢纤细,大片的白像是最漂亮的画,给他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迟书誉的手抚上宋时衍的腰肢,声音沉郁:“你想好了?”


    宋时衍抿唇:“你做不做,不做我真走了。”


    他想走早就走了。


    迟书誉的眼尾带上笑意,捧过宋时衍的脸,微微仰头去吻他的喉结。


    宋时衍的喉结很小巧,被他亲吻得发了红。


    这个地方太敏感,宋时衍的身体微微发颤,像一滩水般软在了迟书誉的怀里。


    男人一寸一寸吻过青年的上半身,宋时衍的衣服被褪尽,他也毫不羞耻,大胆而乖巧地承受着迟书誉的吻。


    他的身体起了一点反应,下.身抬了头,宋时衍抿着唇攀着迟书誉的脖子,也去亲他的脸和眼睛。


    他太敏感也太稚嫩,哪怕嘴上说得那么好听,理想也如此丰满,实际上却承受不了太多。


    迟书誉只不过是用手碰了几下,他就软成了一滩泥,浑身透着柔软的粉色,像一只煮熟的虾了。


    最终迟书誉也没有碰他,只是帮他解决完,将人从头到腰亲了遍,就去了驾驶位。


    宋时衍骂了好几声他也不为所动。


    他哪受得了这样的欺负,直接就不理迟书誉了。


    迟书誉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人了,抱着人好一通哄,也没能把宋小少爷哄好,当晚被赶去了次卧跟猫玩具一起睡。


    后来迟书誉好几次想爬宋时衍床,都以失败告终。


    第69章


    自打符允为宋时衍重塑完身体,迟书誉或许是担心他的身体不稳固,任宋时衍怎样讨巧卖乖都不肯碰他。


    宋时衍一开始还很主动,被拒绝的多了,心里总不对味了起来。


    迟书誉每次都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他,无一外乎是怕他身体不好,要么就是亲两口把人哄得晕晕乎乎,再也想不起要干什么,等到情绪都去了才慢腾腾想起来。


    宋时衍被他吃得死死的,可他又不傻,久而久之不乐意了,自顾自生起了闷气。


    迟书誉最近变得很忙很忙,经常许久不回家,宋时衍生气了他也无所察觉,宋时衍的气愤更盛,趁着迟书誉出差的时候收拾包裹离家出走了!


    宋时衍这个胆大包天的笨蛋,就带了一部手机,连充电器都没带,跑到了隔壁旅游城市L市,来了场痛痛快快的三日游。


    他不习惯看手机,也或许是新身体的缘故,总觉得看手机刺眼,一半的电竟然硬生生坚持了三天。


    所以等到宋时衍玩够了想念起迟书誉的时候,他盯着自己乌黑透光的手机屏幕发起了呆。


    怎么回事?


    怎么没电了。


    垃圾手机,等促销就换掉。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日头从西方落下,衔来一片绯红的剪影。


    接着夜幕四垂,喧嚣的城市恍然倏地寂静了下来,只剩下幽微的鸟鸣虫声,一丝丝入耳。


    宋时衍忽然慌了起来,这几日他总和迟书誉互道早安晚安,而今还没道晚安,手机就没了电,这可怎么办!


    这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离家出走,被抓包的恐慌随着夜色渐渐入心,他莫名其妙地想到:


    迟书誉不会讨厌了他吧。


    这般冷淡,这般忙碌。


    如果让迟书誉发现他干出了这么蠢的事情,会不会从此觉得他是个笨蛋,再也不喜欢他了?


    这么多天的犹疑和敏感,猫似的古怪脾气藏不住一般,他偏头看了看远方,缓缓蹲下了身子。


    他早已没了父母,迟书誉已经是他的全部。


    说到底他还是不够独立,衣食住行全都要依赖迟书誉。


    迟书誉现在有钱,现在爱他,哪怕不爱也会体面地养着他。


    他还在怕什么呢。


    迟书誉这么好的人,他又在任性什么呢。


    他那么忙,有那么多工作,能抽出时间陪他已经很不容易,他不能要求迟书誉一直用最热忱的爱去对待他,这对迟书誉不公平。


    他需要找自己的事情干,养活自己。


    他要以最平等最平等的姿态去爱他,爱他一辈子。


    宋时衍想明白了,也就不纠结了,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下意识摸出手机想打车。


    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毫无反应。


    该死,不会要睡天桥了吧。


    宋时衍细而长的眉毛微微皱起,慢半拍地思考了一会,总算反应了过来。


    他环顾四周,周围的商铺不知为何都关了门,此时连个充电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此时时间恰是深秋,枝头的叶子一落满地,宋时衍带着一个空着的只有一包纸的小包,和一部没电了的手机,在大街上茫然而不知所措地走着。


    走着走着,走着走着。


    他像是感觉不到累,路灯层层叠叠地亮着,夜色倒也算不上黑沉,偶尔能见到盈星。


    ……


    迟洺雨坚决不管公司的事,所有的事都是迟书誉一人负责。


    他虽然在宋时衍面前总表现出一副成熟的模样,但很多事情总归是第一次上手,忙得焦头烂额。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晚安没收到回应的时候,张助理正在跟他汇报h国的合作事项。


    宋时衍平时不怎么接触电子产品,但是乖得很,睡前从来都会跟他说一声晚安。


    他意识到不太妙,看了眼腕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宋时衍作息向来规律,而且很固执。


    他是个固执的人,就算已经困到睁不开眼,也要摸出手机向他报平安,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迟书誉也养成了习惯。


    他有些烦躁地摁熄手机屏幕,复又摁亮。


    终于,他一推面前的文件,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的助理。


    “去查查宋时衍人呢。”


    张助理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最近公司事非常多,和h国的合作是一个突破口,对于迟家在国际上站稳脚跟,是极为重要的一战。


    张助理跟了迟书誉这么久,这人看似体面稳重一成功人士,本质就是个感情用事的混蛋。


    “算了。”


    果不其然,这位爷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我回趟家。”


    他出差好几天,没见到宋时衍,确实也有几分想念。


    夜深了,外头星子璀璨。


    迟书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不知怎么有些不安。


    宋时衍,他的阿衍。


    ……


    迟书誉把车开得飞快,还好晚上车比较少,三四个小时就跑到了家。


    他站在门口,平生头一遭不敢推开自己的家门。


    他怕宋时衍不在里面,他怕他又一次弄丢了他的阿衍。


    放在门上的手指微微蜷曲,细细地发了抖。


    迟书誉犹豫了近一分钟,终于推开了门。


    屋里漆黑一片,门口的古董花瓶寂寥地立着,房间里落针可闻。


    啪嗒。


    迟书誉摁下开关,家里没有阿姨,也没请钟点工,家务都是他和宋时衍做的。


    他出差几天,茶几还是干净的。


    他的提起的心落了地,推门走进卧室,想看看宋时衍。


    看一眼就好,看一眼就放心了。


    迟书誉无奈地摇了摇头,阿衍又不是小朋友,他担心成这样。


    卧室的门被风吹开一个口子,宋时衍没关门。


    迟书誉迈步走进去,被子光滑平整。


    他愣住了。


    宋时衍没什么事情干,终日待在家里,怎么会。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更为冰凉的床单,那床单向来软和细腻,从未这么冷过。


    角落里有一团凌乱的纸团,像是被人揉搓过一般。


    迟书誉弯下腰,仔细地打开纸团,上面的字迹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宋时衍的字。


    我出门玩一玩。


    划掉。


    我去L市了,不要担心我。


    划掉。


    后面宋时衍似乎是烦躁了,连划掉的线都不愿意好好写了,小小的一张纸被他密密麻麻地涂满了黑色的圈。


    他在向迟书誉报备,却不知为何又不想报备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以阿衍的性格,如果不是出什么事了,不会不告而别。


    迟书誉将纸团仔细地伸展开,又合上,又展开。然后再也耐不住焦躁,大踏步朝卧室门外走出去。


    他的表情沉静,宋时衍一个大活人,又不可能丢了,知道他在哪里就好找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刮过他的衣摆,带来了几簇潮湿的睡意,顺着未关的窗户,能看到外头晃荡的吱呀。


    那棵上了年纪的桃树此时微微颤着,宋时衍还是猫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待在那棵树上,或看向书房里工作的人,或跃跃欲试往树下跑。


    他的生活单调而无味,无论是做猫亦或做人。


    窗外风雨大作,雷声闪烁。


    本地向来不爱下雨,要下总是周遭的一片城市遭殃,才能勉强波及一点北郊。


    迟书誉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打开手机,搜索了L市的天气。


    特大暴雨。


    迟书誉一拧眉心,步子越来越快,门口孤零零落着一把伞,门被大力关上又弹起,很快就慢下了幅度。


    第70章


    或许是曾经当过猫咪的缘故,宋时衍走着走着,感觉周围的风湿哒哒的。


    他下意识往边上一躲,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老天都疼爱他,他刚躲进屋檐下,大雨就迫不及待地倾了盆。


    宛如有人自天穹倒下了一桶巨大无比的水,这次的雨又快又急,将外头的世界模糊又严厉地隔开了来。


    宋时衍脸皮薄,不买东西不带礼物是不肯在人家门口停留的,可这雨简直大的要命,贸然出去,非得被水冲走才是。


    和成为落汤鸡发三天的烧相比,脸皮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正当宋时衍踟蹰之时,背后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截清瘦的胳膊伸了出来,一把把宋时衍拉了进去!


    宋时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手看似细瘦柔弱,力道却实在不小,扯的宋时衍胳膊生疼。


    他偏头看一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符允朝着他皱眉:“下这么大雨,你在L市干什么?”


    他才帮宋时衍换完身体不久,宋时衍怎么一个人跑到了L市。


    宋时衍被刚才的雨淋得十分狼狈,还没等他说话,符允就不知从哪摸出一块毛巾,给宋时衍从头到尾擦了干净。


    他动作干脆,宋时衍摸着头上的毛巾,傻乎乎地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的装潢,才发现墙上挂满了画。


    “这是哪。”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L市著名画家朕老的画展,他小时候没条件学画,宋北川也没工夫搭理他,他自己抱着个破旧的电脑,临摹的就是朕老的画。


    宋时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隔着玻璃触碰着那画上鲜艳欲滴的荷花。


    他不怎么聪明,也慢热,唯一的爱好不过是画几幅画,而和迟书誉在一起后,发生了太多事,他连这唯一的爱好都搁置了。


    他总怨迟书誉不陪他,或是觉得迟书誉冷漠,却一直忘记了,他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而迟书誉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宋时衍满心满眼都是迟书誉,而迟书誉却不是他一个人的迟书誉。


    这样不好。


    老天重新给他一个机会,不是让他荒废的。


    “你喜欢朕老的画?”符允双手抱臂,斜斜地看过来,“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附从风雅。”


    “那是附庸风雅。”


    一个沉厚的老者忽然出声,冷冷嗤道,“你没文化,还不允许别人有文化吗?”


    郑老年少成名,哪怕开了四五十年画展,到如今也不过古稀之年。


    宋时衍冒犯别人的画被抓了个正着,慌忙收回手,他听出了郑老的声音,有些慌张地道歉:“对不起郑老师……”


    郑老意外对方听了个声音就能认出自己,笑眯眯道:“你喜欢我的画?”


    宋时衍紧张地点了点头:“嗯嗯。”


    郑老于他,是免费的老师,伴着他走过很多成长的日夜。


    因此喜欢二字已经不能概括他的感情。


    “会画画吗?”郑老话锋一转,拍了拍宋时衍的肩膀,笑得慈祥。


    符允最看不惯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从怀里摸出一张宣纸和颜料:“会不会画,画上试试不就行了。”


    符允此人神秘,似鬼似怪,不似凡人,可是样貌太过年轻。


    宋时衍本来还有几分迟疑,却在看见年轻人那双明亮的眼睛时,接过了宣纸。


    郑老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桌案,道:“画吧。”


    宋时衍乖乖跑过去坐下,铺好宣纸,拿起笔却忘了怎么样画。


    他太久没碰画笔了,太久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擅长画什么,忘了这画笔该怎么样用。


    可是毕竟画了那么多年,肌肉记忆还在,很快他便像模像样地画了一幅风景画。


    郑老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默默点了点头。


    他年纪也大了,早就想收个学生玩玩,他很早以前想收符允,这家伙却洋洋得意,说自己不老不死,才不要给一个凡人当学生。


    于是自从符允拒绝他以后,他二三十年未曾收学生。


    如今这孩子有点天赋,又和符允关系还可以,他又动了收徒的心思。


    宋时衍苦恼地看着自己的画,他的画技一般,只是空余一腔热爱,此刻忐忑地握住笔杆,等着郑老的评价。


    郑老迟迟未语,宋时衍愈加忐忑,他不知道郑老在想什么,只以为这只是符允给他争取的一个眼缘。


    “还在读书?”郑老并未急着评价,只是多问了几句,“多大了?”


    “二十三。”宋时衍站起身。


    “还在上学?”


    “没。”


    “有对象吗?”郑老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笑眯眯地八卦,“你爸妈是干什么的?”


    宋时衍装没听见后半句,默默回答了前半句,“有。”


    他又觉得忽视后半句不太好,刚想说什么,就有人推开了画展的门,外头的雨应该还很大,来人的湿发贴着面颊,水珠一滴一滴落下,顺着下巴落入了湿漉漉的衣领。


    屋内的几人轮番抬头,表情各异。


    符允揶揄地转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宋时衍摸了摸鼻子,眼里全都是心虚。


    至于在场年纪最大的,态度居然最熟稔:“这么久才来看我,也太不够意思了。”


    符允往后退了一步,还顺手拉过了郑老:“老头,你往后退退,别误伤了。”


    迟书誉很远地站着,定定地看向宋时衍:“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他上前几步,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又停了下来。


    宋时衍飞奔上前,一头栽进了那潮湿而冰冷的怀里。


    郑老:“!!!”


    什么东西。


    “我这么多年就看中了两个苗子,怎么全进了你怀里!”


    郑老气得要拿着拐杖打人,被符允死死摁住:“哎,老头,冷静冷静。”


    宋时衍闻到爱人身上的潮气,忍不住酸了鼻子:“我只是手机没电了。”


    来的路上,迟书誉想了许久,想找到宋时衍以后怎么发脾气,怎么凶他,可真当摸到这温热的躯体时,他才一阵后怕。


    他如今只手遮天,早不似当年那般无助没用,只要宋时衍没再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他都有办法招到他的小猫。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找不到呢。


    他渐渐颤抖起来,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忽视了宋时衍。


    宋时衍一个人在家,没有他陪伴的日子,也是这样孤单吗


    迟书誉的思绪渐渐走远,接着宋时衍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迟书誉松开抱着宋时衍的手,有些歉疚地低头,好不容易干透的人重新变得湿漉漉,他正要道歉,宋时衍就捂住了他的嘴。


    青年人摇头,快步走过去扯下毛巾,给迟书誉从头到脚擦了干净。


    他看向迟书誉,闷声道歉:“我下次不会乱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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