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邦将手中折子合上,扔在龙案后起身往外走,兰不为急忙抱着黄色大氅追上。
迈过门槛,站在廊檐下,望着洋洋洒洒飞舞飘落的雪花。
轻轻呢喃了一句,“老二该动身回来了吧。”
“皇爷,外面凉,您披上。”
兰不为小心翼翼将大氅披到皇上身上,随后躬身后退两步站在一旁。
“兰不为、”
“奴才在,”兰不为又紧忙上前,“皇爷您吩咐。”
“腊月啦,因为新野,内帑的银子今年紧的很,回头告知内务府过年用度全部减半。”
“是、皇爷,”兰不为应声,神色纠结了一下,小声开口,“皇爷,老刘又托人给奴才来话了,问今年的俸银为何还不发。”
“这个老东西!”宋成邦脸色一黑,“朕前几日不说了,让他等着。”
“办事不利!还有脸问朕要银子!”宋成邦赏雪的心情一下就没了,转身回御书房,“朕没处置他就是便宜他了。”
兰不为弯腰跟在后面一句话不敢说。
“让那狗东西晚上滚来见朕!”
“是,奴才这就出宫。”
宋成邦没有管兰不为,神色郁闷坐下,拿起龙案上的折子又看了起来。
没看几眼,门外太监来禀太子求见。
“让太子进来吧。”
宋高崇一袭明黄蟒袍走进御书房。
偷瞄了一眼父皇,见父皇眉头拧着,一看就是龙颜不悦。
有点后悔这个时候来了,但来都来了,只得硬着头皮。
“儿臣参见父皇。”
“嗯。”宋成邦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折子,“从你母后那边过来?”
“是、儿臣去看了母后,”
宋高崇将手中的小巧食盒放到龙案上,
“这是母后让儿臣给父皇带来的糕点。”
“你母后有心了,”
宋成邦嘴上这样说,却没有看食盒一眼。
“说吧,你母后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朕。”
宋成邦好几个月没有去皇后那里了,皇后来找几次,他也给搪塞了回去。
皇后长的也不丑,虽然年龄大了,但十指不沾阳春水,总归比十斤农妇强太多。
只是跟徐贵妃比起来,皇后多少显得有点差强人意一些。
要不徐贵妃独自梳妆的时候,经常会笑出声,对着铜镜时常感慨。
“后宫佳丽众多,陛下却独宠臣妾一人”
“嘻嘻....”
“这可如何是好?臣妾啊,也该劝劝陛下雨露均沾、”
每每这样,身边伺候的宫女,小脸都憋的通红,从未见贵妃娘娘劝过皇上一次。
宋高崇神色有些尴尬,感觉只要站在父皇面前,自己就像是个透明人,不论什么事,什么想法都好像藏不住。
“回父皇,”宋高崇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口,“母后言快过年了,宫里木柴、红螺炭、食材,绸缎都还没备下,以及各宫的赏赐.....”
“急什么?!”宋高崇打断太子的话,“这不才进腊月,离过年还早着呢。”
宋高崇想反驳,离过年是还早着呢,可宫里上下多少人,多少事,忙起来时间就不够用了。
只是心里这样想,嘴巴却闭的严实,一个字也没有往外说。
宋成邦见太子没有说话,将手中折子扔下,抬头望着他。
“太子,没什么要说的吗?”
“儿臣..儿臣没有,”宋高崇急忙躬身,“儿臣回头转告母后再等等。”
“等等...”宋成邦重复了一遍两个字,“后宫虽然是皇家,但也是家长里短的小事,是可以等等,可若天下之事,百姓之事呢?”
“将来若有大臣如朕这般强势,拉拢群臣对抗君令,干预政事,太子难不成也什么都不说?不反驳?也能等等?”
宋高崇听的有些懵,有大臣敢逼皇上的吗?那不是找死吗?杀了就是。
他的神情被宋成邦看的真切,内心叹了一口气,冲他挥了挥手。
“朕还有折子要批,你若无旁事,便回去吧。”
“是、”宋高崇巴不得尽快离开,“父皇多注意龙体,儿臣告退。”宋高崇离开了御书房。
宋成邦背靠龙椅揉了揉额头,心中很是烦躁,银子,银子,都他娘的要银子!
捋着灰白龙须,“上哪弄点银子呢?那些贪狗还不是动的时候。”
“老二快回来了,从新野带回来的银子也不知道多不多?”
......
深夜,一个浑身藏在斗篷下面的身影靠近宫门。
“噌!”把守宫门的金吾卫直接抽出了刀,向他靠了过去。
这大半夜的,这身打扮,能是什么好人?
“皇宫重地,闲杂...参见大人!”
几名金吾卫望着眼前的令牌,立马躬身抱拳。
“兰不为呢?”
“兰公公在内等着,大人请!”
枯如老树的手臂连带令牌缩回黑斗篷中,从几名金吾卫身前走过,进入了宫门之中。
宫道上除了巡夜金吾卫,不见宫女太监。
兰不为和黑斗篷走在宫道上。
“兰公公,俺就要个俸银,皇爷咋还让俺进宫来?”
“杂家不知。”兰不为小碎步走的贼快。
“那俺不要银子了成不成?”黑斗篷中的声音略显苍老,“俺现在就回去。”
兰不为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神情冷漠。
“老刘,老糊涂了?宫中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吗?”
“行行行,走吧走吧,俺要是今个被皇爷处置了,你在宫外养的那几个小郎君,可就没人照应了。”
“放心,杂家有数,”兰不为没好气开口,“杂家会帮衬你的。”
兰不为又迈开小碎步,通过黑纱望着兰不为一吊一吊的劲头,斗篷内响起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死老屁股!”
御书房还亮着光,兰不为轻声开口,“皇爷,人来了。”
“进来吧,”宋成邦的声音懒懒传出。
黑斗篷之人在脚迈进御书房的时候,便取下一身行头,一身布衣跪到龙案前。
“刘兰命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
“行了,起来吧。”
“谢皇上!”刘兰命爬了起来。
随后一脸媚笑,一张老脸全夹成褶子了。
“皇爷星月不寐。勤政之心恩泽山河日月,实乃汉华之幸!百姓之幸!”
“皇爷,龙体重要啊!”
“哦?”宋成邦盯着眼前小老头,“那银子重要不?”
刘兰命笑容凝固,接着脖子一梗,“重要!”
不待皇上开口,扑通跪到了地上,便倒起了苦水。
“皇爷,俺要银子也不是为自己要,那一帮子老兄弟都等着银子过年呢,往年这个时候您老人家可都....”
“今年没银子,”宋成邦不想听他哭穷,“现在没有,银子的事先放一边,朕问问你如何当的差?!”
“啊?”
“老糊涂了?”宋成邦黑着脸,“那朕帮你回忆回忆,林府那个老管家是在你眼皮下死的吧?嗯?”
“属下失职!罪该万死!”刘兰命瞬间脸色苍白,跪地叩头,“属下也不知那混混李五,怎么就突然对老成头有了歹念,属下认罚!”
“李五死了?”
“死了,后来国公府的人在打听,属下就放出了李五的消息。”
宋成邦闻言没有任何表情,依旧冷着脸盯着他,刘兰命吓的把头死死扣在地上。
“你是真该死啊!那李五明显受人指使,你都没有先查一下吗?”
“属下老糊涂了,属下该死!”
刘兰命查了吗?查了,只是没敢再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