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灰蒙蒙的。
小屋里,炉火早就熄了,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紧张的寒意。
沈知微蜷在椅子上,膝盖上摊着那几页脆黄的古书和干枯的标本。
她摩挲着纸面,可意识深处那片空间,依旧死寂得像口枯井。
她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掌心,肩膀垮了下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
顾砚舟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军大衣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脸色沉得能拧出水,眼底却烧着一种冰冷的火。
沈知微立刻抬起头,急切地问,“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顾砚舟没立刻回答。
他先走到炉边,拿起铁壶晃了晃,发现是空的,又重重放下,发出哐一声闷响。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这才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查到了。”
“熏香里动手脚,指使孙专家捣乱,的确…是韩家大儿媳,王秀芬。”
沈知微心一沉,攥紧了手指,“果然是她…”
“但不止她。”顾砚舟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动作有些重地抽出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你看看。”他声音紧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愤怒。
和一丝被彻底愚弄后的寒意。
沈知微疑惑地低头看去。
照片是在一个会议室角落抓拍的,人影有些重叠,但中间那个被簇拥着的中年女人。
她的呼吸一窒。
是韩夫人。
是韩老首长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个每次见她都拉着她的手,眼泪汪汪说“全靠沈大夫救命”的女人。
“不…不可能。”沈知微马上摇起头,像是要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
“怎么会是她?”
他又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几行字迹的对比图,“看看这个。
老水那边截获的指令笔迹,和韩夫人早年一份不公开的医疗报告上的签名备注。
笔锋走势,顿笔习惯。
全都一模一样。
他手指重重戳在纸上,“还有资金流向,那几个空壳公司最终接收款项的账户本,开户信息里一个关键的中间人名字。”
“和她娘家族弟的名字,出境记录完全对得上。”
他抬起眼,“她根本不在乎韩老死活,韩老在她眼里,就是个维持她地位,方便她调动资源做那些见不得光研究的。”
“她甚至可能…就是在用韩老的身体,试验能治她家族遗传病的那套邪门东西。”
沈知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直冲全身体,她想起韩夫人那双总是泛着水光的眼睛,想起她温言软语地打听药方细节。
原来全是演戏。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老水藏得可真深啊,我把脉看诊,原来…原来一直是在与虎谋皮。”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顾砚舟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意的样子,心头那股火更旺,却转化成了更沉的戾气。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粗糙的掌心里。
“怕了?”他问,声音低沉下去。
“怕?”她重复道,“她想把我当棋子,不就恰好说明我的厉害吗?”
顾砚舟看着眼前这个小女人,明明刚才还脆弱地发抖。
“好。”他握紧她的手,语气斩钉截铁,“那就跟她下完这盘棋。我陪你。”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
棋盘对面,执棋的老水,终于显出了真容。
棋局,才刚刚开始。
·
夜,黑得像锅底。
只有远处几声零星的狗吠,划破京区大院深夜的寂静。
沈知微坐在军区招待所那间陈设简单的小屋里,身子绷得紧紧的。
木头椅子硌得她有些不舒服,但她顾不上。
耳朵竖着,仔细听着窗外的动静,隐约能听到吉普车引擎的轰鸣,还有远处似乎有人压着嗓子喊口令的动静。
她知道,砚舟他们的行动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
她的任务同样要紧,守住里屋床上那位韩老,这位顶顶关键的人证,可不能出半点岔子。
韩老躺在那儿,呼吸又轻又浅,脸色还是不好看。
自从昨天沈知微咬牙停掉了所有韩夫人那边送来的特供药和那闻着就怪怪的熏香后,老头儿算是暂时稳住了。
可他身子骨里那些年积下的毒,就像埋着的火药,指不定啥时候就炸。
沈知微起身,走到床边,又仔细摸了摸韩老的脉。脉象还是又沉又乱,但那股子被人为激出来的躁动劲儿,总算弱了些。
她稍稍定了定神,从那个印着红字的旧药箱里拿出针包。
现在没了灵泉帮忙,她只能靠实打实的针灸手艺和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
她凝神,指尖捏着细长的银针,找准穴位,稳稳地扎下去。
每一针都耗着她极大的心神,额角慢慢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能做的,就是尽力护住老人的一点根本,等着天亮。
京区好几个把守严密的大院和小楼外头,几队人马已经悄没声儿地摸到了位。
这些都是挑了又挑的可靠人手,有部队下来的尖兵,也有上面派下来的专案组同志。
顾砚舟亲自带着一队,目标就是韩夫人待的那处独门小院。
他穿着旧军装,外面套着棉大衣,脸上看不出啥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夜里亮得吓人。
他对着手里那个裹了海绵的话筒,压低了嗓子下令,“各小组注意!按预定方案,控制目标!动作要快,要干净!”
“一队收到!”
“二队明白!”
命令一下,几路人马立刻动了。
黑影幢幢,脚步声轻得像猫。
有的是用万能钥匙捅开了门锁,有的是几个壮实的小伙用肩膀硬撞开了老式的木门。
低沉的呵斥声,短暂的扭打声,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砚舟一脚踹开书房那扇镶着玻璃的木门。
屋里,韩夫人竟还端坐在书桌后,桌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像是早就等着了。
她脸上没太多惊慌,倒是有种破罐破摔的冷静和一股子压不住的怨毒。
“顾参谋长,深更半夜,带这么多人闯进来,什么意思?”她声音端着,尾音却有点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