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医师定亲了吧?”
“还没有。”
奈奈提着一盏炙热的汽灯走在前面,身后只到她肩膀的赵大娘紧跟在她左侧。
“那正好,我有个远方亲戚,二十岁就中秀才哩,现在给城里最有钱的赵员外家里做西席。”
儿媳妇母子平安,赵大娘心里高兴,话难免有些多。
“都说和那个姓潘的后生一样好看。脾气也好得很,还会做饭洗衣裳……”
她像是非要促成这门婚事不可,把那书生夸得简直就是云上城第一等的男子,若是不见上一面,就要吃大亏。
身旁的人迟迟没作声。
赵大娘忍不住转头看她。
身形高挑纤细的少女裹在一件长及脚踝的黑色斗篷里,裸露出来的肌肤如同薄脆的雪,在暗夜里白得发光。
一缕乌黑的头发从风帽里俏皮地钻出来,随风荡来荡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刺眼,她低垂着眼皮,浓密纤长的眼睫直直垂下来,整个人暖软得如同糖饴。
这世上鲜有不喜欢吃糖的人。
尤其这个“小糖人”医术高明,是城内有名的神医。
赵大娘越瞧越喜欢,恨自己没能生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的闺女。
不过大家都说花医师是修士,将来是要做神仙的,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
能与未来的神仙亲近亲近,也是一种福气。
她孙子还是未来神仙接生的,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就是傻了些,呆了些,旁人哄她两句,在她面前哭哭穷,卖卖惨,她连诊费都不收。
赵大娘就很看不起那些找借口不给诊费的人,不像她,不仅传家宝都舍得给花医师做嫁妆,还把最好的亲戚介绍给她。
奈奈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赵大娘眼里一会儿是救世救难的神仙,一会儿又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傻瓜,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催眠似的。
不然她一定会无比认真地告诉对方,她只是个修为永远停滞在炼气中阶,不得不转行做医修的普通人,这辈子都当不了神仙。
至于报酬这些,有钱给多些,没钱哪怕给一块糖饴,夸一夸她,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花医师,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自己当心些!”
奈奈猛然惊醒,茫然四顾。
已经后半夜,山里只剩下虫鸣与风声。
白炽的光在雾蒙蒙的黑夜里撕开一个大口子,照亮了密林里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
这座山有个很美的名字:小重山。
她就住在山脚下。
这片密林她走过不下百遍,是她上山采药的必经之路。
白天风景非常好,风一吹,绿浪起伏,犹如一片林海。
夜里却极为阴森恐怖,仿佛随时会跳出一个鬼怪。
其实,她夜里几乎不出门。
只是如果她今夜不来,赵大娘的儿媳妇怕是要一尸两命。
好在手里的灯给了她些许安慰。
那是一盏汽灯,外头罩着有些许裂痕的透明玻璃,上头錾刻着一些花纹,是玄门所用的器具,里头用一种黑黢黢的液体作为燃料,点燃后散发出格外炽热的白光,比一般的灯亮上数倍。
据赵大娘说,这原本是赵员外的老来子赵三公子的宝贝。
赵三公子是云上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沉迷于玄学,妄想修仙。
奈何资质太差,无宗门肯收,于是转向收集玄门宝贝,这汽灯就是其中之一。
某一次,赵三公子把玩时,汽灯不小心脱了手,玻璃摔裂一条缝。
一向追求完美的赵三公子大方地赏给了身边最得力最忠心的轿夫——赵大娘的儿子。
赵大娘说原本留着传家的,奈奈哪里不肯收。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赵大娘很不乐意,说救命之恩大过天,一盏灯算什么!
赵大娘又冷不丁说:“花医师,你好好考虑考虑。”
奈奈有些茫然地望着笑得慈爱的赵大娘。
考虑什么?
奈奈总不好说自己走着走着不小心打了个盹,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于是又点点头。
赵大娘笑得愈发慈爱,非要看着她先走。
奈奈想着“一家老小”还在等她投喂,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着驱魔咒,一头扎进了弥漫着浓雾的密林里。
越往前走,雾气似乎越厚重,手里的灯几乎照不透五步以外的路。
这时,耳边也隐约地传来了婴孩的哭泣声。
一开始奈奈以为是赵大娘的孙儿哭了,很快她反应过来。
不对!
她已经走了快两刻钟,早就远离赵大娘的家,刚出生的婴儿哭起来绝不可能有这样响亮的声音。
那个生得可爱的小宝宝,此刻应该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酣睡。
就算醒着,也被爱他的人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爱。
而此刻的哭声可怜极了,凄惨极了,像是在说“别不要我,别抛弃我,我会乖的”,声音由远及近,声声入耳,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它”抱在怀里哄一哄,亲一亲。
奈奈也是被遗弃的人。
不过她是被一个编号009号的系统遗弃在这个世界。
当初绑定时,讲究直白的009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仿佛只要她一挥刀,就能毁灭整个世界。抛一抛眉眼,灭世反派必将为她死去活来。
“宿主,我们联手一定天下无敌!灭世反派算什么!”009憧憬地展望未来。
奈奈也坚信,迟早有一日她勾一勾手指,那条欺师灭祖,毫无人性的恶龙会心甘情愿地匍匐在她脚下,成为她的坐骑。
后来……
009遗弃她时,说出的话就跟夸她时一样,既直白又残忍。
“我们是错误的相遇。你不是我要找的天才。天才你懂吧,随便修一修,就能飞升。勾一勾手指,哪怕毁天灭地的反派,也会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心甘情愿做她们的狗!对不起,我要去找的真命宿主了!”
错误的相遇呀……
奈奈不知为什么会在这种危急时刻想起这种事,此刻的她犹如独自一人行走在苍茫广阔的雪原之上,却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孤独,寂寥,委屈……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汽灯,上头冰凉的纹路几乎要扎进她的肉里。
手心骤然剧痛,沉浸在悲伤里的奈奈被气灯散发出的银光刺痛了眼睛。
她回过神来,面前哪里有什么一望无际的雪原。
她还在那片密林里。
她被那婴儿的哭声迷惑了!
是婴灵。
被人遗弃后死去的小孩,因无人祭拜,无法投胎转世,徘徊在阴阳两界,成了精怪。
它们以凄厉的哭声作为媒介,把人困在幻境里,一旦对方力竭,立刻蜂拥而上,啃食人的骨血。
婴灵最喜欢围杀那些做了父母的人,想来是今夜她帮人接生,身上沾染了新生儿的气息,婴灵闻着味就来了。
婴灵没有什么智商,喜欢聚在一起,这只恐怕落单了。
要是换作从前,这些生物她并不放在眼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察觉到背后的箱箧重了不少,并没有回头,柔声哄道:“姐姐和你一样,从小就被人遗弃,最懂你心里的委屈。”
“姐姐有一个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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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很厉害的,还能帮人实现愿望,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兴许他能帮帮你。”
“对了,姐姐也随身带了些好吃的,就在背后的箱子里,你想要尝尝吗?”
也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背后的箱箧骤然一轻,那东西挪到了她肩上。
奈奈取下箱箧,从里面取出几根香烛插在地上,借着汽灯点亮。
她实在太容易招惹这些脏东西,总会随身携带一些香烛符纸。
很快地,香烛的气息弥漫开来,红色的火焰在黑夜里摇曳。
那东西并没有动。
警惕性还挺高。
奈奈继续哄:“你真乖。是姐姐见过最乖的好孩子。”
“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或者,你还没有名字。不如叫你小宝好不好?”
“姐姐家里有很多木雕玩具,送一件给小宝做礼物好不好?”
“小宝喜欢什么?鸭子?小狗?姐姐最喜欢小狗了,要不送小宝一只小狗,怎么样?”
终于,那东西顺着她的肩膀爬了下来,方才还朝着西南方向的火焰骤然偏向东北方向。
是婴灵在吸食香烛。
奈奈趁此机会,背起箱箧飞速逃离。
火光里,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
礼物。
它舔了一口肉乎乎的小手。
喜欢!
想要!
一刻钟后,满头大汗的奈奈望着屋子里那抹橘红色暖光,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终于到家了。
出门前她特地给自己留了灯。
惊魂未定的少女平息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推开门。
一进院,一群鸡鸭鹅扑腾着翅膀围了上来,叽叽叽,嘎嘎嘎,鹅鹅鹅汪汪汪的声音叫嚷起来,打破了宁静的夜。
显然,这“一家老小”饿坏了。
奈奈把灯放在院子中间那棵大树下的石桌上,赶紧从鸡笼上方的袋子里抓了一大把燕麦洒在地上。
“一家老小”一窝蜂冲了上去,拼命地抢食。
奈奈的心被一股子暖意填满,心情愉悦地抚摸着大鹅的脑袋。
大鹅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鹅鹅鹅”叫唤个不停。
“他”应该还没睡吧?
一定也在等她回家吧?
知道“他”爱干净,奈奈去井边洗干净手,把身上沾了血腥气与香烛气息的斗篷脱下来搭在晾衣绳上,伸手推开了房门。 一盏孤零零地的汽灯照亮了小屋。
正对着桌子的是一扇偌大的窗户,一牙月亮悬挂在窗户上。
奈奈出门的时候没关窗,樱桃木的暗红色地板上与临窗的红木妆奁台上落了薄薄一层雪。
仔细一看,不过是窗外梨树的花瓣被风了吹进来而已。
奈奈蹲下来,一边收拾花瓣,一边和往常一样念叨:“我刚刚撞到婴灵,还好我跑得够快,不然龙兄你就见不着我啦!”
“赵大娘的儿媳妇母子平安,赵大娘可高兴了,还把他们的传家宝送给我了,说将来留着当嫁妆。”
没有人回答她,她自己忍不住笑了。
屋里这些看起来很昂贵的家具,全都是这几年病患送给她的嫁妆。
她“流浪”到云上城快三年,一分钱没攒,嫁妆倒是零零散散攒了一屋子。
每一次她进屋,看到满屋子的嫁妆,心底总感到几分惆怅寂寞。
奈奈收拾好花瓣,步伐轻盈地走到床前,伸手拨开了月白色的帐子。
一条通体雪白的龙盘踞在大红缎面的被褥上。
它大约两尺来长,拳头粗细,全身的鳞甲就像冰雪雕刻出来的,泛着泠冽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