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丹师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药铺。
他一屁股坐下,脑子里全是林安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以及刘景云那句“讲究一个缘字”。
“方便法门……缘……”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越想越觉得其中蕴含着无穷的奥妙。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个年轻的药童端着茶水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孙丹师摆了摆手,答非所问:“小六啊,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丹道?”
药童一愣,恭敬地回答:“回师父,丹道自然是以天地灵物为材,以丹火淬炼,炼制出能助人修行、疗愈伤病的灵丹妙药。”
“错了!”孙丹师猛地一拍桌子,把药童吓了一跳。
“大错特错!”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眼神狂热,“我们都着相了!我们只看到了灵药、丹火这些外在的东西,却忽略了丹道的本质!”
“丹道的本质,是‘道’啊!”
“今日我遇到一位高人,他不用丹炉,不用灵火,仅仅用最普通的食材,最寻常的碗筷,就做出了一碗蕴含‘方便法门’的无上妙品!那香味,比我炼制的任何一炉丹药都要引人悟道!”
药童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自己的师父大概是魔怔了。
孙丹师却越说越激动:
“那位高人点醒了我!真正的丹道,不是拘泥于形式,不是追求材料的珍稀!而是要将‘道’融入其中!返璞归真,大巧不工!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他一把推开药童,冲进了自己的丹房,将里面那些平日里视若珍宝的瓶瓶罐罐看了一遍,脸上满是嫌弃。
“俗物!都是俗物!”
“与先生的‘方便法门’相比,我这些东西,简直就是土坷垃!”
他想起了自己唐突地想用毕生所藏去换取“丹方”,脸上就一阵火辣辣的。
那不是在求教,那是在侮辱高人啊!
用一堆土坷垃,去换取无上大道?高人没有当场一巴掌拍死自己,已经是慈悲为怀了!
不行!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来弥补我的过失!也为了表达我的敬意!
孙丹师在丹房里转了好几圈,目光最后落在了丹房最深处,一个用暖玉精心打造的盒子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瞬间充满了整个丹房,那香味清雅而悠长,仅仅是闻一下,就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舒泰了。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株巴掌大小、形如人形的植物根茎。
它通体呈淡金色,表面有着玄奥的纹路,仿佛是天然生成的道纹,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光晕。
千年温玉参!
这是孙丹师年轻时九死一生才从一处绝地得到的至宝,蕴含的灵气之磅礴,足以让一个濒死的元婴修士恢复三成生机。
这些年,他自己都舍不得用,一直将其视为自己丹道生涯的终极追求,想着有朝一日能用它炼制出一炉真正的“仙丹”。
但现在,他看着这株千年温玉参,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林安那个油汪汪的泡面碗。
“先生的‘方便法门’,已然是‘道’的具象化,哪里还需要什么外物来补充灵气?”
“我若将此物送去,先生定然会觉得我俗不可耐,依旧没有领会他的真意。”
“可是……若不送些什么,又如何表达我的诚心?”
孙丹师陷入了纠结。
他想起了刘景云那句话——“讲究一个缘字”。
对啊!缘!
高人是在点我!他不收我的“丹方”,是嫌我给的东西不对!不是价值不够,而是“道”不对!
我不能光送东西,我得连着我的“悟”,一起送过去!
孙丹师的眼睛亮了。
他将那株千年温玉参重新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从丹房的另一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
打开木箱,里面全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干枯的植物根茎,还有一些不知名野兽的骨头。
这些都是他早年游历四方时收集的,因为研究不出个所以然,又觉得或许有些用处,便一直扔在角落里。
他从中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了一块黑不溜秋、看起来像是烧火棍的木头。
这木头是他从一处古战场遗迹里捡到的,水火不侵,刀剑难伤,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也无法入药,完全就是一块废柴。
孙丹师摩挲着这块“烧火棍”,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先生的‘方便法门’,用的是寻常锅碗,想必……生火用的,也是凡火。”
“我若送他千年灵参,那是画蛇添足。但我若送他一根能助他生火,又能承载‘道’的‘凡物’,岂不正是投其所好,说明我领悟了他的‘返璞归真’之意?”
这根木头虽然现在看着是废柴,但孙丹师坚信,它只是缺少一个机缘。在高人手中,或许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送这个,才叫“懂事”!
想通了这一点,孙丹师顿时豁然开朗。他又从箱子里翻出了一本泛黄的古籍,这是他收藏的一本名为《百草杂记》的孤本,上面记载了许多闻所未闻的草木知识。
“先生或许用不上,但此物也算是一份心意。”
他将“烧火棍”和《百草杂记》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决定明天一早,就再去拜访那位隐世高人。
……
第二天一大早。
昨晚他几乎没睡好。
他觉得自己快神经衰弱了。
“唉,这日子。”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像个晒太阳的老大爷,眼神空洞,只想放空自己。
没清静多久,他就看到昨天那个白胡子老头又来了。
林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又来了!
孙丹师这次的态度比昨天还要恭敬百倍,离着老远就停下了脚步,对着林安还隔空行了一礼。
“先生早。”
“……早。”
孙丹师怀里抱着一个布包,亦步亦趋地走到林安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了。
林安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你你……你干什么!有话好说!别动不动就跪啊!”
林安感觉自己膝盖都软了。这年头的人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下跪,这谁受得了!
“先生!”孙丹师一脸肃穆,双手将怀里的布包举过头顶,
“昨日聆听先生教诲,孙正茅塞顿开,一夜未眠,终有所悟!先生‘方便法门’之中的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之意,孙正已领会一二!”
林安:“……”
大哥,我求你别悟了行吗?我就是一包方便面,你到底悟出什么来了?
“此乃小老儿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孙丹师高高举着布包,“此二物,看似凡俗,实则与先生的‘道’有相合之处,或可为先生的‘方便法门’增添一二分助力!”
林安看着那个布包,一个头两个大。
收?收了就等于承认自己是高人了,以后麻烦更多。
不收?你看他那架势,不收他能跪死在这里。
他求救地看向屋里,刘景云正倚在门框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靠!关键时刻就知道看戏!
林安一咬牙,心想长痛不如短痛,伸手接过了那个布包,然后飞快地说道:
“东西我收了,你可以起来了!以后别再来了,我喜欢清静!”
孙丹师听到“东西我收了”五个字,顿时喜极而泣。
收了!先生收了!
这说明我的“悟”是对的!我领会到了先生的真意!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了起来,满脸红光地说道:
“多谢先生!先生之恩,孙正没齿难忘!孙正告退!绝不再来打扰先生清修!”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履轻快,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懂了,懂了,高人是嫌我话多,打扰他清修了……我得闭关!我也要研究我的‘方便法门’!”
林安彻底无语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布包,也没多重,便随手打开了。
一根黑漆漆的木棍。
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
林安的脸瞬间就黑了。
搞半天,你就送我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