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兮摔得不轻,痛呼出声。
苏念慢慢地把自己的裙角从她脚下抽了出来。
“公主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行这么大礼,我可受不起。”
许兮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疼了,指着苏念的鼻子就质问:“苏念!你为何要推我!”
苏念被她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气笑了。
“我推你?公主殿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你了?我坐得好好的,倒是你的脚,不知怎么就跑到我裙子底下去了。莫不是这船太晃,公主您坐不稳?”
“你胡说!”许兮又气又急,眼圈都红了,“就是你!你嫉妒我能和淮稚哥哥一起游船,所以故意绊倒我!”
她转向慕淮稚,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到了极点。
“淮稚哥哥,你都看见了……她……她竟然当着你的面就敢这么对我……”
慕淮稚站在那里,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哭泣的许兮,又看看一脸坦然的苏念,脑子里回响起下午苏念在街上教训他的那些话。
“淮稚哥哥……”许兮见他不动,又哭着叫了一声。
慕淮稚终于动了。
他走到许兮面前,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扶她,只是平静地开口。
“兮儿,船上地滑,你自己走路要小心些。”
许兮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什么?他让自己小心些?
他竟然不帮着自己,反而去帮那个老女人说话?
“慕淮稚!”许兮尖叫起来,“你瞎了吗!是她绊的我!”
“够了!”慕淮稚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许兮用这种态度对苏念说话,“我说了,是误会。小娘不会做这种事。”
这句话,成了压垮许兮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
“好,好得很!”许兮抹了一把眼泪,脸上是混杂着屈辱和怨毒的表情,“慕淮稚,你为了她,竟然这么对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她冲着船夫大吼:“靠岸!本公主要下船!”
船夫不敢怠慢,连忙将画舫靠向岸边。
画舫一靠稳,许兮就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带着她的丫鬟,消失在岸上的人群里。
慕淮稚看着她跑远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追上去。他习惯了,每次许兮生气,都是他去哄。
脚刚迈出一步,就被苏念叫住了。
“站住。”
慕淮稚的脚步停在原地,他回过头,有些为难地看着苏念。
“小娘……”
“让她去。”苏念坐回原位,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人家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受不得半点委屈。你现在追上去,是想再挨一顿骂,还是想把人请回来,让她继续找我的麻烦?”
慕淮稚不说话了。
他默默地坐了回去,船舱里的气氛比刚才还要压抑。
画舫重新驶向河心。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苏念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河面上的花灯,忽然,她动作一顿。
不远处的另一条水道上,一艘画舫缓缓驶过。
船头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刚刚负气离开的许兮。
而另一个,正殷勤地为她披上一件披风的男人,赫然是谢玄舟。
河上的风带着水汽,吹得人脸上一阵凉。
隔壁那艘船上,谢玄舟端着碟芙蓉糕,递到许兮面前。
许兮伸手接了,下巴抬着,刚才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儿全没了。
慕淮稚搁在桌上的手攥了一下。
他没去看许兮,眼角余光全落在苏念身上。
苏念就那么看着那艘船,没出声。
“小娘。”慕淮稚往她那边凑了凑,“你要是不痛快,就跟我说。要不……喝点酒?”
他把桌上一壶温好的果酒推到苏念手边。
苏念收回视线,伸手抓过酒壶,给自己倒满一杯,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接着又是第二杯。
慕淮稚看她一杯接一杯,还是开了口。
“小娘,那个谢玄舟,不值得。”
苏念端着酒杯的手顿住,她抬起头,皱了下眉。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小娘,你别瞒我了。”
慕淮稚叹了口气。
“你的事,我哪件不清楚。”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以前在村里,他一叫你,你人就到了。他说想看书,你跑几十里地去镇上给他找孤本。他说想吃你做的桂花糖藕,你大半夜不睡,在厨房里折腾。”
“还有,他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你每次都给他备好茶点,比对我这个亲儿子都上心。”
苏念的头开始疼了。
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怎么解释?
说她当初那么做,是为了刺激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狗蛋,拿谢玄舟当个正面典型,让他产生危机感,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这话要是说出来,他肯定不信,只会觉得是她在嘴硬,是她被伤透了心之后说的气话。
看着慕淮稚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苏念放弃了。
她摆摆手,索性不解释了。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她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在慕淮稚看来,更是伤心到了极点的证明。
一直没说话的傅惜念,忽然开了口。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那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却透着一股凉意。
苏念一听,立刻点头附和,顺便把矛头转向了慕淮稚。
“就是!姐说得对!”她拍了拍慕淮稚的肩膀,“同样的道理,我也送给你。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许兮一个女人,你干嘛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谁知道,慕淮稚脖子一梗,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
“那不一样。我就是喜欢兮儿。”
“你喜欢她什么?”苏念追问。
慕淮稚卡壳了。
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也不知道。反正……反正我就是喜欢她。”
苏念彻底没脾气了。
她还能说什么?
怪只怪自己当年写书的时候偷懒,为了给男女主制造矛盾,硬是把慕淮稚这个角色设定成了对女配许兮死心塌地的舔狗。
现在好了,报应来了。
她这个亲妈,都扭转不了自己儿子恋爱脑的设定。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苏念烦躁地又灌了两杯酒。
她这副样子,落在慕淮稚和傅惜念的眼里,就成了为情所困,痛苦不堪的铁证。
船舱里的气氛越发沉闷。
慕淮稚绞尽脑汁地想找点别的话题,让苏念从谢玄舟的阴影里走出来。
“小娘,您看那边的花灯,做得多精致!”
“小娘,等会儿靠岸了,我们去买糖人吧?我记得您以前最喜欢吃猴子样的。”
他一个人说得热闹,苏念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傅惜念安静地坐在苏念身边,伸手拿过她面前的酒壶,换上了一壶热茶。
“酒喝多了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