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
陈飞每天都打那个号码。
永远是那句冰冷的关机提示。
他去别墅区,保安直接在百米外拦车。
他去公司,方姐不再露面,只有前台公式化地告知:“楚总没来。”
楚燕萍这个人,从他的世界里,人间蒸发了。
飞燕堂的气氛也压抑得可怕。
林晓琳和学徒们做事都蹑手蹑脚。
陈飞比以前更沉默。
他常常盯着药柜,一看就是半天。
没人敢去问。
林晓琳只能默默地给他换上热茶。
傍晚,诊室只剩他一人。
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窗外老街的灯火亮起。
手机在桌上,屏幕漆黑。
杨振雄的话在耳边响起。
“一个你注定得不到的女人。”
“你依然是个外人,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棋子。”
原来他早就说出了结局。
只是自己不信。
现在,信了。
无力感,比面对诺华的威胁更让人窒息。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
他要去最后一次。
虽然这次因为杨玥的事情有点误会,但是不用因为这种事情永远失去她。
黑色的宾利,再次停在熟悉的街角。
他没下车。
隔着马路,遥望那栋掩在树影里的别墅。
二楼的卧室,亮着灯光。
她就在里面。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
一辆黑色奔驰驶来,停在别墅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提着药箱的老人,头发花白。
楚家的家庭医生,张伯。
保安恭敬地开门,车子直接驶入。
片刻后,别墅的灯光似乎更亮了些。
陈飞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她真的病了。
他连给她看病的资格,都没有。
他靠在方向盘上,闭上眼。
就在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
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
陈飞接通。
电话那头,是方晴的声音,背景嘈杂。
“陈先生,出事了。诺华动手了。”
“瑞士刚传来紧急通知,他们以‘非法行医’和‘危害公共安全’为名,通过欧洲药品管理局,启动了对飞燕堂的最高级别调查。”
方晴的语速极快。
“我们所有的海外账户,全部被冻结。”
江风刺骨。
方晴电话里的每个字,都让人无法呼吸。
他以为会愤怒,会惊惶。
都没有。
最深的伤口,已经划下。
剩下的,不过是撒盐。
他靠着方向盘,看着远处别墅二楼的灯火。
那点温暖,照不进他的世界。
一束车灯撕开夜幕。
一辆红色玛莎拉蒂,急刹车停在他旁边。
车门推开。
杨玥下了车。
单薄的真丝长裙,在寒风里紧贴着身体。
她没穿外套,妆花了,眼角挂着泪痕。
她就站在车外,隔着车窗,盯着陈飞。
没有了宴会上的高傲,也没有平日的强势。
只剩一种刻意经营的脆弱。
陈飞没动。
车窗也未降下,他不想再理会杨家了。
杨玥终于动了。
她走到宾利车头,双手撑在引擎盖上,把那张脸贴近挡风玻璃。
“陈飞。”
声音透过玻璃,发闷。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陈飞看着她。
看着她在寒风里发抖,看着她拙劣的表演。
他觉得这点儿女情长的戏码,可笑。
“我爸找过你。”杨玥见他毫无反应,声音带了哭腔,“他说的话,你别信!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
“我只是……想见你。”
“那一晚之后,我闭上眼就是你。”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哪怕骂我一句!”
眼泪滚落,砸在冰冷的车盖上。
“陈飞,你开门,我们谈谈,好不好?”
“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不负责任,杨家想要用这种话来压他。
和他父亲杨振雄的用词,一模一样。
陈飞终于有了动作。
他按下了车窗。
寒风猛地灌了进来。
杨玥的哭声,瞬间清晰。
“你对我,到底算什么?”她抓住机会,手伸进车窗,想抓他的手臂,“你救了我,又推开我,你比那些坏人更残忍!”
她的指尖冰凉。
陈飞侧身,避开。
“杨小姐。”
他开口,声音平得像一条直线。
“那一晚,你中的药,是氟硝西泮和强力催情剂的混合物。”
杨玥的哭声停了。
她愣住,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作用是摧毁意志,致人昏迷和幻觉。”
他转头,直视她写满错愕的眼睛。
“你说的‘那一晚’,是药物在你意识模糊下,产生的生理应激反应。”
“我在救人。”
“一个医生,救一个病人。没有其他。”
话音冷静,客观。
却比任何羞辱都更伤人。
他将她所有关于暧昧、纠缠、宿命的幻想,撕得粉碎。
直接还原成一场冰冷的、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的医疗救援。
“病人?”
杨玥喃喃自语。
她猛地抽回手,身体因屈辱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病人?”
“那一晚,只是一场……医疗事故?”
她被彻底激怒,撕下所有伪装。
“陈飞!你混蛋!”
“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定义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我是杨玥!海城多少男人排队想跟我说话!你凭什么羞辱我!”
声音尖利,划破夜空。
陈飞没理会她的歇斯底里。
他脑中闪过的,是另一张对他关机,对他设防的脸。
一个你注定得不到的女人。
一个你必须娶的女人。
杨振雄的话再次响起。
所有的一切,拧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忽然觉得很累。
发自骨髓的疲惫。
他不想再争辩。
“杨小姐。”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你父亲说得对,我是个聪明人。”
“所以,我看得懂。”
“在你父亲眼里,我们的婚姻,是投资。”
“在你眼里,那一晚,是筹码。”
“你们都想从我这里得到东西。”
他停顿,发动引擎。
宾利低沉地轰鸣。
“但你们,谁也没问过我。想不想要。”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她。
挂挡,转动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