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瀺和张承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也清晰地送来了两人最后的低语。
“……血色悬赏令……”
“……幕后妖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安僵在藤椅上,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刚刚才把那两位大神送走,心里正盘算着自己终于可以清净两天,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惊天噩耗。
悬赏?
妖人?
还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的是谁?
林安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双手。
所以……这个要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幕后妖人……
不就是我吗?!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林安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完了。
他只是想用一点微不足道的现代知识,把这群大佬糊弄过去,让他们别再来烦自己,
好让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当个富贵闲人,每天晒晒太阳,喝喝可乐,混吃等死。
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杀人放火,他只是在电视和小说里见过。
现在,一帮真正会杀人放火的修仙者,发出了悬赏令,要取他的性命。
他毫不怀疑,从今晚开始,会有无数的亡命之徒、顶尖刺客,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向大骊京城,涌向这座听竹王府。
一想到那个画面,林安的牙齿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战,
不行,得想办法!
跑?
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往哪跑?这可是个有神仙的世界,人家一张通缉令发出去,恐怕整个天下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更何况,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跑出京城,可能死得更快。
那就……找人帮忙?
找谁?
对,找崔瀺!
这件事是他挑起来的,他有责任保护我!
可转念一想,林安又泄了气。
怎么说?
冲过去抱住崔瀺的大腿,哭着喊:
“国师大人救我!我好怕!我不是什么高人,我就是个骗子!那些都是我瞎编的!”
林安打了个寒颤。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这么干了,崔瀺可能会是第一个拧下他脑袋的人。
欺君罔上,愚弄圣贤,这罪名,哪一条都够他死一万次了。
高人的身份,是他的护身符,也是悬在他头顶的铡刀。
他现在被架在了一个下不来的高台上,前是万丈深渊,后是熊熊烈火。
必须想个办法,既能让崔瀺他们心甘情愿地保护自己,又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林安的目光,在院子里疯狂扫视,最后,落在了石桌上那只被他喝了一半的可乐罐上。
就是这个东西!
这个所谓的“道印”的源头!
他的烦躁和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走过去,一把抓起可乐罐,就想狠狠地将它摔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可手举到一半,他又停住了。
不能摔。
林安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模糊的计划渐渐成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来人!”
一名王府侍卫迅速出现在院门口:“先生有何吩咐?”
“去,把刚走的崔国师,给我叫回来。”林安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淡,“就说,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是。”侍卫领命而去。
林安重新坐回藤椅,强迫自己摆出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咸鱼姿态。
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端在手里,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浮沫。
他只希望,自己手别抖得太厉害。
很快,崔瀺去而复返,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先生刚让我等退下,言说想静静,为何又立刻召我回来?
难道……是刚才的“血色悬赏令”一事,先生有了新的示下?
“先生。”崔瀺走到林安面前,躬身行礼。
林安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手里的茶杯,仿佛那里面有什么绝世画卷。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崔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林安开口了。
“有点吵。”
崔瀺一愣,没明白。
王府内外,一片寂静,连虫鸣都无,何来“吵”之一说?
林安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崔瀺,望向了京城之外的黑暗天际。
“总有些苍蝇,嗡嗡嗡的,绕着人飞,很烦。”
苍蝇?
崔瀺的脑海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他瞬间就明白了!
先生口中的“苍蝇”,指的根本不是什么飞虫,而是那些因为悬赏令而蠢蠢欲动的刺客,是那些躲在青鸾国背后的世家大族!
在先生眼中,这些足以颠覆一国,让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庞大势力,不过是一群恼人的苍蝇!
何等的……蔑视!
崔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原以为先生召他回来,是要商议如何防御,如何应对。
却没想到,先生根本就没把这次危机当回事。
先生的“静静”,不是真的要休息,而是被打扰了清净,感到不悦了!
“是学生等办事不力,惊扰了先生。”崔瀺立刻低头认错。
林安摆了摆手,将茶杯重重地放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家里进了苍蝇,怎么办?”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崔瀺几乎是本能的回答:“自然是……拍死。”
“对嘛。”林安松了口气,感觉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崔瀺主动派人把那些想杀他的刺客都“拍死”。
为了让自己的意图更明显一点,他补充道:“我不喜欢家里脏兮兮的,找个得力的人,把屋子……打扫干净。”
“我不希望,再被这种小事打扰到。”
林安说完,瘫回椅子里,挥了挥手,赶紧去办。
他觉得,自己这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找个靠谱的保镖头子,把刺客都挡在外面,别让他们进来烦我。
然而,这几句话落在崔瀺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番意思。
打扫屋子……
何为屋子?大骊,乃至整个天下,都是先生的“屋子”!
打扫干净……
这是要……斩草除根!
先生这是在下令,让他不要再局限于被动防御,而是要主动出击,彻彻底底地清理一遍!
那份血色悬赏令,在先生看来,非但不是危机,反而是一个“打扫屋子”的绝佳借口!
一个将所有敌人一网打尽,永绝后患的……机会!
“学生……明白了!”
崔瀺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先生的布局,原来在这里!
“先生放心,屋子,很快就会干净。”
“绝不会再有任何尘埃,惊扰您的清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安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搞定。
这下,应该会派一队大内高手把王府围起来吧?安全问题总算是暂时解决了。
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夜风吹来,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准备回屋洗个澡,然后从空间里摸出一包薯片,压压惊。
总算,又能继续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