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怀疑隔离医疗室出问题了。”里希特简洁道，“莫桑，别躺着，过来和我一起看。”
“喂，这种事情可开不起玩笑。”
莫桑依旧躺在沙发上，调子懒洋洋的：“隔离医疗室可是整个学校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温莎校长就算再疏忽也不可能会察觉不到那边的问题的。罗兰，你这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是我告诉他的。”方道夜说。
“嗯哼？”金发男人哼出一声带着疑问的含糊鼻音，“上次被人指控进入研究室窃取机密文件，这次是发现隔离医疗室的异常？莉莉老师，你最近怎么总是出现在一些很要紧的地方？是在和罗兰进行什么秘密活动吗？”
“她能治愈精神海和精神体。”
“……确定？”
刚刚还赖在沙发上的金发男人转瞬起身，这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但莫桑的表情却很严峻。
“确定。”
里希特让开位置，走来的莫桑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屏幕中央的那把椅子上。机械教授有一双灵活的手不是什么怪事，但莫桑的速度竟然也没比里希特慢上多少。
作为隔离医疗室的小楼在地面上有三层，地下还有两层。上三层的病人们症状较轻，能两三个人住在一个房间内——说是住，实际上就是躺在特制的医疗仓内——上三层每一层有六个房间，每个病人都有专属系统负责监控病人状态，以便医护人员及时维护他们的身体状况。
而地下两层住着的都是高危病人，所以每层只有两个房间，每个房间也只有一位病人。他们受到的监控更加严密，这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其他人。
小楼中所有的监控设备加起来过百，但还未达到这堆屏幕的数量上限。带着滑轮的摇椅向后退去，以确保共同亮起播放相似又不同画面的屏幕能同时被椅子上的人收入眼中。
莫桑问：“时间能锁定得更精确点吗？”
他说话时，屏幕的播放并未停止。
方道夜思索片刻：“最近三天。”
“OK，给我五分钟。”
时间在等待中拉长。莫桑操作的速度太快，看得对高科技还是有些陌生的夜游神有点头晕。里希特注意到她的脸色，低声问她需不需要去沙发那边休息。
“不用，我在这等着就行……”
屏幕突然变强的闪烁光芒令方道夜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反胃感涌上咽喉，她不由得捂住了唇。
“莉莉这是有光敏性癫痫？”莫桑抽出空来也劝了一句，“放心，我不会看漏的，你去那边休息吧——”
话音戛然而止，某个屏幕上的画面也不再跳动，莫桑将那一段重新拉回至前一秒：“这里，这个数字是不是动了一下？”
里希特：“嗯。”
他将那画面移入最大的屏幕，重播了一遍：“这边的仪器，之前一直是个位数一到二浮动，刚刚十位数突然跳成了零——”
方道夜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屏幕上的画面很清晰，照出一张安静沉睡着的有些苍白的脸，还有覆盖在他脸上的透明的医疗仓的面板。里希特的手指停在这个沉睡者的额头附近的一行白色小字上，眼力不好或不仔细的根本发现不了那行数字，亏他们还能看清个位和十位的变化。
在她凝神看向那行数字的同时，加剧的头疼让她眼前模糊一瞬，叠出一个古怪的重影：“那里……好像有只……虫子？”
里希特神色凝重：“什么虫，在哪？”
“喂，你们瞒着我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多？”莫桑眯起双眼，“这虫只有她能看见？别总是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啊？”
方道夜无力回答他们的疑问。她移开视线，脚下有些踉跄。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方道夜浑身无力，只能将整个身体都向那人靠去。被她脸颊挨住的柔软肌肉一下僵硬起来，但没有挪开。
“喂喂喂，到底什么情况——”
黑皮大书从方道夜怀中像喝醉了酒似的飘至半空。它东倒西歪，时不时往下掉一小段距离，又坚强地飞高，缓缓翻开了封皮。
里面的书页依旧散发着盈盈的白光，它很快就要集齐碎片变成完整的一页，当它完整后，它的主人的力量也能随之完整。
但如今仅剩的那一小块缺口处却泛着不祥的黑气，蒸腾而上，渐渐蚕食着温柔的白光，让缺口边缘处拼接得毫无缝隙的书页再一次出现裂痕。
“碎片……在移动……”方道夜紧紧咬牙，竭力忍住那股让人几欲发狂的痛苦，“追……不能……”
她再一次被人抱了起来，书无力地重新落进她的怀里，发出一道指示方向的白光。
“莫桑！”
“知道！”
全封闭的房间迅速转出新的出口，黑发男人如风般迅捷而出，径直朝白光所指方向而去，只是锁了个房门就差点追不上人的莫桑低声骂了一句，立即跟了上去。
轻盈的风声和剧烈的跳动声在方道夜耳边交织成奇异的催眠曲。夜游神很少受到伤害，但一开始斩邪并不熟练时，她也受过很多次伤。不过夜间的神明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疗伤方式，不管是怎样的痛苦，只要她进入休眠，总会渐渐恢复。
但这里不是她熟悉的世界，这里只有她一个神，没人能在她休眠时接手她的工作，继续守护她看重的宝物。这也不是她熟悉的痛楚，她无法确定自己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将其修复，从休眠中醒来。
所以她不能睡。
方道夜的唇边溢出一缕血丝，很快被时不时低头察看怀中人状态的男人发觉，轻轻拭去。
风声更响，指示的光芒越来越强。里希特知道这是接近目标的征兆，他无声地再次加快速度。
只是当他拐过墙角，书发出的光芒猛然暗了一瞬。
在里面？
没有一秒犹豫，那双被凌乱发丝遮挡的蓝眸渐渐亮起微弱的光芒，巨大的虚影在空中浮现，痛苦挣扎着，试图突破某种无形的束缚。
“喂你疯了！！”莫桑的怒吼极速接近，“你也想躺到医疗仓里去吗蠢货！罗兰！！”
快要具象化的能量被柔和地收拢。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力度很轻，却让男人微微颤抖。
泛起血丝的蓝眸和半开的黑眸相对，濒临发狂的虚影乖顺地垂下头，被人带回了小窝。
“在里面是吧？小桑！”
终于赶上好友的莫桑脚边突兀地凭空出现一条盘高的金色巨蟒，它缩小身形，飞快地钻进了墙角处的管道口中，书十分识时务，光芒明灭，尽职尽责地为和精神体共享视线的莫桑指示方向。
“你们要找什么？”莫桑的眼睛异化成蛇冰冷的竖瞳，泛着金色的光，“碎片？是那本书的书页碎片？”
“对。”
书急促地闪动了两下，里希特开口催促：“再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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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知道了！”
代表方向的白光变换得越来越快，莫桑开口，声音里都带了蛇一般的嘶鸣：“我看到了！那个东西是什么——”
狭窄的管道里，发现猎物的金色小蛇飞扑而起，一头撞在了紧紧抱着闪烁白色微光的碎片的黑影身上。它迅速将猎物绞进身躯中，蛇吻大张，猛地咬了下去。
莫桑的精神等级是s，作为他精神体的小蛇曾与他一起在战场上经历了无数次战斗。它记得黑影身上这种熟悉的恶心的感觉，所以下嘴毫不留情，柔韧的肌肉同时发力，在两秒内就能把自己捕获的这东西绞成碎片。
但骨头碎裂的声音并未响起。奇怪的触感撞上它的鳞片，几乎将细小的蛇身斩成两段。小蛇发出痛到极致的尖叫，迅速松开了卷住的猎物，但灵活的蛇尾仍不忘用力勾住那块快被黑气彻底掩住光芒的碎片，硬是将其从那黑影的怀中抢了回来。
夜游神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澈的黑白分明的杏眼变成了彻底的白色。书再次飘起，绽放白光，黑纱轻轻盖在她身上，消弭了她的重量。
里希特怀中一轻。
拼尽全力返回的金色小蛇从管道口中掉了出来。它受伤太重，甚至无力恢复原有的庞大形态。巨大的伤口横亘在它身上，将金色的鳞片染得血红。
它被一双白皙的手接住了。
莫桑半跪于地，极致的痛苦令他发出扭曲的尖啸。他竭力控制，才没让自己狼狈地滚倒在地上。
“罗……兰……那东西……是虫……”从他嘴里挤出的单词已不近人声，“快……叫护卫队……我……”
飘渺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柔和的光点撒在奄奄一息的金色小蛇上。莫桑亲眼目睹了奇迹。
血在一瞬间止住了。铃声再响，柔软的红色肌肉飞快长出，将巨大的缺口填平，几块幼嫩的鳞片重新覆盖上皮肤，也让脑海中剧烈的痛苦一瞬停止。
“……这么夸张？”莫桑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我还以为我刚刚要说遗言了？”
蓝色眼眸瞥他一眼，在方道夜手心扭动着试图缠绕上她白皙手指的金色小蛇在莫桑尴尬的笑容中消失了。
“头还疼吗？”里希特低声问。
那双纯白色的杏眼转向他，看不出视线是否凝注：“…………”
“方道夜？”
里希特轻轻拉住她的手，那双手如冰一般毫无生气，他却牵得更紧，让她慢慢靠进自己怀里：“方道夜？你还好吗？”
书的光芒减弱，夜游神眨了下眼睛：“……我没事。”
方道夜缓过神，但教授的怀抱实在温暖又柔软，让她忍不住多靠了一会才起身：“碎片呢？”
里希特弯腰将那块有些泛灰的碎片捡起，放进她手心：“在这。”
“谢谢。”方道夜对他微笑。
“……不用。”里希特再次问道，“你真的没事？”
“真的。刚才是那东西触碰碎片的时候污染了它，我一时没有防备从法器上流动来的能量，才会这样的。”方道夜说，“之后我会小心，放心吧。”
“……好。”
站在一边的金发男人等他们的对话结束，才悠悠接话：“好了小情侣，是不是该给我解释解释情况了？我也算做出了贡献，应当有资格加入你们的秘密联盟了吧？”
“首先，跟我说说这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