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中断了？”有人低声问。
“不，没有。线路换了。”
回答他的人手中动作不停，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屏幕中数行数字飞速跳动着，片刻后重新出现了画面，比之前要晃动许多，但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那张王座和王座周边的人的面容。
“这是……”
“能加强这条线路吗？”
角落里和同伴窃窃私语的军官吓了一跳。他猛地起身，刚好对上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上司的眼神，肌肉记忆拯救了他，让他的行礼动作没受心情影响，做得十分流畅：“温莎上将！”
福尔特·温莎略一点头作为回应，再次问道：“这条线路的信号能加强吗？”
“呃……”
“能！”他身边的同伴利落点头，埋首继续操作起来，军官立即上前协助。很快，新的影像取代了代表信号中断的蓝屏，出现在每个信息数据中心管辖部的部员面前。方才停滞的人们纷纷重新行动起来，那张被争执波及的两半椅子也被人悄悄抬走，这里似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温莎？你还没说完呢！你说现在这个方道夜是你和莉莉召唤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先让你的人配合我，用新信号覆盖掉刚才从沃尔夫那来的信号。”
“……这是你安排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福尔特转身，冷冷看向追在自己身后的赞恩：“帝国绝不能在这种时候重新出现。如果你想死，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死，我们这些老东西在世上活得够久了。但这些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为了自己的私心断送他们的未来吗？”
“我不是为了私心，我只是需要判断你和沃尔夫到底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人类不可能和虫共存！！！”
福尔特·温莎的手指向屏幕上那张喜怒不辨的，他和赞恩都十分熟悉的脸：“别说你看不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我们一起度过了四十年！！是我们！你、我、他，我们三个！不是只有你是他的挚友，不是只有你跟他交情深厚！我不会说我是正确的，因为不到最后，我也不能确认自己是否能够成功……但我起码不会将自己的同胞送入虫族手中！不管他们犯下了怎样的罪，不管我多么不想承认自己居然和这样的人同为一族，但我绝不会，将他们送到虫手里！！哪怕是我自己亲手将其处决，也绝不！！”
他的怒吼响彻整间屋子，几个垂首而立的军官抬头朝他看了一眼，默默加入了忙碌的人群。
赞恩看见了自己下属的举动，但没有出声阻止。他静静站在管辖部中央最大的那块近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屏幕前方，凝视着其中自己另一个好友的身影。
“……处理掉他们。”
男人冷酷的命令犹如一桶冰水将他浇透。好友熟悉的面容此刻竟显得如此陌生，仿佛他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
“温莎。”赞恩低声说，“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如此信任这个古怪女人的理由。”
“我已经说过了。”福尔特回答，“威尔逊家族和摩尔斯特家族也有关于古老传承的东西吧？”
他话音一顿，视线在赞恩领口处徘徊片刻，半晌，才缓缓地说了下去：“方道夜是一位古神，神名‘夜游’，莉莉是她的灵魂碎片。召唤是由莉莉主导的，我只是在一旁提供了一些帮助。”
福尔特的声音更低：“……神不属于这个时空。她的职责，她的信众会无时不刻地呼唤她回家。如果记载无误，她最多只能在这停留一年。”
光影交错，赞恩犹如一尊凝固的雕塑。福尔特的注意并未在他身上过多停留，他眯眼看向屏幕，上面的画面已经稳定，学生们的说话声清晰地从中传出，包括帕妮丝慷慨激昂的质疑。贵族们的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但沃尔夫依旧面无表情，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方道夜身上，片刻后眉梢下压，十分轻微地蹙了一下。
“一群废物。”他最终开口。
被他斥骂的贵族们不怒反笑，他们殷勤地弯腰向两侧退去，为沃尔夫·威尔逊让出一条路，好让他能直接走到方道夜面前。
“上次的交锋，算你成功。”沃尔夫停下脚步，一股莫名的味道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变浓，“现在你要保护的人变得更多了，而你的敌人会变得比过去更为强大。”
“现在退缩还来得及。”
他的眼神冰冷瘆人。那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的人才能拥有的眼神，任何人都能毫不费力地从中读出他的杀意，浓重到连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贵族们都为之心惊。
但方道夜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她只问：“维克多在哪？”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大厅内变得昏暗起来，沃尔夫的自语在其中幽幽回荡，学生们警惕地摆出防御的姿态，护卫在方道夜周身。
黑色雾气毫无征兆地从沃尔夫身后涌出，迅速将一切吞没。死神无声降临，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方道夜只听见了几道古怪而又利落的嘶嘶声，像某个充满了气体的罐子裂开了一条缝隙，从中逸散出一股强烈的甜腥味道。
那是血的味道。
秽气格外嚣张地扭曲着，像吸血蛭般扒在闪着白光的结界上，不断侵蚀着光芒。方道夜耳朵轻轻一动，扔出手中长刀，长刀化作一道流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所过之处重重黑影晃动，每一只的味道都臭得令人发指。
二，六……十只？不，也许数量更多。
夜哟神微微皱眉。结界的光芒更盛，将她身后的学生们牢牢护在其中。
“你们——”
“老师，放心吧！我们可是做了充足准备后才来的！这次绝对能帮上你的忙！”
在方道夜惊讶的目光中，薇诺娜变魔术般从背包里掏出一把体型不小的沉重枪械，架在瑞安摆好的支架上，果断地对着大厅穹顶扣下扳机——
粗大的激光束一击即中，巨大的爆炸声在众人头顶炸响，帕妮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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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上亮起，一面淡蓝色的透明盾牌随着她抬手格挡的动作展开，十分贴心地为大家挡住了崩落的碎石。
光和狂风同时从刚刚被造成的缺口中涌了进来，帕妮丝笑容灿烂：“这样就不黑了老师！”
方道夜默默把那句“留在这里别乱动”咽了回去。大厅内重新亮起，那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也因此无所遁形，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身下的血液犹如活物，蠕动着在特意铺设的高雅地毯上组成一个古怪的图腾。
夜游神曾见过这个图腾。z2207星上，那个名叫“星球之家”的组织的活动轨迹连接起来，构成的也是这个图案，只不过这一次的要小上许多。
敌人比过去更为强大……吗？
方道夜再次环视一周。托学生们的福，大厅内那数十只被秽气萦绕的虫族如今失去了黑暗的掩护，在众人面前清晰地暴露出它们的面目。
和之前方道夜在密林中所见过的虫族不同，这些虫的身型简直可以用“纤细”来形容。没有螯牙和尖爪，也没有泛着诡异光芒的甲壳和薄翅，它们用后肢站立着，远远看去，竟然有些像……人。
“小心！”
刀光挥至半道戛然而止，面前突然出现的虫族被几个坚定的背影遮挡，下一秒，一只身形矫健的火红色狐狸一跃而出，它在半空中灵活地拧转身躯，后腿用力踢蹬，将那只试图破坏结界的虫族一脚踢开，接着轻盈落在方道夜脚边。
明明只是数日不见，原本才到方道夜膝盖的小狐狸已经长得高至她的腰间，但那条蓬松的大尾巴依旧依恋地在她小腿上勾勾缠缠。长有五彩翅膀的鹦鹉扑扇着翅膀，和一团白色小绒球一同在空中盘旋，没等方道夜和它们一一打完招呼，手下狐狸顺滑的皮毛里便多出了点热乎乎的触感，她垂下头去，刚好捕捉到一根甩动的长长的尾巴。
“老师！你是为了救那个叫维克多的小孩来的吧？”康斯说，“如果你身上有和他相关的东西，可以给莫娜！她的精神体和我的精神体合作，什么东西都能找到！”
“嗯！我们的特训可不是白做的！”薇诺娜接话道，“老师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如果打不过了，我们会往你那儿跑的！”
“这次我们绝对能帮上老师的忙！”
方道夜有些愣神。
……这些孩子，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成长了。
“老师？”有人担忧地喊她。
令人心烦的负重感消失了，某种更强烈的东西压过了它。只有夜游神能看见的，明亮无比的光芒闪耀着，源源不断地从她面前的少年们身上向她而来，又化成温暖的白光从她身上朝他们而去。
“好。”
黑色大书在虚空中现出身形，书页温柔地翻动着停在最初的那一页，骄傲地展现出其上的名字。夜游神并指滑过长刀刀背，瓷白肌肤下的刀锋冷芒更甚，倒映出她含笑的眼睛。
“你们一直都有帮上我的忙。现在也是，过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