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铜钟罩住,再拿木槌狠狠一敲。
他就是道?
他是什么道?下水道吗?
林安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看着刘景云,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张因为恐惧而煞白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茫然和荒谬。他感觉自己和刘景云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那条沟,叫脑回路。
“不……不是……”
林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景云,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我不是什么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真的!我就想回家躺着,喝冰可乐,当个咸鱼……道,道怎么会想喝可乐呢?”
他急得语无伦次,试图用最朴素的逻辑唤醒自己这个已经走火入魔的好兄弟。
然而,刘景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动摇。
他当然知道安安想喝可乐。
可这有什么冲突?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既然能长养万物,为何不能化身为一块桂花糕,一瓶冰可乐?
先生的“道”,是“人之道”,“生活之道”。
他并非高居九天、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而是真正将道融入了呼吸、融入了饮食、融入了喜怒哀乐的至高存在。
他越是表现得像个“普通人”,就越证明他的境界,已经返璞归真,达到了世人无法想象的高度。
刘景云看着林安那张焦急的脸,心中甚至升起一丝愧疚。
是自己修为不够,心境不稳,才让安安不得不显露出一丝本相,来安抚自己,来解决外面的麻烦。这本身,就是一种打扰。
他反手握住林安冰凉的手,语气坚定而温柔:“我明白。你累了,不想理会他们。”
林安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以为他终于开窍了,疯狂点头:
“对对对!我累了!我只想睡觉!让他们都滚蛋!”
“所以,”
刘景云顺着他的话,得出了一个让林安彻底崩溃的结论,“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休息。外面的事,交给我。”
林安的表情,凝固了。
他看着刘景云那张写满“我懂你,我来为你扫平一切障碍”的脸,一股深沉的绝望,从心底涌了上来。
完了。
自己最大的靠山,是迪化最深的那一个。
他不是来救自己脱离苦海的,他是来把自己按在“神坛”上,还顺手焊死了的。
山洞里,林安如坠冰窟。
山洞外,气氛却在压抑的死寂中,酝酿着一股狂热的暗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洞内的“先生”再无半点声息,仿佛已经入定,神游太虚。
跪在最前方的张远山,非但没有丝毫不耐,神情反而愈发肃穆。
他身后的玄天宗弟子,有人膝盖发麻,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立刻被他一记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再不敢动弹分毫。
果然。
这是考验!
张远山心中愈发笃定。
大道之门,岂是轻易能入?
这位前辈,就是要用这漫长的寂静,来考验他们的道心!
心不诚者,见不得真道。
心不坚者,承不起天恩。
他缓缓闭上双眼,摒弃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这片死寂之中,试图去感应那虚无缥缈的“道韵”。
不远处的赵拓,环抱双臂,靠着一棵古树,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全场。
他看到的,却和张远山不同。
这片寂静,不是考验,而是……筛选。
如同黑夜里的猎手,在动手前,总会耐心地等待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先生在等,等那些心怀不轨、耐心耗尽的人,自己跳出来。
届时,甚至不需要先生动手,身旁的刘景云,或是自己的匕首,就会让他们明白,有些地方,不是他们该来的。
而在他身旁的陆雪,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握着剑,人与剑仿佛都化作了一块山石。
她感觉,这片空间的一切,都在先生的意志下,陷入了一种微妙的“静止”。
风是静的,树叶是静的,连流动的灵气,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变得迟缓而凝滞。
这不是剑道小成的“不惊游鱼”,这是剑道大成的“万物皆我,万物皆静”!
先生的道,无处不在。
就在这诡异的平衡中,一个来自小宗门的修士,终于撑不住了。
他修为本就不高,只是被朋友拉来看热闹,跪了这么久,不仅膝盖刺痛,心中的恐惧更是达到了顶点。
他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山洞,感觉像是一头远古凶兽张开的巨口,随时会将他们所有人吞噬。
他怕了。
什么机缘,什么大道,他都不要了,他只想活下去!
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轻得像只偷腥的猫。他想悄悄地溜走,不惊动任何人。
就在他刚刚直起身子,准备转身逃离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他。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更本源的、来自天地规则层面的“排斥”。
仿佛这片天地,在这一瞬间,将他视作了异物,要将他彻底抹去!
“呃……”
那修士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神魂像是要被撕裂。
他双眼暴突,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便软软地瘫了下去,倒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洞内,是林安绝望之下,抓着刘景云的胳膊太过用力,指甲都快陷进去了。
刘景云怕伤到他,本能地释放出一丝极微弱的气机,想护住林安的手腕。
就是这一丝连万分之一都不到的气机,逸散出去,便造成了如此恐怖的后果。
但这惊变,落在外面数百名修士的眼中,却成了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看!
那人动了!
那人想跑!
然后,他就遭了天谴!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人动手,无论是山洞门口的赵拓和陆雪,还是那个叫刘景云的神秘强者,都纹丝未动。
是“规则”!
是这片被先生的道所笼罩的“领域”,自发地惩罚了那个不敬者!
一股凉气,从所有人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些原本还站着,有些犹豫不决的修士,“扑通”、“扑通”,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
再没有人敢有丝毫异动,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深入骨髓的敬畏与恐惧。
整个山林,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庄严得像是一场盛大的祭祀。
而他们祭祀的“神”,此刻正蹲在山洞里,抱着脑袋,痛苦地薅着自己的头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安是真的要疯了。
他透过藤蔓的缝隙,看到了外面那个修士吐血倒地的全过程。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笔账,肯定又算在他头上了!
他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在外面这群人眼里,他恐怕已经不是什么高人了,而是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绝世大魔头!
跑,是跑不掉了。刘景云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已经叛变了。
等,更是等死。
天知道这群疯子会脑补出什么,万一他们觉得献祭一个童男童女才能彰显诚意怎么办?
自己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就很符合标准啊!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林安的脑子在极度的恐惧下,开始疯狂运转。
既然讲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他们不是觉得我是高人吗?不是觉得我在讲道吗?
好!
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你们绝对听不懂的“道”!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要出去,站在他们面前,用他们最崇敬的姿态,说出最离谱、最莫名其妙、最惊世骇俗的话,彻底颠覆他们的三观,击碎他们的幻想!
只要他们觉得自己是傻子,听不懂“天书”,自然就会散了!
对!就这么干!
林安猛地站起身,脸上还挂着冷汗,眼神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刘景云看着他,有些疑惑:“安安?”
林安没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奔赴刑场的勇士。他走到洞口,一把拨开那些碍事的藤蔓。
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让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随着他的出现,外面那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先生……出来了!
他终于要讲道了!
张远山等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耳朵都竖起来,不放过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字。
林安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强忍着双腿的颤抖,一步一步,走出了山洞。
“你们……知道什么是‘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