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你呢？”
笨重的联络仪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将同伴的抱怨搅得模糊不清：“我也一切正常。哎～虽然说守卫也很重要啦，但是果然我还是更想上前线啊。你就好了，明天就能跟大部队一起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怎么办～”
警惕张望着四周的女人忍不住笑：“说什么呢，芙罗拉不是也在守卫队？再说，没有你，我怎么放心地去前线？”
“好吧～还是你会说话。我巡逻都更有动力了，不聊啦～待会汇合时见！”
“收到。”
“还跟我收到呢……”
联络仪不再发出响声，女人的笑意却没有消失。她把刚刚巡视过的区域再走了一遍，仔仔细细地排查每一个角落，确认一切正常之后才继续向下一个地点轮换。
这里其实离前线已经很近了。那些不怕死也不怕痛的虫族数量太多，侵占了绝大部分人类宜居的星球，她们如今已经无处可退，只能尽其所能守好最后的防线。
巡逻是她还是小兵时就养成的习惯。上次战斗中她受伤颇重，不得不从前线退下，但她实在不想干坐着修养，和医师团掰扯了半天，才获得了出门的允许。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十分正确。有事可做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总算有所缓解，女人的眉头也略微舒展开来——新来的那批人做得不错，布防严密，各式隐藏在角落的仪器上也能看出巡逻频率不低。
联络仪又响了：“少将，有人来访。”
“谁？”
“前线来的，一个陌生面孔。”
联络仪电音炸响，那边的声音有些犹豫：“……他带了罗森特上将的东西，坚持一定要面见你。”
“好，我马上回来。”
女人利落挂断通讯，又快速播出几个讯号，安排好替换自己巡逻的人，立即上了飞艇。不知为何，接到这个联络后，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那是种极其不安的预感，让她难得感到坐立难安。
……是前线出了什么事吗？
飞艇堪堪在营地口停稳，车门只开了一半，女人便从其中闪身而出。一路上都有人喊她军衔，恭敬招呼，但她却无心像以往一样一一点头回应。
女人并未注意到那些她路过的模糊面容中有一道清晰的身影。
黑纱将方道夜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她耐心地跟随着女人，等待合适的插手时机。
米洛仍跟在她脚边，那双蓝眼睛也紧紧盯着一身利落军装的女人，似乎若有所思。有时女人的视线偶尔从这边掠过，它便机灵地躲进方道夜的黑纱里，一点都没被发现，又被夜游神轻声夸了几句乖。
“少将…！”
“人在哪？”
女人脚步不停，迎上来的人倒也能跟上，边走边飞快地说明情况：“现在正在小会议室等着呢，少将，虽然他手上有上将的东西，但是我确定绝对没见过那张脸！少将，他一直强调说要单独见你，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没安好心！一会我能不能——”
小会议室的门近在眼前，女人摆了下手示意他别再继续，但也没赶他离开。她敲了下门，里面悄无声息。
女人推门而入。
空间突然扭曲起来，房门和跟在她身后的引路人都在一瞬间消失了，漆黑的空间中，只剩下那个看不见脸的人。
那人语气焦急：“少将，前线有变。上将陷在里面抽不开身，只好派我来传达消息！您尽快准备好跟我走吧！”
女人的唇角绷紧，却仍十分冷静：“把上将给你的东西拿出来。”
“啊？好好好！”
那人动作迅速，小心翼翼从怀里捧出一样东西：“在这里，少将。”
那是一枚沾了血的徽章，黑暗中看不清楚，隐约是个熟悉的纹样。
女人向前迈了一步，像是想把徽章看得更清楚些。
那人抬高的手也向前伸了伸，配合得不能再配合。
“吼！！！”
一切发生在一秒之内。那枚“徽章”光辉闪动，竟然张开翅膀腾空而起，节肢根根伸出，扑向女人的脸。有着矫健身形的母狮在“徽章”动作的瞬间出现在女人身后，但它体型太大，利爪挥出却拍了个空。女人向后疾退，却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被下意识圈住自己的精神体封住了去路。
那人的嘴角勾起笑容。
“你是谁！！你怎么敢在这种关头做这种事！！！”
无路可退的女人怒声厉喝，她从贴身的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盛怒之下，竟一刀砍中那只飞虫的半边翅膀，再抽身侧旋，避开了这次扑击。她从军校毕业三年后就成为了少将，靠的就是绝境中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的怒火。旁人避开扑击后可能会想开门逃跑，但她反而朝着那个看似有持无恐的人冲去，匕首上的利光在此刻照亮这片昏沉的黑暗，让那人黑暗中的面容露出一角。
那人也没想到她还能动手，慌乱中脚步踉跄，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
“咚！”
有雷鸣般的沉闷声响远远传来。
那声音太过熟悉。女人从没想过会在前线之外的地方听见这声音。
“你——！！！”
她冲锋的姿态更强硬，匕首下一秒就要刺进那人的心口。时间被无限拉长，她拼命地动用身上一切能调动的肌肉，却用不上丝毫力气，仿佛被溺进了没有浮力的海水中，只能无尽地向下沉去。
不行，不行，这人一定要死，他是叛徒，他和虫子勾结，他还有帮手，有人为了让他脱身，在后方使用了武器。那枚弹药是在哪里爆发的？这群不是人的东西，要是他们炸的是人类聚集地——
她够不到那人。那个微笑在她眼中扭曲成一片令人作呕的马赛克，而她如此无力，连手中的匕首都无法挥动——
“你看清了他的脸吗？”
黑暗中突然有人问。
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女人敏锐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她没能听清突兀响起的女声问话的内容，顺着手臂挥动的惯性，向前方继续狠狠刺下。
“呜呜！”
跟在方道夜脚边的米洛猛地跳起，也不知它这么小的个子，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就跳上了那只俯身前倾，做出攻击预备动作的母狮的脊背，用力一蹬，把母狮巨大的身躯踹得向另一侧倾斜，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女人的攻击动作一瞬间止住了。
她用力按住额角，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一句下意识的话：“罗兰……你再把我们当羊使唤试试……”
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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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的喉咙里也不满地嘟哝了一声，厚重的爪子赶苍蝇般挥舞了一下，却连站在原地不动的米洛的一根毛都没挨上。
方道夜并未错过这个机会。
她手中的铃铛再次响起，柔和的白光如萤火虫四散，将这片空间照亮，也照亮了女人失神的眼眸。
“这是哪？”她扶额的手放下，就算眼白处仍遍布血丝，也挺直了腰背，将自己的虚弱完全遮掩，“你是谁？这不是……罗兰的精神体这么变成了这样？”
方道夜还没回答，她便立刻推断出了一些线索：“我的精神海废了？我们现在是在我的脑子里？你是怎么进来的？罗兰真把精神海的东西研究明白了？外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人类暂时战胜了虫族，不过好像因为内部有叛徒，可能马上又要打仗了吧。”方道夜说。
“叛徒……对，叛徒！”女人的声音徒然高昂起来，“你也看见了吧？那人抓到了吗？不，肯定没有，要是有，你不会说现在还有叛徒，人类也不会是‘暂时’战胜！这群&@#*的！！”
她的神智还未完全恢复，说话有些颠倒，时不时还会爆出两句夜游神听不懂的话，从语气推断应该是骂人的。
不管她说什么，方道夜都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女人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她叉腰骂完一通，眼中的光又亮了几分，母狮也缓缓趴在了地面上，低头仔细端详着在它面前额外娇小的米洛。米洛不满地从鼻子里哼出几口气，但看了方道夜一眼，还是乖乖站在那任由它打量。
“你问我记不记得那人的脸？”女人踱了几步，沉思片刻，“我应该是看到了的……但现在记不起来。要是我记起那人，对你们应该会有帮助吧？”
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眼神坚定如初：“我一定会想起来的。那人不是军中熟悉的面孔，罗兰可以把我们的同期都先排除。给我三天，我一定会把那人的脸回想起来，哪怕我死──”
“不。”一直安静听着她说话的黑衣女子出声打断了她的宣誓，“我是来救你的，等你的精神海恢复，你自然会想起当时的一切。别轻易说这种话了，还有人在外面等你。”
女人呆住了。
“救我？”她喃喃重复，“救？我还有救吗？我还以为以罗兰的水平，能让我把遗言说完就是巅峰了。”
她玩笑开得很烂，方道夜却轻松地接下了话：“这不是还有我嘛？我和里希特加在一起，救活你还是很足够的！我还要救更多人呢！”
女人定定望着她。
趴在地上休息的母狮也睁开半合的眼睛，凝视着她。
米洛十分警觉，一溜烟跑回了方道夜脚边。
“你是罗兰的什么人？”女人说，“你和他在合作进行研究？”
“是的。”方道夜不明所以。
“只是合作就好。”女人目光灼灼，“等我醒了，我可以追求你吗？”
“嗷！！！”
方道夜在米洛愤怒的嚎叫声中，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她不擅长卜算。但她曾经的邻居是个能掐会算的好手，天天就喜欢端着罗盘到处走。
……要是她在，说不定就能算算她最近是不是桃花泛滥了。克莱因也好，面前的女人也好，怎么张嘴就是震撼夜游神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