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张家后院那潭死水,
表面波澜不惊,
底下却因苏惟瑾这只“鲶鱼”的闯入,
暗流渐生。
苏惟瑾依旧每日在书房院落洒扫,
身形依旧瘦削,
但眼神深处那簇因知识而点燃的火苗,却愈发灼亮。
超频大脑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信息,
不仅限于书籍,还包括下人间流传的只言片语、张府的人情往来。
他开始在脑海中构建张家的关系图谱,
分析每个人的性格弱点与可利用之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书房里那几个负责笔墨、
原本眼高于顶的小厮,
看他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
最初的鄙夷和嘲弄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奇、
忌惮甚至一丝巴结的复杂情绪。
毕竟,一个能“一夜成诵”的下人,
哪怕字写得再不堪,
也透着股令人不安的“邪门”。
这股“邪门”之气,终究是飘进了张家少爷张诚那被酒色填塞的脑子里。
张诚这几日颇觉腻烦。
新得的丫鬟失了新鲜,
赌钱手气背运,
加之父母耳提面命要他“收心读书”,
心头正憋着一股无名火。
这日下午,他又被强按在书房,
对着《论语》上“子曰学而时习之”几个大字两眼发直,
满脑子却是勾栏瓦舍里的丝竹之声。
烦躁间,他眼角瞥见窗外那个瘦削却挺直的身影,
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廊柱下的石阶。
是那个叫苏小九的书童!
张诚混沌的脑海猛地闪过几日前这小子流利背诵《三字经》的情形,
一股混杂着嫉妒、不爽和隐隐不安的邪火“噌”地冒了起来。
一个贱籍奴才,认字的速度竟比他这个正经少爷还快?
这他娘的不是啪啪打他的脸吗?
张诚“啪”地合上书,
挺着肥硕的肚子蹬到门口,
叉着腰,用他那公鸭嗓阴阳怪气地喊道:
“喂!那个扫地的!
对,就是你,苏小九!
给爷滚进来!”
苏惟瑾心中警铃微作,
放下抹布,小跑进去,
垂手躬身,姿态卑微到极致:
“少爷,您有何吩咐?”
大脑已飞速运转,预判着各种可能。
张诚一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小眼睛,
像探照灯似的在苏惟瑾身上来回扫视,
想找出点“非我族类”的蛛丝马迹。
可看了半晌,除了人更清瘦些、
肤色因劳作略深,
与普通下人并无二致。
“啧啧,”
张诚故意凑近,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苏惟瑾脸上,
伸手就想捏他的下巴。
“瞧这小脸瘦的,
干这些粗活可惜了,
少爷我看着都心疼……”
苏惟瑾强忍胃里翻涌的恶心,
脸上挤出惶恐又为难的笑,
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
声音带着颤儿:
“少爷…少爷怜惜,
小人感激不尽!
只是…只是小人身上那‘恶疥’虽好了七八,
郎中说还需静养,
怕…怕过了病气给少爷,
那小人万死难辞其咎啊!”
张诚的手僵在半空,
想起那日的“千日疥”,
嫌恶地缩了回去,但疑心未消,
反而更盛。
他冷哼一声,语气转厉:
“少他妈拿病说事!
我看你是心里还有鬼!
怎么?那天磕头认错是糊弄你爷爷我?”
苏惟瑾立刻“吓得”噗通跪地,
磕头如捣蒜:
“少爷明鉴!小人不敢!
小人对天发誓,对少爷、对张家绝无二心!
小人…小人只是想着,
这书房是圣人之地,最重清净,
小人愚笨,能在此洒扫已是天大的福分,
万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念!
小人…小人只想好好做事,
若能偶尔聆听少爷读书,
沾点文气,便是几世修来的造化了!”
这番以退为进、
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的说辞,
稍稍平息了张诚的怒火,
却勾起了他另一种心思。
他眼珠一转,踱回书案前,
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
——一本《百家姓》,
一本更厚的《千字文》,
重重摔在苏惟瑾面前。
“听说你小子记性不错?”
张诚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拿起戒尺在手里掂量着。
“来,给爷念念这两本!
念得好,爷赏你顿肉吃!
念不出来,或者念错一个字……”
他嘿嘿冷笑,戒尺敲在桌面上啪啪作响。
“爷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旁边两个小厮交换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千字文》艰深拗口,这苏小九怕是要倒大霉了!
苏惟瑾心中却是一喜!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他脸上瞬间堆满极致的惶恐和为难,
声音都带了哭腔:
“少…少爷…这…小人…
小人只认得《三字经》里那几个字…
这…这么厚的书…
小人…小人怕是…”
“废什么话!念!”
张诚不耐烦地吼道。
“是…是…”
苏惟瑾“战战兢兢”地拿起《百家姓》,
翻开来,开始了他精心设计的“结巴流”表演:
“赵…赵钱孙李…周、周吴郑王…
冯…冯陈褚卫…蒋、蒋沈韩杨…”
他刻意放慢速度,
在一些笔画繁多或不太常见的姓氏上(如“褚”、“卫”、“杨”)故意卡壳,
或“犹豫”读音,显得十分吃力笨拙。
但奇妙的是,磕绊归磕绊,竟一字未错!
张诚起初歪着嘴准备挑刺,
听着听着,小眼睛渐渐瞪圆了。
这奴才…还真能念下来?
虽结巴,却无误?
一本《百家姓》“艰难”念完,
苏惟瑾“累”得额头见汗(实则是控制表演的消耗),
小心翼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