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兽人
夜深人静之时，一声惊恐到扭曲的嘶叫惊醒沉眠的一切——
“兽人！有兽人冲进来了！”
紧闭的双眼应声睁开，程锋翻身下床，于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抓起配枪扔给洛雪，随后速度极快地套上衣裤：“关好窗，别下楼，我去处理。”
话音未落，人已推开窗户翻身跃出。洛雪一手抱着枪，一手拖着毯子稍作遮挡，下床赶到窗边，视线追随核电摩托疾速远去的影子隐入黑暗。
五楼，十五米，只是程锋平时训练的一半高度。他从不担心对方会摔伤，但兽人的危险性人尽皆知。远远的，枪声接连传来，听方位，不止一处。
攥在毛毯边角的指节微微隆起，青色的血管渐渐凸起，如藤蔓般顺着手臂攀沿而上。黑丝渐渐褪白，从发根至发梢，直至褪尽最后一丝颜色。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单薄瘦削，微光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背影，是每一条肌肉都蕴含着极强爆发力的战士之姿！
银发束起，纳米战服上身，骷髅森齿遮挡面庞。衣柜门尚未合拢，黑影已跃下五楼，如鬼魅般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奔去……
嘭！嘭！
子弹打在兽人身上毫无作用，庞大的躯体横冲直闯，轻易撕裂了民兵队脆弱的防线！粗壮如树的手臂横扫而过，一名民兵被狠狠扫飞，脱力的身躯落地滚了几滚，天旋地转间，咔！猛地呛出口鲜血！
猎物唾手可及，兽人屈膝发力，高高跃起，带着腥风扑向地上无力挣扎的民兵！却“哐！”的，在将落未落之际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力踹飞，一头栽进旁边的断壁残桓之中。数百公斤的冲力，哗啦啦！震落墙砖无数。烟尘腾起，一时间谁也看不清谁，兽人咆哮着暴起，腿刚从水泥块堆里拔出不到半寸，下一秒又横着飞了出去！
“救人！”
烟尘弥散，程锋的背影模糊而现，短发桀骜而立，宽阔的肩背如城墙般守护着身后的人类。
趁着兽人被砸懵的短暂间隙，民兵队手忙脚乱地抢救伤员。绝望弥漫心头——高压电网已被自杀式冲锋的兽人扯烂，他们手中的武器，在这怪物面前如同玩具！
“嗷——！！！”
废墟中的兽人狂暴怒吼，擂鼓般捶打着自己钢铁般的胸膛，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彻底被激怒了！庞大的身躯再次启动，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冲向那个胆敢挑衅它的蝼蚁！
面对气势汹汹的进攻，程锋丝毫没有躲避的意图，直到那压路机般的沉重身躯冲至面前的一瞬纵身跃至半空，腰腹发力旋身一拧，右腿在空中抡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如同战斧劈落！
咚！！！咔嚓——！
骨裂声和水泥碎裂声同时爆响！兽人那凸起的丑脸被巨力狠狠掼进坚硬的地面！
“哬——哬——”
整张脸被水泥卡住，兽人嘶吼挣扎，掌心撑地，试图把脑袋拔出来。可程锋压根不给它留喘息的机会，落地的一瞬握拳发力，噗！重重砸断兽人那钢筋般的颈椎骨。
几秒之内，胜负已定。挣扎戛然而止，庞大的兽躯轰然瘫软。
在没有侵彻力更强的武器的前提下，断颈，是杀死兽人唯一的办法。普通人绝无可能做到，程锋可以，一是受训的严苛程度，二是——
“程队长！西区！西区还有三只！”
——西区？林歌的诊所就在西区！小雨！
程锋心头一惊，翻身跨上核电摩托，风驰电掣冲向西区。两三分钟的路程，却是生死时速。然而等他赶到民兵队员所提示的位置时，战斗已然结束：三具残缺的兽人尸体横于路中，脑袋、胳膊、腿散落一旁，黑血泼洒满地，血臭味熏得人脑仁疼。
“这是……谁干的？”
眼前所见令程锋愕然。就算是自己也做不到这个份上，断胳膊断腿断颈椎，可以，肢解兽人则需要数以吨计的力量。
旁边的民兵队员面无人色，牙齿咯咯打颤，话都说不利索：“……刚……刚来了个人……就……就拿着把……发蓝光的武……武器……闪一下就……就这样了……”
——发蓝光的武器？
支好摩托，程锋走上前蹲下身，捂住口鼻，皱眉观察兽人的残躯：骨骼肌肉断口整齐，毛发和皮肉上有灼烧过的痕迹，像是被烧红的铁剑斩切所形成。
兽血腐臭，味道钻入鼻腔直冲脑仁，程锋快被呛吐了，不得已起身撤开段距离，问：“什么样的人？”
“没……没看清脸……就看到头发了……得有这……这么长……”民兵队员张开手比划，“白色的，哦不是，银色的头发。”
银白发色？程锋脑子里立刻划过张熟悉的面孔。但不可能，就他所知，那家伙压根不会来这种地方游荡，而且极其厌恶长发，嫌沾血难洗，向来顶着利落的寸头。
不过多问一句总没错，如果是对方认识的人呢？人家救了这一片的居民，包括小雨在内，未来如果在其他地方碰上了，他还能道声谢。
行动力强是程锋最不值得提及的优点之一，一转身就用私人通讯频道呼了出去。三声铃音过后，信号接通，不出意料，是带着睡意的鼻音和满心的不悦：“你最好是要死了，凌晨两点呼我？”
余光扫过清理兽人尸体的民兵队员们，程锋大言不惭的：“让你失望了，我活得挺好，刚干死只兽人。”
通讯里传来声不屑的“艹”音：“有话说，有屁放。”
“在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发色和你一样或者相近的？”
“啥玩意？”
“头发，银白色的头发。”
“没有，”那边声音一顿，语气极不耐烦，“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头发白是辐射病后遗症，能活下来的本就寥寥无几，我上哪给你找一样的去。”
“那……有一种发着蓝光的武器，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程锋说着，再次看向兽人的残躯断口，“能在高温状态下切割兽人的皮肤肌肉骨骼，就像切豆腐一样。”
通讯频道中空寂了一阵，片刻后传来已然清醒的声音：“印象里好像听说过，说是什么……什么高速粒子束武器，叫……嗯……光……光盾？”
光盾？外勤脑袋对先进武器毫无抗拒力，程锋瞬间来了兴趣：“哪能搞到？”
“省省吧，”那边不屑轻嗤，“别做梦了，我们部门都搞不到的高精尖，且轮不着你们呢。”
“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浅薄向我俯首称臣。”
“我以前打你还是下手轻了。”
“有机会再练练，咱俩也好久没见了。”
“我对你没有丝毫挂念，睡了，明天还有任务要出。”
“诶，林寰，等一下，”程锋及时截住对方挂断通讯的念头，自己还有事相托：“阿帕维，你要是能搞到，告诉我，钱不是问题。”
“……”
通讯再次陷入沉寂，许久，林寰叹息道：“听我一句劝，别那么上心，你帮的了一时还能帮的了一世？真那么想要孩子找Omega生一个去呗，天天围着别人的孩子转悠，你脑子里长晶核了？”
脑子里长晶核是异变野兽标配，而晶核凝结体通常位于大脑额叶下方区域，这是决定智商的位置，所以骂人犯傻发蠢一般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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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脑子你长晶核了？”。要是放在平时，程锋必须怼回去，但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林寰素来活得都很自我，有一套异于常人的是非观，说不上是个好人，但做朋友绝对物超所值。没有贬低对方人格的意思，而是灾难过后，一切生物都要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普世价值观里的好人，活不下去。
“挂了，晚安。”
不想再听对方嘴里蹦出任何一个字，程锋果断掐掉通讯。抬眼看向道路尽头诊所二楼黑着的窗户，权衡片刻，决定不去打扰林歌和小雨的睡眠。孩子没事就行，希望这批兽人脑内的晶核能卖个好价钱，那样镇长就有资金维修外围的高压电网了。
回到房间，进屋看洛雪还抱着枪裹着毯子缩在床上，一脸担心的样子，他心头不禁微微刺痛了一瞬。幸亏今天他在，还有那个银发帮手，否则这一片的居民恐怕全都会罹难。
微凉的风刮过，程锋转头看到窗户还开着，走过去关上隔绝寒冷夜风。他坐到床边，抬手将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小雨在林歌那很安全，早晨我去找镇长，商量一下修高压防护网的事。”
黑发散落肩头，洛雪倾身靠进他怀里，关心道：“没受伤吧？”
“没有，刚民兵队的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银白头发的家伙，干掉了三只兽人。”
“三只？这么厉害？”语气虽然惊讶，但洛雪的视线一直瞄向衣柜角——收得太匆忙，纳米战服被夹在门缝里了，露出个令人心虚的边角。
然而做贼才会心虚，程锋压根没往衣柜那边看，光听见洛雪夸别人厉害，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点吃醋：“我一打三的时候怎么没听你夸过我？”
洛雪抬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程锋紧绷的眼角眉梢，唇角勾起，语气像大人安抚得不到玩具的孩子那样：“……我记得，有人说过，做事不图赞誉，只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程锋偏头一笑，说不上自嘲还是质疑对方的判断力语气：“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你也信？”
“你说的我都信。”
呼吸间完全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程锋撩开覆在洛雪肩头的黑发，明示性地印下一吻，又靠近对方耳侧，轻问：“那我还说过今晚不让你睡觉，你信不信？”
热气吹在耳廓，清冷的空气也变得黏腻起来，洛雪抿嘴笑笑，顺着力道倒回床上。毛毯滑落，白皙的胴体被发丝遮遮掩掩，几乎点燃程锋体内因剧烈打斗而飙升的肾上腺素。也许是信息素的契合，又或者其他什么科学解释不了的原因，在洛雪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仿佛不存在，只需一次触碰或者一点诱惑，便会土崩瓦解——
嗡——！
通讯强行呼入，就听白许咋咋呼呼的——
“头儿！四区九分局出事了！局长急令全体归队待命！！”
“收到！”
任务指令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程锋瞬间恢复清醒。他猛地支起身，用力抹了把脸，深呼吸，强迫自己摒弃杂念：“不好意思，我得——”
“去吧。”
洛雪早已习惯了被打断，丝毫没有怨言。他拿过枕边那把程锋留给自己的配枪，动作利落地插回对方腰间的枪套，咔哒一声扣好搭扣。指尖在腰间轻轻一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随即，他倾身向前。黑发如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颊。如同女王赐福即将远征的勇士，一记轻吻落在程锋的额角。
“保护好自己，”他向后退开，目光深邃地望进程锋眼底，声音轻如耳语，却重重砸在心上，“我会在这里……”
“——等你回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