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慕淮稚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面前的筷子就没再碰过。
苏念心里也堵着一团火,对着谢玄舟,更对着以前的自己。
桌上摆着的好菜,谁都咽不下去。
“啪”的一声,苏念把筷子拍在桌上。
“不吃了!看着就烦!”
她站起来,顺手拉住傅惜念的胳膊。
“走,姐姐,咱们逛街去,让他自己在这儿生气。”
傅惜念没说话,起身跟着她往外走。
慕淮稚见苏念真要走,也顾不上那点气了,几步跟了上去。
“小娘,我错了,您别生气……”
“你没错,你气性大,你了不起。”苏念头也没回,“别跟着我,看见你就想起那个谢玄舟,晦气。”
慕淮稚的脚步停在原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看着苏念拉着傅惜念走远,最后还是垮下肩膀,隔着一段路,默默跟在后头。
京城的主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混成一片。
苏念挤进人堆里,这儿看看,那儿摸摸。
她走进一家首饰铺,铺子里的金银玉器反射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苏念指着柜台里几支玉簪,直接开口。
掌柜的脸上堆起笑,手脚飞快地去打包。
苏念又看到一对银手钏,上面串着几颗蓝色的琉璃珠子。
她拿起其中一只,转过身,拉起了傅惜念的手。
“姐姐,这个送你。”
傅惜念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不必了,我……我不习惯戴这些。”
他的动作很轻,但苏念还是察觉到了。
“哎呀,咱们是姐妹,分什么你的我的。”苏念不容分说,又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强行把手钏给他戴上。“你看,多好看。”
傅惜念的手腕很细,但骨节分明,戴上这秀气的银钏,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苏念端详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是有点别扭哈,跟你的气质不太搭。”
话一出口,她就看到傅惜念的脸沉了下去。
苏念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嘴欠。她忘了,傅惜念因为长得高大,一直有些自卑,最不喜欢别人拿她的外貌说事。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念赶紧补救,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我没说你长得壮,我是说……是这个手钏太小家子气了,配不上我姐姐的英气!对,就是英气!”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词用得好。
傅惜念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钏,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淮稚在不远处看着,嘴里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小娘从来没送过他东西。
连根草都没有。
几人从首饰铺出来,街上的人更多了。
苏念正想再拉着傅惜念去逛逛布庄,忽然,前方的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
“马惊了!快让开!”
一匹高头大马拖着半截缰绳,双眼通红,疯了一样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掀翻了好几个摊子。
街上一片大乱。
苏念脑子有点懵,这种电影里才有的场景真实发生在眼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匹失控的马,正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两道身影同时动了。
慕淮稚和傅惜念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挡在了苏念身前。
马蹄卷起的尘土扑面而来,透着腥风。
就在马头即将撞上来的瞬间,傅惜念猛地侧身向前,手臂肌肉绷紧,一把死死抓住了那截断裂的缰绳。
唏律律——
烈马发出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巨大的冲力带着傅惜念向后滑了好几步,但他抓着缰绳的手却没有半分松动。
一人一马僵持着,最终,那匹发疯的马硬生生被他拽停了下来。
周围的百姓都看呆了。
慕淮稚看到苏念安然无恙,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下一刻,滔天的怒火席卷了他整个胸腔。
他猛地转过身,厉声喝问:“谁的马?!”
人群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农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扑通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
“大……大人饶命!是小老儿的马,小老儿没牵好,惊扰了大人,求大人饶命啊!”
周围的百姓纷纷退开,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完了完了,这老头撞上的是首辅大人的车驾。”
“慕首辅心狠手辣可是出了名的,这老头怕是要没命了。”
慕淮稚一步步走到老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点温度。
“你没牵好?”
他抬起脚,重重踹在老农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
老农整个人向后飞出去,摔在地上,随即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大人饶命……小老儿再也不敢了……”
他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磕头。
苏念看得目瞪口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她养大的儿子?那个会因为她多吃了块肉就高兴半天的慕狗蛋?
现在竟然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下这么重的手!
这个不孝子!作孽啊!
慕淮稚看都懒得再看那老农一眼,他冷漠地开口,准备叫侍卫把人拖下去处理。
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后脑勺就被人狠狠地来了一下。
“啪!”
慕淮稚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他捂着后脑勺,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周围的百姓也全都傻眼了。
那个跟在首辅大人身边的女子,竟然敢动手打首辅大人?
苏念手里还拿着刚从旁边摊子上顺手抄来的擀面杖,她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慕淮稚的鼻子就骂。
“慕淮稚!你长本事了啊!”
“你给我让开!”
她推开还愣着的慕淮稚,快步走到老农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农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摆手。
苏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站直身体,转身面对着慕淮稚。
她把那根擀面杖往地上一扔,叉着腰,当着整条街所有人的面,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慕淮稚,给老人家道歉。”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齐刷刷地看向那个权倾朝野的冷面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