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六年闰三月十三日，噶尔丹服毒自杀，功败身死。
康熙帝自宁夏出，沿黄河乘舟顺流而下，班师回朝。
灰扑扑的耳房里，一道着急声音向林天由砸来：“姐姐！兰秋出事了！”
来者正是玉宁，林天由还没来得及分享出外的趣事，就得了这样一个坏消息。
林天由一惊，连忙问及事情缘由。
其实说来，在宫里这样的地方，也稀松平常，只不过兰秋长得漂亮，入了钟粹宫李公公的眼，兰秋那样的性子，自然不从，那人便找了个由头，陷害兰秋说她偷了御膳房的东西。
如今却是无人敢为她作证。
今日兰秋再不招，就要被送进慎刑司严刑拷打了。
林天由慢慢走一步，她看向玉宁：“那人看上兰秋的事，你是怎么得知的？”
玉宁的眼神里有些迷茫：“我是听到大家这样说。”
林天由心下只觉得还有什么藏着掖着，宫中严禁对食，那钟粹宫的莫非是个蠢货，连这么点事都瞒不住。
这样想着，她便对玉宁说：“你给我讲讲，我出去这段日子，宫里发生的事，尤其是各位娘娘和阿哥们，只要你知道的，都说。”
“好。”
玉宁便一边思索着一边讲：“姐姐，自打万岁爷出征，是由太子爷代理朝政，前不久大军得胜，本是高兴的事，可钟粹宫的那位娘娘却闹了起来，说什么钟粹宫的月例少了。”
钟粹宫的惠妃就是大阿哥胤禔的生母了。
其实林天由挺怵宫斗，但一遇到这位大阿哥，一下子就觉得心里放松多了。
毕竟这位的政治智慧吧……是能在康麻子面前亲口说可以帮他杀了他的亲亲太子的，实在是不好说，难道练武肌肉把脑子填满了吗。
她拿起茶盏，递给玉宁：“那这事，我看就一目了然了。”
“怎么说？”
林天由垂眼看手里的杯子：“惠妃宫里的人对我们发难，玉宁，我问你，你觉得我们是哪边儿的人？”
玉宁不解道：“永和宫的。”
“是，也不是。”
她站起来：“四阿哥一向是最愿意干事的人，前两年他主持了两次皇家祭祀，去年，他又跟随万岁爷上了战场，日后只要他不出错，便是越来越往上走。”
玉宁看着她，也在思索：“大阿哥针对四阿哥是干什么。”
林天由走一步：“这是为了他的皇长子的名头，打击太子爷手下的手下罢了。”
这样说，就很清晰明了，玉宁皱着眉头：“姐姐，可他们冤枉兰秋，这可怎么办？”
千说万说，还没说到怎么救人。
林天由侧眼看她：“要让狗松口，不能证明自己不是肉。”
得打狗，把咬人的狗打疼了，甚至是打死，那才能安全。
孙茗跟着师父去办事的时候，听到墙角边一阵的小声嬉笑。
“唉，你听说没有，钟粹宫的那个老色鬼终于遭了！”
“是吗，真的啊？一开始我还以为假的呢，怎么遭的？”
那小宫女说起话来绘声绘色的：“没想到这色鬼不仅仅好色，还贪财得很，连三阿哥珍藏的书都偷去了，听说可贵重了！”
“啊，书能值什么钱？”
另一个小宫女听起来被戳了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些古书可值钱了，听说三阿哥手上的是孤本，就更值钱了，指不定……能卖五十两银子。”
“哇，这么贵重。”
孙茗听到这里，微微笑，继续做他的事去了。
接兰秋的那天，居然见到了位熟人。
林天由先是把兰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发现这姑娘除了有些气味，压根没怎么受伤，甚至于好像还胖了点。
兰秋还不大好意思呢，正想辩解，暗处里一个人走出来了。
很结实的身板，在宫里难得一见的平实脸孔。
林天由这就懂了，连忙行礼：“多谢蔡公公了！”
那太监并不多说什么，只是说：“兰秋把东西落了。”
说着把包裹递给她。
林天由就帮着兰秋接住了。
蔡公公转身进了慎刑司。
林天由看着他和那阴森森的慎刑司：“原来蔡公公在这里当差。”
兰秋则脸上有点异样，林天由玉宁问她，她也不说，一直到进了休息的地方，她才松口气，看着那包裹：“我没有这个。”
“啊，那蔡公公把这个给我干什么。”
说到这里，林天由都感觉这东西烫手了，联想起一些恐怖宫斗剧，会不会是纸扎小人，上面贴着谁谁谁的名字，又或者是死蛇死老鼠什么的……
还是兰秋说：“蔡公公一直很照顾我，我想，应该没必要陷害我们。”
仔细想一想，他一个慎刑司的，对兰秋法外开恩都是意外的了，要害早就害了，严刑拷打之下，什么栽赃不了。
林天由就还是打开了那包裹。
其实里面的东西很少，几张做帕子的素布，最中间裹着一个小东西。
大家都屏住呼吸了。
林天由一层层剥开。
是一个香囊。
她拎起来那香囊，摇摇晃晃挂在手上。
这已经十九岁的女子笑起来：“原来是你。”
原来你一直记得。
兰秋觉得这香囊很眼熟，看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来惊喜的笑：“是姐姐的！”
林天由把香囊拿给她，兰秋双手接过去看。
那熟悉的针线，和别具一格的图案，的的确确是林天由曾经在船上给蔡公公的旧物。
因为林天由偏爱冷些的香料，那香囊上就没绣些花儿啊鸟啊的，绣的只是一株薄荷，绿叶葱葱。
都是出自林夫人的一片怜子之心。
林天由不由得觉得世事奇妙。
兰秋还不知道蔡公公为什么有林天由的帕子呢，玉宁是当年在船上围观了的，就一五一十地跟兰秋说了。
这个小妮子很有些重感情，容易动容，居然眼圈红红地说：“蔡公公是个好人。”
林天由背着手，目光还在那香囊上。
好人坏人，是没那么好界定的，可至少这件事上，蔡公公真的很好。
玉宁便说：“要不要还礼？”
林天由笑着戳一下她额头：“人家把这个送来，就是还了情的意思，送来送去，反而没完没了，惹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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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快。”
毕竟蔡公公在慎刑司掌着实权，严格说来，比林天由品级都高，再送东西，就像是巴结了，没必要。
玉宁便点点头，把香囊还给林天由了。
“兰秋，你没事就好，我那边还有针线活，就先走了，等日后我再来找你玩。”
“好。”
玉宁看一眼林天由，见到林天由对她点点头，玉宁便走了。
她离开后，兰秋还在擦眼泪呢，林天由对她说：“宫中的确凶险，你又在御膳房这个地界，要不要换个差事？”
兰秋眨眨眼：“这有什么，我不好好的吗。”
林天由摸了摸她的发：“到底……你是我这边的人，我是怕以后，你受了牵连怎么办。”
兰秋就笑起来，样子甜甜的，带着点点泪水的眼睫毛衬托她的青春美丽：“没有关系，姐姐，我愿意的。”
林天由不知道该怎么说，兰秋却说：“姐姐，其实进了宫，我就感觉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我爹娘的女儿死了，现在的这个兰秋，就只有姐姐。”
“这是什么胡话。”
兰秋就吐了吐舌头：“就是这样感觉的嘛。”
也许是时间太久远。
一晃眼，她们都进宫六年了。
兰秋这样想，林天由知道这是正常的，可难免心里有些难过。
好好的应该在家里享福的小女儿，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坚强当然是好的，可如果坚强的过程太痛苦，爱她的人，就希望她可以不坚强，不坚强也能活下去，是幸福的最理想状态。
可连后世都会有无数荆棘，何况这猎猎煞人的封建王朝。
兰秋看着林天由，她笑得眼睛微微眯了：“姐姐，你是做大事的人，我知道，让我继续在御膳房吧。”
让我继续跟着你走，如果我不能走了，只要你还在走着，那就可以了。
林天由抱住她。
兰秋微微圆润的脸依靠在她肩膀，觉得很安稳很安稳，比家里的哥哥靠着还要安心呢。
“添釉，我们第一次说话的那晚上，我都记得。”
记得你说的，要做好事，要做别人也能受益的好事。
添釉姐姐，你看，你做了那样的好事，我不就死心塌地跟着你了吗。
所以你是对的，你真的很厉害，很聪明。
不久后，朝廷论功行赏，这是应当的事，宫内却还有一个封赏，大多数前朝的人不知道，后宫的人很在乎。
林天由跪得稳稳当当，面前明黄的龙也没打扰了她看地板的雅兴。
“起来。”
女子规矩地站起来，神色很稳重。
康熙帝的声音有些沙：“宫女林氏，你一救胤祥，二救胤祉，有什么想要的。”
林天由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这是什么阿拉丁神灯许愿句式。
我说想要你和你全家一起死，你敢奖励给我吗。
林天由仍然低着头：“回万岁爷，身为奴婢，为十三阿哥、三阿哥做些什么都是正常。”
“那你什么都不想要了？”
康熙帝坐在桌前，随意翻开些什么。
林天由的视角很低，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