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隐于市,这就是喻霜的选择。
她安置步哲的屋子并不是什么小镇村庄,而是城中,并且距离顾铮烛所在的府邸只隔了两条街。
也不知道是顾铮烛的刻意安排,还是灯下黑战术真的奏效,这数天来伏魔司派出的数股人马都是搜索城中边缘地带,并延伸向城郊与周边村镇,反倒未留意城中心区域。
当然,喻霜也清楚自己外出容易被留意,所以只是雇了邻居大婶帮忙买菜做饭,避免被盯上。
而经过数日的休养,步哲状态转好,伤势愈合的同时,感觉自身已经能够完成对体内蠢蠢欲动妖魔力的压制。
囚龙内功进一步修炼,感受着经络中精纯灵力运转数个周天之后,他长长呼出一个浊气。
起身振臂,浑身上下发出一阵炒豆般的清脆声,顿觉肢体中重新充满了力量。
“看样子,你是打算走了。”
外屋,喻霜静静坐着,在她身前已经帮忙整理好了一个行囊,碎银、药物、干粮皆有准备,并且配有两套半新衣物与一双鞋子。
看着这些考虑周全的物件,步哲不由称赞一声:“学姐想得真是周到,有这些就够用了。”
他先前的行李连同长匣,都留在西巡团的驻扎大院,自然拿不出来。眼下重新备齐的这一套,可谓考虑充分,除了没有兵器外该有的一应俱全。
“出发前,还有一事。坐好,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一边说着,喻霜一边摆出了数个小瓶,并且开始以清水浸湿数只狼毫小笔。
“这是?”
步哲略感疑惑,当看到那瓶瓶罐罐中呈现不同色彩时,顿时恍然大悟。
“学姐考虑得也太齐全了!”
“同样的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了。”
喻霜口气平淡,轻轻抓起对方的右手开始打量,彼此手指相触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两人皆是微微一颤,但谁也没说什么。
很快,狼毫小笔沾上油彩颜料,开始在手背上绘制图案。
目的很明显,此刻的通缉令恨不得将步哲扒底,一切相关信息都往上写,自然不会错过身为刃铁的那一条。
那如果在他的手背上出现了魔净刺青,则很容易蒙混过关。
看着喻霜认真绘制的模样,步哲心中怦然一动,只觉女子全神贯注的样子别有一番吸引力,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大半个时辰后,作画完成。
“技止于此,图案也只是按照我记忆中看到过的一些,稍作改变所画。只是大致出示的话,想必不会引起注意。”
说到这,喻霜甚至还递出了一枚略带陈旧的银质铭牌。
“这是曾经一位组队同伴的,一直忘了去销户,你暂时拿着用吧。否则,万一遇上较真的,看了魔净刺青依旧要检查铭牌,可就麻烦了。”
步哲点头一应,将铭牌挂在颈脖上。
“学姐,你这番准备下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生死同伴,还说这些做什么?”
喻霜摇了摇头,而后起身舒展了一下肢体,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又是幽幽一叹。
“为了防止暴露,我不能与你同行。但可以约一个地点,之后再见。”
“好。我也不说什么不想把你卷进去的无趣之话,既然学姐愿意继续相信我,那之后的路,就请多关照了。”
说罢,步哲迅速写下了一张字条。
紧接着,他拨乱了自己的头发,再将衣服上沾些灰尘,摆出一副游历许久的浪客模样,这才背上行囊,提起断剑,准备离开。
看着对方的背影,喻霜忍不住上前几步,伸手似乎想要从后面抱住他。可距离最后半尺时,又犹豫了,双臂不由垂下。
“一路保重,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嗯,一定!”
出门前,步哲还是略作停顿,最后心中一狠,推门而出。
“阿哲,你那位学姐似乎……”
“等有命活着回来,再提及其他吧。娄妍、娄明剑因我而死,我不想再卷入其他人了。本以为找到了顾铮烛能够作为靠山,现在看来,那也是幕后黑手计划的一环。这个始终不曾现身的家伙,实在……太可怕了。”
字条留下的见面之地,他根本不会去。
“那现在,阿哲可有头绪?”
“没有。甚至可能,我暂时离开普拓帝国会好一些。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个必须要去的地方。”
……
步哲得这身装扮与假身份,沿途果然没有引起伏魔司巡捕的怀疑,虽有数次例行检查,但最后都顺利通过。
数日后,他如愿抵达了这次的目的地,斜岳城。
不管接下来是要逃亡,还是继续暗中追查,既然心中已经做好可能面对的最坏打算,那至少先和义妹馨儿告别。身上剩下的钱尽量留给对方,有多少是多少。
那样,万一真的自己出了事,馨儿稍微还能有点依靠。
“其实,我去找薛琪帮忙似乎也行,让他为馨儿赎身。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是否肯认我这位朋友。”
镇远侯府本来就被普拓帝国监视着,现在贸然接触,恐怕会将麻烦引向那边。不到万不得已,步哲不会那么做。
既然又要去暖阳阁那种烟花之地,当然不能再是现在这副风尘仆仆的邋遢打扮。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新衣服,扮作一纨绔公子哥打扮,再手中摇着一把明显与当前冬季完全不符的扇子,他大摇大摆走向了目的地。
“呦,公子爷,您来了?请问有相熟的姑娘没?”
还是之前的妈妈桑,但显然对方没认出自己。
步哲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按照惯例开口:“我就喜欢你们家的彩鹊,温柔听话,然后顺带叫上……”
谁知,话未说完,妈妈桑脸色一变,急忙拽住他的衣袖,连连摇手。
“爷,要不换一位吧?”
“怎么?彩鹊有客人了?”
“不是。”
“那是什么?”
眼见对方面露难色,步哲无奈,只得递出一小锭银子。
谁知,一向见钱眼见的妈妈桑这次破天荒没有接,依旧是面露难色。
最后,她摇了摇头,轻声叹道:“爷,换一位吧。彩鹊她,她……出事了。几日前接了一位客人,然后次日发现还没从屋里出来。大家去看,发现竟然死在了房间中。”
“死了?”
闻言,步哲大惊。
婊子无情,烟花之所向来都是交易,此处暖阳阁又是帝国的长夜,按理而言不至于和谁结仇。所以,彩鹊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会死在屋中?
“是啊,死了。后来衙门的人来问,还带了些最近给的通缉令给姑娘们辨认。最后有几个人回忆起当晚的客人,似乎就是其中的一人,叫什么……”
听到这里,他心中闪过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难不成……
妈妈桑一拍拳,终于想起了名字。
“是一个猎魔人,叫步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