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起兴安岭,谁都知道那儿宝贝多。
随便逛一圈,山货野味、药材菌子,啥都能捡着。
可没人提的是——那也是个吃人的地儿。
每年死在里头的人,数都数不清。
迷路、摔崖、中毒,还算常见。
最吓人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猛兽。
熊瞎子、棕熊、野猪、东北虎,哪个都不是善茬。
一个照面,能把壮汉拍得稀烂。
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
狼,当地人叫青皮子;
豹子悄没声地蹲在崖上;
豺,也就是红狗子,成群结队,专挑落单的咬。
这些玩意儿从不给你反应的机会,冷不丁就扑出来。
别说城里来的生瓜蛋子。
就连一辈子跟山打交道的老猎人,栽在它们手里的也不少。
所以啊,兴安岭这地界,是福地也是鬼门关,机会和死神就隔一层纸。
李寻这回没打算走太远。
就去屯子后头林子里的鹰嘴崖转一圈。
那地方背风,雪天总有动物下来找吃的。
三只狗好些日子没进山了。
大黑、二黑两个愣头青,一进林子就在雪地里打滚撒欢,跟疯了似的。
只有花花沉得住气,贴着李寻身边走,时不时仰头嗅一嗅风里的味儿。
猎狗找猎物,全靠鼻子。
气味分两种——一种叫“低头香”,是猎物在地上留下的脚印和臭味,狗得顺着找。
可风一吹,雪一盖,痕迹就没了,容易跟丢。
另一种叫“抬头香”,是猎狗直接从空气里闻到猎物的味儿,凭风向追。
这本事稀罕,夏天没脚印、冬天雪盖地的时候也能逮着东西。
能认“抬头香”的狗,都是猎人眼里的宝。
花花,正是这样的狗。
李寻枪膛里压满子弹,踩着深雪往鹰嘴崖走。
背阴坡积雪厚,一脚踩下去,雪直接没过脚脖子。
又是上坡,一脚深一脚浅,走起来费劲。
正走着,身边的花花突然停下,耳朵一竖,鼻子猛吸几下,眼睛立马亮了。
“汪汪汪!”
“开哐了?”
打猎的都知道这词——狗闻着猎物味儿了,开始示警。
李寻低头看花花,那狗急得直哼哼,尾巴甩得跟鞭子似的。
他伸手拍了下狗脑袋。
“去吧,机灵点!要是碰上大家伙,别让大黑二黑莽撞,给我绕着圈围住,等我到!”
这就是“抬头香”的厉害。
那俩憨货连个影儿都没闻着,花花却先一步锁定了目标。
“汪!”花花应了一声,转身就蹿出去。
前头还在疯跑的两个傻兄弟一听动静,立马精神了。
撒开四条腿,跟箭一样追了上去。
找猎物不行,追猎物他们是真行。
李寻不敢耽搁,检查了下枪,拔腿就追。
雪地难走,但他咬牙提速。
花花一路上还不时叫两声,给他指方向。
不然这林子密、雪又深,一转眼就得跟丢。前方。
花花时不时吼两嗓子,叫得挺欢。
带着大黑和二黑,撒开腿就往前猛冲。
左前方不远,雪地上乌泱泱一片野猪,正拱着地皮找吃的。
这玩意,平时都是三五成群,一家老小抱团过日子,顶多十来只就差不多了。
可一到下雪天,它们就全凑一块儿了,小团变大队,抱团取暖,顺便横着走。
李寻小时候跟他爷爷上山打过一次照面。
那回碰上将近一百头的野猪群,领头的是个黑乎乎的巨兽,估摸着有七百斤重。
那阵仗,把他爷爷吓得直往后退。
一群疯猪冲过来,谁挡得住?踩都能踩死人。
爷孙俩哪敢动手,赶紧溜下山报信。
后来还是民兵队出马,武装部带人上来,噼里啪啦一阵枪响,才把那群家伙打得四散奔逃。
那年过年,村里家家户户分了肉,吃得油光满面,热热闹闹过了个肥年。
眼下这群规模小多了,也就二十来头。
里头不少是小花栗棒子——也就是刚长到百来斤的小野猪。
还有几头是刚成年的黄毛野猪。
这两种肉嫩,腥味不大,炖着吃香得很。
虽说比不上家养猪软乎,但也算野味里的上品了。
母猪要是头胎刚下崽的,肉质还能凑合,再老点就不行了。
最不招人待见的就是“大炮卵子”——就是那种独来独往的成年公猪,又老又犟,肉硬得像树皮,骚气冲天,煮熟了都压不住味儿,包饺子都能熏得人翻白眼。
自从花花被李寻开了点窍,脑子灵光了不少。
加上以前跟人打猎的经验,它现在也懂得看主子脸色。
知道啥样的猎物拎回家能换表扬。
于是它一眼就绕开那头四百来斤的大公猪,盯上了边上那几只黄毛小子。
“汪!汪汪汪!”
突然扯着嗓子吼了一通,抬腿就往那群小黄毛冲去。
大黑和二黑也是机灵,立马跟上,边跑边叫,嗓门一个比一个响。
这是要造势。
猎物没动静前得先吓它一跳。
野猪一慌,拔腿就跑,狗才有机会下手。
要是悄咪咪摸过去突袭,万一猪头一个转身拼死反扑,仨狗对一群疯猪,根本扛不住。
野猪也不是傻子,要在山里活这么久,没两把刷子早被人打绝了。
领头那只大公猪一听见狗叫,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激灵。
“盼儿!盼儿!”吼了两声,掉头就蹽。
整个猪群瞬间炸窝。
管你崽子还是亲爹,全都撒丫子逃命。
可三只狗已经杀到了。
花花锁定了目标,猛地提速。
那头二百斤的黄毛也察觉不对,两条小短腿拼命蹬地,想逃出生天。
结果旁边猛地冲出大黑,一头撞在它肚皮上。
正在全速狂奔的家伙被这么一撞,重心一失,骨碌碌滚了三四个跟头,脸朝下扎进了雪堆里。
一时半会儿都懵了。
可生死关头谁还敢躺平?
晃了晃脑袋,挣扎着要爬起来再跑。
可惜狗子们可不会给机会。
花花一个箭步扑上,死死咬住它鼻子。
疼得它“盼儿盼儿”鬼叫。
二黑也赶到了,一看花花咬住了,立马补刀,一口叼住它还在甩的耳朵。
俩狗合力,硬是把猪头死死按在雪地里。
大黑甩了甩晕乎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
刚才那撞也够狠,连它自己都晃了两下。
要不然早冲上去帮忙了。
可等它站稳一看,二黑已经顶了位置。
想插嘴都找不到下嘴地。
干脆一咬牙,冲上去咬住那家伙的尾巴,使劲往后拽。
三条狗里,大黑最壮实,力气最大。
它一加入,那头黄毛彻底动弹不得,只能四条腿乱蹬,哼哼唧唧地哀嚎。
直到这时候,李寻才喘着粗气赶上来。
一看三只狗已把猎物控死,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他体格不差,比狗还灵活些,可问题是狗四条腿跑雪地如履平地,他两条腿在深雪里拔来拔去,一脚踩空一脚陷住,生生跑出一身汗。
看到主人来了,三只狗更来劲了,嘴上越咬越狠。
那头黄毛疼得杀猪似的嚎。
“好狗!”李寻咧嘴一笑,真心疼这仨家伙。
比他上辈子养的那些只会乱咬一通的傻狗强太多了。
见这头小野猪被牢牢压制,李寻收起肩上的猎枪。
从后腰抽出一把侵刀。
这玩意是猎人进山标配,砍、捅、放血样样行,实用得很。
他绕到猪后头,一手扣住还在乱蹬的前腿。
猪见了人,反应更猛了,拼命挣扎。
可前面两个狗加起来快一百七的体重压着头,想翻起来?门都没有。
李寻瞅准空当,手腕一沉,刀尖斜着扎进猪脖子下方、前腿根的位置。
“盼儿——!”
野猪一声惨叫,全身猛颤,拼了命想挣脱。
劲儿大得差点掀翻压制它的两只狗。
李寻眼疾手快,膝盖狠狠压住它脖子,才算稳住局面。
到底是野猪,爆发力惊人。
可血一汩汩往外流,力气就跟漏气似的迅速消散。
抽抽两下,四条腿一软,彻底不动了。
“花花,二黑,松嘴了。”
李寻见猪彻底咽气,轻轻拍了拍还不肯撒口的俩狗。
然后一把抓住猪耳朵,拖着尸体头朝下往山下拽。
这样放血才干净,血不淤肉里,吃起来才不柴不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