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南巡的烟尘尚未抵达泗水地界,沛县丰乡中阳里却已燥热得如同蒸笼。刘季蹲在老槐树下,乡老们围着他,唉声叹气如同夏蝉聒噪。
“季哥,井又浅了三尺,再这般下去,秋粮怕是……”
“河床都快见底了,上游那几个村垒坝拦水,真不给人活路!”
刘季啐出一口草屑,眯眼望了望白得晃眼的日头,正要骂句什么,忽觉衣角被拽了拽。
低头,对上一双过分清亮的眼睛。
是他那个闷葫芦似的长女刘元,小丫头片子不知何时钻出了人群,额发被汗黏在颊边,小脸晒得通红,却不像旁的孩子那般蔫头耷脑,反而有种奇异的,灼人的亮光在那双眼里转。
“阿父,”六岁女童的声音清脆,“挖渠不如挖窖。”
四周霎时一静,乡老们愕然低头,看着还不及他们腰高的小女娃。
刘季愣了片刻,随即失笑,大手胡乱揉了一把女儿的头顶:“去去去,一边玩去,大人说正事呢!”
刘元却梗着脖子,不退反进一步,声音更清晰了些:“井深不及泉,河浅难蓄水。但地底下的湿气跑不掉!挖深窖,内壁用黏土夯实,收集雨水贮存,上面搭棚遮荫,能少蒸发…就是少晒干好多水。一个乡挖它几十个,撑过旱季不难!”
一番话又快又脆,夹杂着几个古怪词汇,却奇异地勾勒出一个从未有人想过的法子。
空气彻底凝固了,刘季脸上的笑影慢慢敛起,他盯着女儿,目光里第一次褪去了对待孩童的漫不经心,变得审慎而锐利。这道理细想竟并非儿戏?而且蒸发二字是何说法?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弯下腰,声音干涩:“元丫头,你、你从何处听来此法?”
刘元迎上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属于高考刚结束的刘元正在这稚童的身体里疯狂呐喊,她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苦,连口水都难喝上!
她还只是个十七岁孩子啊,最重要的是,要穿为什么不早点,她天天为了高考苦战的日子算什么!
但中二之魂并未褪去,明显她不是什么低调的人,虽然被这没空调的酷暑折磨得不行,但不影响她装逼。
最重要的是,她是人,她不能没有水!要命啊!!!
她抬手指了指院子角落一个被日头晒得裂了缝的陶罐:“看那罐子,早上阿娘泼了些水在边上,现在只剩印子了。水都叫太阳和风偷走了。藏在窖里,它们就偷不到了呀!”
她用最朴素的孩童语言,包装了来自后世的水窖储水理念。
死寂。
继而,嗡声大作。乡老们交头接耳,眼神惊异。刘季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他将女儿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那目光深沉。
最终,他咂摸了一下嘴,大手一挥,压下所有议论:“都听见了?我闺女说的!像个法子!试试又不掉块肉!樊哙,卢绾,带几个人,现在就去找地方挖试试!”
他雷厉风行,顷刻间驱散了愁云惨淡的氛围。人群躁动起来,纷纷跟着吆喝而去。
刘元悄悄松了口气,但她又神气起来,她可真是厉害啊!虽然人们走得快,忘了夸她,但她内心的小人疯狂夸自个,她现在才六岁,她简直是个神童!
正沉寂在自个天才人设里不可自拔,一只温热的大手按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刘元僵了僵,她抬头看去,正是她现在的爹,刘季。
她更熟悉他另一个名字,刘邦。
刘季没看她,目光望着远处忙碌起来的人群,声音不高,却沉沉地落入她耳中:“…谁教你的?”
刘元头皮一紧,正飞速编织借口,却听她这位历史上著名的流氓皇帝老爹轻笑了一声,自顾自摇了摇头,像是甩掉了什么荒谬的念头。
“罢了。”他按了按她的肩,那力道几乎让她站不稳,“毕竟是老子的种,有点鬼聪明也正常。”
刘元:???
啊呸!
她是自个聪明!
夸她就好好夸她,怎么还不要脸的夸自个呢!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人群,吆五喝六地指挥起来,背影里透着一种被困境激发出的旺盛精力。
刘元独自站在原地,夏风卷着黄土拂过她的脸。
她望着那个即将搅动天下的男人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小小的,沾满泥灰的手。
秦时的天空高远得令人心悸。
刘元站在原地,小小的胸膛里,那颗心脏仍在砰砰直跳,一半是惊,一半是莫名的兴奋。
她看着刘邦的背影融入那群忙碌的乡党之中,他指挥若定,带着一种天生的、混不吝的号召力,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审慎和探究只是她的错觉。
她拍了拍小手上的灰,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那黏腻的感觉让她无比怀念空调房里的冰镇可乐。“高考都熬过去了,还怕这个?”
她给自己打气,中二之魂再次熊熊燃烧,“不就是大秦乡村生存挑战赛么?我可是受过十二年教育的!”
嘤,她还是好想念空调。
接下来的几天,丰乡中阳里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
在刘邦的强力推动下,挖窖储水的提议被迅速执行。选址、清场、挖掘,整个里都动了起来。刘元也没闲着,她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提议者,像个小小的监工,在各个挖掘点之间晃悠,时不时用稚嫩的声音提出点建议。
“这里!这里的土颜色不一样,更黏一点,对,就是要这种土夯壁!”她指着坑里喊道。 “棚子!棚子要搭得高一点,通风,但不能让日头晒进来太多!”她对着正在架木头的樊哙比划。
樊哙也乐得逗她玩,毕竟是季哥家的女娃,以前都不爱说话,好不容易活泼点,他们跟着高兴。“好咧!”
大人们起初只觉得这刘家女娃灵醒得过分,但看她说的头头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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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那法子细想确实有理,也就渐渐听了进去。偶尔有人笑问:“元,你这小脑袋瓜怎么长的?”
刘元便扬起小脸,理直气壮用了她爹的原话,“随我阿父,鬼聪明!”
这话传到刘邦耳朵里,他正赤着膊和卢绾等人一起夯土,闻言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干得更卖力了。
刘元看着眼前这些挥汗如雨,为了一□□命水而拼尽全力的古人,看着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汉高祖此刻满身泥污,吆喝乡邻,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便会袭来。
她真的成了刘邦的女儿,那个史书上记载甚少,似乎早逝的鲁元公主?她的母亲,是吕雉,野心勃勃的吕后,历史像一团巨大的迷雾,而她这只小小的蝴蝶,已经开始了第一次振翅。
过了几天,最深的地窖挖成那日,刘邦特意跳下去,用脚踩了踩夯实的内壁,又摸了摸阴凉潮湿的土层,半晌,他爬上来,环视一圈眼巴巴望着的乡老乡亲,重重一点头:“成!这窖,能存水!”
欢呼声骤然爆发。人们脸上许久未见的笑容驱散了连日来的愁苦。
恰在此时,一月没下雨的天边滚过一阵闷雷。铅灰色的云层从远处推来,迅速吞噬了灼人的烈日。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孩子们率先尖叫起来。
大人们仰头望天,神情激动而虔诚。
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起初稀疏,很快便连成了线,噼里啪啦地打在干裂的土地上,溅起淡淡的尘土气息,随即又被更多的雨水压下,化作一片湿润的凉意。
“快!快引水入窖!”刘邦大吼一声,声音淹没在雨声和欢呼声中,但人们看懂了他的手势,立刻行动起来。临时挖掘的引水沟渠将雨水汇集,汩汩流向新挖的窖口。
刘元站在雨中,仰着小脸,任由冰凉的雨水冲刷掉满身的燥热与尘土。雨水流进嘴里,带着泥土的腥气,她却觉得有一股奇异的甘甜。
“成功了……”她喃喃自语。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混合着来自遥远未来的孤独与微妙的兴奋,在她小小的胸腔里无声地激荡。
忽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粗布外袍当头罩下,隔绝了冰冷的雨幕。刘元扭头,看见刘邦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模样甚至有些狼狈,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褪去了平日的混不吝,沉淀下来。
他一把将刘元抱起,护在怀里,大步朝着屋舍的方向跑去。他的目光扫过雨中忙碌欢呼的人群,扫过那些正在积蓄生机的深窖,低沉的声音穿透哗哗雨声,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赶紧回屋避雨去,瞎凑什么热闹。这边有大人操心,你才多大点,染了风寒怎么办?”
那娥姁还不骂死他!指不定怎么闹呢,他媳妇脾气可不好,要强得很!
雨越下越大,沛县的这片土地,在这场久旱的甘霖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和雨水一起,悄然渗入地底,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