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虞村,李三棱在屋里坐立难安,他不断的望向窗外,日头都过晌了,送嫁的那些人还没回来,他越来越惶恐。
现在他既怕找了个逃荒人替嫁的事露馅,到时候戎峰找上门来,那可没人敢拦。又怕南崎洼子那边的闵家知道自己在中间私吞了一半的小米,要是闹起来,还不知道得打成什么狗头嘴脸呢。
只是,看着身后屋里还要养的一大家子人,也狠了狠心,不后悔做下这桩事,反倒回头教训起身后一直哭哭啼啼的媳妇。
“哭哭哭,就知道哭,要不是你趁夜把大闺女偷放跑了,哪还用现在这样提心吊胆的。跑就跑了,却还带走二十多斤小米,搞得对不上账,只好叫别人顶替了事。”
李三棱的媳妇抹了一把眼泪,指着他哭骂:“你没心肝的,为了一口饭,把姑娘送进虎狼窝里去,戎峰那个生来一双鬼眼的小子我又不是没见过,打小就不通人性,把翠莲嫁过去,要是被磋磨死了,我,我都不敢去给女儿收尸呜呜呜。不带走些小米,难道让闺女饿死在外头么!”
李三棱也难受,“我没心肝?这两年灾荒,若不是我天天去挣命,一家老小全都饿死?你当我愿意把翠莲往火坑里推,哼,这年景,听说外头重灾的地方都开始吃人了,可见咱们这里还算好的,那闵家来的逃荒的郎君,为了五十斤小米,也不问嫁人还是嫁鬼,二话不说就上轿了,为的啥,为了活命!”
夫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专门挑痛处戳,把彼此说的心里都挺难受,最后坐在炕上低头沉默不语。就在这时候,他家雇来抬轿去送嫁的轿夫连滚带爬慌慌张张的从村口跑回来,直奔李三棱家的院子。
李三棱远远望见后忽的站起来,赶紧往外走,“怎么回事儿,轿子怎么没抬回来,那可是我压了三两银子借来的。”
轿夫人还没到,声音先到,远远的就开始骂,“李老三!我日你八辈祖宗,我说你怎么舍得用粮食雇人送嫁,原来是你知道亏心,收了人家的粮食,转头却随便找了个人替你家大姑娘出嫁。你也不看看你糊弄的是什么人,呵呵,还和我要轿子,大伙只顾着逃命,谁还管你的轿子。”
李三棱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当时就扶着门框,杵在原地不动了。
“那蓝眼睛的活鬼可说了,要来找你呢,你自求多福吧!”轿夫骂完,进屋拿了自己的工钱,连水都不喝一口,转身就走。
李三棱缓缓瘫坐在门口,嘴里念叨:“完了。”
“当家的,这可怎么是好。”
“叫人!都叫上,我们李家的,你上村娘家的,有多少,叫多少。”
他就不信,那戎峰再厉害,难道三头六臂不成,再说,别管花轿抬的是谁,反正是给了他一个大活人,一夜过去,睡没睡一个被窝他说得清楚么,想反悔抵赖要粮食,那不能够!
黑暗中,边鸿只觉到透骨的冷,像是在虎贲军的时候,趴在寒冬腊月刺骨的河水里埋伏敌军。河沿下的敌人不断靠近,他稍离水面,挥舞着冻僵的手臂,和同伴打着旗语。数百把刀剑从冷水中寒光森森的抽将出来,他抖着牙关,合掌传令,“杀!”
然而挥手砍过去,传来的不是刀入骨肉的涩耳声,而是茶碗落地清脆的碎裂声。
“谁!”边鸿猛的坐起身,浑身紧绷着准备攻击,但孱弱的身体令他头晕目涨,难以为继。
好在,对面的人不是磨牙吮血的强壮敌兵,而是一个端着热水,白发苍苍衣着朴素的老太太。
“孩子,你醒了,快来,先喝点热米汤暖暖胃吧。”
来人一路摸索着过来,看起来应该有眼疾,且老态龙钟又一脸的病相,怎么看也不是个长命的人。
边鸿已经回过神来,他俨然已经想起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心想,应该是到了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天生鬼瞳的“夫家”了。
眼前的老妪应该就是那个“鬼夫”的母亲,边鸿看了看地上的碎碗和汤水,可见她拖着盲眼病体给自己送来热汤食的时候,被忽然醒来戒备的自己吓到了。
边鸿稍稍放松身体,并对此有些过意不去。只是他本来就是冒名顶替的“新娘子”,又不知道那个已经发现这个事实的“鬼夫”到底去哪了,于是此刻只能少说少错。
“多谢。”说完,边鸿伸手,缓缓去接热米汤,他下意识挑了一处碗边,这样接过碗时,就能避免和对方的手接触到。
看边鸿接过碗,老太太慈祥的点了点头,“慢慢喝,还有呢。”
边鸿接过碗一看,这米汤粘稠乳白,几近有半碗都是米粒,很扎实,散发着馥郁的香味儿,不像闵家人桌上,那几乎清的可以照人的米汤。
边鸿想起两个小弟弟,心里稍安,想必此刻,元定和官宝也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老太太侧耳听到边鸿急促的喝粥声,笑意不减,“小峰说你胃里没食,得先用米汤养一养再吃荤腥,放心,嫁到我们家来,吃饱穿暖是能够的。”
边鸿原本就饿的手抖,忽然一听这个“嫁”字,当即就呛了一口,躬身剧烈咳嗽起来。
“诶呀,别急别急,不够娘再去给你盛。”
老太太自称是“娘”,更是让边鸿不知所措,要知道,他这一生,都与这个“娘”字无缘。
但是边鸿赶紧拦住了要去盛粥的老妪,地上的碎碗还没清理,老妪眼力这么差,时人大多穿草鞋,怕是要扎脚。
“不用,您,您歇着吧。”
边鸿实在是叫不出那声“娘”,说罢,他活动了一下被一碗热粥稍稍激活的身躯,下了地,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碗片,就连洒出的米粒也没放过,用手捧进较大的一片碎碗里,抬头犹豫了一会儿,声音略带尴尬的问。
“哪里,有水。”
老妪笑眯眯的看着勤快又俭省的“新妇”,“屋外头有水井,下头就是浆洗的水池子,倒是我眼睛和腿脚不便利,很少过去了。”
边鸿点头,转身要去洗那一小碗米粒。要是从前,孤儿院里的徐老师教过,掉在地上的食物就不要吃了,不卫生,容易拉肚子。但是在这里,边鸿深刻的体会到了粮食的珍贵。
一小碗米粒,能活一个人命。
五十斤小米,能轻松的换一个大活人。
就像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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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自己。
“小心些,井边地滑。”
之后,边鸿沉默的蹲在井边,背对着屋里的老妪,没做声。
边鸿虽然在坎坷的生命中学会了对恶人挥刀,但是却还没有学会如何坦然的面对善意与关切,他现在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的敏感刺猬,还不会袒露自己柔软的腹部,稍微一动,就会刺伤别人,也刺伤自己。
身上简陋的红色喜服掉色的厉害,只沾了水,就氤的到处都是,低头一看,倒像是从自己身上淌下来的鲜血一样,边鸿脸色煞白,瞬间脱了下来,只穿着里边一层被时间磨的破旧单薄的工装服。
这里比旁的地方还要冷的多,风一吹,边鸿咳嗽着发抖。
最后被听到咳嗽声的老妪赶紧叫回屋去,翻了一身极其宽大的棉袄裹在边鸿身上。
“诶呦,怎还大这么些个,这都是小峰十几岁的时候穿的了,我的儿,你可得多吃些长长力气才行。眼下正有功夫,过来,娘给你量量尺寸,改一改就好了。别看我现在眼睛瞎,年轻的时候是好的,做衣服的手艺人人都夸。”
边鸿尴尬的站了起来躲到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妪摸索着过来,温热却干枯粗糙的手握住了边鸿的胳膊,令他浑身紧绷,但又不敢立刻挣脱,只怕伤了这温和又重病的老人。
就在这时候,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边鸿顿时抬起头,迅速脱离了老妪的身旁,顺手拿起旁边一根烧火木头,躲在屋里门口的暗处等待袭敌。
直到老妪侧着耳朵,听到门外那个熟悉的脚步声,高兴的喊了一声,“小峰回来啦。花轿送回去了?”
边鸿这才稍稍清醒,极度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勉强放下木棍,但依旧躲在角落里。
屋外的人步伐沉稳,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进了屋,“送回去了。”
边鸿却无法不注意到,这个男人身上有血腥味,双手的拳骨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且右手拎了一个袋子。
那袋子太眼熟了,昨日边鸿就是看着这一袋子五十斤的小米交到了闵百贵的手上之后,才套上了红衣服,抬腿迈上了那顶不知被多少户人家用过的破旧花轿。
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边鸿的心猛的绞紧了,脑袋“嗡”的一声乱了。
想必是这个极具武力的男人在发现他是个“赝品”之后,恼羞成怒的找上了闵家,为了要回原本娶媳妇用的五十斤粮食,大打出手。
边鸿看到戎峰拳头上的血,顾不上许多,从黑暗的墙角冲出来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襟,并质问。
“你把闵家人怎么了!”
然而他现在的身体素质相较眼前的男人来说,相差简直可以用“悬殊”来形容。
戎峰轻易的化解了边鸿羸弱的攻势,大手直接将边鸿的双腕交叠着握在手里。
他那一头如硬马尾一样的头发张扬的甩至身后,露出他挺括的鼻梁和那双颜色各异的山下村民传说中的“鬼瞳”。
一蓝一棕的双眸逼视着边鸿,最后在身后老妪紧张的注视下,男人松开了手,缓缓说了一句。
“新娘子脾气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