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披上甲……
披上甲胄的男人身量高大, 气势骇人,阮秋韵细致地为其解开手上的臂缚,褚峻垂眉望着夫人低垂的眉眼, 勾唇轻笑,只觉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出征西北草原前的那段时间。
见夫人眉心萦绕的愁色,男人指腹缓缓抚上,言语含笑,“夫人不用担心, 有夫人庇护,我定会平安凯旋的。”
阮秋韵眉眼抬起,淡淡瞥他, “我是神仙吗?竟然还能庇护威名赫赫的平北王?”
“嗯,夫人自然是我的神仙。”
是他的帐中仙。
知夫人内敛脾性, 后一句,褚峻识趣地没有说出口。
阮秋韵笑笑, 眉眼的愁绪也消散了不少,她再次抬眼认真端详男人的面容,依旧俊美无铸,只是因为长时间的行军而平添了几分风霜。
面对夫人的目光, 男人没有丝毫躲闪,反而是觍着脸凑了过去, 试图让自己夫人能近距离观察自己的脸,“夫人的夫君生的俊美, 夫人多看几眼, 不亏。”
不要脸。
阮秋韵心里暗啐,眉眼的笑意却愈发浓厚,她唇角下压, 顺势凑过去认真地瞧了几眼,随后语气认真,“黑了很多,看起来的确没有原来那般好看了。”
“夫人莫嫌弃,养养就好,到时候凯旋了夫人再亲手给我抹几次那些面霜,夫人的俊俏小夫君就回来了。”褚峻厚着脸皮。
还俊俏小夫君呢?
男人身量高,眼神凌厉,一身气势骇得惊人,即便是再白几个度,看起来也和那些俊俏小夫君这几个字没有丝毫关系。
阮秋韵抿唇一笑,只觉得压在心头的情绪也轻松不了少,她眉目沉静,将这两天自己的推测一一告诉褚峻,最后又道,“……这也仅仅是我的推测,如今也还没有证据,说给你听只是想让你在战场上多注意一些。”
她声量略微放低,“不仅要多注意一些对面的敌人,也要注意一些身边的人。”
拇指上扳指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褚峻眸色渐沉。
他没有去问夫人为什么会想到朝堂上默默无闻的太后,也没有去问为何会觉得周元义是太后的人,而是问道,“夫人是不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阮秋韵颔首,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我昨日已经派人去查探了,只是还没有消息传回。”
有了怀疑后,阮秋韵第一时间去查阅了褚峻此次平叛所带的谋士与副将的生平,最后圈出了两个比较可疑的人选。
褚峻爱重夫人,无论是冀州还是军中,阮秋韵几乎都是和丈夫共享权柄,所以在圈出这几个人后,就立即派人暗地里去查探了。
几个熟悉的名字落在纸上,褚峻沉冷的眸光一一划过,发现两人中,其中一个是谋士,还有一个是他的副将。
他帐下谋士很多,副将也不少,虽然不一定每个谋士或副将都能得到重视,但能够被选来随军的,基本上都是追随他十年以上且跟着他上过无数次战场的人。
纸上的谋士他有印象,机密议事他排不上,日常议事表现不算出彩,但却有些管理内务的能力,有时候也会协助军师管理军中内务。只是这次军中内务由夫人接过,军师仲羽辅之,他便也没有派上用场。
纸上的副将他也更为熟悉,他为主帅,战场杀敌之时几个副将经常也会随护左右,他们也跟随自己十多年了。
说完后,阮秋韵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她眉目多了几分轻松,语气郑重,“这只是我个人的揣测,他们究竟是不是还要看证据,只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平安凯旋。”
她的忧虑从未如此明显过。
征战西草原的时候,阮秋韵不担心,即便战场上变化莫测,她知道褚峻一定会平安回来。
可这次不一样。
褚峻颔首应下。
粗糙的指腹划过夫人垂下的青丝,嗅着萦绕鼻尖的熟悉暖香,男人勾唇笑了笑,低声轻语,“若无意外,这一战为夫有七成把握能胜,只是战场上瞬息万变,战死也未可知。”
眼见怀里的夫人脸色急变,甚至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褚峻神色坦然,轻轻捉住了夫人细弱的腕,含笑安抚,“也不是什么晦气的话,只是马革裹尸本就是战场常态,这些话没什么可避讳的。”
阮秋韵无言。
男人笑了笑,继续叮嘱,“这场战事不知要耗时多久,若我真的战死,到时候会有人护送夫人一路回到荥阳,这几月来荥阳已经部署了一切,其中有异心的家族已被清理,帐下残余部卒也会奉夫人为主……”
阮秋韵怔住了,“你不是说,不是说……”
“生同寝、死同穴?”褚峻凑近夫人白皙修长的脖颈,闻言勾唇闲散一笑,“若真有万一,到时候只能麻烦夫人为夫收尸了,然后待夫人百年后再一起死同穴了。”
夫人风华正茂,叫他如何舍得。
身为枕边人,褚峻早在荥阳未出征时便已察觉夫人紧绷的情绪了,也推测出此行恐怕凶险不小,因此在离开前就在荥阳做好了诸多准备。
帐下追随的家族众多,其中不乏对自己夫人只有表面恭敬的人,他在时他尚且能够压得住,可他若不在,这些人恐怕便会翻身成为噬主的豺狼。
所以早早安排了暗死士。
只要他战死的消息一经传回荥阳,从小被用手段控制的死士就会立即将这些即将噬主的狼犬送下来陪自己,也会夺过这些人手里的一切奉给他们唯一效忠的主人—他的夫人。
这是他为夫人留下的后路。
昏暗中,男人眸色狠厉。
……
战事起那一日来得很快。
云层昏暗如硝烟弥漫,雨势滂沱,旌旗摇曳。
兵临城下,两军对垒。
漫天的箭雨从城墙落下,伴随着破空声呼啸而过,势不可挡地落在底下的叛军上。
箭雨过后,砍杀声此起彼伏,战马的嘶吼与兵器相交的金石声不断响起,自喉间喷出的温热血柱然红了黄灰的泥土,然后层层叠叠,几近黑色。
见临洮城内风平浪静,冀州军卒身强体壮,精神勃发,砍杀时眼底发红,全无因民乱而来的疲军之态后,齐牧帐下众人便知是他们中计了。
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们后退,毕竟如今身在临洮的冀州军人数弱于他们近几万人,也未尝没有擭取胜利的可能。
战鼓声声,士气大盛。
……
这几日前线战事焦灼,而身在临洮城内的阮秋韵也忙忙碌碌,如流水一样的药材被送入前线后方的军帐内,被用来治疗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
又一次收到盛京传来的消息,自战事起来后阮秋韵一直紧绷的面上终于多了几分浅淡笑意,她执起随着信笺一起来的小金锁,来到了府邸西南角处的私牢。
私牢昏暗,干枯瘦弱的老人蜷缩在稻草上,身上的衣袍已经脏兮兮,发白的头发如杂草杂乱,见有光亮传来,忍不住朝着里侧瑟缩了一下……浑然不像当初儒雅温和的周郡守
两个扈从打开了牢门,将蜷缩的人提着站了起来,两簇火把明亮,迎着对方的目光,阮秋韵手心的小金锁缓缓滑落,然后晃悠悠地左右摇摆。
周元义目呲欲裂。
……
出了牢狱,阮秋韵来到了书房。
“……王妃若是想问是谁?我是真的不知道,邹氏的人近二十年来一直暗地里扶持一些科举有望的寒门子弟,待他们科举及第后就安插于朝中各处,为其所用。”
“……当年上奏失败,我便成了一枚弃子,凉州也有他们的人,早在凉州秋粮案事发前几年,太后就注意到了六大营暗地里的一些境况,后来便命令我搭上了齐牧帐下的人,如今也是让我挑起两军尽早对上,两败俱伤………”
“……我所知悉的大多都是科举的文人,兴许其中也有武将,但我只是其中的一枚棋,所能知道的并不多。”
“……”
周元义的话在脑海盘旋,阮秋韵神色冷淡,迅速地写好了一封信,封好后让人送去了前线。
……
“……禀主公,大军北侧十里处出现敌军身影,有近五万人。”
战事正酣,眼看地已经打得有来有回了,后方的斥候突然传来坏消息,让叛军一众人只觉晴天霹雳。
探子来报冀州军令不是兵分两马的吗?这五万人军卒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中计了!
齐牧脸色沉了下来。
当机立断鸣金收兵。
冀州军开始乘胜追击。
褚峻手握长刀,一刀砍掉了一个敌军的头颅,血注喷涌而出,朝着眼睛而去。
见状,左侧的副将眸光闪烁,眼底划过一丝狠戾,手腕翻转,手上正要挥出的长刀突然改变了轨迹,朝着身染鲜血的男人头颅而去。
长刀距离脖颈近在咫尺,副将眼底掠过一丝狂喜,可一阵白芒过后,他面上的狂喜猛得一滞。
脖间一痛,随后只觉目光上移,浑圆的头颅从躯壳上滚下,失去了头颅的躯壳前后摇晃了几下,然后得从马背上载倒……
锋芒的刀尖带着一缕缕血色,面上布满鲜血的男人面无表情,目光只淡淡地扫了眼地上落地的躯体,继续驾马上前。
两面夹击,进退不得。
齐牧目光狠戾地看向后方的冀州军,包裹着刀柄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浸透,带着剩下的残部从冀州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最后突破冀州军,成功溃逃。
胜了!
胜了!!
冀州军欢呼。
回到军帐,吩咐士卒们打扫战场,褚峻没有顾及肩上的刀伤,而是从甲胄里侧取出依旧干净的信笺,慢条斯理地打开。
“……金锁是我派人按照周元义京中侄子所有的打造,虽然款式一样但做旧工艺一般,周元义这样心思缜的人,应该第一眼就能认出来才对……因此我推断他的话里有异常……”
他的夫人果真聪慧,褚峻勾唇一笑,又慢条斯理地收起信笺,才允许等候在帐外的军医进来给他包扎。
消息传回临洮,阮秋韵执笔的动作顿住,她神色怔怔,眸底积压的忧虑如同积雪化冻般逐渐散开,后唇角缓缓勾起。
……
消息传回盛京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太后打着清君侧的旗子,联系了十六卫和城防军进行疯狂反扑,林樟带着禁军迅速镇压。
朝会暂停,朝臣闭门不出。
雍容端庄的皇太后发鬓凌乱,她眼神怨毒,不断嘶吼咒骂着眼前的乱臣贼子,试图用这样方式阻止自己的儿子写下禅位诏书。
见小皇帝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姚伯羽有些不耐地挑眉,“陛下莫不是悔了?”
他散漫地敲了敲书案,似笑非笑,“后悔也是常理,毕竟那是皇位嘛,既然陛下不愿退位,那么微臣也只能用微臣的手段了。”
说着,看了眼钳制皇太后的人。
泛着寒光的刀尖置于脖上,濒临死亡的寒意瞬间袭上心头,原本嘶吼的皇太后如同被人扼住了喉舌,一句话也吐不出来了。
死亡威胁下,禅位圣旨来得轻易。
姚伯羽双手捧着圣旨,面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切,他神色郑重地走出宣政殿,抬眼正好见到厚重的云翳正在缓缓散开,他缓缓一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