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灯火如星河倒泻,将汴京城的西街熔炼成一条流金河。人声鼎沸,万千欢语中,众人翘首期盼,这是新年后的第一个节日,自然热闹非凡。
甄母出门怕引人注意,因此身后只跟了两个侍女以及三个乔装的侍卫。
这些年甄父很是低调,自平王薨后,他上交了兵权低调做人,如今做了右卫上将军兼环卫这样无实权的闲散官员,自然乐得自在。
今日照例休沐,甄父本该在府上过元宵节,不过早起时宫里递了话,说是邀请官员进宫享宴,因此不好推拒。
皇帝大病一场后越发糊涂,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樊楼是汴京最大的酒楼,小厮侍奉周到,楼里戏曲说书的花样也多,庖厨菜式更是无人能敌。
安安带着帷帽,身穿一件大红色绣锦鲤的毛边宽袖夹袄,内里是件粉白色窄袖福禄纹交衣,乖乖坐在靠窗的位置赏灯。
甄闻祁坐在安安正对面,却是一身墨色暗纹锦袍,与窗外喧嚣缤纷的上元夜格格不入。
“娘,安安想下楼。”安安瞪着窗外满脸艳羡。
甄母:“不可以哦安安,樊楼里也很好玩,外面风大,会咳嗽的。”
说着,厢房门被敲开,小厮端了一盏越窑青瓷碟进来,不由多看了几眼安安,被甄母不经意的动作挡住视线。
素日里官家小姐出门确实多带帷帽遮面,只不过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头一遭。
“夫人,您要的蜜浮酥柰花。”小厮挪开眼低头介绍,随后撤出厢房。
碟中点心状如盛放的白牡丹,酥酪堆叠成花瓣,层层分明,莹润如玉。
最妙是花心一点浅金蜜露,碟底清澈的蜜汁如晨露般托浮起整朵“花”,边缘还缀着两粒殷红的雕花果子,色彩清艳,不像食物,倒像是精心雕琢的玉雕。
甜香混合着酥酪的醇厚乳香与茉莉冷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却不腻人。
甄母将碟子推到二人中间,柔声说:“这是樊楼新出的点心,素日都是差人跑腿送到府上,安安还没吃过这么新鲜的吧,今日刚好尝尝。”
她指尖触到凉意,又补充道:“这东西寒凉,吃多了胃疼,你们合一盏尝尝味道。”
安安没动勺子,她的注意全被楼下的灯笼夺走,连点心都不想吃了。
甄闻祁垂眸看着气鼓鼓的安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上没有表情。他伸出与年龄不符的、过分修长白皙的手指,拈起搁在一旁的银匙。
银匙轻易切下一瓣“花瓣”,酥酪入口,意料之中的冰凉清甜瞬间弥漫,口感细腻如凝脂,入口即化,紧随其后的是牛乳特有的丰腴厚重。
蜜汁的清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腻味,只留下茉莉花与牛□□织的冷香,缠绵于舌根。
很好吃。
但甄闻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又舀起一勺却不入口,碟中那朵精致的“花”悄然缺了一半。
楼下传来孩童追逐笑闹的声音,喊着:“看灯!看灯去!”
勺子举起来愣了好半晌,甄闻祁才说:“娘,带安安下去玩一会儿吧,就猜几盏灯谜,然后回府。”
安安立马扭头,帷帽的白色布帘荡起,露出她满含期待的大眼睛。
“安安乖。”她补充道,又扭头去拉甄母的衣袖,乖乖说,“猜灯谜,回家。”
甄闻祁偏回头,目光落回碟中残存的酥柰花,那点蜜糖的金色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甄母最受不了安安撒娇,无他,自己生的儿子从小到大都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行规克礼,让她一点做母亲的感受都没有,安安才像个小孩子的模样,奶声奶气一出,便是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她只好无奈地说:“就一炷香时间。”这便算是妥协了。
然后安安终于开心了,拿了勺子往嘴里舀酥柰花低头,甄闻祁也跟着一起,安静地将最后一点酥酪与蜜汁悉数吃完。
“哥哥!”安安遇到开心的东西,便把对甄闻祁害怕抛诸脑后,拉着甄闻祁说个没完,“快看!大鲤鱼!吐泡泡的!”她手里提着盏精巧的鱼灯,兴奋地跺着小脚。
那鱼灯是方才猜灯谜赢回的,乃是席面间最大的一盏。
甄闻祁不太喜欢热闹,任由安安拉着他,小脸板得紧紧,努力做出沉稳模样,死死攥着安安的手。
“安安,莫乱跑,人太多了,要回家了。”他眉头微蹙,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摩肩接踵的人群。
母亲以往总是反复叮嘱过他,一定要看好妹妹。
周身的人太多了,他总觉得这过分的喧闹里藏着不安,幸好母亲和侍卫就贴身跟着。
变故发生的十分突然。
人流如潮,一波又一波涌过。
甄闻祁被挤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将安安护紧。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面色阴沉,正逆着人流,目标明确地朝他们挤来,那视线……竟贪婪地黏在他和安安身上!
甄闻祁心头警铃大作。
他转头,哪里还有母亲和侍卫的身影,是刚刚那波人潮把大家给挤散了。
甄闻祁立刻反应过来想喊人,拉着安安往反方向挤,可周围太吵太挤,孩子力气又小,根本争不过大人。
那汉子已逼近至几步之外,嘴角露出一丝令人胆寒的笑,一只手似乎正要探出。
甄闻祁来不及细想,猛地将安安完全挡在自己身后,用自己尚且单薄的身躯作为屏障,朝着那汉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走开!”他试图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引起周遭注意。
这一声呵斥,穿透部分喧嚣,终于引得近处几人回头,也传到不远处还在寻找二人的侍卫耳中。
那灰衣汉子眼中凶光毕露,电光火石间,他手腕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竟直直朝着甄闻祁的心口刺来,动作极其狠辣果决。
“哥哥!”被护在身后的安安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感受到了气氛中的紧迫感。
眼见那冷光刺向甄闻祁,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气,几乎是本能地用小身子使劲撞向甄闻祁,想把他推开。
“噗——”
一声轻微的、让人牙酸的闷响。
那原本奔向甄闻祁心口的匕首,因安安猝不及防的一撞,锋利的刀刃直直扎进她瘦小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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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安安一声痛极的闷哼。
作恶之人很快被闻声赶来的侍卫压倒,众人四散,竟能腾出一小片空白区域,鲜血流了一地。
安安带着帷帽,众人都看不清她的神情,她像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雀儿,软软地向下倒去,被甄闻祁接住。
“安安!”甄闻祁目眦欲裂,惊骇瞬间淹没了他。
到底是个不过九岁的孩子,他脸色如纸一般的白,搂着妹妹的胳膊不住颤抖,甄母将二人一齐抱在怀里时能明显感觉到甄闻祁身体过于紧绷,好像下一刻就会昏过去。
甄闻祁眼睁睁看着那抹刺眼的红在安安身上蔓延,把白色的帷帽染成刺眼的鲜红色。
太痛了,他手上一片湿热,恨不得那伤长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吗?”大狱中,甄闻祁看着元一,一字一顿说,“我平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劝说母亲带安安出门,又没忍住带她去猜了灯谜,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一定不会这样做。”
那日的贼人见自己逃脱不了,咬破齿间藏匿的毒药自尽,后来查出是异国间谍,对孩子下手不过是因为甄父早些年征战沙场杀了不少敌国人,此为报复。
甄闻祁受到惊吓,一回家就发了高热,甄府两个孩子都遭了罪,人仰马翻折腾了整整七天,甄母哭红了眼,府中众人也跟着被攥住心。
等甄闻祁烧退下睁开眼,却被告知,安安走了。
走了?什么叫走了?
甄闻祁不明白,他罕见地泄露出激动的情绪,声音沙哑地要找妹妹,几次哭晕过去。
是出远门去玩了,还是什么呢?如果是贪玩,那他便等着,总有一天安安会回来的。
但甄闻祁知道,他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安安了,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吃不到糖就会哭鼻子的妹妹了。
府上之前那个年迈的管家爷爷就是,他安静躺进一口漆黑的盒子里,母亲也是这样和他说:“管家爷爷走了。”
少年一时的恻隐之心让他差点后悔终身。
直到那日甄闻祁赴任姑苏平江,在院中和少女撞个满怀,书册纸页翩飞间,他看到熟悉的那双眼——带着一点狡黠,是圆圆的杏眼。
少女跑得飞快,没等甄闻祁确认就没了影。
甄闻祁实在太激动了,哪怕只是一个可能,他还是忍不住写信寄给父亲,希望父亲能够告诉他该如何做。
第二次相遇遥遥相望,甄闻祁终于确定了,那就是他的安安,他不可能认错。
于是甄闻祁耐住性子,在刘府坐了几个时辰,终于等到了他想见的人。
她说她叫佑清。
没关系,她叫什么都无所谓,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要紧的呢?
重要的是她没死。
安安没有死,丢掉的十几年,甄闻祁就当是安安贪玩跑出去了,而现在二人又遇见了。
元一说:“甄大人,你护不住她。”
甄闻祁突然笑了,他肩膀随笑声颤动,竟沾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只要一想起佑清血肉模糊的肩膀,就忍不住后怕。
是啊,他还是不够努力,他护不住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