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翠花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肖立波不耐烦地嚷嚷:
“……我姐在李青山那儿那么得脸,早就该拿钱回来了!
我看她就是自己藏着掖着!”
高翠花嘴角扯出一丝阴冷的笑,就是这儿了。
她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屋里人一跳。
肖平手里的旱烟袋差点掉了,肖立波也缩了下脖子。
昏暗的灯光下,只有肖映心常坐的角落空着,她还没回来。
“他高婶子,这么晚咋来了?”
肖平颤巍巍站起来。
高翠花没吭声,眼神阴冷地扫过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目光落在桌上那半碗咸菜和稀饭上。
她突然伸手,一把将桌子掀翻!
“哗啦!”
碗碟摔得粉碎,稀饭咸菜泼了一地。
“咋来了?我来要我的命!”
高翠花双手叉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肖平脸上:
“肖平!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白纸黑字,红手印!当初你婆娘病得要死,你跪着求我借你两千块救命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啊?”
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抖得哗哗响,几乎要戳到肖平鼻子上。
“现在跟我装失忆?连本带利,滚到五千三百八!
零头我都给你抹了,只要五千!这钱你认不认?!”
肖平佝偻着背,双手紧张地搓着破旧的衣角:
“认……认……他婶子,我认……可是……”
“可是个屁!”
高翠花根本不让他说完,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又狠狠扎向旁边想往后缩的肖立波,
“还有你!肖立波,挺大个小伙子,整天在街上晃荡,学人家抽烟耍牌,像个什么样子!
有本事耍牌,没本事替你爹还债?一家子窝囊废!”
肖立波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刚才想逞强的那点勇气早就泄光了,躲到了他爹肖平的身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高翠花看着这对瑟瑟发抖、不成器的父子,知道火候到了。
她像川剧变脸似的,怒气一收,拖过那把歪斜的椅子慢悠悠坐下,翘起腿,语气变得诡异而平静:
“肖平啊,咱们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把事做绝,把你们爷俩往死路上逼。”
肖平愣愣地看着她。
高翠花压低声线,像毒蛇吐信:
“你让映心,帮我在李青山那卤味锅里,放点‘东西’。
不用多,指甲盖一点‘料’就成。
事成之后,欠我的五千块,一笔勾销。”
肖平眼神剧烈挣扎,还没开口,肖立波却急了:
“就……就这?五千块就完了?”
他觉得不划算。
高翠花嗤笑一声,看着肖立波那贪婪的样,知道钩子下对了。
她慢悠悠伸出两根手指:
“别急啊,大侄子。
婶子再额外给你这个数——三千块。
够你买辆崭新的摩托车,在街上风光了吧?”
“三……三千块!”
肖立波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粗重起来。
他猛地推了一把肖平:
“爹!还犹豫啥!不就是让姐帮个小忙吗!”
……
夜色渐深,胡小宝执意送肖映心回家。
到了巷子口,肖映心便停下脚步,轻声却坚定地说:
“小宝,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她抬头看了胡小宝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她感激胡小宝的呵护,也能感觉到他那份笨拙又真诚的心意。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望向店里那个沉稳如山、谋定后动的身影时,心跳总会漏掉一拍。
这份悄然滋生的、绝不敢宣之于口的好感,让她此刻更不愿在李青山面前,显得像个事事需要男人保护的累赘。
“可是映心,青山哥说了……”
胡小宝不放心地挠挠头。
“没事的,”
肖映心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就这几步路了。高翠花刚闹过,总不会这么快又回来。”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胡小宝见她态度坚决,只好点头,目送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的黑暗里。
但他终究不放心,并没真的离开,而是在巷口焦躁地徘徊着,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
肖映心回到家,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稀饭咸菜和碗碟碎片。
父亲肖平蹲在墙角,脑袋埋在两膝之间。
弟弟肖立波则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不像担心,倒像是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高翠花好整以暇地靠在桌子边,看见她,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弧度。
“你还知道死回来?!”
肖立波第一个炸了,冲上来不是看她有没有伤,而是直接戳着她的眉心骂,
“你在外面充什么好人?高婶子今天是不是在店里吃亏了?
是不是李青山那王八蛋动手打的?你就在旁边看着?你死人啊!”
肖映心嗓子发紧,想说是高翠花先动的手,想说自己才是挨打的那个。
“立波,你听我说,是……”
“说什么说!”
高翠花尖着嗓子打断,一拍桌子,震得掉漆的桌腿晃了三晃,
“肖平!你听听!你这好闺女,现在眼里只有她那李老板!
我白天是去要债,天经地义!她倒好,帮着外人一起给我甩脸子!
我这心里头,寒呐!”
她说着,竟挤出两滴眼泪,配上那横肉,显得格外滑稽又瘆人。
一直装死的肖平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不是心疼女儿,而是被逼到绝路的烦躁:
“映心!你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乱吗?高嫂子是债主!是长辈!
她能冤枉你?你怎么……你怎么能站到外人那边去!”
肖映心看着父亲眼里的责怪,弟弟脸上的凶狠,高翠花那假惺惺的眼泪,心里那点对“家”的指望,咔嚓一下,碎了。
浑身冰凉。
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
高翠花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语气忽然一变,带着一种拿捏住七寸的得意:
“罢了,我心软,看不得人走绝路。
眼下,有个现成的法子,能救你们一家。”
肖立波心里猫抓似的,那辆能帮他讨到老婆的摩托车仿佛就在眼前晃。
“婶子,啥法子?您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