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告别
“昨日凌晨二时十一分,新亚洲四区安全防护局第九分局主楼发生剧烈爆炸,截至目前,伤亡人数暂无准确数据,爆炸原因仍在调查中……”
收音机传出的声音如同淬了油的钝刀,缓慢切割着车厢内本已凝滞的空气。白许猛地按下关闭键,粘稠的死寂瞬间回流,堵得人胸口发闷。他扭身看向副驾后座,一肚子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程锋抱臂靠在椅背上,眼皮紧闭,人已入眠,气场却如常紧绷,好像睁眼就能抽刀砍人一样。
吵醒老大的下场,白许记忆深刻。
伤亡数字?不是没有,是见不得光。第一炸就撕碎了至少四十条命,随即是支撑梁断裂的刺耳呻吟,整栋大楼垂直塌,将数百人活埋进钢筋水泥的巨冢。救援队刨了一天一夜,半小时前的最新消息,刨出来的不足十个,还有一个在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中咽了气。
——这是有多大的仇?要用恐怖袭击的方式来给安防局刻一道疤?
如今总部连带所有分局,风声鹤唳,掘地三尺排查炸药。记者?一概拒之门外。他们出发前,总局局长那架黑色直升机早已消失在铅灰色的天际。
躲记者?不,是避险。整个新亚洲八区十六所安防局,能在人员、装备、乃至那催命符般的KPI上与总局叫板的,唯有四区九分局。炸了它,等于剁了安防局一只臂膀。这么推算,下一个目标呼之欲出——总局大楼怕是也悬在火药引线上。
“白许。”
“嗯?”白许应声抬头。
“情报科有消息没?”
程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子里不见半点睡意,连发丝都淬着十足的清醒。短暂闭目对他而言如同猛兽小憩,被残酷训练打造的非人意志力,能在极限状态下连续运转五天五夜。
点亮腕表拉出虚拟屏,白许划了划信息系统,语气不怎么意外的:“没消息,嗨,情报科那帮人你还不知道?搜搜娱乐八卦还行,真有事儿,指着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驾驶座那边传来陆昭的嗤笑:“副队,你吃过黄花菜么?”
牲畜可以用合成饲料喂养,植物却不能缺少光合作用,这年头,蔬菜比肉贵多了。食堂的汤桶里能飘着几片香菜都算加餐。
白许骄傲道:“没吃过不能见过啊?”
“你在哪见的?”
“就在六——”
声音戛然而止。白许眼角余光飞速扫向后座,确认程锋的视线并未锁定前排,暗自松了口气。虽然程锋提起过“洛雪”和“小雨”,那也只是为了寻药,压根没打算引荐。后来他自己寻了个机会去瞄了一眼……啧,程锋那形容——“嵌在冷却岩浆里的钻石”?真人不过尔尔。Omega受激素影响大多貌美如花,但这位也不过是平均线上的“普通好看”。
古人诚不欺我——情人眼里出西施。摊上一个恋爱脑的领导,找谁说理去?
话锋一转,白许朝下属发难:“别净扯那没用的,死了那么多兄弟,怎么不见你难过?”
——我才入队半年,认识他们九分局的谁是谁啊?
陆昭委屈,但不说。九分局出事,有些人明面上悲痛万分,实则暗地里幸灾乐祸。究其原因,大概是九分局的人太霸道了,手伸的奇长无比,跨区办案如入无人之境,抓了人就走,信息共享?想都别想。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后座上的程锋就是从九分局被选拔入总局的。从本质上讲,这次的爆炸事件,相当于给程锋老家炸了。原本轮不到缉私队管的案子,程锋依然主动请缨,总局长清楚他的来处,自然不会阻拦。
三辆装甲车如同钢铁巨兽,碾过荒原赤土,卷起漫天黄沙。两小时后,绵延数百公里的安全区防护墙自地平线尽头隐隐而现,如匍匐的巨蟒,牢牢守护一方土地的安宁。
四区经济发达,居民富裕,防护墙铸得高耸入云。因地势开阔平坦,鲜少有大型异变猛兽出没,尤其是兽人这种昼伏夜出的,更为罕见。安全有保障,贸易自然兴盛,当然,见不得光的也多。他们刚在路上顺手处理了一条亚成体沙蟒,从脑袋里抠出颗拇指盖大小的晶核,程锋说到安全区就可以卖了,给兄弟们发加班费使。
驶入安全区,气氛骤然紧绷。几乎每栋建筑的阴影里都伫立着荷枪实弹的军人,入口处军车列阵,空气里弥漫着钢铁般的肃杀。戒严令。程锋眼神沉了沉。这意味着犯人要么还在墙内,要么……已和九分局的大楼一同化为齑粉。
遇到过这样,自杀式袭击,和兽人一个脑回路。安防局所面对的,除了异变猛兽,还有走私犯和恐怖分子。小打小闹的那些,警方就能处理了。他们的身份介于军警之间,算在役人员,不挂军衔。
前段时间听说联合议会还要新成立一个“特殊物种管理局”,人员性质和他们差不多,职责为专门猎杀异变猛兽。此举的初衷是清扫安全区外区域,打通更多的贸易路线,以及从官方层面垄断晶核收集工作,遏制黑市交易。
好事儿,程锋一开始是这么觉着,可等看到“元初代血族”和“血族混血”都上了物管局建立草案的猎杀名单,他又不禁牙酸。
人艰不拆呐……
“头儿,到了。”
白许的提醒唤回程锋纷乱的思绪,入眼便是触目惊心的废墟——昔日六十层高的钢铁巨物,如今被彻底抹平。现场勘查组的报告在脑海中机械回响:引爆点精准锁定四处关键支撑结构,爆炸后十分钟内,大楼垂直崩塌……预估死亡:近千人……
下车后程锋第一时间找到了现场负责人,要来已经确认的遇难者名单。一行行看下去,果然,熟悉的名字比比皆是。搜救犬的吠叫、救援人员的呼喊指挥、挖掘机刺耳的轰鸣、悲恸的哭喊……所有声音瞬间潮水般退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矗立于这片巨大的坟冢之前,身影被熔断的钢架拉长,投下如墓碑般的轮廓。
恍惚间,喧嚣回涌,耳边炸开一片热烈嘈杂——
“程锋,听说你被选拔进总局了,恭喜恭喜!”
“升了官,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对对对,一区美女多,Omega也多,回头给我们介绍几个!”
“先让他自己找一个吧,单身单到功能都退化了吧?”
“哈哈哈哈——你真是挨打挨少了——”
“别吵别吵,咱们叫上其他部门的人一起,今晚给他办个欢送会怎么样?”
“我随便,有酒喝就行!”
“我要吃烤肉!”
“我要吃火锅!”
“出息的你们,这好事儿不得来顿海鲜自助啊!”
……
昔日鲜活的面孔炽热却虚幻。他在九局不过短短一年便被选拔离开,但那些手把手教他调试装备、整理卷宗、如何在绝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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抠出一线生机的身影,从未模糊。
寒风卷起他衣摆,却吹不散那沉甸甸的气息。他从不相信自己的基因被诅咒了,感受过的,付出过的,那些滚烫的东西埋在废墟深处,与血肉尘埃同在,炸不毁,烧不尽。
嗡,通讯呼入。看了眼腕表上显示的人名,他立刻找了个僻静之处接起:“小雨怎么了?”
是洛雪打来的,以往除非小雨情况危急,洛雪从不会肆意打扰。程锋早已习惯,习惯彼此的通讯基础建立在小雨的病情之上。
“小雨没事,”洛雪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带着一丝试探,“我听新闻上说,九分局大楼被炸了,我记得你说过,以前在九分局待过一段时间,所以……你还好么?”
“我没事,跟以前的同事们好多年不怎么联系了,有些人的名字我都记不清了……”
话虽如此,但听到那边叹息出一声“别逞强”时,程锋的眼眶终是不受控地热了起来。像是悲伤终于有了出口,破开故作坚强的外壳,汹涌而出。抽吸间泪珠大颗砸落,裹着战术靴上的尘土,坠如逝去的记忆。模糊的视野中,晃动着昔日的音容笑貌,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飘散的尘埃。
洛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伴,无条件接纳他此时的脆弱。人生来来往往,说不准谁会是谁生命中的过客,那份噬骨的、不能让外人轻易瞥见的痛,也曾刻骨铭心。
待到听筒里的抽吸间隔拉长,他轻问:“小雨要跟你说话,你行么?”
“没问题。”
仓促地抹了把脸,程锋仰头深吸布满烟尘的空气,硬生生压下酸楚的鼻息。多少年没哭过了,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泪腺早已萎缩,见骨之伤都不能逼出他一滴眼泪。如今却在洛雪这哭成个孩子,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一阵悉索,通讯频道中传来稚嫩的童音:“程叔叔,我好想你啊,这次没有见到你,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争取一周之内,你按时吃药,乖乖听老师的话,我下次去给你带冰激凌。”
每次听到小雨的声音,程锋都有被治愈之感。他一直觉着自己和这孩子有缘分,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崽子时的画面——腿上多了个挂件,冻得通红的小脸奋力扬起,大眼睛亮晶晶的:“抱抱~要抱抱~”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天然的、毫无戒备的信任与依赖感,一切经历过的尔虞我诈与利益纠葛,全然被那眼底的清澈荡尽。
“哇!谢谢程叔叔!最爱你了!”
小孩子的快乐如此简单,一颗糖果,一杯冰激凌,便是世上最幸福的存在。
“小雨,不打扰程叔叔了,他在工作,”洛雪的声音插了进来,“阿锋,你忙吧,别担心我们,上午刚和药贩联系过,说是能拿到十个单位的阿帕维。”
有药就行,程锋算是彻底放下担忧,又听到白许的喊声,语气立刻恢复到如常状态:“先挂了,白许找我。”
听完一声“注意安全”,他挂断通讯,一回头,白许已经站到了身后。注意到领导眼眶微红,白许深感震惊,不过转念一想,这应该是有认识的人死了,躲起来哭一鼻子也正常。
作为下属,该给的安慰必须给到位。他拍拍肩膀,大义凛然的:“头儿,趴这儿哭。”
“……”
眼神瞬间结冰,程锋冷脸呵斥——
“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