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定在下月春猎,到时送崔大人出宫。”紫烟说道。
紫烟:“只有一事,前两日宫宴上,宋诏大人特意问了您。您当日不在,圣上似乎因此不喜,和宋大人在宴上多喝了些酒。”
“……”陆雪锦略微思索道,“我与他关系浅薄,不似他与薛熠。他既问了,想必起了疑心,近来多加小心。”
紫烟:“是……奴婢知道了。”
“春猎,圣上批了让九皇子一并前去。如今史官日日向百姓陈书,写了一些圣上救下九皇子的文章,坊间多传闻圣上菩萨心肠……尽是美言。圣上知晓之后,便准了九皇子一并前去。”紫烟说道。
想来史官如何写,完全看圣上的心情。薛熠留下慕容钺性命只是为了美名,无论如何……少年如今还在便是幸事。
紫烟方说完,外面出现了一道人影,近来已是常客。
“奴婢先告退了。”紫烟行了一礼,随之下去了。
陆雪锦远远地瞧见了人,他说让人过来之后,慕容钺便日日过来。从父亲逝世到薛熠登基,他原本未曾觉得日子有什么变化……除了偶尔思念父亲母亲之外,剩余的一如既往。未曾因受困于局而起波澜。
如今慕容钺日日过来,倒是令他隐约有些新鲜。他想起少时看书空闲间,突然出现在他窗台上的小猫,他少时被小猫吸引注意力,如今与年少情景十分相似。
远处少年神情阴色难辨,待人走近了,才瞧见少年脸上的伤口,像是跟人打架输了的模样。
“跟人打架了?”他不由得问道。
少年那张俊冷的脸青了一片,一直蔓延至唇角的位置。进门时原本神情阴郁,到了他身侧,乖乖地又收了神情,只是盯着他瞧,坐在他身侧颇有些不自在。
“还是上回的同窗又欺负你了?”陆雪锦问,少年皮肤白皙,那块青紫斑驳映在脸边有些吓人。他不过几日没有瞧见,便又受伤了,只觉那些伤痕十分碍眼。
“不小心磕着了……这些小伤并不碍事。”慕容钺说道,眼底冷笑一闪而过,很快眼底又恢复了平静。
“到底怎么回事……若是等到我问人,也能问出来缘由。我倒是更想听殿下说说。”陆雪锦说道。他倒是也不勉强,盯着人瞧,不由得叹了口气。
“疼不疼?”陆雪锦触碰到少年伤处,对方任他动作,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疼。”少年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对他道,“今日碰到了刘大人。便是那位刘明德的舅舅,他同侍卫在一起,说要考考我。问的问题我没有答上来,便命人教训我。我不情愿听命于他,所以挨了一巴掌……后来太傅过来了,此事便了了。”
陆雪锦静静地听着,往日他在学府时,他眼中只有学业文章,未曾在意过同窗之间的关系。如此看来,后来多数同窗都与薛熠更加亲近,想来情有可原。
“礼缙部的刘大人?我对此人无甚印象,只是他如此折辱于你……”陆雪锦剩余的话没有说,若有人欺负小猫,他自然不喜。他静静地思衬着对策,一边用木棒沾了霜膏为慕容钺擦药,碰到少年嘴角,少年下意识地咧嘴。
陆雪锦便停了动作,“疼?”
“不疼。”慕容钺注视着他,安静地待着一动不动,盯着他瞧了片刻,蓦地,他眉心一凉,少年指尖修长覆有薄茧,触碰到他眉心。
“你不要皱眉……我当真没事,日后再有此事,我自有应对之法。”少年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似在安慰他,黑白分明的眼倒映着他。
陆雪锦在慕容钺眼底看见了自己,平日里他素不会敛眉入神,如今少年眼中的他垂目而坐,眼底带着淡淡的疑惑。
“这般……殿下能否跟我说说,什么样的应对之法?”陆雪锦问出来,他触碰到少年唇边的伤口,指腹在少年的虎牙蹭过。原本心思在别的地方,一触碰到少年,便又转了个心思。
指尖碰到了某种奇异的触感,略有些硬,尖锐地抵着他的食指,他略微侧头,看向慕容钺。
“自然是有法子……下次便不会挨打了。我娘亲先前也教过我,我不会将此番小事放在心上。”慕容钺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自有分寸。我明白了……张嘴我瞧瞧。”陆雪锦捏住了慕容钺的脸。
眼见着青年距离越来越近,慕容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鼻尖前都是对方的气息,他发现自己对这气味有些过敏,一沾染了便喘不过气来,只能假装维持镇定,实际上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掌心出了一层汗。
他对于自身的伤势毫无所觉,唯有见青年担忧他时……他既想要看对方担忧他的模样,却又不忍青年皱眉。
被打的时候脸是麻的,但是嘴巴应该没事。陆雪锦让他张嘴,他便下意识地张嘴。
慕容钺对上一双茶褐色的眼底。青年模样瞧着认真,他的脸被捏住,这样的姿势让他十分不适。他虎牙是天生的,他娘说正好顺了属虎的属相,朝着青年张开嘴巴又有些不自在,他担心伤到陆雪锦,便收了利齿。
他的目光从青年的面容到耳垂,对方模样生得太好,原本他做梦就总把陆雪锦当成神仙,他盯着陆雪锦瞧便会下意识脸红。如今视线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从青年的耳垂到脖颈的位置……对方耳垂白腻一片,脖颈修长延绵至衣领之中。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牙齿有些痒,想要咬什么东西。
分明早就过了磨牙的年纪……他的脸还被陆雪锦捏着,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布娃娃,任青年摆布。对方好几次摸到他虎牙,他张嘴也不是,咬人也不是,嘴唇几次蹭到青年的手指,感觉这殿中莫名有些热。
眼前人有这样的魔力……原本遭受的一切,一旦来到这里,全部都能忘记了。他眼前只剩下青年,鼻尖好闻的气息,凑近时修长的指尖,还有对方波澜不惊的面容。他察觉到耳畔越来越热,热得他的呼吸乱了几分。
他不禁有些懊恼,心底隐有几分暴躁的情绪浮现出来。每次他都想在这人面前保持镇定,每次都以难以自持收场。
“……好了吗?”他不禁问道,漆黑双目瞧着面前人。若是再继续下去,他兴许要忍不住咬人。
等到青年松开他,他心跳才慢了几分,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没事,倒是殿下的脸,我是不是捏疼殿下了?”陆雪锦若有所思地盯着指尖看,又侧过眉眼看他。
慕容钺整个人要晕过去了,他耳朵很热,自己兴许长了冻疮,冻疮发作从耳根到脸颊,明明两腮是麻的。青年一问,他下意识地摇摇脑袋。
“不疼。”
“公子,圣上来了。”紫烟突然道。
“……”陆雪锦看向门外,随之对他道,“劳烦殿下先藏一藏,去里屋里,如何?”
慕容钺原本还在担心,若是在此地见到薛熠,难免会连累陆雪锦。陆雪锦如此提议正好,他由紫烟领着去了里屋。
先前从未踏入过青年的寝殿。对方寝殿如他想的那般简易而雅致,几乎只有灰白两色。寝殿之中燃了好闻的线香,屏风上是飞鸟临天图,屏风之后挂了一件青年的外衫。银色的外袍,上绣白云烟鹤,对方似乎很喜欢鹤纹。想来气质亦如雪鹤那般……冷淡纤尘,分毫不染。
慕容钺走到屏风后面,原本想触碰青年的外袍,他方碰上,那件摇摇欲坠的外袍从屏风掉下来,他被盖了满头。
对方衣裳上除了好闻的云杉气息之外,还有一层莫名的香气,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凑过去仔细闻了闻,里面裹夹着的腰带随之掉落,他连忙接住了那条雪白的缎带。
主殿中。
陆雪锦走出门外,薛熠见到他,深黑眼眸略微停顿,对他道,“自从入宫以来,长佑从未前来迎接过朕,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陆雪锦脑海里晃过慕容钺那张脸,闻言回复道,“圣上日日前来,想来对于芳泽殿来说便是逢喜。”
“今日圣上前来所为何事。”陆雪锦问道。
薛熠瞧见他屋中放置的红梅,方要上手触碰,他立刻开口,“这是野地里采的红梅,圣上还是莫要触碰为好,当心伤了手。”
“……这红梅颜色过于鲜艳,于你屋中并不合适。”薛熠用手一碰,红梅的花瓣便散了。
陆雪锦茶褐色眼底无波无澜,倒映着散落的红梅,想来是殿下折来的花枝,搁置起来不容易,摧毁倒是易事。
“我倒是很喜欢……合不合适又如何。兄长说呢?”陆雪锦微侧眼眸,眼底映出一片冷淡之色。
“你若是喜欢,朕日后日日命人送便是。”薛熠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纵容。
“薛熠,”陆雪锦喊了人名,他面上看不出来不耐烦,仍旧富有耐心道,“你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如宫妇一般指点殿中之物,想来不应是兄长作风。”
薛熠闻言并未生气,点墨般的眼珠垂下,眼下小痣清晰浮现,稍叹了口气。
“春猎在即,朕命了侍卫搜查行宫……长佑这处朕自然放心。只是宫令已下,朕全权交给宋诏负责,金銮殿尚在其中。近些日子……长佑先与朕同住如何?”
这幅模样十分熟悉。陆雪锦想起来年少时候,每回薛熠若是弄花了他的书册,或者是浇坏了他养的花草,便会如此作态。薛熠知晓自身面容弱势,佯装病弱少年之姿,他每每见到薛熠如此作态,诸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倒是学会了得寸进尺。
“兄长所言极是,”陆雪锦佯装体贴,他将掌心放置在薛熠手背上,引得薛熠侧目看他。
薛熠眼底浮现出一片墨色,那抹墨色似要将他侵染,不断地朝他腐蚀蔓延,拉着他一并朝着无尽深渊走去。
此心幽惧,难以相惜。
“确实应当一视同仁才是,”陆雪锦说道,“近来正好快到了母亲忌日,我便回府看看,此地便劳烦兄长操心。”
母亲去世已有二十年,想来是时岁太久,薛熠忙于政事,忘了倒是正常。
空气中安静一片,薛熠看着他好一会,道了个“好”字。
送走了薛熠,陆雪锦看着人离开,他殿中平日里十分安静,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动静,他才想起来慕容钺还在。
“九殿下?”他瞧着慕容钺从寝殿出来,不知为何,少年的脸颊莫名红透,俊脸紧绷着,嗓音几乎是一路飘过来。
“我先回去了……藤萝应当在等我烧饭。”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陆雪锦瞧着慕容钺的背影,他走进寝殿,屏风上挂了一件他的外衫,他寝殿之中应当没有可憎可恨之物,也不知为何把殿下吓跑了。
到了晚上紫烟才告诉他,他的腰带不见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