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身体没入水面,原本温热舒适的汤池骤然变得冰冷,甜香味消散,转而有淡淡的水藻腥气侵入鼻腔。
睁开眼的瞬间,透过浅绿色斑斓的湖水,搜寻到一道身影在下方无声坠落,黄白相间的矜贵衣衫,清秀俊俏的面庞。
他猛地向下游去,拦腰一把捞住少年,用力摇动呼唤,少年却仍旧无知无觉地闭着眼。
他毫不犹豫吻上去,撬开唇齿渡气,同时把人向上带。
浮沉之中,少年恍若睁开过眼。
咕嘟。
河水表面冒出细小的气泡,在片片荷叶遮盖掩藏下,无人察觉。只有茂枝叶繁盛的粗壮松树后,一道身影悄然退去。
哗啦……
少年被抱上岸边,衣衫脏污凌乱,整齐束好的冠发掉落,垂散在地面沾染了泥土。
“殿下。”
将他救上来的男子年纪相仿,个子却高上不少,劲瘦挺拔,简朴黑衣打扮,材质和款式都差上一些,锋而不芒,收敛着难以察觉的锐利。
男子低声呼唤,寒潭般的黑眸望着昏迷的少年,复又沉下去,似是在思虑什么。
不消片刻,他迅速解开白虞腰间系带,将他领口大开,露出雪白的中衣,随后按压在他胸腹,少年痛苦地皱眉。
见他有反应,男子捏住他下颌,不断地渡气。
咳、咳……
少年终于咳嗽,断断续续吐出水来,发涨的腹部终于平下去。
他眼皮费力睁开,睫毛低垂,潮湿着黏成几簇,瞳孔凝聚,只见自己肚子上按着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只隔着一件薄薄的里衣,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手的温度。
少年意识还不清醒,下意识便要呵斥,转而见身前手的主人,忽地一愣,话也没能说出口。
他嗓子像是被刀割,火辣辣的痛,磕磕绊绊地说,“你,你怎会……”他抹掉下颌的水,碰到唇角时似是想起什么,耳廓发红,脸色变了又变。
“殿下,臣失礼。”
男子手撤离,下一刻,一大批人跑进御花园,响起快而细碎的脚步声,“快来人哪,四皇子落水了!快传御医!”
皇宫总管温公公和身后众多宫人行至两人跟前,恰好看到男子收回的手。
他惊喊一声,“四皇子殿下,哎呦,您没事吧。”他招呼宫人,“还不快把殿下扶起来送回昭阳殿!小心点,伤到殿下有你们好过的!”
一群宫女侍从团团围上来,黑衣男子早已起身远离,被众人遗忘忽视在角落。
“快帮四殿下理理衣衫,别给冷着了,像什么样子……”温公公念叨着,一行人走远,少年回过头,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面色犹豫似是想说什么,最终被簇拥着,越来越远。
御花园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太监丫鬟,总归有看到多半经过的,互相交谈耳语,不时打量黑衣男子。
“质子真是好命,这下救了四殿下,又能得到庇佑了。”
“四殿下指不定多厌烦他,你是没见殿下的样子,与光着身子无异,他还在殿下身上摸来摸去,定是有意作乱。”
“呵,幸好四殿下是男子,若是女子,怕是名声被毁,都要许配给他了。”
“四殿下爱与男子玩乐,他该不会是……”
“他竟是打的如此算盘吗……”
四皇子平日寻欢作乐不学无术,他们也不见得多喜欢他,只是宗族团体意识作祟,一致对外罢了。
黑衣男子仿若未闻,独身离去。
入夜,昭阳殿内,来往宫人忙忙碌碌,端着浴盆、锦帕、温补的汤药和暖炉穿行其中。
大晟四皇子白虞落水被救一事很快传遍皇宫,又向整个皇城扩散。
此时四皇子倚靠在床榻间,在仆从周到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好,他却蔫巴巴的,带着一点愁容。
“殿下,身子可还有不适?”他的丫鬟问道。
“无碍,你们都退下去。”白虞恹恹开口,扰人的声音终于消失,只剩殿内烛火幽幽。
自他落水已过去半日,父皇和母后都来看过他,两位皇兄也走了过场,甚至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人都来过了,唯独他最想见的人,一直未出现。
尤其是上一次他们争执之后,已有足月未见,他的气早就消了,就是拉不下脸面来主动去找人,别扭着只等对方先服软。
可惜,对方心又冷又硬,或许是真的不想见他了。
今日他落水被对方救起,又生出了一丝希望,现在这希望眼看又要灭掉。
光是想着,白虞愤愤锤了下金丝被,怨气横生。这人太坏了,凭什么总是要他求着惯着他。
不行,就算是要绝交,也要他先提出来,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撂在一边。
白虞跳下床榻,草草踢上鞋子,快步走向寝殿内门,刚一推开,便看到烛光摇曳中,黑衣男子关殿门的背影。
白虞脚步猛一下顿住。
昭阳殿里没了其他人,他竟然就这么理所应当地进来。
秦知衡转过对他行礼,“殿下。”
不像是来求和的,也不像是来看望的,冷冰冰的态度与见到生人无异。
白虞重重哼一声。
“殿下要去何处?”
白虞瘪着嘴,一挥衣袖偏腿坐到桌前,往杯子里倒了一杯茶水,“要你管,我口渴了出来喝茶不行吗?”
秦知衡没回答行与不行,缓步上前,“殿下今日为何落水?”
白虞目光暗了暗,捏紧杯口,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人推我。”
“谁?”
“你的同路人,毕齐君。”白虞瞪眼看他,语气含怨,颇像是在告状。
秦毕齐原姓涂,是北昭涂大将军的遗子,大将军战死后,北昭皇帝念他功高劳苦,为国捐躯,于是嘉奖他的后代,收他唯一的儿子为义子,改为皇姓秦。
大晟要求北昭送来质子时,原本只定下七皇子秦知衡一个,是秦毕齐自告奋勇,极力请奏随同而来。
两位质子同出北昭,对大晟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秦知衡寡言少语,刚来时平日便是与皇宫贵族子弟们伴读,或是待在简陋破败的质子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就连被排挤辱骂甚至拳打脚踢时,他都不会反抗,只是在嘲笑鄙夷声中自己默默爬起来,带着浑身的伤离开。
这种境遇在白虞遇到他后才缓解。
秦毕齐却对大晟表现出浓烈的恨意,他怒斥秦知衡毫无家国大义,身为北昭皇室血脉却任人屈辱,在学宫听太师讲当今局势时拍案而起……
他不与任何人为伍,无论谁对他展现恶意,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甚至因口舌之争打伤过当朝尚书之子,被关进牢狱九死一生。
可至少白虞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他吃喝玩乐的时间还不够,哪有功夫惹怒一个愤青。
这人倒好,莫名其妙的把他骗到河边,不由分说地把他推下去。
“他是如何欺骗了殿下。”秦知衡问。
白虞支支吾吾起来,“就是……”
他正借酒浇愁时,秦毕齐找到他,说秦知衡在御花园等他,有事和他说。
白虞起初也在怀疑,秦毕齐向来看不上他们,怎么会给他传话,不过好奇心和急切占了上风,他没有深究。
“我说了你又如何,你会帮我报仇吗?”对着秦知衡他说不出实情,眼尾都泛了红,干脆气急反问。
秦毕齐推他落水一事他没告诉其他人,不然显得自己太蠢,而且他怕被有心之人利用,牵连到秦知衡。
殿内寂静无声,白虞咬紧牙齿,他就知道,他把秦知衡当好友,事事都想着他,不许任何人欺负,对方却根本没有在乎过他。
秦毕齐再怎么说和他同是北昭人,自己又算得了什么,敌国的皇子,说不定还要恨自己呢。
白虞心绪不宁,全然没注意秦知衡何时行至他身侧。
“臣心悦殿下,为殿下报仇理所应当。”
“?”
白虞正委屈郁闷着,一时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震惊又茫然地抬头看向他。
“你在胡言什么?”
“臣自知身份低贱,连殿下的仆人都不如,不敢向殿下表露,又担忧殿下得知后烦扰,反复挣扎这才若即若离。”
白虞彻底傻掉了。
“月前争执一别后,臣思念殿下良久。”
白虞心跳得又急又快,他耳根和脸颊都热烫起来,幸好烛火昏暗得以掩藏。
“不知不觉寻找殿下身影,得知殿下前往御花园,碰巧撞上殿下落水,却未见行凶之人,只好跳入河中相救,见殿下昏迷,情急之下以口渡气……”
白虞咬住下唇,猛地起身就要逃,手中茶杯倾倒,茶水洒落,“住嘴!不要说了。”
他原是可怜对方,把人带在身边护着,后来越发好奇,一个对万事都冷冰冰的人,究竟会因何人何物掀起波澜。
于是他对他万般的好,也没能改变分毫。他将人挂在心上,以挚友之名相称,现在对方却说,对他抱有的是另一种心思。
白虞手腕被一把掐住,抽离不得。
“殿下,不喜臣吗?”秦知衡再次靠近,两人已近在咫尺。
白虞张口想要否认,对上对方的黑眸,又卡住了。
北昭皇帝爱美色,后宫个个是九州大陆广罗来的顶级美人,单拿出任何一位,都能叫花魁黯然失色。
传闻北昭七皇子的生母是南芜流落在外的公主,异族面容,人间绝色,虽不知真假,可一见七皇子的样貌,便知颇为可信。
质子刚来大晟时,路上满是年轻姑娘,拥挤着探头观望,就连世家小姐也赶来皇宫一窥真容。
只怪他性子太冷,几乎不与人交谈,也不出宫门,这才渐渐冷淡下来。
即便如此,贵族子弟们时常会用“长了张好脸净是惹是生非”为由打骂他。
现在面对这样一张脸,白虞如何拒绝。他最初出手相助,也不过是瞧见对方的模样罢了。
“你先放手!”白虞后退一步,撞到椅子上脚步踉跄。
殿内烛火昏黄,一退一进,横在两人之间的微光消失不见。
“愿殿下谅解。”
秦知衡低声道,抬手捧住白虞的脸,“臣此时是情非得已”,气息暧昧交融间,他错身吻下去。
“唔,不……”
白虞哪想到对方敢直接做这事,他完全没有经受过,慌乱无措着屏息,身子僵住动都不会动了。
恍惚看到对方深邃的眉眼,憋不住要喘气,却轻而易举被人撬开齿关,一路攻城略地。
不知过了多久,白虞神迷意乱,无意间攥住对方衣角。
身体一阵发热发抖,感知到眼角的潮湿被抹去,他腿脚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又被揽住后腰桎梏着,灼热的唇舌落在脖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