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大口大口喘着气。
缓了好大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到了李府，把盐给管家看了之后，说要见李老太太，又等了好久才见到，然后我把你对我说的话就跟她说了。”
“让她看在你的情分上，先赊点粮食和水给我们救命”
说到此处，王石头声音哽咽，几乎要说不下去：
“没想到那老太太脸色一下就变了，她说她从来没跟咱们做过什么细盐的买卖，说咱们是穷疯了，想讹诈她！”
“又说，就说咱们的盐来路不正是偷的官府的盐！”
“她当场就让人把盐给扣下来了，还叫了些豺狼式的家丁，把我打了出来！”
王石头哭着撩起衣服，露出身上一道道刺目的淤青。
“他们下手太狠了，我实在打不过也被他们抢去了盐和铜板！还说以后再去府上攀关系，就报官把我们都抓进大牢！”
“林缚哥，咱们怎么办啊？她为什么不认账了？！”
说到最后，王石头的声音里已经满是绝望。
晴天霹雳！
林缚瞬间觉得血液冰冷，大脑里甚至出现瞬间的空白。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在林缚头顶炸响！
李老太太翻脸不认人？
甚至倒打一耙，诬陷他们私贩官盐！
为什么？
之前明明谈得好好的！
想到李老太双眼中的算计，林缚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不成是看他们被海盗盯上，觉得他们麻烦风险大？
又或者是出现了更强大的势力介入，让这李老太被迫跟他们分割？
可是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们翻身的唯一条件被彻底斩断。
李老太说得对，乱世私贩盐铁，这是足以杀头的大罪！
一时间，林缚心乱如麻。
王石头带来的噩耗如同瘟疫一般瞬间席卷。
周围人听得真真切切。
顿时炸开了锅。
“彻底完了！我们没活路了！”
“咱们咋这么命苦啊？刚走了海寇，又要被饿死呜呜…”
“天杀的世道，半点不由人！”
刚刚因为鱼获而带来的一丝生机，瞬间被冰冷的现实碾碎。
妇人们低声抽泣，男人面色灰白。
都是眼神涣散，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小渔听得真真切切。
站在林缚身边，紧张地攥着衣角。
众人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那双清亮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想要安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海风冽冽，林缚只觉得像刀割一样。
前所未有的危机险些将人吞没。
猛然一咬舌尖，林缚尝到了腥甜的滋味，目光越发锐利。
这个节骨眼绝对不能倒下去。
李老太太的路断了，靠海吃海，鱼虾无法维持太久，必须另辟蹊径。
目光扫过慌乱的人群，落到周围的环境上。
还是一成不变的海滩废墟以及远处的山林。
等等，山林？
林缚目光微动，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顿时浮现出来。
老村长曾经提到过，村子后山那片苍茫的红树林早年有人曾采集过野果和块茎。
甚至有人打过野物。
只是由于进山的路实在难行，又有野兽出没，久而久之，就很少有人深入了。
还有淡水。
虽然水井被污染了，但是或许可以尝试挖掘新的潜水井，或者过滤海水，这也算稳定的水源。
眼下，安抚众人，才是头等大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林缚不再纠结
洪亮的声音陡然响起。
“听我说，大家。”
“天无绝人之路，海寇那么凶，我们都活过来了，区区一个背信弃义的老太婆，又怎么能难倒我们？！”
林缚环视众人，眼神睥睨，“镇上这条路断了，我们就靠自己！”
“靠……靠自己？怎么靠？”
老盐匠声音颤抖，他已然经不起折腾了。
就想找个地方好好活着。
“山！和海！”
林缚斩钉截铁。
“这山和海就是咱们发家的地盘！”
见众人面面相觑，林缚也不废话。
“石头，你还能撑住吗？”
见林缚问他，王石头一抹眼泪，强撑着站直：
“能！林缚哥，你说干啥我就干啥。”
到了这一步，他们别无选择。
“好，你带两个人，和我一起去后山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果物。”
“王伯，你经验丰富，带几个老人家，继续琢磨怎么尽快把井水弄干净，如果不行，就试着过滤一下海水，其他等我回来再弄。”
“婶子，你带妇女们，把这些鱼赶紧处理了，一定要赶在我们回来之前有吃的。”
一道道指令清晰传出，虽然眼前的近况依旧糟糕。
但是林缚的安排却有条不紊。
熟悉的声音让众人心中的惊慌减退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是啊，林缚说得对。
大不了就拼了。
还能怎么办？
之前他们的祖辈被赶到这里，不也是从无到有么？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注意到。
林缚已经逐渐成了牵动他们情绪的主心骨。
人多力量大，有了带头的，众人收拾情绪正要依言散开。
也就在此时，一个细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等……等一下……”
众人循声望去，开口的竟然小渔！
被这么多人突然注视着。
小渔明显有些害怕。
但还是鼓足了勇气，看向林缚，小声说道：
“其实，林大哥，或许我们也不用完全靠山里。”
“什么意思？”
林缚目光一凝，看向她。
“小渔，你有什么想法？”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小渔深吸一口气。
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却比刚才稳定了些：
“其实，在礁石村，以前我爹他们不光打鱼，实在没得吃了，他们就会去，挖一种长在礁石缝里的肉菜。”
“肉菜？”林缚一怔，这是什么？
“嗯！”
小渔用力点头，努力比划着。
“就是一种深褐色的小疙瘩，紧紧贴在礁石下面，退潮了才能看见。”
“我和哥哥去挖过。得用刀子撬下来，拿回去用水泡一下，煮汤或者烤着吃。虽然有点腥，但是很能扛饿。”
“我爹说，荒年的时候靠它救过命……”
顿了顿，小渔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继续掰着小手说道。
“还有红树林的泥潭里有一种拇指粗的虫子。”
“爹爹管它叫土笋，挖出来之后可以生吃。数量很多。”
小渔的话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村民们都听呆了。
他们虽然在海边，捕鱼煮盐，却从未听说过这些稀奇古怪的能吃的东西！
林缚却是猛然一怔，豁然开朗。
是了，是他狭隘了。
海产品，除了常见的鱼虾贝类，海洋里确实有大量的可食用藻类。
而这小渔说的“肉菜”。
很可能是某种贻贝或牡蛎的近亲，而“土笋”应该是沙虫一类！
虫子的蛋白质可比鱼高。
如果真能抓住不少，可以说完全是他们在抓不住鱼时，过渡时期的救济粮。
“你说的是真的？你知道具体在哪吗？”
林缚急声问道，目光灼灼。
“我，我大概知道怎么找。”
小渔被林缚盯得有些脸红。
“我可以带路去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