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神色一滞,似乎没想到面前正经八百的男人会这样说,但看情况应该是明白甄闻祁要的是什么。
她笑得娇媚,声音也是软的:“公子好品味,这东西如今姑苏城还没多少人知道呢。”
甄闻祁的话果然套出了些有用的信息。
他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按照收集到的信息很好推断,既然是青楼无非是从吃的、喝的、用的几样下手。
“带路。”甄闻祁说。
“公子莫急。”话毕,女人笑着抬手捏住一高几上的双耳粉彩鸳鸯瓷瓶的把手,轻轻一转。
只听“咚——”的一声,身侧一面竹制墙竟开始缓慢挪动,从缝隙往里瞧看不出什么,是被遮光性极好的黑色幕帘挡住了。
不过几息,那竹墙停住,露出一扇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门。
女人纤纤玉手捏住幕帘微微抬起,并不先行,而是回头说:“公子请。”
帘后声音喧哗,丝竹管琴声入耳,格外淫靡浮浪,有脂粉酒气从缝隙往外钻。
甄闻祁按耐住抬手捂鼻的冲动,掀帘步入那方天地,在看到眼前景象的刹那瞠目,脚步随即顿住。
姑苏竟有这样的地方。
身后女人跟着入了暗室,更是警惕地往外瞧了瞧,才按下门上机关,竹墙收拢,挡住一室暗色。
无他,自新帝登基后,借着天下不可大行淫.乱奢靡之风,汴京城内秦楼楚馆皆被封锁制裁,有心思活络之人想动歪脑筋,打着酒楼的名号想试探,也一并没收财产打入大狱。
各地虽纷纷响应号召,但天高皇帝远,有个别漏网之鱼也实属正常,只要不太过招摇,地方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甄闻祁原本以为,竹筠轩就是这样混过去的。
从外表看,大多只是品茶饮酒,那大厅里坐着的也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可眼前灯光刻意营造出暧昧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沉重浓郁的怪异气息,耳边还响起叽里咕噜的水声……甚至有人在门口就开始行动,丝毫不去遮掩,仿佛这是寻常事。
甄闻祁眸色陡然压暗,后槽牙咬紧,连呼吸都止住了。
这竹筠轩的老板不简单,能神不知鬼不觉在这里开辟出这么一间暗室,还没有消息泄露出去,背后的功夫不容小觑。
这事也得查——甄闻祁记在心里。
身后的女人见甄闻祁未动,以为他矜持,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又引着男人往另一处去。
穿过长廊尽头的垂花门,眼前又是另一般天地。
“我见公子面生,可是哪位大人引荐过来的?”女人柔声问。
甄闻祁:“这很重要?”他并不直接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在试探。
“公子说笑,各大人自然有自己独到之处,我也好为公子安排。”女人还在调笑。
这竹筠轩里的暗室属实大,二人七拐八绕,所看之处样样不尽相同。
甄闻祁面上漫不经心,心里记下所见之处的构造及尺寸范围,沉声说:“是……闫家公子与我说的。”
此话一出,二人同时顿住。
由于是女人引路,甄闻祁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女人转过头时,还是没隐藏住眼底的惊愕,她捏锦帕的手指微微泛白,是用力过度的模样,可见其紧张的势态。
“公子说的可是闫家二郎?”女人声音不复之前的柔媚,过度紧张使她的咽喉紧绷,说出来的话也是干巴巴的。
闫家可不只有一位公子,甄闻祁故意不说明白,就是为了试探。
对方显然不是博弈的高手,鱼饵微微牵动就上了钩。
闫肃笙去世的消息甄闻祁未刻意隐瞒,想必如今整个汴京城都清楚,自然也包括面前的女人。
她见甄闻祁未说话,又说:“公子且随我去厢房休息片刻,您是贵客,还得姑姑前来过目才好。”
女人把甄闻祁送入厢房后关上门才离开。
听到门外没了动静,甄闻祁立刻将厢房内的东西翻查个遍,并未发现异样,也没有密室之类的机关。
厢房内装潢雅致,未设床铺,只放着八仙桌、贵妃榻这样供人小憩的陈设。
甄闻祁坐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竹筠轩一定有问题,闫肃笙生前最后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服用了什么东西?
还得单独出门查看,只是门外有侍女、小厮走动,此处地形尚不明朗,若被发现宛如瓮中捉鳖,逃脱绝非易事。
甄闻祁想着,颇为头疼地仰头揉了下脖颈,眼中映出华丽的梁架。
半晌,他终于从悬高的彩金房梁上察觉出些许异常来。
甄闻祁起身走到门边,小跑几步,脚尖踩住桌沿借力,竟直接翻身上了房梁。
眼前空荡荡一片,放眼望去,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此处原本应是空间极大的整座房屋,而现在却被隔成一间间小屋子,又因为构造没办法完全封闭起来,只在梁架和屋顶之间空出一整个空间。
若沿着房梁走动,可以很轻松地跨过房间探查情况。
甄闻祁坐着直起身试探了一下从脚底到屋顶的高度,刚好够他通行。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蒙住面,低头去瞧脚下环境,很容易能看到隔壁房中景象。
啪嗒——
一声略带沉闷的重物砸地声。
二人面面相觑。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住。
甄闻祁不敢置信地看着熟悉的面孔,眉头缓缓皱起。
原本应该在府衙休息的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怎能不叫他心焦。
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佑清站在墙边,仰头看见甄闻祁坐在房梁上,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揉了揉肩膀,脚边胡乱躺着一个圆凳,那是她原本打算用来垫脚爬墙的工具。
没由来的,佑清抬手晃了晃,小声说:“大人好巧。”
男人又一翻身,径直从天而降至佑清身边,落地的声响还没有佑清脱手的那把椅子动静大。
这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她没有这么好的身手。
佑清转身面向甄闻祁,背后紧贴着墙壁,忍不住腹诽。
“巧什么?”甄闻祁语气沉重,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
佑清很好地察觉到这一点。
甄闻祁看着面前的女孩原本已面向他,听到他说完那句话后,又悄默声挪动脚步,肩膀偏移,分明是想转回去。
他开口:“转回来。”
“呵呵,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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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清只好认命地停在原地,为缓解尴尬笑了一下。
她原本的计划是进来探听一下就撤出去的,期间的时间把握好,巧妙二姐妹甚至都发现不了她偷偷跑出来的事。
没想到拉住她的女人一听她问“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就带她来了这暗室。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甄闻祁厉声问。
佑清低头:“知道。”
“你一个人?跟着你的侍女呢?”
佑清头埋得更低了:“嗯。”她没回答第二个问题,但结果显而易见。
甄闻祁无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佑清猛地抬头想说些什么,但接触到男人认真严肃的视线时,一下子哽住了,状若鹌鹑般迅速缩头挨骂。
其实也没什么的。
她之前和师父……佑清自然不敢直接和甄闻祁说,只能默默在肚子里大吐苦水。
没等甄闻祁再次说话,一声极其轻微的穿透声自耳畔传来。
甄闻祁脸色突变,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短刃,挑开房间靠外廊的窗纸,闭住呼吸朝外看去。
一墙之隔外是一处庭院,佑清也凑过来看。
乌泱泱一片人,个个手持弩箭,朝隔壁房间发动了攻击。
那些箭簇闪着幽冷的寒光,像潜入深夜的鬼魅,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甄闻祁还留在那个房间里,结果可想而知。
倏忽间,竟有一支短箭毫无征兆地洞穿二人面前的窗户,擦过佑清耳畔,稳稳钉入了木柱,箭尾因余力未消而剧烈地颤动着。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思维停滞,只剩下本能。
“小心!”
甄闻祁的声音短促而紧绷,被他压的极低,几乎在看见那点寒星的同时,已像一头被惊动的猎豹,毫不犹豫地拉过佑清。
他一手迅速揽住佑清的肩背,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是完全保护的姿态。
巨大的冲力让两人同时向后踉跄,甄闻祁一身做垫,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但他环抱她的手臂却箍得更紧,没有半分松动。
逼仄的角落两人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这还是佑清有印象以来第一次离甄闻祁这么近。她的脸被迫埋在甄闻祁的颈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如同擂鼓般的心跳,鼻尖抵着他颈侧的皮肤,那里的温度高得吓人。
佑清去推甄闻祁的胸膛,想从他怀里退出来,环住肩膀的力道却陡然转移至腰间。
声音停住了,窗外传来女人的声音,佑清听出来是拉她进来的女人:“姑娘,可休息了?”
这话是对佑清说的,言语里带着试探的意味,佑清不好回复。
甄闻祁下意识将头埋低,嘴唇几乎擦过佑清的鬓角,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
佑清半边身子都麻了,说话声音都有些磕绊:“我都睡着了呢姐姐。”
窗外的女人明显松了口气,说:“院子里有孩子贪玩,不小心吵到你了,你先休息休息,姐姐这就把药拿给你。”
窗外动静彻底熄灭,佑清推了一下甄闻祁,腰间力道一松,她从怀里撤出,耳边湿热仿佛男人还贴着她说话。
甄闻祁方才是极低的气声,声音因为紧绷而沙哑,他在反问:“还要装吗?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