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半扶半拖着林砚,一路穿宫过殿,脚步快而稳,活像搬运一件大号的行李。
林砚软绵绵地挂在他胳膊上,脑袋一点一点,偶尔发出几声含糊的嘟囔,内容介于“不喝了”和“陛下救命”之间,听得金九那张万年不变的脸时不时的就抽一下。
太仪殿侧殿暖阁的门被无声推开。
萧彻正倚在软榻上翻看一本奏折,闻声抬眼。
然后,他整个人顿住了。
目光落在金九臂弯里那个面色潮红、眼神涣散、官袍皱得像咸菜干、浑身散发着浓郁酒气的林砚身上。
萧彻的眉头缓缓蹙起,捏着奏折边缘的指尖微微用力。
这是……去酒缸里泡了发酵了?
“陛下。”金九的声音平板无波,“属下将林大人带回来了。”
萧彻放下奏折,坐直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无语:“……这是在做什么?”
金九言简意赅,将百味楼雅间里周大人如何热情做东、同僚如何轮番劝酒、林砚如何从挣扎到放弃抵抗、最终不省人事的过程,毫无添油加醋但也毫无遮掩地复述了一遍。
包括周大人那些“通融一二”、“灵活处理”的暗示。
萧彻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轻轻敲击了两下。
他还是太子时,就不太看得上他父皇那套“水至清则无鱼”的放任之道。
瞧瞧,先帝放任出来的好习惯,都养成什么样了。
投机取巧,钻营算计,拉帮结派,酒桌上套交情办事情。
他轻嗤一声,像是被什么脏东西腻歪到了。
“今日都有谁?”萧彻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金九报了几个名字,太常寺少卿周大人赫然在列,还有光禄寺、甚至户部的两个官员。
萧彻听完,没什么表示,只挥了挥手:“先把他弄去清漪阁侧殿歇着,让宫人伺候着喂碗醒酒汤。”
李莲顺立刻躬身应下,指挥两个小太监上前,从金九手里接过那滩醉泥,小心翼翼地架走了。
殿内恢复安静。
萧彻的目光重新落回金九身上,淡淡道:“李德福。”
李德福立刻上前一步:“老奴在。”
“听见了?”萧彻语气随意,“领着禁军,去这几人家里,挨个打二十板子,动静弄大些,让他们长长记性。”
李德福心头一凛,面上丝毫不显,只恭敬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二十板子,伤筋动骨,颜面扫地,却又不会真要了命。
陛下这是敲山震虎,告诉所有人,新朝新气象,旧日那套酒桌办事、投机钻营的规矩,该改改了。
李德福悄无声息地退下,殿内又只剩下萧彻和金九。
萧彻重新拿起那本奏折,却似乎有些看不进去,指尖在纸页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清漪阁侧殿。
林砚被两个小太监几乎是抬到了床上。
整个人还是人事不省的状态,眉头紧皱,似乎梦里都在被迫喝酒。
一个宫女端着一碗温热的醒酒汤,小心翼翼地靠近。
另一个宫女则试图帮他解开那身沾满了酒气、皱巴巴的官袍,好歹换身干净舒服的中衣。
手指刚碰到林砚的衣襟,原本死鱼般的林砚猛地弹动了一下,眼睛都没睁开,双手却如同护崽的老母鸡,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呜咽。
宫女吓了一跳,不敢用力掰,只好轻声哄着:“林大人,松手,换了衣裳好睡……”
林砚充耳不闻,攥得更紧了,仿佛那身酒气熏天的官袍是他最后的尊严。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正僵持着,殿门口光线一暗。
萧彻不知何时过来了,正负手站在那儿,看着床上那副誓死保卫衣服的醉鬼形象,眉头挑了一下。
他本来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出。
萧彻挥了挥手,让束手无策的宫人们都退下。
宫人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殿内只剩下萧彻和床上那个醉醺醺、还在跟无形之力搏斗的林砚。
萧彻踱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片刻。
睡得倒是沉。
萧彻随意地伸出手,想去拉开林砚护在胸前的手。
谁知他的指尖刚碰到林砚的手背,林砚那紧绷的、誓死抵抗的力道忽然就松懈了。
攥得死紧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温顺地搭在了身侧,甚至还无意识地往萧彻这边蹭了蹭,仿佛找到了什么安全依靠。
萧彻:“……”
刚才跟宫人拉扯的那股劲儿呢?
萧彻趁机很顺利地把林砚的衣襟解开,将那身难闻的官袍剥了下来,扔到一边。
动作间,林砚配合得不可思议,让抬手就抬手,让翻身就翻身,乖顺得跟刚才判若两人。
萧彻简直找不到话说。
这人还挺会享受,宫人们的伺候他不要,非要皇帝亲自伺候。
然后萧彻也跟中了邪似的,居然就真的伺候着林砚换了中衣,又扯过锦被,把这醉猫给囫囵塞进了被窝里。
做完这一切,萧彻看着被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呼吸逐渐平稳的林砚,觉得自己大概是批奏折批得脑子有点不清醒了。
他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身后窸窣一声。
萧彻下意识回头。
只见被他塞进被窝、摆得平平整整的林砚,大概是觉得热了,闭着眼胡乱一蹬腿,被子被踹开大半。
紧接着,他身子往外一偏,一条胳膊也跟着甩了出来,好巧不巧,正好搭在了萧彻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手臂上。
手指甚至还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抓住了萧彻玄色常服的衣袖。
抓得还挺紧。
萧彻猛地顿住,身体僵硬地停在原地,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多出来的那只手。
手指修长,因为醉酒透着淡淡的粉,此刻正牢牢攥着他的袖口,力道不容忽视。
再抬眼,看向床上那位。
林砚对此毫无所觉,砸吧了一下嘴,脑袋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些,睡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理所当然。
仿佛抓住的不是当今天子的衣袖,而是自家床头的帷帐流苏。
萧彻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试着轻轻抽了抽手臂。
没抽动。
攥得死紧。
萧彻看着林砚那副毫无防备、甚至因为酒意散去一些而显得有点恬静的睡颜,再感受一下袖口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抓握力。
他沉默了。
这算什么?
御前失仪?
不对,这已经超出了失仪的范畴。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是薅龙须,是……是……
但凡换个人,萧彻就要喊人将之拖下去杖责了。
也就是林砚,还能睡得没心没肺。
萧彻看着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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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林砚睡得红扑扑的脸,心头那点荒谬感和被冒犯的感觉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居然就真的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在林砚的床头站了一会儿。
直到确认林砚呼吸彻底绵长,睡熟过去,手上的力道似乎也松懈了些,他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衣袖从那只手里抽了出来。
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袖口解脱的瞬间,萧彻看着上面被攥出的细微褶皱,又看了看床上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的林砚,眼神复杂。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侧殿,只是脚步似乎比来时慢了些。
殿门轻轻合拢。
床上的林砚在梦里咕哝了一句,大概是骂周大人那群酒鬼。
而遥远的宫门外,几声压抑的痛呼伴随着板子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尤其是周大人,他错了,真的,他以为金影卫将林砚带走,是林砚得罪了陛下,把林砚带去问罪的,哪里想金影卫是来把林砚给捞走的,紧接着陛下就派人来打他们。
咬着牙挨揍时,周大人灵活的脑子也转了一圈又一圈。
林砚此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得圣心,不然那个金影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翌日清晨。
林砚艰难醒来。
啊,脑袋被驴踢了。
林砚呻.吟一声,艰难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清漪阁侧殿顶棚,以及……身上柔软干净的中衣。
等等。
中衣?
谁给他换的?
林砚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低头扯着自己的中衣领口,又环顾四周,昨晚破碎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百味楼、周大人的笑脸、一杯接一杯的白酒、金九那张面瘫脸、还有……好像有人给他换衣服?动作还挺温柔?
最后一个念头让林砚打了个寒颤。
不会是金九吧?
那个能把人当行李拎的金影卫,会有那么温柔的手法?
林砚正抱着脑袋努力回忆,李莲顺端着醒酒汤和早膳进来了,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林大人醒了?陛下吩咐了,让您用了早膳再去衙门。”
林砚接过醒酒汤,试探着问:“李公公,昨晚……是您派人帮我换的衣裳?”
李莲顺笑容不变:“奴婢们倒是想伺候,可林大人您醉得厉害,抓着衣襟不松手,陛下体恤,便让奴婢们先退下了。”
说着,还翘起了兰花指,俏皮地朝林砚一点。
林砚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
陛下让退下的?
然后呢?
谁换的?
总不会是……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窜进林砚的脑子,让他瞬间从头皮麻到脚趾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可是皇帝!是能一句话让他九族一起唱凉凉的终极甲方!
甲方爸爸怎么会亲自给乙方换衣服?这不符合职场规律!
林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金九换的,对,肯定是金九,虽然手法温柔了点,但金影卫嘛,总会点特殊技能,比如用最冷酷的表情干最细致的活。
自我洗脑完毕,林砚稍微安心了点,埋头喝汤。
幸好,他是晕在了萧彻这儿,不然早朝起不来,完都完了。
呵,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