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相安无事。
江斐没能等来所谓的技术人才培养协议，当然，他也没期待过。
刘辞言倒是接了，签订协议前给江斐打了个电话说要捞他，随后便处于失踪状态。
江斐无所谓，他觉得这个测试并不能决定什么。
今天课很满，宿舍群的王力让江斐帮忙带带校外的煎饼果子，他馋这一口很久了，又起不来。
江斐回了个行，起床开始洗漱。
和昨日的暴热不同，今早天气突然变冷，江斐加了件薄外套，还是挡不住一阵一阵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冷气。
江斐懒得再加，进了盥洗室，打开了洗漱台的柜子。
黑色的阴影在洗漱柜里疯狂翻滚，也是难为它了，把那么庞大的自己塞进这么小的柜子里。
阴影大概没料到江斐会突然开柜门，短暂的停顿后，有圆圆的阴影脑袋自黑暗中伸出、分开细缝一样的嘴，吐露出细长的“蛇信”。
[今天嘶…请问，可以…嘶嘶…吃了吗？]
熟悉的音调，熟悉的风格，以及熟悉的、过于礼貌的话语！
江斐啪的一下将柜门直接关上。
按理这样做阴影会穿模，但赶在江斐动作前，那团阴影翻滚几下后，就将脑袋躲回了柜子里。
巨大且柔弱的阴影缩在里面，游走出密密麻麻的嘶嘶声响，江斐洗漱期间，再不见它出来。
江斐简单洗漱好，回屋里将刚才的所见记录。
阴影只有江斐一人能看见听见，其实一开始，江斐是怀疑过现实与虚妄的，也怀疑过超自然现象的诡秘灵异之类。
苏砚舟的出现和问话更是让江斐内心产生隐秘的怀疑，可思来想去，江斐却总觉得，不论什么异常，最大的异常根源绝对还是他本人。
因为，出现在江斐身边的庞大阴影，着实太过正常，也太过不正常。
这个家伙，每天都会例行询问江斐可不可以吃了他！
江斐翻阅了大量资料，最终十分沉痛的发现，内网暗网里记录的各种诡秘事件，都绝没有出现过这样的！
怎么看，都像是“幻想”出这一切的自己更像有病！
思考间，熟悉的注视感再次袭来，江斐抬头，便看到一条水桶粗细的阴影，正从盥洗室里慢腾腾的游出。
一拱一拱的姿势，偷感实在太重。
看到江斐在看它，“蛇头”高高竖起，只看表面，像极了怪物想要攻击的前兆。
嘶嘶声再次响起：[请问……嘶……]
“不可以！”江斐忍无可忍的打断，语气十分不友好，“回去！”
没有外人在场时，江斐对自己“分裂”出的阴影，并没有多好的脾气。
[嘶嘎——]
阴影被吼得破音出鸭叫。
被堵回了全部话语的阴影，垂下的头颅有种看不清表情的萧瑟和荒凉感，委委屈屈的又倒着拱了回去。
脾气又好又怂，完全与形象不符。
“你看，谁家诡异会这样？”江斐语气无奈的对自己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见诡，“我怕是真的病了。”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
天塌下来，课也得上。
江斐下楼，先去临街买王力想要的饼，只可惜到了后却发现阿姨躲懒，今日居然没有推小车来卖。
江斐脱掉了外套，屋子里冷风直钻骨缝，屋外却艳阳高照，没走几步就又是满头汗水。
“滴答！”有水滴落在江斐前方水泥地上，留下几点湿漉漉的痕迹。
江斐不觉得自己的汗水能滴到这里。
“滴答滴答！”又是连续的水滴落下，这次直接打湿了江斐面前的一小滩地面。
有人高空倒水？
江斐抬头，遗憾的发现上方并没有任何高楼。
有阴影自江斐的上空划过，是那只始终跟着江斐的大蛇。
屋外空间大，它比屋里的怂货看起来霸气多了。
大蛇背后是高悬的烈日，阴影虽然不阻碍阳光，但还是有些影响视线。
江斐没看出什么特别。
收回眼神，江斐有些介意的再次看了看地上来路不明的水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斐总觉得，这些水迹下的水泥地，在阳光的折射下扭曲出热浪的幅度。
摸了摸脑袋，江斐却只得到一手的汗水。
＊
王力是个一米八的北方汉子，块头很大，身高差不多的江斐站在他旁边，都无端显得娇小起来。
因为力气很大，熟悉的同学还喜欢叫他大力。
江斐给大力解释了一下阿姨没摆摊的事情。
大力慌忙摆手表示没关系，又问江斐吃了没有，他胃口大，另外还从食堂买了七个馒头。
馒头在桌上堆成了小山，江斐叹为观止：“你以前吃饼的话，也就再吃两个馒头。”
这也太能吃了。
“是吗？”王大力有点想不起来，虎头虎脑的思考了几秒后放弃，“我这两天确实吃的挺多的。”
“没事，我妈说了，能吃是福。”
江斐被硬塞了个馒头，他路上其实吃了点，但看着软和的馒头，江斐觉得自己又有些饿了。
江斐没有拒绝，坐在王大力身旁座位上，跟个小仓鼠似的一点一点啃食。
前桌，有女生转头问：“大力，你们昨天去签的协议都有什么？”
学校里被选上的人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多，江斐班上，只有刘辞言和王力，都是江斐的室友。
据说有的班上，甚至一个入选的人都没有。
有人开了头，问问题的就多了，王大力还没回答呢，就又有人问：“刘辞言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絮絮叨叨中，江斐听说，刘辞言被带走后一夜未归。
王大力直接被问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挨个回答：“嘿嘿，有保密协议，我不能多说，不过我实习地儿有着落了。”
据说选中并签订协议的人，能进某个大机构本部实习。
北方汉子王大力大喝一声：“有编制！”
同学们给力的庆祝鼓掌。
至于刘辞言，王大力也不太清楚：“他测试结果比我好，我听说昨晚签约后立马就开始实习了。”
说了等于没说，又因为有保密协议，在场的同学见问不到别的，聚起的人群最终慢慢散开。
江斐啃完了馒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一个后开胃了，江斐看着王大力桌上残存的两个馒头，口中唾液再次分泌。
王大力突然贼兮兮的凑了过来，对着江斐小声道：“老刘叫我给你带句话。”
刘辞言性子细，在宿舍里还充当着老妈子角色，舍友使坏时也会叫他老刘。
江斐正襟危坐，虽然有保密协议，但以他和刘辞言的熟悉程度，对方想要合规传递信息，并不难。
大力说：“老刘说他快挂的选修课可以抢救回来了！”
江斐：“……”
江斐：“没了？”
王大力莫名：“没啦。”
一本正经等待的江斐，觉得自己好像个傻子。
大概最近情绪压抑太多，江斐感觉自己此刻心情有点不太美妙。
蛇状阴影从江斐的座位抽屉里钻出，屡败屡战的它，大抵又有询问食物是否能吃的想法。
江斐嘴角冷笑，第一次主动触碰从身边游走而过的其他怪异阴影。
出乎江斐的意料，这一次，游走在身旁的阴影并没有穿透江斐的手心。
江斐抓住了一只！
总归不过病得更厉害了，江斐迅速放平心态，抓着手中“鼠子”状阴影，指尖微动，将之撕扯成碎片，随手塞进缩小版大蛇刚刚张开一丝的嘴里。
“吃饭吧你！”江斐语气幽幽。
蛇头被江斐塞食物的动作撞回了课桌里。
“哦哦。”回神的王大力打了两个冷颤，赶紧转身啃自己剩下的馒头。
“我保证在老师来之前吃完！”
江斐：“……”
江斐感觉更饿了。
＊
第一节课是重要的专业课，但上台的，除了老教授，还有昨日抬机器的四人之一。
大概是课堂比较安全，原本腰上的东西都取了下来，腰线笔直，气质卓然，从事什么行业，一眼便知。
老教授做了简单介绍，对方叫林天涯，今天给大家做点课外互动，为昨日的测试补充数据。
物理系没有笨蛋，大家都拉长了音调回了个“哦”字。
显然，大家都看出了林天涯是做什么的。
智商测试是假，大概率是军方，又在做什么涉及保密的试验。
至于其他的，还需要随交谈慢慢探索。
王大力眼冒精光，签约后的他对林天涯有些了解，满眼的佩服。
江斐只是没想到，林天涯的互动，会是这样的内容。
“暗物质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但受空间所限，日常并不能得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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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受日星位移及能量爆炸，可能会出现空间错乱的阴影。同学们，请问若是看见来奇怪的东西，最先需要做的是什么？”
话题有些怪，大部分学生都处于懵圈状态，一时间衬托得教室十分安静。
唯有江斐，猛然抬头看去，向来天塌了都不皱眉的人，表情似哥伦比亚发现新大陆般意外且惊喜。
一直觉得自己病情越发深重的江斐，终于在连续两人的“刺激”下，感觉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心情由阴转晴。
问题无人回答，林天涯没上过课但当过学生，灵光一闪便想到了这时候可以活跃气氛。
抽人回答吧，眼神逡巡而过，坐在前排认真直视自己的江斐，扎眼得让林天涯根本无法忽视。
老教授大抵是猜到了林天涯要做什么，他教了江斐他们三年，对这里大部分学生都很了解，颤着手就想阻止。
但没来得及。
林天涯对江斐露出了还算友善的笑容：“这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
窃窃私语声在此刻突然又起，林天涯敏锐的感知到，按学生们的想法，自己似乎走错了一步棋。
江斐乖乖站起，模样姿势都像极了传说中的乖巧优等生。
笑容缓和了林天涯的情绪。
江斐笑着道：“当然是报警！”
答案中规中矩，林天涯鼓励：“同学说的也对，但不是……”
他们需要做的第一步。
“抱得紧紧的。”心情很好的江斐补充，手抬起来比划了一下，刚好是林天涯细腰的大小。
如果刘辞言在此，大概会说一句，安静了三天后，他熟悉的江斐终于回来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不是乱说的，班上有人起哄，也不知道谁在下面接了句“还挺有劲”！
干练的气质型帅哥林天涯，当场给所有人表演了一个红温变脸。
他看向江斐，青年漂亮又无辜，似乎从没有乱说过什么孟浪之语。
老教授咳了声，身经百战的他点了点江斐，对着江斐比了个“收着点”的口型，又讪笑着给林天涯说孩子太皮别介意，左右逢源了好几句才让教室再次安静。
一看就在多年的“锻炼”下拥有了丰富的临场处理经验。
江斐乖乖坐下，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无害。
有人在教室门口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跟着响起，虽然不着调，至少缓解了林天涯的尴尬。
林天涯握紧拳头，坚强道：“我们首先要做的，是保持心态的稳定。”
如果看见什么，不要惊慌才是最重要的。
打开了话题，林天涯的讲话内容，与他的职业画风完全不符。
江斐看到了带头鼓掌的苏砚舟，对方换了身和林天涯同款的作战服，抱臂斜靠在教室前门口，明目张胆的用眼神锁定江斐。
宽肩窄腰，虽然和江斐同是大学狗，对方穿这身倒是意外不错。
“人模狗样。”江斐轻嗤一声后转开了视线。
林天涯的讲话，与其说是测试，更像是某种事件的提前铺垫，告诉所有人，接下来若是遇到什么，该如何应对。
不明说有不明说的理由，林天涯只是，公开的向众人尤其是江斐解说了一种可能。
这个世界，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
昨日里苏砚舟大概也是想提醒江斐这事，但江斐烦他，斗争多年，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更不想与对方深说。
有人当乐子，有人陷入沉思，江斐低头，再次顺手将抽屉里游出的蛇头按了回去。
原来，若是如果他想，是可以接触这些的。
“真好。”江斐突然感慨。
王大力问：“什么好？”
江斐心情是近几日前所未有的轻松，闻言简单道：“我病好了。”
王大力摸不着头脑：“你前几天不回宿舍是生病了？”
江斐说：“嗯，也不全对。”
病没有好，不过是转移了。
伸进课桌里的手摸了摸阴影的蛇头，江斐开心之余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阴恻，手指在桌内翻飞，阴影被江斐拉长拉细，最终打成了一个死结。
“想不到我终日打雁，居然还会被雁啄了眼！”
顺风顺水这么多年，这是江斐翻过的，最大的一次车。
他真是大意了，宁愿相信自己有病，也没敢想象会遇到这样有病的诡东西。
可谁又能想到呢？
至少连江斐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