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河堤上一次看到沈予栖这样小心的神色…… 又一声响亮的狗叫声传来,紧接着一道黑白的身影突然从小门里窜出,竖着耳朵跑到沈予栖身边。
沈予栖看着那扇半开着的房间门,又看看脚边的六月,脑子一炸,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快步走到那房间门前,推开半掩着的门,走进去。
这的确是一个专门为宠物准备的房间。
淞陵的天气反复无常,夏天极热和冬天极冷的时候并不少见,所以六月在屋子里也有自己的房间,不会一直睡在院子里。
而房间里还有各式各样的宠物用品,狗粮、零食、胸背带……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非常细心,会把不同种类的东西分门别类收纳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正对着门的收纳架上,就用挂钩挂着一排六月的围兜。
六月是一只恋旧的小狗,它不喜欢自己用过的东西被换掉,哪怕是用了很多年,已经很陈旧甚至快要坏掉的东西,它都会坚持用,就算不用也不允许人扔掉。
所以大部分它使用过的宠物用品家里人都会留着,就怕它哪天要找却找不着。
沈予栖走过去,准确地在一排围兜中锁定了那个蓝底黄色爱心的。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高二,河堤边,让六月送去的几张纸条。
那是季微辞父母发生事故没多久的时候,他在某个傍晚悄悄跟踪季微辞,才发现他那段时间放学后就会去那个河堤边待着,不知是发呆还是散心,总之会一个人待很久很久。
也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季微辞并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更不是对父母的离去毫无波动,他也有情绪得不到排遣的时候,而这种时候他总是选择自己独自消化。
于是他就想出了让六月帮他送纸条安慰季微辞的办法。
将近九年过去,时间太久,又没有让他回忆起这件事的契机,所以他完全忽略了。
最重要的是,他没想到季微辞竟然还记得这件事,并且把其中的细节记得那么清楚。
他以为这是一件在对方的生命里无足轻重的小事,根本没想过在九年后的今天还能被回旋镖一刀扎中。
在办公室里,季微辞拿着一本书问上面的批注是不是他写的,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对方就有所察觉。
但过去多年,他的字迹当然有所变化,所以季微辞无法下定论。
直到亲眼见到六月,走进这个房间,发现当年绑在六月身上的那个围兜。
沈予栖想明白一切,深深吸了口气,脑子和脸都有些发麻。
他突然觉得有点荒谬,上天连同滞涩的记忆跟他开了个玩笑,不然他怎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明明先前就有那么多预兆。
又忍不住想,季微辞突然离开,是因为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吗?
他虽然知道这段暗恋从高中就开始,也接受了这件事,但他不知道这是一场会偷偷跟踪、制造无数偶遇、默默注视他一言一行的暗恋。
这些事情虽不是罪大恶极,但也绝对称不上光明磊落,所以他从未和季微辞提及过。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一直有个人窥伺着你,这种事任谁都接受不了。
六月从小门里钻进来,似乎察觉到了主人情绪有些不对,它安静地蹲在沈予栖脚边,不叫不闹,全然不知造成这个局面的就是把季微辞带到这个房间的自己。
在一起这么久,季微辞还没真的跟他生过气,他们也没吵过一次架,连争执都没有。
所以其实他不知道如果季微辞真的生气了应该怎么办。
沈予栖看着脚边的小家伙,蹲下来摸了摸他油亮的皮毛,自言自语:“咱们得想个办法……”-
河堤边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远处的古桥上偶尔有行人路过,但大多形色匆匆,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或许是因为今日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每个人都与家人团聚,包饺子或准备年夜饭,没人会跑来这种地方吹冷风。
季微辞坐在台阶上,看着河面发呆。
他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可他的心情却不是得到确切答案之后的轻松,而是一种他无法描述的复杂感受。
明明早有猜想,而且这也只是一件陈年往事,在得到答案之前他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而已,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为什么他现在会突然产生如此强烈的想要逃避的心理?
季微辞想不明白,于是遵从本心做了一回不那么理智的事。他需要自己弄清楚这份情绪的来源,才能回去面对沈予栖。
为此他撒了个谎,他很少撒谎,心里有点负罪感,对着河面忏悔了三分钟。
风带着一点水腥气吹拂到他的脸上,有点凉,但没到冷的地步。
他加了件衣服才出的门。
因为知道有人会担心,所以现在对自己的身体很爱护,不会像以前一样我行我素。
面对着平静的水面,季微辞的脑子清醒了不少,记忆被不停往回调,翻出压在深处的那部分,很多细节涌上心头。
比如他频繁在学校图书馆偶遇沈予栖,而他那段时间都会提早离开,或许沈予栖注意到了这一点。
比如第二次收到小狗送来的纸条,他曾追着小狗的行动路线,看到了榕树后面的一片类似校服的衣角。
但他那时候一点都没有多想。
……好迟钝。
又一种莫名的郁气泛上来,让季微辞有些心烦。
如果能早点发现呢?
如果他有多一点的好奇心,当时就追上去,会不会有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
“汪!”
突然一声狗叫从身后传来,季微辞一愣,转头往后看。
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从不远处跑来,越过光秃秃的柳树和修建整齐的灌木,跨下楼梯,耳朵在奔跑时竖起,被风吹得一颠一颠。
和记忆中那只迎风奔跑的小狗渐渐重合了。
是六月。
看到目标明确地跑到自己面前的小狗,季微辞一眼就注意到了它脖子上带的围兜,蓝底黄色爱心,和当年那个一模一样。
他便知道沈予栖想起来了。
出来的路上,他冷静地分析了为什么沈予栖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坦荡。最大的可能还是他把这件事忘了,或者一时记忆盲区,没想起来,毕竟过去了那么久,这很正常。
季微辞一直以为沈予栖高中时期对他的喜欢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事,毕竟那时候他们都还小。
可今天他突然认识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或许沈予栖曾经比他想的要更深切地注视过自己许多次,以至于这件事对沈予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件。
那其他的呢?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沈予栖还做过多少这种事……是不是也期待着他能回头看一眼?
六月见季微辞查看了它的围兜后就没有其他反应了,有些着急,围着他团团转,又凑过来用鼻子拱他的腿。
季微辞回过神,心念一动,又伸手过去捏了捏它脖子前的围兜。
——口袋里面果然有东西。
这一幕实在太似曾相识,他心跳不自觉加快,拨开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的字端正有力,和九年前不那么相同,又似乎隐隐透出几分锋利,和九年前又有些重合。
“有一天,鸭鸭陪男朋友去逛街,街上很拥挤,鸭鸭慌乱中握住了一只手,结果不是它男朋友,于是它不好意思地说:‘握错了鸭握错了鸭’。”
季微辞:“……”
他努力压了压无意识翘起的唇角,有点无语。
九年过去了,他也和沈予栖的冷笑话一样没什么长进。
这回不用小狗提醒,他主动去翻他身上的胸背带,找出另外两张纸条。
“从前一只有强迫症的小马在排队,它想和前面的小动物对齐,可是怎么样都对不齐,于是它嘀嘀咕咕地说:‘对不齐对不齐对不齐’。”
最后一张纸条终于不是冷笑话,上面用简笔画画了一只小狗,旁边是一个气泡框,里面写着:“消气了没有呀?没有我再去咬他!”
季微辞很轻地笑了一声,将三张纸条叠在一起,按在手心里。
而后似有所感,站起身回头,看到了站在河堤上的沈予栖。
沈予栖见季微辞看过来,也没有上前,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目光一错不错地锁定他,手背在身后,肃容着,又好像有点小心翼翼。
两人站的位置有一点高度差,季微辞微微抬头看他,一时也没有说话。
他在想,上一次看到沈予栖这样小心的神色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那次在公寓,沈予栖坦白他的确是刻意搬到对面住的时候。
即便那时候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接受沈予栖,他就已经很清楚地认知到,他不想这样小心翼翼的、带着不确定的神色出现在沈予栖的脸上。
周围很安静,只远处的大路上偶尔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脚边的六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剧情没有按它预想的发展,忍不住叫了几声,着急地在原地跑酷。
空气中的滞凝被打破,重新流动起来,沈予栖觉得当然要自己先开口,无论如何先道歉,然而两道声音却刚好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
“我没生气。”
在季微辞平静的声音中,沈予栖愣了愣。
“为什么要道歉?”季微辞看着他问。
沈予栖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是多年前的一次匿名信而已,做的还是安慰人这种好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地方。
但没人比沈予栖自己更明白,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是无数次未曾坦白过的、不那么光彩的窥视。
“因为我……”
沈予栖刚开口,还没说什么,突然毫无征兆地起了阵风,拂过水面带起一阵水波,他看到季微辞不太明显地缩了缩脖子。
他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三两步跨下台阶到季微辞面前,站到能挡住风的方向,皱着眉问他:“冷吗?”
季微辞摇摇头,眼睛看着台阶上随着沈予栖的经过而散落下来的几片花瓣。
沈予栖摸了摸耳朵,难得有几分窘迫,那只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终于拿了出来。
是一束花。
“想拿来哄你开心的。”他说。
季微辞看着那束花,觉得里面的品类都有点眼熟,山茶、风信子、蝴蝶兰……甚至还有两枝三角梅。
“除夕没有花店还开着门,我就去花房剪了几朵。”沈予栖坦诚地说。
季微辞手指拨弄了一下那几枝玫红色的三角梅,意外道:“阿姨同意你剪她的三角梅?”
沈予栖轻咳一声,“偷偷剪几枝她发现不了。”
只要在场的两位目击者,一人一狗,不举报他就行。
季微辞接过花,唇角弯了弯,笑了。
他重新坐在台阶上,仰头看向有些发愣的沈予栖,平静地说:“聊聊。”
“好。”沈予栖立刻答应,坐到他身边。
六月很自觉地在旁边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乖巧蹲好,也参与这场家庭会谈。
季微辞看着随着风的消失又慢慢归于无波的水面,缓慢地说:“如果那时候我跟着六月追过去,发现它的主人是你。”
他顿了顿,看向沈予栖。
沈予栖听着这番话,对上季微辞如水面般平静无波的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会怎么样呢?
会发现竟然有人一直暗中窥视着自己,会提早发现这份不为人知的暗恋。
而那时候的他们还并不熟悉,只是点头之交,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因此他没有被宽容的理由。
他没有接话,或者说不敢接话,安静地等待下文,像是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等待法官的法槌落下,宣判最后的结果。
却听身边的人沉默半晌后再次开口,轻声说:
“也许我们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季微辞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那种得到答案后反而涌上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由于当时的自己没有去探查真相而产生的自厌……这一切负面情绪的来源,是他意识到这是一种错过。
而他在后悔这份错过。
第82章 新年“我看到的你,就像你看到的我一…… “也许我们不会错过那么多年。”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敲在了沈予栖心上,留下的却不是撞击般的实感,反而有一种轻飘飘的不真实。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是相反的反应,他没想过季微辞会这么说,每个字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沈予栖是对语言很敏感的人,更何况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不需要任何理解时间。
但他身体的反应跟不上大脑,愣愣的,一时间没有说出任何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新鲜花束散发出的淡淡馨香萦绕在两人之间,好像笼罩出一个独属于他们的隐秘空间。
而季微辞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轻松了些。
这份突如其来的郁气好像找到了应有的出口,短暂的感性不会影响他的逻辑思维,后悔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事。
同时沈予栖的出现也让他意识到,此时此刻,当年那个错过的人就在身边。这个事实给了他安心感,于是遗憾和后悔的情绪就被冲淡了。
爱的确是会让人变得软弱的东西,就连他也会陷入多思多虑中,偶尔被被情绪支配。
但爱也能让人更好地认识自己,能与这个世界和身边的人碰撞。
如果不是沈予栖,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每一种感受的存在都有意义,让人变得真实而鲜活。
“我探查你的行踪,在身后窥视你……”沈予栖有些艰涩地开口,说到这顿了顿,选了个宽泛一些的形容词,“你不觉得这些事……很奇怪吗?”
“难道我这样的人就不奇怪吗?”季微辞平淡地反问。
“沈予栖,你既然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告诉我?”
因为不敢。
因为目睹了你拒绝别人的样子,因为亲耳听到你说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亲密关系。
因为知道没有可能。
“你知道我这个人不懂爱,和那个时候的我说爱无异于对牛弹琴。”
季微辞的声音始终平静,不像是在评价自己,所有的用词都客观且冰冷,“所有人都说我是冷冰冰的怪物,连父母的死都无动于衷,我这么奇怪,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
因为你不是冷冰冰的怪物。
因为我知道你很好。
因为你是季微辞。
“我看到的你,就像你看到的我一样。”
季微辞说完垂下眼,手指拨动了一下手上的花束。
他的声音并不多么温和轻柔,依旧是冷的、淡的、平静的,却胜过世间的一切甜言蜜语、温柔情话。
沈予栖明白了季微辞想表达的意思,哑口无言。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季微辞也有这么能言善辩的一面。
而且季微辞太聪明了,随着他逐渐学会与人交往、学会了解爱、学会经营亲密关系,他在这些方面的敏锐度也直线提升。
他们其实并没有详细聊过高中时候的事,但季微辞还是精准地猜中了沈予栖那时的心理。
在所有人都习惯拿自己的喜欢和付出待价而沽、讨要回报的时代,沈予栖偏偏在反其道而行之。
九年前到现在,一如既往。
在有些滞凝的气氛中,季微辞最后总结陈词:“沈予栖,不许你贬低我喜欢的人。”
身边人的声音随着微风被带进耳朵里,沈予栖心脏狠狠震了一下。
这是他们确定关系那天他说过的话。
现在季微辞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对不起,我……”
沈予栖想说他不该多想。
然而刚起了个话头,季微辞竖起的食指就抵在了他的唇上。
“别说。”季微辞说。
那三张纸条还捏在手心里,连哄人的冷笑话都是道歉有关的,沈予栖今天找到他的第一句话也是“对不起”。
他都数不清沈予栖对他说过多少次道歉的话。
“抱歉,我的确是知道你住在这里才搬过来的,这种事不好,是我不对。”
“对不起,用这种方式接近你。”
“对不起……”
“……”
季微辞看向沈予栖,冷静地说:“也许真正应该道歉的人是我。”
“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对不起,没有早点回头看到你。”
在今天之前,他知道沈予栖暗恋的那八年,但这八年的时光对他来说更像一个陌生的前情提要,比起他自己作为当事人,更像是一个别人的故事。
他会因此震撼、心疼,却在得知纸条的主人是的那一刻才深切地意识到——他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要角色。
季微辞说过不想让沈予栖在他这里再受委屈,可现在他连那八年的时间都想补偿给他。
世界上没有反方向的钟,没有人能让时光倒流。
沈予栖猛然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声音沉沉的,“没有人有义务对一段不知情的感情负责。”
“我从来没有觉得喜欢你是一件辛苦的事,那八年我也并没有那么痛苦,喜欢你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幸福的。”他的语速有些快,“不要道歉。”
季微辞太好了,太好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所以你看,为什么要一直为一件连当事人都不觉得有错的事道歉呢?”季微辞轻声说,“我们以后都不要轻易道歉了。”
沈予栖收紧了手臂,说:“好。”
季微辞乖乖被抱着,他怕花被压坏了,将花放到旁边的台阶上,才回抱住沈予栖。
一直安安静静蹲在旁边的六月完全被忽略,此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它用嘴和鼻子小心地把花拱到自己面前,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护花使者”,让两个人类能够安心温存。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还有很多个八年。”沈予栖吻了吻怀中人的耳朵,低声说。
人总会美化自己没走过的路。
能再遇见已经很不容易了,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今天的天气一般,云层很厚,天也阴阴的。
也许现在很适合出现一束阳光,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事情不会总是向预想的方向发展。
一阵略带凉意的风吹过,他们相拥着,体温彼此传导,依然是暖的。
季微辞主动吻了沈予栖,吻得轻而珍重。
跨越九年的时光,曾经那个躲在榕树后面穿着校服的少年终于走到了他面前,而他也不再犹豫是否要往前迈一步,是否要追上去看看他是谁。
他们就在彼此的身边,这就是最好的事-
回到家,沈予栖要带着季微辞从花房的楼梯先上三楼——因为不能让花束里的三角梅被陆怀昭看见。
“那么多花不够你剪,就非得折腾它?”季微辞觉得有些好笑,顺从地被推向旋转楼梯。
沈予栖给六月把胸背带和牵引绳解开,放它自己去院子里撒欢,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三角梅的花语是‘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很符合我当时的心境。”
“有一瞬间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他语气有几分幽怨,“我会像三角梅一样枯萎的。”
季微辞看他一眼,知道这人又开始演了,不接他的戏。
花房联通着沈予栖的房间,可以直接进去,刚一进房间,季微辞就被沈予栖拽住按坐在床上。
“?”季微辞疑惑地抬眼。
沈予栖问:“是不是没来得及上药?”
“……”季微辞别开眼睛。
沈予栖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药呢?我来。”
“不用。”季微辞拒绝,“已经好了。”
“我检查一下。”沈予栖又说。
“不要。”季微辞再次拒绝。
好没营养的一段对话。
沈予栖看他越来越红的耳尖,笑一声,俯身抵住他的额头,蹭蹭他的鼻尖,“不好意思了?”
季微辞不接话。
沈予栖便又接着说:“哪里没见过,还害羞。”
立刻有一段不合时宜的记忆挤入的大脑,季微辞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眼中带上一点恼意。
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恶劣。
沈予栖见季微辞真的有些恼了,知道不能再逗下去,拉着他捂嘴的手在唇边亲了两下,好声好气地哄:“不看不看,但是还有不舒服要跟我说,行吗?”
季微辞抽回手背在身后,这才点点头。
折腾了一会儿,他们才从三楼下去。
陆怀昭和沈维砚正在餐桌边,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包饺子,见他们竟然从楼上下来,面露疑惑。
陆怀昭:“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先上楼去放东西了,买了点特产年后带回华东。”沈予栖面不改色地瞎扯,还顺便帮季微辞圆了个谎。
“那正好,一起来包饺子。”沈维砚招呼他们俩过去。
沈予栖知道季微辞没包过,笑着说:“我教你。”
一家人坐在一起包饺子,包完立刻下锅,吃年夜饭,有说有笑地等待新年的到来,这在季微辞记忆里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而现在、此刻,正发生着。
爱的确会让坚强变得脆弱,但爱也会让残缺变得完整。
爱会带来抽象的痛苦,爱也会带来具象的幸福。
人类自文明起源之初就在不断记录和追寻的东西不外如是。
陆怀昭和沈维砚都不是会做饭的人,家里的阿姨也放假回家过年了,现在全家最会做饭的大概就是沈予栖。
但他们都不想让沈予栖在厨房里折腾,所以年夜饭是提前预定好送过来的。
按照陆怀昭的说法:“仪式感是为人服务的,一家人能在一起最重要。”
吃完年夜饭,陆怀昭和沈维砚还有看春晚的习惯,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
沈予栖用围巾把季微辞裹好,神神秘秘地将人拉到院子里来。
电视里喜庆热闹的节目声从屋内一直传到院子里。
他解锁车后备箱,里面竟然装着各式各样的烟花。
“不是禁放吗?”季微辞惊讶道。
“不放那种上天的,”沈予栖拿出一把长长的仙女棒晃了晃,“放点这样的还是没问题的。”
快奔三的人了,过年还要玩烟花。
六月不知何时跟着溜出来,绕着两个人的腿打转,沈予栖怕它看到烟花贪玩烧到毛,把它哄进院子里的狗屋里,让它趴在门前看。
仙女棒绚烂的火花映照着两人的脸,季微辞怕沈予栖手上的烟花燎到自己的围巾,往旁边躲了躲。
沈予栖为他把垂下来的两截围巾打上结,挪到后面去。
他手里拿着烟花,目光却落在对面人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心痒得厉害。
等手上仙女棒都放完,沈予栖说:“换一个动静大点的玩。”
季微辞眨眨眼,没什么概念。
不上天的烟花,动静能有多大?
沈予栖拿出三个雪糕筒形状的烟花,间隔着放了一排,用打火机依次点燃后跑到季微辞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引线燃尽,三个雪糕筒霎时间爆发出冲天的火花,形成扇形的烟火。
细碎的流光四散开来,几乎将整个院子照亮,绚烂无比。
“微辞。”沈予栖突然开口。
“嗯?”季微辞眼睛里跳跃着明亮的烟火,惊喜未散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转头看他时眼角还是弯下来的,漂亮极了。
沈予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伸出手,轻柔地拢住他的侧脸,倾身过去吻住了他。
屋里隐隐传出来电视的声音,在电视中齐齐祝贺的新年快乐中,在烟花绽放燃烧时的噼啪声里,他们的手机都响个不停,但无人去理会,直到烟花彻底燃尽才结束这个吻。
“新年快乐。”季微辞稳住呼吸,先开口。
沈予栖蹭蹭他的鼻尖,声音柔和得可以融进夜色里,问:“开心吗?”
两个人额前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丝丝缕缕、勾勾缠缠。
季微辞点头,轻声说:“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那我就快乐,”沈予栖笑道,“新年快乐。”
院子另一边的窗户突然开了,陆怀昭喊他们俩进去。
沈予栖应一声,两人一起将放完的烟花残骸收拾了一下才进屋。
进门,一个红包就被塞到了季微辞手里。
季微辞也没想到自己在二十岁后半程还能收到长辈给的新年红包,一时有些懵。
“我们家的孩子红包都是给到18岁,要收18年的。”陆怀昭不给他推拒的机会,笑着说,“这才第一年呢。”
话中的含义太多,季微辞心里酸酸涨涨的,拿在手里的红包似乎都发着热,连带着他的心和眼眶都一起热了。
第83章 墓园“我会尽己所能,把缺失的爱都补…… 年初一的一大早,沈予栖在敞开的衣柜门前纠结了半个小时。
季微辞坐在床上看着他,有些无奈地说:“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沈予栖面色严肃地回头:“那怎么行?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家长,我紧张。”
“……”行吧。
季微辞无言以对。
在几番纠结之下,最后精心搭配了一身深色系成熟又不失庄重的。
好巧不巧,季微辞也是差不多的穿着,同色系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十分相得益彰。
“好像情侣装。”沈予栖拉着季微辞站在镜子前,忍不住笑了笑,“这样不用介绍,叔叔阿姨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一看到镜子,还是两个人一起出现在镜子里,季微辞脑子不受控制地有不合时宜的记忆涌现出来。
他闭了闭眼,有点无语自己的联想能力,敷衍地“嗯”一声就要走,却被沈予栖拉住不让离开。
“在想什么?”他听见沈予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微辞别开脸,拒绝回答。
沈予栖用手轻轻把他的脸扳回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感叹道:“都怪我,把那么矜贵正经的小季老师带坏了。”
可是听这语气分明毫无愧意。
季微辞拍开他的手,抿着唇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是沈予栖又跟上去哄人。
新的一年就这么开始了。
陆怀昭和沈维砚一大早就出门探亲,知道他们俩今天要去看望季微辞的父母,所以早上根本没叫他们一起。
两人下到一楼,看见客厅的茶台上放了两束花。季微辞走过去,发现竟然是两束新鲜的三角梅。
这两束三角梅一看就是从花房里刚剪下来的,应该剪了得有□□枝,扎成不小的两束。而且都是挑选的花朵密集枝干笔直的,扎在一起很漂亮,玫红色的花朵和绿叶相配,有种很原始的生命力。
花束下压着一张纸条,是陆怀昭的字——原来这是陆怀昭和沈维砚想送给季微辞父母的花。
季微辞觉得陆怀昭和沈予栖不愧是亲母子,脑回路真的很相似,又想到沈予栖只是剪了两枝都要藏着掖着怕被发现,可见陆怀昭有多珍惜那些三角梅。
可现在却剪了这么多,足见她的郑重。
季微辞小心地将两束花抱在怀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予栖见他眼尾有些红,抬起手用指节蹭蹭他的脸,哄他:“我妈也是第一次有亲家,重视是应该的,理解一下。”
……什么叫亲家。
季微辞听得耳热,心里那点酸涩就散了,抿了抿唇对沈予栖说:“走吧。”
墓园建在半山腰,车一路开上山。
大年初一是走亲访友的日子,来祭拜的人并不多,山路上车和人都没见着多少,有些冷清的肃然。
沈予栖去停车,季微辞便先到墓园管理室去问关于往墓里加遗物的事。
管理处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值班,见今天有人过来也十分惊讶,撇去一脸的昏昏欲睡迎上来。
季微辞直接说明来意,问:“之前下葬的时候有遗物没有放进去,现在还能放进墓里吗?”
“可以的,需要提供购墓合同、逝者的死亡证明还有经办人和逝者的亲属关系证明。再缴纳一个开穴封穴的工本费就好了。”工作人员说,又补充,“但是遗物的尺寸和材质要符合规定才可以。”
季微辞点点头,将手上已经用密封袋装好的两样东西递过去给工作人员查验。
除了想放到季衡知墓里的那只钢笔,他还带来了褚清的笔记本,这次也想一并放进去。
“没问题,可以放,您再提供一下证件就好。”工作人员查验过后说,“但是可能得过几天才能开穴,这几天我们的工人都不上班。”
“没关系。”季微辞说,又将早已准备好的证件和材料递出去。
工作人员:“那您在那边稍等一下,我需要核对证件和办理手续。”
季微辞颔首,问了个有些奇怪的问题:“请问有白纸吗?”
工作人员微愣,“A4纸可以吗?”
“可以。”
接过那张空白的A4纸,季微辞才走向旁边的等候区坐下。
这是今年的第一份工作,值班的工作人员打起精神,拿着证件回到电脑前。
他翻开材料,先看到亲属关系证明中写着父子、母子的那一栏,不由得心中了然——怪不得这个年轻人大年初一就来祭拜,原来是父母双亲都不在了。
又看到购墓合同上的日期,发现竟然是将近十年前。
十年前……对方才十几岁吧,可能还没成年。
他偷偷看一眼坐在等候区,脊背挺直、气质脱俗的年轻人,在心里叹口气。在墓园工作的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人情冷暖,人活一世各有各的的苦难,人生如此。
生者与死者哪个更幸运、哪个更不幸,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沈予栖停完车,抱着两束花走进来,就看到季微辞坐在休息区正低着头,手上不知捣鼓着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将花放到旁边的空位上,伸出手捏捏季微辞的脖颈,手指在对方低头时突出来的那块颈椎骨上轻轻揉了两下,引得他缩了缩脖子,抬头轻飘飘地往上瞪一眼。
沈予栖笑笑,在他身边坐下,才看清楚原来他是在折纸。
季微辞似乎是在某一步卡住了,试了几次都觉得不对,但他很有耐心,又全部拆开,重新开始。
“这里折完之后要拉开,往反面翻折。”沈予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季微辞指尖微顿,盯着手上在下一步卡了很久的半成品折纸兔子,眨了眨眼,按照沈予栖说的做,果真和记忆中有些断线的步骤对上了。
接下来的记忆还算清晰,他接着往下折,偶尔有忘记的地方,沈予栖都能立刻提醒,仿佛对于每个步骤都烂熟于心。
最终一只栩栩如生的折纸兔子诞生于他的指尖。
季微辞将折纸兔子放在手心,抬起头,看沈予栖的目光带上些惊讶。
这个纸兔子的折法是很小的时候褚清教他的,不是流传最广的头和身体合在一起,看起来圆滚滚的那种折法,而是头是头,身子是身子,有前腿后腿和尾巴的折法,更生动逼真。
实在是过去太多年,他也有些忘了,所以折得磕磕绊绊。
可是这个折法沈予栖是怎么知道的?
沈予栖看出他的惊讶,也没想隐瞒前因后果,说:“以前你送过我一只这种折法的兔子。”
见季微辞还是没想起来,他又提醒道:“你放到六月的围兜里给我的,忘了?”
记忆回溯,季微辞这才想起,九年前在河堤边,他的确折了一只兔子回给送他纸条的人。
原来是那时候的事。
“想起来了。”季微辞说着,垂眼看了看手上的兔子。
可那是个成品。
这种纸兔子的折法不知道是不是褚清改良过,很复杂,网上也查不到教程。
沈予栖是怎么只凭借一个成品就学会折法的?
不等他提问,沈予栖就主动为他解答,“我把它拆开,再试着还原,就学会了。”
听起来好像很轻松,但季微辞知道这绝不是容易的事,从后往前倒推步骤,一步一步试着还原,需要很多耐心慢慢去试错,可能许多无数次才能得到一个正确的步骤。
见季微辞那双清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沈予栖也忍不住有点耳根发烫,觉得公共场合不能被这么看下去,容易出事,于是伸手过去想捂住他的眼睛。
然而手刚伸出去,就被季微辞截住了。
季微辞拉过沈予栖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
晨光从旁边的窗户中倾泻进来,刚好照映在他静谧又专注的面容上,微微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沈予栖看见那一小片温柔的阴影动了动,紧接着就对上季微辞带着清浅笑意的眼睛。
这一刻,他只觉得读过的所有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无数传达幸福和喜悦的形容词都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全世界除了眼前人都失去颜色,只剩满腔的温热在胸口翻涌。
“先生,登记完了,请取回您的证件。”
工作人员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季微辞应一声,将手中的折纸兔子藏在其中一束三角梅里,又拿出另一半纸,递给沈予栖,嘱咐道:“再折一只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沈予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深深地看季微辞一眼,才接过纸张,听话地开始折兔子。
工作人员将证件和资料交还给季微辞,又去取了两个防潮盒,当着季微辞的面仔仔细细地装起来,封好口,放进对应的储物柜里,
他做完这一切才客气地说道:“等年后开工,我们会第一时间帮您把东西放进去。请您放心,我们有非常严格和完善的流程,一定会妥善对待。”
季微辞轻轻颔首,“谢谢。”
沈予栖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折好了兔子,学着季微辞刚才那样,将兔子放进另一束三角梅中。
两只白色的折纸兔子藏在嫣红的花束里,看着有些童趣。季微辞走回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接着一人抱着一束花往墓园里面走。
墓园的管理与服务不错,定期会有人清理打扫。
褚清和季衡知的墓紧挨着,上面的篆刻的碑文过了多年也依然清晰可辨。
墓碑很干净,没有积攒什么灰尘。但季微辞还是用带来的干布浸了水,仔细地将两块碑擦了一遍。
沈予栖安静地陪在旁边,为他拿东西和递水。
等做完这一切,两人才把手上的两束三角梅分别放在褚清和季衡知的墓前。
玫红色的花朵在青灰色石碑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艳丽。
他们为事业隐匿低调了大半生,可他们的贡献与牺牲,本就应该用最艳丽、最有生命力的花来祭奠。
季微辞不是擅言辞的人,这种时候通常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你们留下的那些话我听到了。”
他顿住,声音低了些,“虽然迟了很多年。”
一阵风拂过,碑前的花瓣被风吹得颤抖不止。
三角梅是一种很容易从花枝上脱落的花,但很奇怪的,这阵风没有带走任何一朵花瓣。
温柔的,像是为了表明有谁轻轻来过。
发梢也被吹动,季微辞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这种时候或许适合说很多话。
“我很好。”但他最终只是平静地说。
季微辞的手有些凉,沈予栖反将他的手包裹住,他本想对褚清和季衡知做一些“会好好照顾他”诸如此类的承诺,可现在却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只在心里说:“我会尽己所能,把所有缺失爱都补给他。”
从墓园离开后,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下山,到市区才热闹起来,在快到家时接到了陆怀昭的电话。
“你爸的合作商新开了家温泉山庄,要不要带微辞过去玩?”陆怀昭在电话里问,“你们工作都那么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放松一下。”
手机在车里开着公放,沈予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季微辞。
季微辞当然听从安排,点点头。
沈予栖便答应下来。
“我和你爸之前去过,这次就不去了。你们俩去玩吧,待会儿把位置发给你。”陆怀昭又说。
沈予栖顿了顿,才开口:“好。”
第84章 山庄沈予栖实在太爱亲人了。 他们都是行动力很强的人,在家简单收拾了点行李,安顿好六月,下午就开车去温泉山庄。
上车沈予栖查了一下导航,过去那边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的时候临近晚饭点。
“可以睡会儿,到了我叫你。”沈予栖说。
季微辞昨晚的确有些没睡好。
本来就守岁到了零点之后,这回他是在自己房间睡的,一个人反而有些失眠,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墓园在郊区,他们今天也是早早起床过去,睡眠时间满打满算可能才三四个小时。
他轻轻“嗯”一声,原本也不是很有困意,但沈予栖开车太稳,车里的温度湿度太舒适,不知不觉真的有睡意涌上来,眼皮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沈予栖中途在等红灯时偏头看一眼,就看到季微辞微微将头偏向车窗的方向,浓黑的睫毛垂下来,呼吸很平稳。
他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将上车后自动打开的音乐关掉,又把副驾的座椅靠背往下调了一些。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季微辞就自己醒了,看一眼窗外,转头问:“快到了吗?”
他的右脸上被压出一道浅浅的红印,一向清冷的眉眼此时因为刚睡醒,有几分还未散去的懵懂。
沈予栖看过去,被这毫无防备的样子可爱到,没忍住笑了笑,“嗯,到了。”
因为提前知会过,到了温泉山庄门口后有专门的管家接待,沈予栖把车钥匙交给山庄的侍应生去泊车,两人一起坐着摆渡车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进到山庄深处。
这个温泉山庄的定位是有疗养性质的度假地,规划做得不错,明明还在城市里却有一种隐匿山林、无限贴近自然的感觉。
这个整个园区分为酒店区和别墅区,他们要去的别墅区都带有温泉私汤,隐私性很好。
“还困吗?要不要先补个觉?”沈予栖伸出手轻轻扳过季微辞的脸,蹭了蹭他脸上那一小片还未散去的红印,柔声问。
“不用。”季微辞摇摇头,虽然昨天晚上的确没怎么睡好,但是也不到要补觉的地步。
他的脸颊被沈予栖干燥温暖的手掌贴着,摇头时好像主动在蹭对方的手心。
沈予栖眼神暗了几分,手心发痒,心里更是痒得厉害,他不好做什么,只能用手指力道不算轻地按揉了一下他的嘴唇,揉出几分红红的艳色,又很快消散了。
季微辞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抿起唇带着点谴责看着他。
沈予栖笑了,这才收回手。
前面的管家并没有对于他们的亲密行为有任何特殊反应,仿佛早已见怪不怪,一边稳稳当当地开着摆渡车,一边为他们介绍了一些山庄里专门放松疗愈的体验项目。
季微辞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听着关于“冥想”“颂钵”“音疗”一类疗愈项目的介绍,觉得很新鲜,像学习新知识一样听得入神。
为他们预留的别墅在整个园区最里面,藏在青翠欲滴的竹林之间。
温泉就在后院,半露天的空间坚固观赏性和隐私性,三面青瓦围墙,顶部没有封闭和遮盖,让人在泡温泉时可以看到松竹环绕映衬着天空的样子,很是漂亮。
旁边则是一整面落地窗连接着一楼的主卧。
管家尽职尽责地介绍一圈,留下联系方式后就很有眼力见地脚底抹油,离开了。
沈予栖看着半露天的温泉和那面大落地窗,有些失笑。
季微辞浑然未觉,走到落地窗前,看温泉往上蒸腾的热气,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转过身时猝不及防地被抵在了玻璃上。
他后背抵着落地窗,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刚想开口问怎么了,就听沈予栖的声音先响起,问他:“这里怎么样?”
环境优美、服务到位,季微辞如实回答:“挺好的。”
“嗯。”沈予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接着说出憋了一路的话,“想亲你。”
季微辞:“……”亲就亲,专门说出来是为了显得有礼貌一些吗?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人也并不是多有礼貌,知会了这么一声后吻就落了下来。
季微辞配合地微微张开唇,任由这个吻由浅入深、攻城略地,直到呼吸变得不再均匀、眼睛也有些潮湿了才终于被放开。
他的嘴唇和舌尖都麻了,刚才只是被手指揉红的地方现在艳红色久久无法消散。
“不亲了。”季微辞别开脸,手抵着沈予栖的肩膀不让他再次亲过来,同时不由得反思在接吻这件事上是不是不能太纵容对方。
……沈予栖实在太爱亲人了。有时候还亲得很过分,甚至会让他产生一种马上就要被这个人吃掉的错觉。
好在沈予栖很听话,说停就停,被制止后果然没有再亲过去,只是用鼻尖蹭蹭他的脸侧和脖颈,问道:“先去吃饭?”
季微辞感觉脸上的热度散去了一些,点点头。
餐厅也是要坐车到达的,接到联系的管家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始终波澜不惊的脸上显露出意外的神色,似在惊讶他们到这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吃饭,还是说这么快就……
沈予栖读懂了他惊讶的东西,有点无语,又庆幸季微辞还没进化到能想明白这种程度的人情世故,不然他脸皮那么薄,不知道会害羞成什么样。
用餐的区域是酒店区和别墅区合在一起的,年初一来温泉山庄的顾客意外的不少,许多都是整个家庭来度假,男女老少聚在一起,还挺热闹。
两人避开人群,选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安静位置坐下。
正吃着饭,季微辞突然感觉脚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低头看,发现是一个绿色的弹力球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哥哥,可以帮我捡一下球吗?”
清脆的童声响起,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桌边,神情有些紧张,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季微辞弯腰捡起弹力球,起身走过去想还给小女孩,又听一道成年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小缘别乱跑,爸爸是不是教过你不要打扰别人?”
“没有打扰。”他下意识帮小女孩解释一句,却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起头与来人对上眼,一时两个人都愣了愣。
“季微辞?”那人先开口,语调虽是带着疑问的上扬,表情却已经是笃定又有几分惊喜。
季微辞轻轻颔首,“吴老师。”
“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上次见还是三年前你校庆回学校演讲的时候吧。”吴老师笑着说,又问,“你来这里度假?和家人?”
他说完脸色一变,顿觉失言,当年季微辞家里发生的事全校几乎人尽皆知,怎么就一时嘴快……
正懊恼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为他解了围。
“吴老师,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沈予栖站起来,走到季微辞身边,微笑着说。
吴老师看向他,神色更加惊喜,几乎没有任何回忆的时间就叫出了名字:“沈予栖?”
“当然记得,老师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们俩!”吴老师脸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
这可是他任教生涯中最令人骄傲的两个学生,文理分科前班上的前两名,分科后还分别霸榜两科年级第一,这事儿现在他还时不时跟学生们吹嘘两句,能把两位当事人忘了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讶异的目光在两人中间逡巡几圈,问道:“你们一块儿来的?”
季微辞看一眼沈予栖,点点头。
吴老师觉得有些奇怪,他印象里这两个人学生时代并不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于是真心实意地感叹道:“真没想到你们俩毕业后还有联系。”
“但我记得予栖后来不是出国了吗?”他又问。
“去年回国的,我们现在一个城市工作,就重新联系上了。”沈予栖简单回答。
“原来是这样。”吴老师并未较真其中的细节,了然地点点头,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淞陵?”
他们回程的机票是初七,沈予栖如实回答了。
吴老师闻言拍了下掌,“今年高三初六提前返校,你们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回学校一趟?在动员大会上讲两句,给孩子们分享一下经验。”
沈予栖和季微辞对视一眼,时间是有的,但是去不去还得再看,沈予栖留了个余地,说:“我们看看安排,再联系您吧。”
“好、好。”吴老师笑得见牙不见眼,看一眼身边的女儿,最后说道,“那我回去吃饭了,你们好好玩儿。”
两人点头应下,沈予栖又和老师客套寒暄了几句。
季微辞把弹力球还给一直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小女孩,弯下眼睛浅浅地对她笑了一下。
女孩接过弹力球,也露出一个笑容,脱口而出:“谢谢漂亮哥哥!”
声音脆生生的,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身后传来沈予栖从喉间漏出的一声轻笑。
季微辞:“……”
吴老师忍俊不禁,纠正女儿道:“一般‘漂亮’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男孩子要夸‘帅气’,记住了吗?”
小女孩很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男孩子就不能漂亮呢?我觉得那个哥哥就是很漂亮呀!”
吴老师:……这么说倒也对。
他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怕季微辞介意这个,想替女儿道个歉,却意外看到他的两个学生已经回到了餐桌前,沈予栖正把刚剥完的虾放进季微辞碗里,季微辞很自然地夹起来吃掉。
他愣了愣,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一边慢慢往另一边走回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又忍不住频频往他们那边看。
在快要看不清动作时,他看到季微辞喝了一口手边的饮品,而后不知沈予栖对他说了什么,那个学生时代就以冷漠孤僻著称的季微辞,稍稍倾身过去,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对面人的嘴唇。
吴老师睁大了眼睛,难掩心中的震撼。
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是啊,哪有普通朋友会大年初一一起来这种地方度假的?
难以置信的同时又不知为何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回到座位上,他的心情已慢慢恢复平静。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只是短暂地当过他们的老师,也没有什么立场管他们。
第85章 温泉“可以吗宝宝,告诉我。”…… 季微辞喝的是鲜榨的芭乐汁,很新奇的味道,他让沈予栖也尝尝。
“我对芭乐过敏。”沈予栖说。
“真的?”季微辞有些愧疚,“我都不知道。”
沈予栖失笑:“我没说过你上哪知道。”
“但是我想尝尝。”他话锋一转,又说。
“不可以。”季微辞铁面无私,“过敏严重甚至能要人命的。”
沈予栖挺喜欢听他冷声冷气地说话,放缓声音说:“一点点。”
“不行。”季微辞不为所动。
沈予栖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唇。
季微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
哦,这么个一点点。
于是刚才还觉得在这方面对沈予栖太纵容的季微辞,在对方有些可怜又好像带着诱导的眼神下吻过去。
……好没原则,但也不是第一次了,随便吧。
吃完饭,想起刚才一路上管家介绍的疗愈项目,来都来了,体验一下,于是选了看着很新奇的颂钵。
他们没叫摆渡车来接,沿着园区里的竹林步道走过去。
“想回学校看看吗?”聊起吃饭时发生的的事,沈予栖问。
“我三年前回过一次。”季微辞说。
那次是校庆,校长亲自打电话邀请,他也就同意了。那时候的他没有什么追忆青春似水年华的感知力,没有好好逛过校园。
他反问身边人,“你呢,想去看看吗?”
沈予栖笑笑,“和你一起的话就想。”
季微辞说:“那去。”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做疗愈的房间里点着檀香,安神化郁,颂钵师坐在一排大小不一的钵前轻轻敲击,时轻时重、时高时低,空灵的声音环绕在耳周,给人一种大脑皮层都展开了的错觉。
这真是一项清心寡欲的活动,任谁进入这样的空间都会变得平心静气,沈予栖悄悄睁眼去看身边人。
季微辞穿着刚换的青色浴衣,薄薄的肩膀把肩线处顶出骨骼的轮廓,稍低的领口完全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此时端端正正地盘腿坐着,头很轻微地点了一下,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沈予栖勾了勾唇,难得脑子里什么杂念都没有。
做完一整套疗愈,等颂钵师离开房间,沈予栖才问:“感觉怎么样?”
季微辞睁开眼,环顾一圈,确定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才开口小声说:“好困。”
他的大脑不习惯这种完全放空什么都不想的状态,所以很难进入真正的冥想,但颂钵的声音又太催眠,他只觉得困。
沈予栖轻轻笑一声,等换回衣服,他拉住困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季微辞,走到他身前微微弯下腰,说:
“上来,我背你。”
季微辞没有被人背过,双脚离地的一瞬间搂紧了沈予栖的脖子,小声在他耳边问:“重吗?”
沈予栖手臂勾着季微辞的膝弯,背得很轻松,只觉得这段时间每天喂那么多怎么也没能养重点,失笑:“很轻。”
成年男人的身高和骨架摆在那儿,怎么都不会轻到哪里去,季微辞不太信,想说背一会儿就放下来吧,却听对方说:“睡吧,我走慢点。”
说着就这么背着他走了出去。
季微辞觉得今天沈予栖有点奇怪,动不动就让他睡觉,是因为他今天看起来真的太困,太没精神了吗?他暂时没想通,又知道对方有时候在某些事情上很坚持,于是不动了,背就背吧。
侧脸贴着沈予栖的脖颈,熟悉的温度安静地传导过来,他安心地闭上眼。
天已经黑了,月光依稀透过郁郁葱葱竹叶倾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路灯下浅淡的影子在地上交叠成一体,随着脚步慢慢挪动。
偶尔有山庄内的摆渡车路过他们身边,司机总会停下来询问要不要载他们一程,都被沈予栖轻轻“嘘”一声,回绝了。
不知道是不是颂钵的余韵还在脑子里发挥作用,季微辞竟然真的在沈予栖背上睡了一路。
而沈予栖也真的把他背了回来,季微辞看一眼时间,走了起码得有半个多小时。
季微辞坐在沙发上捏沈予栖硬邦邦的肩膀和手臂,冷声冷气地数落他:“也不嫌累。”
“不累。”沈予栖凑过去蹭蹭他紧绷的侧脸,笑了笑才低声说,“我倒希望你长在我身上,这样我去哪都能带着你。”
“……”季微辞不知道这人怎么总是能对这样的话信手拈来,一时语塞,又被蹭得有些痒,想往旁边躲却被圈住腰,拉了回去。
“还困吗?”他听到沈予栖问。
“不困了。”季微辞诚实地说。
在车上睡了一个多小时,颂钵时虽然没有完全睡着但也是闭目养神的状态,又在被沈予栖背回来时睡了半个小时,这下是真的不困了。
沈予栖轻笑一声,放开他,“嗯,晚上泡温泉?”
来温泉山庄当然是要泡温泉的,季微辞点头,脑子里浮现出透过主卧落地窗看到的后院,心里又有奇怪的感觉涌上来,但说不上来是什么。
管家送了水果和饮品过来,用木质托盘搁在温泉边。
温泉水很热,坐下来可以没到胸膛,淡淡的硫磺味萦绕在鼻尖,似乎还有某种草药的味道混杂在里面,不算难闻,但闻久了让人有些头晕目眩,从内到外都有种暖而昏沉的迷蒙感。
他一直不喜欢大脑昏沉、思考迟滞的感觉,所以他从不沾烟酒,此时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身边很安全,所以就放任了。
季微辞稍稍抬起头,透过往上氤氲的水汽,隐隐约约能看到天上的几颗星星。
沈予栖看着身边人因为仰头而拉长的脖颈上,有几滴水珠顺着那道修长白皙的弧度往下滑落,掠过那颗在他眼里存在感十足的痣,最后落在分明的锁骨里,凝成小小一滩水洼。
季微辞似乎是觉得有点热,稍稍坐起来了一些,一大片莹白的皮肤露出水面,在昏黄的灯下甚至亮得有些晃眼。
沈予栖下意识别开眼,呼吸紧了紧,只觉得疗愈让人清心寡欲的功效维持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短暂了。
有时候他觉得季微辞什么都懂,总是踩着理智的底线撩拨,叫人为之目眩神迷,有时候又觉得他什么都不懂,不然怎么可以没有防备心到这种地步?
他看着季微辞脸颊上的红晕,从托盘中拿了一杯鲜榨橙汁,喂到季微辞唇边,声音有些沉,“喝点。”
季微辞很乖,就着他的手喝,被热气蒸到格外红润的唇抵着杯口,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垂下的睫毛也是湿漉漉的。
他喝了半杯就不喝了,抬起带着雾气的、水色潋滟的眼睛看向沈予栖,挺认真地点评道:“有点酸。”
沈予栖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本来就压不太住理智的冲动立刻占了上风,他的眼神更深更沉,将杯子放到远一些的地方,终于忍无可忍地倾身吻过去。
季微辞感觉嘴唇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鼻间忍不住溢出轻哼,下意识张开唇,这下刚好给了对方的舌尖闯进来的机会,唇舌交缠发出的声响格外令人耳热,他泛着粉的手臂有些无力的搭上对方的肩,又产生了自己要被吃掉的错觉。
沈予栖细细尝过橙汁的味道,很久才舍得分开,磨着季微辞的嘴唇,用气声说:“甜的。”
季微辞已经分不清脸上蒸腾起的热意是因为温泉还是别的什么,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他只觉得沈予栖放在他后颈上的手掌好烫,舌尖发麻,后背抵在温泉的石壁上,蹭得有点疼。
沈予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稍稍用力,将人从水中托起来一点,转了半圈。
位置颠倒,季微辞一时失去重心,跌在沈予栖身上又稳稳被接住,水花四溅。他伸手想撑一下,手却没有按到石壁,反而按到了什么不该按到的东西。
而后听沈予栖轻轻“嘶”了一声。
季微辞猛地缩回手,抬眼就撞进对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沈予栖在水下圈紧了他的腰,很轻地吻了吻他的下巴,声音低沉,有些,“可不可以?”
季微辞感受到比刚才更明显的热意窜上脖颈,蔓延到耳朵和脸颊,他放任自己的重量压在沈予栖身上,身体和身体直接接触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
他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沈予栖这么敏锐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但他偏偏不依不饶,非要听人说出来,从喉结往下吻到锁骨,又抬头追问:“可以吗宝宝,告诉我。”
季微辞感受到一个个吻如羽毛一般落在他的身体上,掠过就带起一片麻痒和颤栗。他突然感觉温泉的温度没有之前那么高了,随后意识到是自己的身体在变烫。
他垂下眼,抿唇看着面前耐心等待他答复的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似乎有欲望在燃烧,但还是包裹在早已习惯的耐心与克制之下。
半晌,他启唇,声音轻轻的:“可以。”
话音刚落,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炽热的吻落下,他们的身体在水下贴合得更紧,纠缠时溅起的水花泼洒在温泉旁的青石地板上,形成或大或小的一片片水渍,慢慢蒸发消散,又再次被打湿。
这回沈予栖没有收敛,于是一些衣服遮挡不住的地方也被肆无忌惮地留下许多痕迹。
再往下,季微辞很轻地吸着气,小声抗议:“别咬那里。”
沈予栖短暂地停止,抬眼看他,故意问:“为什么?”
“好奇怪……”他形容不出这种感受,太陌生了,好像感官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沈予栖低低地笑了两声,倾身在他耳边说了句很直白的荤话,说得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的季微辞愣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抗议失败,被反复碾磨的地方变成带着水色的艳红,身体在暖黄的灯光下晶莹闪着光,美得惊心动魄。
沈予栖又开始吻他,吻得很深很重,像掠夺一样扫过口腔中的每个角落,攫取住最柔软的那部分反复吸吮。
季微辞全身发麻,意识顺着氤氲水汽飘散进空气里,只是手臂勾缠住对方的脖颈,条件反射地回吻。
温泉的水面摇晃不止,四溢到周围的地面上,季微辞被托着腿根抱了起来,紧接着一条干燥的浴巾盖在了他身上。
沈予栖吻了吻他的耳朵,沉声说:“自己披好,小心着凉。”
接触到新鲜空气,季微辞大脑稍稍恢复清醒,他听话地拉好浴巾,又有点想笑,很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沈予栖还会关注到这些细枝末节。
季微辞被沈予栖直接抱进了主卧。
本来在温泉里泡了许久,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他被动地挂在对方身上任由摆布,直到被放在床上,陷入柔软的床垫里。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这个布局的用意。
突然想起今天刚到的时候,沈予栖问他觉得这里怎么样,听到他的回答后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
……好像又跳进一个陷阱里了。
沈予栖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两样东西,俯身吻了吻季微辞的眉心,柔声道:“不舒服要跟我说。”
季微辞回神,扫过去一眼,看清那两样东西,又快速收回目光,很轻地点了下头。
沈予栖是真的怕弄疼季微辞,所以准备了很久、很细致。
季微辞看着他隐忍得辛苦又格外耐心的样子,主动伸手环住对方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耳朵,贴着说:“可以了哥哥,来吧。”
“……”沈予栖呼吸都停了,深深地看一眼箭在弦上还不知死活地撩火的人,如他所愿地抵上去。
第86章 假期谈恋爱之前他不知道恋爱是这么谈…… 接下来的事情便再也不受控制。
因为准备做得很充分,季微辞没有太多不舒服的感觉,很快就适应了,而后便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极致沉沦。
这种感觉太过于极端,中途他甚至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一切都太失控了,他从来没有感觉理智和冷静离自己这么远过,脚踩不到实处,像掉入泥潭之中,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沈予栖察觉到他的异常,立刻放慢了频率,很多个安抚的亲吻落下来,抱紧怀中人有些颤抖的身体,柔声细语地哄:“宝宝哪里不舒服?疼吗?告诉我。”
季微辞慢慢从极致的感官刺激中抽离出一些,惊觉自己的眼前是涣散的,聚焦视线才看清沈予栖脸上的自责和担忧。
“不疼。”他开口后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向冷冰冰的嗓音此刻像是被糖水浸润过,陌生极了。
沈予栖这才稍微放下心,回忆着刚才季微辞的反应,突然笑了,湿漉漉的吻再次落在他脸侧,低声问:“那就是太舒服了?”
季微辞偏过脸,抿着唇不说话。
“是不是?”沈予栖毫无预兆地重新开始动作,比刚才更深更重。
开始得太突然,季微辞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声音,似乎代替话语给出了回答。
……
后面的记忆都是破碎的。
季微辞只记得沈予栖说了好多令人耳热的话,夸他乖、漂亮,还哄他叫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称呼,不知折腾了多久,反正最后他被抱着去清理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迷迷糊糊之中,季微辞想起今天白天沈予栖一直让他多睡一会儿这件事。
……不会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打算今晚让他睡觉吧。
他来不及深想就被困意包裹,彻底失去了意识。
季微辞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将近中午,雷打不动的生物钟都没能把他叫醒。
他睁开眼发现身边没人,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睡了很久。
昨天沈予栖给他很仔细地清理过,身上很清爽,也没有受伤,他动了动想坐起来,才感觉到有一些轻微的不适。
一楼那个主卧实在是被折腾得不能睡人,所以他们结束后是在二楼卧室睡的。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随后沈予栖端着一杯水走进来,见季微辞醒了,快步走到床边,摸了摸俯身他的额头,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微辞靠在床头,开口的声音有些哑:“没有。”
沈予栖赶紧把手上的温水送到他唇边,看着人慢慢喝完一整杯水,他才松了口气,“看你一直不醒,差点就要叫医生过来了。”
季微辞微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心眼很多且向来最稳得住的沈律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认错态度良好:“是我没轻没重,我错了。”
说着还抓着季微辞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
季微辞一惊,先去摸他被打到的地方。
沈予栖蹭蹭他的手心,弯着眼睛笑。
虽然活动时牵扯到还是会有些不适感,但是并不影响日常生活,沈予栖显然把他当作伤员对待,恨不得什么事都帮他做了,连穿衣服、洗漱都想代劳。
季微辞忍无可忍地将人关在了洗手间门外。
看着镜子里从脖颈到锁骨斑驳的红痕,他不由得伸出手拢了拢领口,试图遮住,然后失败了。
……随便吧,反正也不见人。
然而他一下楼就看到了正推着餐车进来的管家。
管家面容严肃、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季微辞却觉得他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欣慰似的。
午餐是沈予栖提前联系安排好的,准备的都是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季微辞走到餐桌前,表情很平静,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耳朵有点红。
沈予栖谴走了管家,又为他拿垫子、摆好餐具、盛汤,就差没直接把饭喂到他嘴里了。
季微辞有些无奈,拽住沈予栖的袖子,说:“好了,我没事。”
又不是玻璃人,至于吗?
而且虽然昨晚的沈予栖是有点过分,几次说要停又不停……但他也没拒绝,所以严格来说他们的责任一半一半吧。
沈予栖这才消停了,两人坐在一起吃饭。
“在这儿再待一两天?”沈予栖将一块挑好刺的鱼肉放到季微辞碟子里,说道。
季微辞当然没什么意见,他也没有什么家人亲戚要去探访,在哪里都一样。
这种地方总不会缺了消磨时间的方法。一楼有个影音室,吃完饭他们一起看了部电影,是在推荐里随便找的悬疑片。
电影氛围倒是烘托得很足,但剧情差了点,开篇半个小时就能猜到谁是真正的凶手。
亲密接触好像会上瘾,一部电影看得断断续续。
季微辞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微微仰着头回吻,中途睁眼分心看了看已经演到结尾的电影,发现最后揭露的凶手果然是预想中的那个人。
还好这电影剧情简单,不然按照他们这样看,看一下午也看不明白。
说实话,谈恋爱之前他不知道恋爱是这么谈的。在此之前他绝对想象不出两个成年人类怎么能黏糊到这个份上。
季微辞不禁想,是所有恋爱中的人都这样,还是只有他们这样?他感受到沈予栖的手指在轻轻摩挲他脖子上的那些印记。
谁能想到人前沉稳可靠的沈律师谈恋爱的时候那么喜欢亲人。
……他自己也是。
沈予栖发现了季微辞的不专心,惩罚似的按了下他的腰眼,引得人颤了一下。嘴唇贴着笑了两声,他才终于舍得放开一些,低声问:“凶手是谁?”
季微辞本来想告诉他的,突然就不想说了,推了下他的肩膀,冷着声音说:“自己看。”
他们在温泉山庄待到初三。
季微辞几乎没有以这样完全放松状态对待过长假,以前就算是放假也总有时间在工作,习惯了所以也闲不下来。
每当他忍不住想找点什么正事做的时候,沈予栖就会想办法打散他的注意力,铁了心要让他好好享受这个假期。
回家前,沈予栖接到一个陆怀昭的电话,挂断后问季微辞道:“我舅舅来了,你想见他吗?”
其实是陆怀烨听说沈予栖带季微辞回家,很想见见故人之子。
但沈予栖在乎的只有季微辞的意愿,所以先这么问了,其他的再说。
季微辞微愣,随后想起沈予栖之前跟他提到过的,这位舅舅当年和褚清季衡知一起工作过,所以知道他们家的一些事。
他点头道:“可以见。”
季微辞说了愿意,沈予栖才给陆怀昭回消息过去。
听说陆怀烨是退伍军人,季微辞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是个端正严肃的人,然而真正见到了,才发现对方比他还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沈予栖相互介绍完,看向陆怀烨,发现这个声称自己曾经断腿差点截肢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男人竟然眼眶红了。
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抱歉,失态了。”陆怀烨深深地看着季微辞,说,“你可能不清楚当年的事,你父母救了很多人的命,包括我。”
季微辞温和地接话:“我知道的。”
陆怀烨微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从季微辞坚定的神色中又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有些惊讶。要知道当年经历这件事的人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但他很有分寸,并没有追问季微辞是从谁口中得知。
“那天是我带队在那栋楼执勤。”陆怀烨说。
不必说得太清楚,季微辞便已经明白了。褚清和季衡知封锁所有应急通道,不仅救了在外面的十几位工程师和研究员,也救了整栋楼的人。
陆怀烨他们队伍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一批科研人员的安全,就算是他们牺牲也不能让这些科学家出事。然而但当他们赶上来的时候,应急通道已经彻底关闭,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是陆怀烨整个从军生涯中唯一一次任务失败。
季微辞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景,好在有沈予栖和陆怀昭在,三言两语就让气氛重新松快起来。
陆怀烨也很快整理好心情,低声对季微辞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予栖要是惹你生气,可以来找舅舅告状。”
季微辞有点想笑,点点头。
在温泉山庄的三天几乎是和外界断联的状态,季微辞的手机里积攒了很多问候和新年祝福,这时候才慢慢回过去。
好在他平常本就是不怎么回消息和电话的类型,没人会怀疑他是不是和某个人昏天黑地过了好几天。
他给楚璇、吴枫等PMI的同事回了新年祝福的消息,又和杨远光、陈威通了电话。
陈威知道他回淞陵了,在电话那头问他怎么过的年。
“见了个家长。”季微辞平静地说。
陈威:“……”这男狐狸精不仅手段了得,动作还很快。
他有些咬牙切齿,压着声音说:“等你回华东,也带他来让我见见。”
季微辞笑一声,算同意了。
沈予栖也在处理各种信息,顺便给吴老师回了个电话。
“老师,我和微辞初六可以回学校。”
“好!太好了!”吴老师欣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简单上台讲两句就行,不耽误你们太多时间。”
“哪里的话,不会耽误。”沈予栖说,“我也好多年没回一中了,正好回去看看。”
两人差不多时间挂断电话,沈予栖走过去,从背后圈住季微辞,下巴蹭蹭他的颈窝,“和吴老师说好了,初六回学校。”
“嗯。”季微辞放松身体靠在他身上,也说,“回华东带你见个人。”
“好,”沈予栖先答应,才问,“见谁?”
“我妈妈老师的孙子。”
“陈威?”季微辞还没把名字说出来,沈予栖就接话道。
季微辞稍怔,“对。”沈予栖总是对他的事、他身边的人都了解得很清楚。
“那我这也算见家长了吧?”沈予栖笑着问。
季微辞想了想,“算是吧。”
严格来说他和陈威其实是平辈,陈威把他当弟弟,但是陈威叫褚清又是叫姐……综合下来勉强算是个长辈吧。
他又想到陈威的性格和对他谈恋爱这件事的态度,提醒道:“他可能会为难你。”
沈予栖从胸腔里闷出几声笑,吻了吻怀中人的耳朵,沉声说:“放心,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被为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