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忍耐“沈予栖,为什么总是要忍?”…… 沈予栖抱着季微辞,甚至没敢收紧手臂,轻轻的,像是抱着一个梦境。
天幕中绽放的烟花再次点燃远处的热闹,久久不曾停歇。
“新年快乐。”季微辞又说。
沈予栖飘浮的心慢慢落回胸腔,他偏头,说话时克制地亲吻怀中人的耳廓,声音轻缓,“新年快乐。”
他想做的当然不只这些,但场合不对,周围已经有人向他们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沈予栖放开季微辞,抬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问:“在外面逛一会儿还是回去?”
“逛逛吧。”季微辞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天,依稀记得吴枫提到过今晚的烟花有两轮。
……等等,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拿出手机,果然看到一连串吴枫和楚璇的消息和未接电话。
季微辞:“……”
沈予栖看他愣住,问:“怎么了?”
“走的时候忘记和同事说了。”季微辞难得感到尴尬。
沈予栖拉着他的手往前走,胸腔闷出几声笑,“这事怪我,我帮你解释。”
倒数结束,人流慢慢从中心广场往这边分散,周围的人多起来,两个人很默契地没有松开对方的手。
季微辞任由沈予栖把他的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另一手拿着手机给吴枫回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吴枫鬼哭狼嚎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冲出来:“小季老师对不起呜呜呜我们把你弄丢了……”
本想道歉的季微辞:“……”
“不是,是我自己走的。”季微辞说,“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吴枫的哭声戛然而止,没听太明白,“啊……?那你现在在哪啊?”
沈予栖突然凑到手机边,开口说道:“你们小季老师被我偷走了。”
吴枫、楚璇:“……”
季微辞轻轻笑了笑,接着对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的两人说:“你们玩得开心,节后见。”
挂断电话,两人随便商量了一个方向,一路逛过去。
跨年这样的特殊日子,哪怕是过了零点街上也仍有许多店铺开着,人流从中心广场被分散到各个街巷,不似先前那么拥挤嘈杂,有种生机勃勃的热闹。
“不是明天的机票吗?”季微辞这才想起问。
两人交握着的手藏在大衣口袋里,沈予栖用拇指沿着季微辞手指的骨节一个个按过去,像在玩什么很有趣味的玩具。
“改签了,我们的第一个跨年,不想错过。”沈予栖说,“本来九点就应该落地的,延误了一个多小时,差点以为回不来了。”
季微辞知道沈予栖今天早上有一个研讨会要参加,明天还要见客户,如果提前一天回来,那么原定明天见的客户就必须改到今天见面,并且见完客户后需要立刻赶往机场,才有可能在今晚回来。
他当然觉得不用这么折腾,一个跨年夜而已,以后还会有很多个,不急于一时。但听到沈予栖说不想错过与他的第一个跨年,顿时心里就只剩触动和心疼了。
沈予栖察觉到身边人的眼神,笑一声,“还好赶上了。”
他顿了顿,凑近一些,在季微辞耳边轻声接话:“不然怎么能听到你说那三个字?”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边,季微辞说的那番话的时候不觉得,此时被指出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
他侧了侧头,露出微红的耳朵,反过来控诉:“你自己说完就要挂电话。”
“你就是不觉得我会回应你。”季微辞下判词,又认真指出,“沈予栖,你这样是不对的。”
沈予栖微愣,没想到季微辞会这么说。
他那时确实是怕季微辞骤然听到这样的话会不知如何回应,他不想让季微辞感到为难,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性。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说明潜意识里的确认为季微辞不会回应他。
季微辞比他想象得更了解他,看得很准。
“是我不对,不该这样想。”沈予栖诚恳道歉。
如果说今晚之前他还会对此有所怀疑,今晚之后真的再也不会了。
“老师教不了你什么了。”他煞有介事地叹口气,“你晋级了。”
季微辞看他,“现在是什么级别?”
沈予栖将两人交握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置于唇边轻轻吻了吻,声音里带着笑意:“是我的小爱神。”
两人沿街一路走,不知不觉便又走到了江边。时间已经不早,零点的倒数结束后许多人都回家了,此时江边人并不多。
今晚的气温不算太低,江风吹在脸上微凉却不刺骨。
沈予栖提起季微辞分享给他的那些照片,“那时候还在飞机上,落地才看到。玩得还算开心?”
季微辞这才想起那两个游戏厅的奖品。
他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两个毛绒包挂,将橘子的那个递给沈予栖,“游戏厅赢的奖品。”
又苹果留在自己手里,拎起来晃了晃,“一人一个。”
沈予栖接过来,弯下眼睛笑。
他也拎起小橘子,贴在季微辞的青苹果旁边,轻轻巧巧地碰了一下。
突然,烟花升空的声音响起,“砰——”一声炸开在江对岸的天空。
两人同时看向对岸。
一团金色的光簇点亮深蓝的天幕,无数细碎的流金撒向江面,形成朦胧的光点。紧接着,一簇簇烟花争相升空绽放,在黑夜里形成一片的绚烂烟火雨。
沈予栖并没有认真看烟花,忍不住将目光落回身边人的脸上,去看季微辞被烟火映照得晶亮的眼睛。
季微辞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偏头,两道目光便撞在一起。
接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沈予栖指尖磨过季微辞发烫的耳后,吻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轻柔。
季微辞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生涩而专注地回应。
江边微风轻拂,天际烟火绚烂,旧一年的余韵推开新一年的序章,从此所有凝望的尽头都不再是错过。
今夜天边无月,月亮落进了他怀里-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两道门之间的走廊上,季微辞低头正准备输入密码,却突然被沈予栖从背后抱住了。
对方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肩窝处,轻轻蹭了蹭。
“怎么了?”他轻声问。
沈予栖奔波一整天,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大脑反而格外活跃。
“新年快乐。”他低声重复着零点时早已说过一遍的祝福语。
季微辞抬起肩膀,顶顶他的下巴,语气带上些无奈,“新年快乐……你累了一天,快回去休息。”
听出一丝敷衍的意味,沈予栖不满,反而变本加厉地蹭怀中人的颈窝和肩膀,痒得季微辞忍不住缩起身子,轻轻地笑。
“不想分开,”沈予栖的声音依旧很低,像是某种乐器的低音区,带得心脏也跟着微微震颤,他缓慢地说,“微辞,这是我二十八年最幸福的一天。”
甚至过完昨天,二十七年才变成的二十八年。
季微辞分心输入完门锁密码,门被打开,他抬手摸了摸沈予栖的脸,语气平淡,问:“嗯,那要进来吗?”
沈予栖心脏狠狠跳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深处产生的不陌生的燥意。
他用手撑了撑门框,强迫自己和季微辞拉开一点距离,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但我是这个意思。”季微辞转身面向他,眼神格外平静。
沈予栖:“……”
他微微侧过身,不去看季微辞的眼睛,嗓子突然有点痛,声音也变哑了,艰难地说:“别招我。”
“早点睡,晚安。”他不敢停留,说完就要回对门。
然而转身的那一瞬间,手臂被一股不轻的力道拉住,他也没有防备,被往回扯了一步。
季微辞拉着他的手,倾身在他唇上贴了一下,又分开,目光牢牢锁定在对方眼睛里,轻声问:“沈予栖,为什么总是要忍?”
对方身上的味道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浓烈。沈予栖看着季微辞清亮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都是精力旺盛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不想?
但他总是觉得季微辞应该再想得更清楚一点,他知道只要自己提出来,季微辞就会答应。
他不想季微辞因为对他的纵容和心软就轻易迈出这一步。
“是因为你之前不相信我。”季微辞一只手环上沈予栖的脖颈,语气笃定,“你不相信我和你爱我一样爱你。”
他又问:“现在呢,相信了吗?”
沈予栖听着季微辞清冷中又带着几分柔和的声音,喉咙紧到发疼,甚至觉得自己口腔中泛出了血腥味,脑子里始终紧绷着的弦突然就断了。
他拉住季微辞的手走进一直半开着的门,“砰——”实木门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第一次没有收敛,将人抵在门上,重重吻了上去。
混乱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呼吸节奏完全被打乱,唇舌交缠间,沈予栖磨着季微辞柔软的嘴唇,声音低哑:“我信。但是不可以,什么都没准备,宝宝。”
季微辞后背抵在门板上,突出的肩胛骨被磨得有些疼,但这疼痛竟然让他陷入一种诡异的兴奋。
不令人讨厌。对于向来对什么都淡淡的,情绪波动也很小的他来说,这是反而很新奇的感受。
“用手。”季微辞的声音很冷静,气息却不那么平稳,有种割裂的性感,“公平一点,这次不许拒绝我。”
沈予栖一愣,而后低低地笑,笑了好一阵,又压着他会命令人的嘴唇亲,直到那淡色的唇被染成无限接近鲜血的颜色,才开口:“真记仇。”
第72章 热恋原来这就是热恋期。 “抱紧一点。”沈予栖啄吻季微辞的耳朵。
季微辞听话地环紧手臂。
下一秒突然双脚离地,他被沈予栖抱了起来。
沈予栖一手揽腰一手托腿根,轻轻松松就将季微辞托抱起来,接着教他:“腿夹住我的腰。”
季微辞吓一跳,听闻此言又从惊吓变为羞耻,但是此时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除了手臂之外没有任何支点,有些无所适从。
他把脸埋进沈予栖颈窝,还是照做了。
“好乖。”
沈予栖轻笑着,稳稳抱住季微辞往里走。
客厅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地暖和两人交融在一起的灼热呼吸带着整个空间不断升温。
季微辞像上次一样跨坐在沈予栖腿上,这次却怎么也坐不稳,但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锁着,想逃也逃不掉。
他身上只剩一件白色丝质衬衫,有些潮湿地贴在身上,被灯光照得几近透明。领口处的几颗扣子不知何时挣开了,半遮半掩地敞着,冷白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
……
“你知道这里有颗痣吗?”
沈予栖说着,偏头亲吻季微辞脖子右侧的那颗小痣,直磨得那块皮肤都红彤彤的,痣也变成了艳红的血色。
季微辞没注意过这颗痣,也不知道沈予栖为什么这么热衷折磨它。
他只觉得耳后到脖颈一整片都星星点点泛着麻,把脸微微别到一边,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抿着唇,什么声音都不肯发出来。
沈予栖看他这样,胸腔里闷出几声沉沉的笑,心里明白对方是在记仇他上次说他的声音像小猫。
他凑上去吻季微辞轻抿着的唇,耐心地一点点将紧闭的唇缝吻开,又把所有的喘/息和轻/吟都堵住、吃下去。
沈予栖说到做到,这次没阻止季微辞。
季微辞一开始有点被吓到,被烫到似的缩一下。
他没怎么做过这样的事,刚才大概也没心思偷师,所以格外生涩,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地点火,又怎么都到达不了燃点。
“折磨我呢,”沈予栖滚烫的气息拂在季微辞耳侧,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带着些磨砂纸般的颗粒感,压抑到发哑,“好过分……宝宝。”
要不是知道季微辞真的不懂这些,沈予栖几乎真的要以为他是故意的了。
然而季微辞的生涩虽然不能在生理上带来最好的体验,在心理上的冲击却是极致的,那是一种几乎令灵魂颤/栗的感受。
这是他从学生时代开始,远远凝望了八年的人。
这个人此时正低垂着眼望他,或许是看出他的难熬,抿了抿唇,问:“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法?”
沈予栖额角狠狠跳了一下。
他根本不敢往下深想,抬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掐住季微辞的脸颊,虎口卡在尖尖的下巴上,难得有点凶:“从哪学的?”
季微辞就这么乖乖被掐着,也不反抗,微红的眼角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余韵,没回答。
沈予栖眼里早已深黑如墨,仿佛压抑着什么及其危险的东西。
真是要命……怎么会有季微辞这样的人?每一句话、每个神态动作,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失魂夺魄、为之沉沦。
沈予栖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压下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深吸了口气,滚烫的手掌包裹覆盖住季微辞的手。
“别乱想。”他警告,又说,“我教你。”
……
等收拾好躺上床,季微辞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沈予栖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无声笑了笑。
明明在别人面前是那样冷淡理智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却乖得让人心软,几乎是予取予求。
然而再乖的小猫,惹急了也会是咬人的。
刚才他半诱半哄着季微辞和他一起……当然连最后也要一起。
小猫在反复被截停后终于忍不住咬了他的肩膀一口。
这回是真咬,还留下一个不浅的牙印。
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偷溜进来,温柔地投在季微辞的脸侧。
沈予栖用手指拨开他有些长的额发,指腹轻柔地抚平微皱的眉心,如水一般的目光流淌出来,只是专注地看,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昨晚和今天发生的一切,每一件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提前回来能给季微辞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从他打过去的那通电话开始,往后便是接连不断的、季微辞带给他的惊喜。
在楼道里,季微辞笃定地为他下判词:“你不相信我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或许连沈予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季微辞让他站在原地,成为被奔赴的那一个,对他说我爱你,比你想象得多很多很多,问他为什么总是要忍耐……季微辞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安全感。
黑暗中,一声轻笑响起。
沈予栖小心地将人揽进怀里。
季微辞似乎是有些被惊动了,但身体接触带来熟悉的味道和温度又让他很快安定下来,再次舒展眉心-
节后上班第一天,每个人都蔫蔫儿的。
季微辞走进办公室,差点被那股弥漫在空气中无形的怨气淹没。
很奇妙的,他竟然也会有觉得同感的时候。
对于从前的季微辞来说,放假与不放假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放假的大部分时间还是投入到工作中,因此一直不太理解放假前后为什么大家的状态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直到这一次,在沈予栖严格的监督下,他终于完完整整地度过了一个元旦假期,期间什么工作都没碰,只是在家漫无目的地厮磨了两天。
沈予栖比从前更黏人了。
甚至是物理意义上的黏人,他就像对肢体接触上瘾一样,永远在与他距离小过一米的的地方,并且抓住每一个间隙拥抱亲吻。
刚开始季微辞还会配合,要什么都给,后面实在是觉得有些过了,于是……也没怎么样,该给还是会给。
没办法,他面对沈予栖就是很容易没有原则。
“热恋期就是这样的。”沈予栖有理有据地辩解。
……原来这就是热恋期。
奇怪的恋爱知识又增加了。
人堕落的速度是很快的,季微辞今早在沈予栖怀里醒来的时候,真的有一瞬间不想上班。
他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吃早餐时自省三分钟,成功调理好。
沈予栖按着他称完体重才放他出门。
此时看到无精打采的众人,季微辞挺理解,想了想说道:“今天就不开组会了,各自做一下今年的研究规划吧。”
最忙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过去,大家都不需要再绷得那么紧了。
这个消息让大家小小地精神一振。
吴枫从桌子上把额头拔起来,手举过头顶没精打采地鼓了几下掌,而后“咚——”一声,脑袋又磕在了桌面上,“前天晚上我还在中心广场看烟花,今天我怎么就坐在这里了呢……求时光回溯的方法。”
一位家在外地、元旦早早就回了家的实验助手好奇问道:“那天是不是很热闹啊!烟花漂亮吗?倒数好玩儿吗?”
吴枫提到这个精神了些,又抬起头,“好看!好玩!可热闹了……就是人有点太多了,我们几个差点走散。”
说完他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鬼鬼祟祟看季微辞一眼。
哎,好想问问小季老师后来和沈律去哪过二人世界了,倒数上了吗?看到烟花了吗?好奇得抓心挠肝,也不敢问。
“小季老师觉得呢?”有人问,“很少见你去这么吵闹的地方。”
季微辞微愣,他一时脑子里想到的是十字路口前红色的倒计时灯,沈予栖站在马路对面,愣愣地望着他。
他第一次跑着去见谁,风声呼啸在耳边,心跳的速度很快。
以及无人的江边,橘子和青苹果吊坠碰在一起,烟花在对岸的天幕中炸开、绽放,细碎的流光洒在江面上,然后他们在阑珊时接吻。
“嗯,很有趣。”他说,眼角弯下一个很小的弧度。
到了工作时间,众人默契地结束短暂的闲聊。
季微辞回了自己在内间的办公室,拿出那个游戏厅兑换的橘子吊坠挂在电脑边的小书架上——最终他和沈予栖交换了一下,青苹果的在对方手里。
毛绒绒的橙色小橘子中间有一双黑豆眼,嘴巴是弯弯的微笑弧度,一副无害又温和的表情。
没由来的,他想起了刚认识沈予栖时那人的样子。
总是温温柔柔的,很爱笑,让人不会给出任何负面的评价的样子。
沈予栖出差后第三天,他从Fraser口中得知了沈予栖曾在纽约街头偶遇他的这件事。
“你知道吗,那简直像电影场景一样。”Fraser激动地说,“你在马路那边,我们在这边,红灯结束的前几秒,你上车走了,就这么错过。”
“我以为Ethan会像你们的香港电影里演的一样,打一辆车追上去。但他没有,我以为他是伤心过度,但他反而还笑了。”
“没过多久,他就跟我说要回国。”
季微辞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已经非常了解沈予栖,或许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没有追上来——那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沈予栖已经做好了回国的决定。
他不是没有追过来。
他追了,追了几万公里、一个大洋。
那是好远、好长的一段路。
所以他在马路对面看到沈予栖的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再也不要让这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去追逐谁了。
哪怕追逐的是他也不行,哪怕只有一段马路的距离也不行。
他要急切地跑向他,他要热烈地拥抱他。
然后说——
我爱你。
第73章 幼稚季微辞发现沈予栖有时候挺爱演的…… 过完元旦到春节前这段日子的心态基本可以用一个“熬”字概括,偏偏年终又是每年最忙碌的时候。
病抗突终于赶在年前一周完成了所有优化和测试,只等年后定点投放。
除了项目收尾落地的成就感,整个实验室更是陷入了一种提前放假的喜悦中。
季微辞和楚璇同杨远光开了个会,汇报年前进度以及确认年后的部分事项,结束一起从行政楼走出来。
“今年还是不回家吗?”楚璇问。
印象里前几年季微辞都是在本地过的年。先前大家还疑惑,季微辞明明是外地人,却没见他回过家,不用和家里人团聚吗?
直到得知他的父母是褚清和季衡知。
听到楚璇的话,季微辞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今年回。”那点不自然被很快隐藏,他平淡地回答。
季微辞以前对于快要过年这件事没有任何实感。
对于无亲无故的人来说,春节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长假,没有那么多人为赋予的意义。
哪怕是答应今年和沈予栖一起回淞陵,他的心态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对的人在身边,去哪里、做什么都好。
直到某天,沈予栖在一个平常的早晨突然说:“今年回去的时候,要不要和我爸妈见一面?”
季微辞一怔,正在泡咖啡的手顿住,咖啡粉稀稀拉拉地落进杯子里,在水里结成一块儿。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见眼前人像是呆了,沈予栖又赶快补充台阶,“那不见了。”
“……”季微辞本来是觉得有些突然,但看到沈予栖因为只是自己的一个犹豫就立马否决这个提议的样子,又觉得哭笑不得。
“没有不想见。既然回去了,不见也不合适。”他先解释,又问,“你什么时候和你父母说的?”
沈予栖既然提出这件事,说明他一定已经做好了所有前期准备工作。
他只是有些惊讶于沈予栖父母的开明程度。
惊讶,却也不那么意外
很久以前开始,大概可以回溯到刚认识沈予栖的时候,季微辞就觉得这样一个人一定是在氛围很好的家庭里,被精心教养长大的。
单从沈予栖温柔平和、克制有礼的品性,就可以窥见他父母的样子。
沈予栖听到问题,又平静地扔出一颗惊雷:“我妈九年前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季微辞:“……”
他震惊地看向沈予栖,重复确认:“高中的时候?”
沈予栖看季微辞眼睛都睁圆了,没忍住凑过去吻了吻他薄薄的眼皮,才回答:“嗯。”
“……等一下。”季微辞伸手推他,表情是难得的生动,难以置信地问,“高中……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我那时候才刚十八岁,对感情上的事有困惑,也只能求助家里的长辈了。”沈予栖坦诚地说,又笑道,“我早恋又不影响学习。”
这是早恋影响学习的事吗?季微辞无语地看他一眼。
沈予栖笑着,从背后环住季微辞的腰,将人圈在怀里。季微辞的骨架比他小,又瘦,再加上身高差,他能把人圈得很严实。
他感受到季微辞对于见家长这件事还是有些紧张,便说:“不要勉强自己,这不是必须做的事,哪怕永远不见也没关系。”
“哪能这样。”
季微辞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发言惊到,拍一下沈予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打完又觉得下手太重,在同一个地方轻轻摸了摸。
“我是独立的个体,过什么样的生活,与谁共度一生,全部由我自己决定,他们知道我幸福就好。”沈予栖用脸蹭季微辞的耳朵,把他的手包进手心里握住,缓慢地说。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的确想带季微辞回家,那是因为他知道陆怀昭和沈维砚一定会对季微辞好,会像爱他一样去爱他的爱人。
“那也不行,太不礼貌了。”季微辞虽然不懂什么复杂的人情事故,但明白基本的处事之道。
虽然他和沈予栖没办法结婚,但那是要在一起很久的人,拜访对方的父母当然是很有必要的事。
季微辞从沈予栖怀里挣出来,转过身面向他,眼神格外认真,“我会去的。”
沈予栖微怔,而后笑起来,“好。”-
跨年夜过后,沈予栖会时常在季微辞家留宿,算是半同居的状态。
名存实亡的两扇门终于结束了它们的窗户纸使命。从前那些隐秘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感也不再需要任何遮挡,可以堂堂正正地说予对方听。
季微辞本以为自己会有些不适应,毕竟他没有任何与另一个人长时间待在同一个空间生活的经验,也早已习惯独处的感觉。
然而并没有。
他们就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自然而然地就完成了生活状态的改变。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和沈予栖前几个月为了接近他所做的那些事功不可没。不知不觉间,他早已习惯有沈予栖在身边的感觉。
家里多了许多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品。
原本连基本家具都不那么齐全的屋子,现在也加入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家具和小电器,与从前相比添了太多人味和生活气。
其实从舒适度的角度上来说,当然是沈予栖家更适合共同生活,但沈予栖从来没想过因为恋爱就让季微辞离开习惯了的生活空间。
“以后要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你就可以把我赶出家门。”他挺认真地对季微辞说。
季微辞:“……”
出了门就能回对面自己家,有什么好赶的?
季微辞发现沈予栖有时候挺爱演的,明明是那么沉稳可靠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却会展现出幼稚的一面。
有趣又珍贵。
一周眨眼就过去。
这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季微辞做主让大家提前下班,众人欢欣雀跃地在实验室门口互道“明年见”和“新年快乐”。
已经确定新的监测系统年后就能开始定点投放,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家,对于病抗突的研究员们来说,今年春节一定是个既轻松又开心的好年。
历经重重阻碍与波折,最后总算是苦尽甘来。
季微辞刚收到沈予栖发来的消息,说要临时接待一个客户,会迟一点结束。
他们是今晚的机票回淞陵,季微辞算了算时间,打算直接去律所等沈予栖。
“沈律在会客室里呢。”
助理下来接他,还特地带他到会客室外面看了一眼。
透过玻璃,季微辞看到正在与客户交谈的沈予栖。
写字楼里暖气开得很足,他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没系领带,袖口挽到手肘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仿佛在任何情境中都能游刃有余。
季微辞突然想到Fraser给他看的那个视频,在课堂上侃侃而谈、锋芒毕露的沈予栖,和现在的样子好像有一些重合,又微妙地错开。
不知是察觉了他的视线还是某种奇妙的感应,沈予栖突然往玻璃外看了一眼。
目光短暂地相触,沈予栖微愣。
季微辞抬起手挥了挥,弯下眼睛。
等沈予栖从会客室出来回到办公室,就见季微辞正站在书架前拿着一本书发愣,不知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从后面将人拥住,吻了吻他的耳朵,低声问:“发什么呆?”
季微辞这才回神,又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书,细长的手指在书页旁边空白处手写的批注上划了一道,问:“这是你写的吗?”
沈予栖往书页上看一眼,虽然已经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看的这本书了,但那的确是他的字,于是点头答道:“嗯,怎么了?”
“没事。”季微辞稍稍垂下眼。
他合上书,重新放回书架,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刚到下班的时间点,办公室外隐隐传来一阵阵骚动,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班,多待一秒都是对自己假期的不尊重。
诸多事务早已提前安排好,沈予栖穿上外套,见季微辞似乎有些走神,便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走吧。”
季微辞低头看他们交握的手,不解地眨了眨眼。
沈予栖表情特别理所当然,又将两人的手变为十指相扣,拉着他就这么走出去。
公共办公区,大家都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班。
看到沈予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纷纷出声招呼,“沈律明年见。”
张荷经过他们身边,正接话:“新年快……我靠。”
她紧盯着沈予栖和季微辞牵着的手,一句不那么文明的感叹脱口而出。
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你朝我挤挤眼,我用手肘怼咕怼咕你,一场无声的眼神大战在办公室里展开。
沈予栖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常曦早就把这件事当个惊天巨瓜分享出去了,现在看来竟然没有。
常曦要是知道沈予栖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她虽然八卦心是重了点,但还是有分寸的,不会什么事都往外广播。
不过这次她显然是揣摩错了圣意。
原本预想的低调秀恩爱变成了高调出柜……百战百胜的沈大律师也难得失策一回。
然而他面不改色,淡定地朝众人点点头:“提前和大家说一句新年快乐,明年见。”
说完,牵着季微辞潇潇洒洒地走了,留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季微辞全程配合,直到离开律所才突然笑出了声。
沈予栖:“……”
“你有时候真的挺幼稚的。”
车里,季微辞眼睛弯下来,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沈予栖欺身过去捏他的脸,在那被捏得微微嘟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强行打断。
然后又不知怎么开始的,莫名其妙地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季微辞推沈予栖的肩膀,含含糊糊地说要赶不上飞机了,两人这才分开。
沈予栖拇指轻轻擦了擦季微辞带着水色的唇,这才坐回驾驶位。
季微辞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平复心跳。
上一次回淞陵还是三年前。
这次有人陪在身边,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又转回头去看沈予栖专注开车的侧脸。
他想,或许这就是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感觉。
第74章 发觉他的确有事情要确认。 从华东到淞陵飞了两个多小时,从机场出来时是晚上10点左右。
沈予栖其实是想直接带季微辞回家的,但季微辞说太仓促,这样不好,应该正式拜访。
“我过去陪你。”沈予栖拉着季微辞的手不放。
他不想季微辞独自回到那个从少年时期就总是空荡荡的房子里。
季微辞当然不同意,攥了攥他的手,耐心讲道理:“不可以,人都回来了不回家算什么?叔叔阿姨会不高兴的。”
两人站在航站楼前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沈予栖妥协,退一步,“那我先送你回去。”
季微辞看一眼时间,垂眼笑了笑,也退一小步,“好。”
他知道沈予栖为什么对他独自回家这件事这么紧张。
但其实还好,他没有那么脆弱,更何况不是真的孤身一人,这不是有人还耍赖拉着他的手不让走吗?没什么可担心的。
有司机来接,两人一起坐在后排。
沈予栖给陆怀昭打去电话,刚一接通,他还没说什么,陆怀昭就在电话那边问:“你和微辞什么时候到家呀?我给你们煲了汤,回来就能喝上。”
车里很安静,手机里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也能听得很清楚。
季微辞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坐直了,有点紧张,又因为对方那极其自然的语气有些发愣。
“我先送微辞回家,晚点到。”沈予栖回答。
陆怀昭“哎呀”一声,嗔怪道:“你这孩子,现在都多晚了?直接把微辞带回来呀,怎么这么不会体贴人?”
沈予栖:“……”
他转头看向季微辞,眼里写着“冤枉”两个字。
季微辞无声笑笑,小心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动作特别轻。
柔软温热的触感短暂停留,一触即离,沈予栖瞬间溃不成军,轻咳一声,对着电话那头的陆怀昭解释:“他很久没回来了,总得先回自己家看看收拾一下吧?”
“好吧。”陆怀昭说,“那你要微辞明天过来呀。”
沈予栖看过去,就见季微辞在旁边很乖地点头,他忍不住伸手过去,捏他尖尖的下巴和比从前稍稍丰盈一些的脸颊。
精心养了半个冬天,变着花样地哄人多吃一点,才总算是养起来一些肉。
虽然依然清瘦,腰细得几乎一只手就能掐住,但比之前还是好多了。
挺有成就感。
车驶到目的地,季微辞带着沈予栖踏入自己长大的地方。
虽然这些年他没怎么回来,但哪怕时间短暂,这也是和父母共同生活过的房子,定期会有人过来打扫,对某些家具摆件进行保养,所以屋里很干净,也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
这是一个小二层、目测将近两百平的空间,一家三口居住大概很舒适,但让一个孩子常年独居在这里,就实在有些过于空旷了。
人如果在二楼,一楼什么时候进来人或许都没法察觉。
沈予栖记得季微辞曾经提到过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会开灯睡觉,他想象不出年少的季微辞是怎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独自生活在这里的,或许也不是想象不出,而是不敢去想。
季微辞放好东西,去逐一检查家里的水电,确定可以正常使用,这才放了心。
刚想转身让沈予栖快回家,却突然被对方从身后抱住了。
沈予栖总是喜欢这样抱他。
完全被圈在怀里的姿势,薄薄的后背紧密地贴着对方的胸腔,甚至能感受到心脏正有力地跳动,慢慢与自己的心跳声重叠,有一种连生命都连接在一起的感觉。
季微辞身体放松地靠在沈予栖怀里,感受到一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那么好的情绪。
“怎么了?”他抬手摸了摸身后人的耳朵。
“我今晚不走了行不行?”沈予栖没回答,只是低声问。
季微辞一愣,“刚才说好的……”
他察觉到异常,沈予栖不是会轻易对已经答应的事反悔的人。
“后悔了。”沈予栖说。
季微辞感觉到沈予栖环在他腰间的手正在收紧,生怕被推开似的,他没动,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对方为什么突然这样。
他心里发软,沉默半晌,似乎有要松口的意思,然而开口却还是很有原则的拒绝:“不行。”
“很晚了,快回去吧。”季微辞转过身,抬手环住沈予栖的脖颈,仰头亲了亲他,“明天中午来接我?”
沈予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眼看着他,不说话。
季微辞便又踮起脚,蹭了蹭对方的鼻尖,声音轻柔地哄他:“好不好?”
平常总是淡淡的、连声音都自带冷感的人,此时柔声细语地哄人……被哄的那位自然是招架不住的。
沈予栖叹口气,低头吻了这双固执又甜蜜的唇。
“我明天过来。”吻毕,他沉声说。
季微辞点点头。被亲得有些重,他的嘴唇红红的,反而给他添上几分气色。
一直看着沈予栖坐车离开,季微辞才进屋,松了口气。
其实沈予栖不是不可以留下来,或许他父母并不介意自己的儿子回来第一天不回家这件事,一个晚上而已,能怎么样?
他没有必须赶走沈予栖的理由,最后只能服软撒娇,因为知道沈予栖还是会顺着他。
他的确有需要沈予栖不在身边才能确认的事。
今天不做,往后几天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季微辞上了二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和记忆里没有什么分别,定期有人打扫整理的缘故,甚至床品、书桌上的摆设,书架的陈列……一切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他没有去看其他东西,走向书架的方向。
自从十七岁离开家去读大学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往这里添置过什么东西了。
书架上放的都是他十几岁时读过或使用过的书,有竞赛习题册、科研论文的汇编和翻译本、还有一些对于那时的同龄人来说过于深奥的科学读物。
他略过一众排列整齐的书籍,锁定了角落里一本不起眼的科幻小说。
细长的手指划过书脊,上面不可避免还是附着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季微辞恍若未觉,直接将书拿出来,翻开。
书页里果然夹着东西。
是三张纸条。
每张纸条都夹在不同的书页里,因为当时夹得仔细,所以保存得很好,被压得平平整整,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愚公临死前对儿子说‘移山’‘移山’,儿子说‘亮晶晶’。”
“虾和蚌同时考了一百分,老师问虾,你抄谁的,虾说:我抄蚌的!”
“人类:小狗不允许你今天不开心。”
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季微辞的记忆几乎立刻就回到了从前,某个傍晚在河堤边,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穿过灌木、跃下河堤,来到自己面前。
时隔将近九年再看到这两条冷笑话,他居然还是笑出了声。
“……”他对自己的笑点这么多年没有变化这件事有些无语。
季微辞小心地将纸条拿出来,放在书桌上摊平、排列好,指尖轻拂过黑色的字迹。
他按开书桌旁的台灯,在灯光下仔细观察了一阵,又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他给沈予栖的批注拍了照片。
接着将纸条和照片放在一起对比。
有一点像,但又不是那么像。
纸条上的字更锋利飘逸,而沈予栖批注的字更大气端正,但又让人觉得某些笔画的运笔习惯有几分相像。
多年过去,字迹有变化也是很正常的。
但只凭这个也并不能确认什么。
台灯暖黄的护眼灯斜斜照射在书桌上,映亮了季微辞微凝的侧脸。他的目光落在纸条上,好像仍然沉在回忆中,又好像思考着什么-
沈予栖坐在回家的车上,微微拢眉,陷入沉思。
季微辞今天晚上有点反常。
只是一个晚上的去留,并不是很大的事,不值得坚持到那个份上。
为什么?好像是故意支走他一样。
他想了一圈可能性,到最后也没有想出一个确定的结果,索性不再纠结,只暗自留个心眼。
车开到家,沈予栖远远就看到陆怀昭站在院门口。
“天这么冷就别在外面等了。”他下车,无奈地说。
陆怀昭往他身后看几眼,有些失望似的:“真的没来啊?”
她又叹口气,“父母都不在了,也没有别的亲人,一个人孤零零的……”
沈予栖笑了笑,揽住陆怀昭的肩,带着她一起往里走,“您就放心吧,他是很坚强的人,没什么的。”
季微辞是成熟且心智坚定的人,他会心疼他、想多陪陪他是一回事,却不会因此而弱化或者矮化他。
这也是他没有坚持留下的原因。
走进院子,沈予栖看一眼院子边空荡荡的狗窝,随口问:“六月呢?”
“被你舅舅接走了,”陆怀昭答道,“自从你舅舅带它去了一次宠物乐园,它在那交了新朋友,每天都闹着要去玩,我和你爸都没时间带它去,就交给他了。”
“九岁了,不能让他运动太多,对关节不好,还是得注意点。”沈予栖说。
陆怀昭说:“放心吧,舅舅心里有数,他说他以前还训练过军犬呢!”
沈予栖:“……”听起来并没有很令人放心。
提起六月,他突然想起季微辞喜欢狗,还说过想养一只边牧,等回华东,可以带季微辞去宠物店或者领养中心看看狗。
他们俩虽然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时间照顾宠物,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
不知为何,他心里涌起某种预警,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第75章 年味恋爱真是奇妙的东西。 一早,沈予栖就敲响了季微辞家的门。
开门的季微辞还有点懵,“怎么这么早?”
沈予栖走进去,先环视一圈,才抬起手将手中的餐盒提起来给他看,说道:“因为算到了你不会自觉吃早餐。”
“……”季微辞没接话,有些心虚。沈予栖不在身边,他根本没想起这件事。
他带上门,跟进去,乖乖在餐桌前坐下。
餐盒有上下两层,一层是煎到黄金脆底的生煎包,一层是带汤的小馄炖,盒盖掀开还往上冒着热气。
热气蒸腾而上,氤氲了视线,季微辞很轻地抽了抽鼻尖,眉心不自觉舒展开。
沈予栖看到,无声笑了笑,看他起身去厨房拿来两份餐具,摇摇头,只说:“我在家吃过了。”
季微辞点点头,先夹起一个生煎包,低头咬一小口。
他已经吃得很小心了,却还是被里面溢出的汤汁烫到,下意识小小往外吐了吐舌头。
“小心烫。”沈予栖抽张纸巾递给他,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红润的嘴唇和伸出的一小截舌尖看。
季微辞接过纸巾,察觉到一道尤其如有实质的视线,抬眼看到沈予栖盯着自己的嘴,好像很馋一样。
于是他将餐盒往对方面前推了推。
沈予栖想吃的东西当然不是这个,他眼睛都没挪一下,摇头,“不吃。”
季微辞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接着吃饭了。
“刚才在干什么?”沈予栖转移注意力,问道。他见一楼有个房间的门向外敞开着,季微辞开门前似乎是在里面。
季微辞小口小口喝着馄炖汤,热汤顺着喉管流进胃里,暖呼呼的,很舒服,脸色都红润了些。
“在整理我父母的一些东西。”他说,“我想把我妈送给我爸的钢笔放进墓里,不知道可不可行。”
就是陈老帮他拿出来的那些遗物里,那只季衡知说舍不得用,要百年之后陪他们下葬的钢笔。这也算是一桩未完成的遗愿,虽然迟了许多年。
季微辞不知道还能为他们做什么,只能尽力试一试。
沈予栖也对那只钢笔印象深刻,目光柔和下来,温声道:“应该没问题,改天去公墓管理处问问。”
季微辞点头,想了想说:“年初一那天陪我去一趟吧。”
读懂这句话里的隐藏含义,沈予栖微怔,随后弯下眼睛笑了,“好。”
吃完早餐,季微辞走进那间敞开门的房间,接着收拾里面的东西。
沈予栖跟在他身后进来,坐在旁边陪着他。
这是褚清和季衡知的书房,从前季微辞没怎么进来过这里,这在小时候的他看来是大人的空间,需要得到允许才能进入。
十七岁离开家之后回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所以一直未曾好好整理过。
书房里有不少褚清和季衡知进保密组之前的研究笔记和资料,他觉得有意思,沈予栖来之前,他坐在窗台前看了许久。
他将所有的手写文稿和资料这些比较珍贵的东西都单独收拾到一个纸箱里,书架上的其他的书就分门别类摆放好。
整理完,他们从书房出来,沈予栖问:“要不要出门逛逛,来的路上看到街上还是挺热闹的。”
季微辞自然没意见,点头说好。
沈予栖又说外面冷,强行把自己的围巾摘给季微辞,上手一圈圈将人的脖子裹住,在肩膀处打了个很有技巧的漂亮结,仔细整理了好半天。
季微辞觉得自己仿佛被当成什么换装娃娃在装扮,系好围巾后带着些抱怨地看了沈予栖一眼。
沈予栖看他大半张脸都被裹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忍不住笑了笑,用手为他拨到下巴下面,露出红润的唇。
原来季微辞的唇色总是偏淡,显得人更加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实际上就是贫血和气血不足的表现。
如今在沈予栖的精心喂养下,他的嘴唇也开始有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也健康多了。
沈予栖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吃到了他想吃的东西,在玄关捧着季微辞的脸亲了好一会儿。
季微辞还在因为昨天赶人走的事心虚和愧疚,所以予取予求,乖得要命,任人折腾够了才出门。
“你身上有花香味。”季微辞突然说。
沈予栖愣了愣,抬起手臂闻自己,“是吗?”
他笑笑,随口道:“可能是在院子里蹭上的。”
沈予栖今天开的家里的车,有点张扬,也不太好开到闹市区,于是两人决定去坐公交车。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坐公交车。
没带薄荷糖,公交车上的味道终究不是那么好闻,季微辞把围巾又拉上来挡住鼻子,那上面有沈予栖身上的味道,能很好地缓解不舒服。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与上次肢体接触都要心跳加速的隐隐的暧昧不同,这次沈予栖可以光明正大地拉着季微辞的手,他们并排坐着,车辆颠簸,肩膀时不时挨挨蹭蹭。
临近过年,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从住宅区出来走到街巷里,能看到一排排整齐的红灯笼和各式各样卖年货的小摊贩。
都说现在年味儿没有以前那么浓了,季微辞却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对于过年的记忆还停留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父母还在身边,他们就是像许许多多普通的家庭一样,贴春联、置办年货、吃年夜饭、守岁。
再后来……大部分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了。
负责照顾他的阿姨以前是会在的,但自从某一年季微辞无意间听到阿姨给自己的孩子打电话,承诺晚点就回家,那之后季微辞每年都会早早给她们放假,让她们回家。
离开家去了华东之后他才真正再次体会到了年味儿。
读书时,杨远光总会叫他到家里吃饭,师母会给他包红包,送各种各样的吃食。工作后,研究院逢年过节会送各种各样的节礼,就算自己没有过年的心,也总会从这些东西中品出一丝过年的趣味。
虽然那几天他大部分时候都还是和工作相伴。
但今年不一样。
心态、地点、身边的人……他好像从一个绝缘体中被拉回了人间,所有的喜怒哀乐与人间烟火都归位,带回他原本冷漠无趣的世界里,随着一个人的到来,万事万物都有了色彩。
沈予栖和季微辞没有去更繁华的市中心,只停留在一片路边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小店的街巷附近。
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条街,看到有老爷爷推着驮着一看就很重的烤炉卖烤红薯,他们停下来买了两个,坐在路边吃。
刚出炉的烤红薯有些烫,沈予栖不让季微辞动手,用纸巾垫着手,隔着塑料袋掰开,红薯心煨成了金黄色的蜜缓缓流出,热气腾腾地往上升,甜腻腻的味道就顺着白气萦绕在两人之间。
沈予栖剥好皮,举起来喂给季微辞,仔细嘱咐,“吹吹,小心烫。”
季微辞听话地吹了吹,才咬下去。
“甜吗?”沈予栖笑着问。
季微辞点点头,想了想,给出一个很高的评价:“是我十年内吃过最甜的烤红薯。”
主要是十年之前的味道也记不太清了。很严谨。
沈予栖忍俊不禁,收回手,顺着季微辞刚才咬过的地方也咬一口。
两人就这么坐在路边慢慢分食烤红薯。
季微辞心想,明明可以一人一个,但你一口我一口这么吃却会让人感到幸福。
恋爱真是奇妙的东西。
“你在国外那几年过年会回来吗?”季微辞问。
沈予栖想了想,回答道:“回来过一两次吧,那边假期和国内对不上,那几年我也太忙了,没时间回。”
季微辞有些好奇,“在那边怎么过的年?”
“华人会聚集在一起过节,也会有各种聚会,一起吃年夜饭、守岁和看春晚,但我没怎么参加过,好几年都是和Fraser一起在律所加班。”他回忆到这,也觉得有点离谱。
那几年实在是有点太拼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着他,逼着他一直往前跑。
那时候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回国,甚至不确定是否要回来,只是本能地这么做,如今想来……
他看了看身边人,觉得或许是某种指引也说不定。
吃完烤红薯,他们接着往前走,时间越临近中午外面就越热闹,慢慢有年轻人也出门活动了,街巷里人也多起来。
他们一直拉着手,虽然在冬天着装的掩盖下并不明显,但还是偶尔有人发觉,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他们在工作地都不在乎,在这里就更不会在乎。
中途沈予栖接到一个陆怀昭打来的电话,让他买两幅春联带回来。
“要什么样的?”沈予栖问。
季微辞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就有一个手写春联的小摊,晃了晃沈予栖的手,往那个方向指了指。
两人就一起往小摊的方向走。
“你看着买吧,寓意好点就行。”陆怀昭在电话那头说,又问,“你中午是直接把微辞带回来吧?你不要让他自己过来呀。”
沈予栖看一眼又紧张起来的季微辞,笑着说:“我能不知道这个吗?您放心吧。”
面对见家长这件事,他每每想到还是有点紧张。他人生中大部分在意的事都能靠自己的能力解决,所以很少因为什么感到焦虑。这种感受算是很难得了。
而此刻,季微辞能感觉到,沈予栖的父母是真心期待他的到来。
他垂眼笑了笑,那点为数不多的心理负担也卸下。
挂断电话,走到手写春联的小摊前,他们才发现摊主竟然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年纪小,而在大众认知中书法功力深厚或许和年龄成正相关,所以她的摊位前面有些冷清。
女孩儿见她们过来,停下正在书写的手,抬起被冻得红彤彤的小脸,惊喜地看着他们,“哥哥们看看吧,我什么都能写的!”
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手写春联,意外的,女孩儿的字真的写得很好,飘逸俊秀、力透纸背,能看出来功力很深。
春联本就讲究一个吉祥寓意,也不是一定需要书法大家的墨宝,更何况女孩的字已经不输许多自称书法家的成年人。
“你写得很好。”沈予栖真心称赞,“要两幅吧。”
“谢谢哥哥!”
女孩笑得很开心,拿出两张新的长红纸,选定想要的句子,不用草稿,沾着掺了金粉的提笔就往红纸上写,一气呵成,很快就写完了两幅春联。
女孩性格很好,嘴甜、话也多,直到他们付完款离开还清脆地喊了一句“哥哥再见”,把两人都逗笑了。
沈予栖看一眼时间,觉得差不多得往回走,便对季微辞说:“回去开车,然后去我家?”
季微辞转头看向他,清亮的眼睛眨了眨,唇角微微弯着,他说:“好啊,哥哥。”
季微辞清清淡淡却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沈予栖呼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在冬日的寒风里,他特别清晰地感受到了气血往上涌的一整条通路,一下子耳朵就红了。
季微辞也就是随口叫叫,没想那么多,此时看着沈予栖的反应也有些意外,于是又试探地叫了一声:“哥哥?”
沈予栖:“……”
这就多少有点不知死活了。
第76章 爱人“这是微辞,我的爱人。”…… 沈予栖环顾四周,这是在某个市场周围,人流量不小,来来往往的还有很多出来买菜的大爷大妈和结伴玩耍的小朋友。
他警告地看了季微辞一眼,低声说:“别乱叫。”
“哦。”季微辞抿唇笑了笑,觉得这局较量没输。
回去的一路上沈予栖都表现得特别正常,好像这个小插曲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过去。
季微辞都把这茬给忘了,他要上楼去拿给沈予栖父母买的礼物,沈予栖就沉默地跟在后面。
然而一进屋,关上门,季微辞就感觉腰上一紧,下一秒就被沈予栖按着腰抵在了玄关处的柜子边。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发难的人,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危险。
沈予栖笑一声,手指轻轻扣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偏过脸去躲避眼神对视,开口的声音也沉沉的,“叫我什么?”
连个前后文也没有,他知道季微辞会明白。
季微辞直到被控制住,才发现原来这人一路都在忍,只是碍于场合按兵不动,此时到安全环境便开始算账了。
大意了。
他表情特别乖,任人宰割的样子,但实际上大脑正飞速运转着分析局势。现在的情况不得不说有些进退两难,感觉叫与不叫都会发生点什么。
他现在有点和沈予栖的心眼和挖坑能力斗智斗勇的经验了,于是先转移矛盾:“你让我别乱叫的。”
沈予栖轻笑一声,“这么听话?”
“……”季微辞没有接话,稍稍别开一点眼睛,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走向似乎又是通往一个陷阱。
果然,沈予栖拇指按了按他的嘴唇,接着说:“乖,再叫一次。”
季微辞嘴唇软,耳根子更软,知道是陷阱也跳的情况又不是第一次。
一个称呼而已,叫了又能怎么样?
于是他转回目光,坦荡地看进沈予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从善如流地开口:“哥哥。”
他的声音一向是冷淡的,但此时或许因为被人圈在怀里,气氛烘托到这儿,他的语气也不自觉软化了,尾音没那么快收回,听在沈予栖耳朵里和撒娇无异。
沈予栖如愿听到了想听的话,却不知为何没有反应,按在季微辞腰间的手却很紧,就这么一错不错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柜子转折处的棱角有点膈人,季微辞觉得不太舒服,现在人被禁锢着,只能轻轻挪了一下角度。
然而这一动,却让两个人身体贴得更近。
身体相贴得更紧密,随之而来的,什么变化都感受得更清楚。
季微辞:“……”
……没这么夸张吧,只是叫了一声哥哥而已。
他震惊地看一眼,又快速挪开目光。
紧接着试探着动了一下,刚产生一点想跑的念头,身前的人就像会读心一样,扣紧了他的腰,而后犹觉不足似的,手一用力竟然将他托起来坐在了柜子上。
“跑什么?”沈予栖的声音很平静,配合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浓黑如墨的眼睛,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季微辞坐在柜子上,这个姿势他比沈予栖要高一些,只能低头,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后是墙壁,身体两侧是对方张开撑住的手,他被困在这个空间里,完全逃无可逃。
“没有。”他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的,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几点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沈予栖微微仰着头看他,闻言笑一声,贴近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低声说:“来得及。”
亲密接触过的人,一点暗示就能听懂。
“……不行!”季微辞脱口而出,声音难得不那么冷静,薄薄的眼皮都撑开了,像受惊的猫。
他垂在柜子边缘的脚轻轻踢了沈予栖,轻斥:“放我下去。”
“好凶。”沈予栖的笑声闷在胸腔里,往后撤一步,正色道,“不闹了,去拿礼物,我们走吧。”
季微辞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抿了抿唇,从柜子上跳下来。
沈予栖手背在身后,规规矩矩地站着,一副听话又正经样子。
然而当季微辞经过他身边时,他才稍稍倾身过去,在对方耳边轻声说:“我喜欢那个称呼……等以后再叫好不好?”
这话说的……好多层意思。
季微辞无视他,进屋去了。
中午温度没有早上那么低,季微辞换了身衣服。
沈予栖站在门口,看到换完衣服出来的人,愣了半晌才开口:“穿这么乖。”
季微辞上身是灰色卫衣搭白色短款羽绒服,下身是浅蓝色直筒牛仔裤,有种活泼的青春气,配上那张白嫩精致的脸,看着就是个大学生的样子,还是刚成年不久、刚上大学的那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有些不确定,问沈予栖:“是不是太不成熟了?”
虽然他平常不太在乎外界对自己的看法,但客观的评价他还是心知肚明的,他不想给长辈留下太冷淡、不好相处的印象,所以昨天专门发信息问了楚璇见家长怎么穿合适。
楚璇在用各式各样的震惊表情包刷屏聊天框之后,很靠谱地给出了意见。
楚璇:其实按照你平常的样子就很好啊。
楚璇:你可是季微辞哎!
楚璇:如果非要给什么建议的话,那就穿浅色系?显得乖一点吧,长辈可能会喜欢。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场景。
沈予栖失笑,“不会,很好看。”
就是看着太小了,显得他比较禽兽。
沈予栖多玲珑剔透的人,几乎立刻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季微辞要特地换衣服,心里却不是因为对方重视自己的家人而感动,反而有些沉甸甸的。
他走上前,拉过季微辞的手,神色格外认真,还是说出了之前没说出口的话:“我想带你回家,是因为我知道我的父母一定会喜欢你,我想更多人爱你、关心你,没想过让你特意去迎合谁。”
季微辞安静地听完,他也抬眼看着沈予栖,平静地说:“沈予栖,你把我的位置放得太高了。”
沈予栖微愣,一时没有接话。
“我是个普通人,会因为要见家长而紧张焦虑,也会思考要怎么才能给他们留下更好的印象。别人怎么想的,我不在乎,但他们是你的家人,所以很重要。”
季微辞顿了顿,接着说:“我……没有什么亲人在身边,我过得好不好,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但你不一样,我想让关心你的人觉得你是幸福的,即将和值得的人共度一生。”
他很少说这样长段陈情的话,语速有些慢,但很流畅,像是自己也思考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表达。
沈予栖把每个字、每个停顿都听进耳朵里,深深地看着眼前人,好像将他重新认识了一遍。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恋爱之后,对于他们这段亲密关系正向的构建,很多时候都是季微辞在给他引导。
之前季微辞不懂爱,是因为他没有接受正确的关于爱的教育,他在最需要建立关于亲密关系的认知的时候被人为切断,他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将未来所有产生类似关系的可能性一并排除在外,因此他缺少对爱的感知,也不会经营稳固长久的关系。
但从季微辞接受他的靠近开始,甚至可以归溯于季微辞第一次说“会学着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朋友”,他真的在慢慢学习爱,学习如何去爱。
从朋友到恋人,他一直学得很快、做得很好。
沈予栖或许是因为暗恋的时间长了,偶尔还会停留在一个“追逐者”或是“守护者”的角色,反而不如季微辞会经营一段平等的恋爱关系。
此时的他看着神色认真的季微辞,再一次产生了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究竟要怎么爱他才好?
暗恋的那八年,他以为他已经对自己的感情很了解了,有多喜欢这个人,如果有机会要如何对他好……在很多个午夜梦回他都曾想过无数遍。
可当这个人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他才知道爱这种东西是没有上限、永远都想象不完的,每在这个人身边多一天,心中的爱意就往外满溢一寸。
沈予栖很少见地在一场语言交流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用行动代替语言,伸出手,将季微辞拉进怀里,深深地拥抱住。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季微辞乖乖被抱着,他什么都没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能感受到沈予栖身上流动着某种情绪,深沉的、复杂的,于是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沈予栖把他揽得很紧,像是要把人一寸寸融进血肉里。
“我爱你。”他说。
这是一句突如其来的情话。
“我也爱你。”季微辞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回应他-
给沈予栖父母买的礼物是两个人一起挑的,既符合长辈喜好,价值不低,又不至于太过贵重而让人为难回礼。
“我单独准备了两样东西。”季微辞说。
沈予栖给陆怀昭回完消息,启动车,意外地挑眉,“是什么?”
季微辞卖关子,“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沈予栖特地嘱咐了陆怀昭和沈维砚不要站在门口等,让他们就在屋里待着,老两口这回挺听话,在屋里翘首以盼,时不时就从窗户往外看一下院子里有没有车。
终于盼到开门声,两人起身走向门口迎接,就看到沈予栖拉着季微辞的手走进来。
季微辞先开口问好:“叔叔阿姨好。”
他还是寻常那样浅淡的笑,唇角和眼睛微微弯着,平淡又温和的样子。他的确想给沈予栖的父母留下好印象,但他也不想扮演一个虚假的自己,这样就很好。
沈予栖接话:“爸、妈,这是微辞,我的爱人。”
季微辞有些愣,第一次听沈予栖这样介绍他。
他垂眼,将这个称谓在唇齿间咀嚼了几遍。
我的爱人。
老派又郑重的叫法。
又似乎有一种唯一性包含在里面——对象、恋人,似乎都只是一种身份,身份之下的人可以变更、可以替换,而“爱人”……好像就是一个具体的人,是始终如一、不可替代的。
我的爱人。
第77章 家人“就当接受我们成为你的家人,好…… “好孩子,阿姨早就想见见你了。”陆怀昭是很典型的江南美人,气质温婉大气,笑容温和令人如沐春风,又不会过分热情。
沈维砚跟在陆怀昭后面,看到季微辞时愣了愣,又有些古怪地看一眼沈予栖,才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说道:“快进来吧,正好吃饭。”
陆怀昭拉着季微辞嘘寒问暖,季微辞很认真地一一回答。
沈予栖想跟上去,却被沈维砚一把拉住了,只听他压低声音,满脸严肃地问:“你怎么没说这孩子这么小?你这……你……”
他支吾了半天,把各种各样的词往自己儿子身上套了一遍,半天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
沈予栖:“……”果然误会了。
他有些无奈,也放低声音解释:“他过完年26,只比我小一岁多。”
“哦,还好还好。”沈维砚这才稍稍放下心,“年纪小我怕人家是被你强迫的。”
沈予栖:……这可真是亲爹。
“我是那样的人吗?”他无语地说。
沈维砚“呵呵”一声,自己儿子自己清楚,面热心黑的小子,听说他暗恋了那孩子很多年,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追到手的。
沈予栖不知道自己被亲爹腹诽面热心黑,他跟上已经被陆怀昭拉到餐桌前的季微辞,小声抱怨:“我爸以为我诱拐未成年呢。”
季微辞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不免又有点怀疑……也没有未成年那么夸张吧。
“不只是衣服,主要是脸嫩。”沈予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你要是穿这身衣服叫我‘哥哥’,今天这顿饭就吃不成了。”
“嗯?”季微辞一开始没听明白,转头对上沈予栖似笑非笑的眼睛,这才懂了。他呼吸都被吓停一瞬,抬手捂住予栖的嘴,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
还好陆怀昭在厨房看菜,沈维砚去酒柜拿酒,没人注意他们。
“……瞎说什么,也不看看场合。”季微辞脸有点红了,凶人的样子很生动。
沈予栖被捂嘴也不挣扎,只是眨了眨还带着笑意的眼睛,用眼神传达“我错了”这个信息。
季微辞还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才将人放开。
“你们俩怎么还站着,坐下呀。”陆怀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感受到季微辞又变得有些紧绷,沈予栖安抚地拉住他的手,带他到座位上坐下。
陆怀昭看儿子还是挺会体贴人,满意点头,又笑盈盈地对季微辞说:“也不知道饭菜合不合你口味,喜欢吃什么下次阿姨再准备。”
季微辞看他为数不多爱吃的几道菜几乎都出现在了餐桌上,就知道他们肯定提前问了沈予栖自己的喜好,心里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流淌,这种被人在意的感受很微妙。
“谢谢阿姨。”他弯下眼睛笑了笑,真心实意地说。
餐桌上,他们随意地聊着天,季微辞没有刻意说许多话,表现得很自然,每个问题都回答的简洁得体,老两口对季微辞也是越看越喜欢,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然而令季微辞有些意外的是,陆怀昭和沈维砚并没有追问他的一些基本情况。
或许是沈予栖提前知会过,他们已经对他有基本的了解,以至于工作、家庭情况、未来规划……这些见家长时必然要聊到的信息,他们通通没有刻意提及。
只是像家中与孩子们关系最亲近的长辈一样,关心他忙不忙、累不累、吃得好不好,就这样聊着最普通的家常话。
好像无论你是否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性格是活泼开朗还是内敛寡言,都不影响什么,一切都无比平和自然。因此季微辞有很强的被接纳感,这种接纳感没有特意通过什么语言表现,而是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原来沈予栖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季微辞想,他的温柔、包容,稳定的情绪,原来是来源于这里。
沈予栖一直关注着季微辞的状态,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将刚刚剥好的虾夹进他碗里,偏头问:“想什么呢?想入定了。”
感受到熟悉的味道靠近,耳边轻轻拂过热流,季微辞回神,看着碗里那只剥得干干净净的虾,又看一眼沈予栖手边骨碟里的虾壳,垂眼笑了笑。
他缓慢地说:“我在想,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所以才会养出你这么好的孩子。”
沈予栖轻轻挑眉,“这是夸我爸妈还是夸我呢?”
季微辞夹起那只虾,吃完才开口,语气淡淡的,“夸我自己眼光好。”
沈予栖听他这样说,止不住地笑,又碍于家长在场,不敢太放肆,只能将笑声闷胸腔里。
他真是爱死季微辞偶尔流露出的这样一面了。
这是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一种感觉。
随着季微辞身上的人情味越来越浓,他偶尔会展现出不同于平常的生动的一面,比如现在这样,平静地说出一些很可爱的话,又比如早上出门前,一时生气踢了他一脚。
这是只会在他眼前展现的一面,是只有他能看到的样子。
面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聊到工作相关的话题还是不可避免的。
陆怀昭和沈维砚只知道季微辞的工作是科研相关,具体的情况也不太了解,听说他这个年纪博士都读完了,十分惊讶。
“我现在在华东生命科学研究院工作,”季微辞耐心地介绍,“做病原微生物方面的研究。”
“这么厉害呀。”陆怀昭感叹。
“研究病原微生物啊,”沈维砚这样的男人正是爱谈论国事民生的年纪,接话道,“这方面好像有个叫‘PMI’还是什么的研究所很厉害,我有几个搞生物医疗的朋友都说过想和他们合作。”
沈予栖笑着摊平手掌指着季微辞,微微欠身,说:“这位就是PMI最年轻的高级研究员。”
季微辞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脚。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运气好”之类敷衍的客套话,很实在地说:“哪位叔叔的公司如果有好的项目,我可以引荐。”
沈维砚哈哈大笑,他当然也不是真的要拿这个人情,但能有这句话足以见心意。
吃完饭,季微辞终于拿出了他单独准备的礼物,将两个黑色锦盒分别递给陆怀昭和沈维砚。
“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沈予栖在旁边说,“问还不肯告诉我。”
季微辞笑了笑,“不是很名贵的东西,但是每颗珠子都是我亲手挑的。”
“哎呀,真漂亮!”陆怀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她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在手上,对着光仔细欣赏。
季微辞准备的礼物是手串。
给陆怀昭的是紫罗兰翡翠搭配绿松石,一共45颗珠子,既可以戴在手上,也能当作颈饰,紫罗兰色泽淡雅清透,点缀的绿松石呈现出柔和的冷暖对比,温婉低调不失贵气。
给沈维砚的是奇楠沉香搭配小叶紫檀,108颗,沉香珠色深沉,散出淡淡的木香,与深红色的小叶紫檀交替串联,简洁沉稳,整体厚重内敛,质感温润,低调古雅又饱含韵味。
沈维砚虽然不算对文玩、手串这一类东西有研究,但合作伙伴中有爱这个的,也接触了不少,一眼就看出这两串珠料子极好,光是色泽和种水这么好的紫罗兰翡翠就已经非常稀有了,更别提奇楠沉香和小叶紫檀都是文玩中上等的材料。
“这可不是不算名贵。”沈维砚感叹,珍重地将珠串拿在手里,当场就缠绕在了手上,喜好表现得十分明显。
“你这孩子真是的,”陆怀昭拉住季微辞的手,“第一次过来,应该是我们先送你礼物才对。”
她给沈维砚使了个眼色,沈维砚立刻会意,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红木匣子。
陆怀昭接过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透如玻璃的观音玉佩,“我们想着,你的职业带镯子、手串可能都不合适,也不方便,所以准备了这个,可以贴身戴着,保佑你平安。”
季微辞只准备好了送礼物,没准备好收礼物,一时有些愣,又很快回过神来,看向陆怀昭,摇摇头,认真地说:“阿姨,我不能收,这个太贵重了。”
他最近为了准备那两条手串才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这么清透的玻璃种翡翠是非常非常罕见的,品质好的价格接近七位数,确确实实是太贵重了。
沈予栖走过来揽住他的肩,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低声说:“没关系,收下吧。”
季微辞还是觉得不能收,有些为难。
“予栖从小就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做好的决定就要一条路走到黑,所以他人生的重大决策我们很少插手。”陆怀昭一边说,一边将观音玉佩编织绳的绳结拉开,“他一个人走得太远,我们追不上了。但现在有你陪在他身边,我们也能安心一些。”
“你是个坚强善良的好孩子,也吃了很多苦。”陆怀昭说到这,顿了顿。
季微辞看着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年少时记忆中的那个褚清,即便她们可以说是性格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紧接着,陆怀昭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收下它,就当作接受我们成为你的家人,好吗?”
季微辞一下眼眶就热了。
看陆怀昭拿着玉佩的手抬起,季微辞弯下腰,顺势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水色,任由对方将玉佩戴在他脖子上。
沈予栖注意到他的神色,站在身边,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
第78章 惊喜你儿子谈恋爱以后就这样。…… 下午的天气不错,沈予栖带季微辞到前院的花园逛逛。
季微辞乖乖被沈予栖拉着,另一只手摸着脖子上的玉佩,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手串,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沈予栖捏捏他的手指节,问道。季微辞说每颗珠子都是他亲自挑的,说明他起码从选料开始就参与了手串的制作,这些都需要时间盯人去做。
季微辞闻言终于回神,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沈予栖也跟着停下来。
“上周,年前的工作收尾了,正好有时间。”季微辞先回答问题,说完才看向沈予栖,“没告诉你是因为……”
他毫无预兆地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串新的手串,摊在手心里,接着说:“我给你也准备了。”
单圈的小叶紫檀,中间配一颗绿松石,经典低调又不会太显得老气,小直径的珠子也比较好搭配衣服,适合戴出门。
季微辞拉过沈予栖的手腕,挽起袖子小心地为他戴上,坦诚地说:“其实是送叔叔阿姨那两串的边角料凑出来的。”
沈予栖被拉着手,本来还有些发怔,闻言忍不住笑了。哪有送人东西还这样说的?
别人送礼物都是千夸万奖,只有这个人会坦坦荡荡地说出这种话。
他刚想开口调侃两句,却听季微辞紧接着说:“但是每颗珠子都是我手工磨的。”
沈予栖这下是真的愣住了,重复道:“你亲手磨的?”
季微辞点点头,伸出指尖,轻轻滑过手腕上的几颗珠子,停留在其中的某一颗上,说:“仔细看,其实有几颗没那么精细。”
这几条手串是他找本科时某位家里做这方面生意的同学订做的,到工作室选料时,对方问他想不想上手体验一下,他也就试了试。
送给长辈的东西当然是越精致越郑重越好,给陆怀昭和沈维砚那两条都是专业人士精心制作,剩下来一些边角料,他试着给沈予栖磨了一条。
切料、磨型、抛光……这是非常需要时间和耐心的工作,当然更需要的是经验和技巧,季微辞初次尝试,自然没法做到尽善尽美。
整体看没什么问题,但如果看仔细一些,就会发现有的珠子没那么圆,有的抛光不够亮。
可在沈予栖眼里,这比任何礼物都要珍贵。
他拉过季微辞的两只手,握在手心里,一根一根地去揉他的指腹。
虽然知道磨一串珠子不至于让手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他还是觉得对方细腻柔软的指尖好像受伤了一样,连带着他的心也长出小裂口。
“谢谢。”他说,而后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季微辞右手的指尖。
看着沈予栖可以说堪称虔诚地亲吻他的手,季微辞的脸一下就红了,这样蜻蜓点水的触碰不知为何比深入的吻更让人心跳加速。
他往回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于是小声说:“沈予栖,可以了……”
沈予栖轻笑一声,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拉着他走到院子里的一道旋转楼梯前。
这道楼梯可以直接从外面通向天台,沈予栖带着季微辞一路上了三楼,站在一道绿色的铁门前。
他松开季微辞的手,眼睛里带着笑意,点了点下巴示意他推门。
季微辞不知道对方在卖什么关子,但还是听话地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推了推那道门。
铁门发出“吱呀——”的响,缓缓往里敞开。
门后的景象清晰地展现在季微辞眼前,他一时愣了。
里面是……满屋的鲜花。
这是一个玻璃温室,除了连接着铁门的这一道墙和联通着某个房间的那一面,剩下两面墙都是整块整块的透明玻璃拼接而成。
温室里空气有些潮湿,薄雾拢在玻璃窗内侧,阳光透过,斑驳地落在花叶上。
立式层架上摆满花盆,不同品种的花叶高低错落,色彩纷杂地交织在一起,不显得喧闹,反而有一种勃勃的生机。
季微辞走进去,沈予栖跟在他身后带上门。
配合着眼前梦幻的景象,连铁门缓缓合上发出的响声都像一段音乐旋律,虽然似乎有些走调了。
靠近入口处的大花盆里种着整棵的红色山茶,油亮的深绿色叶片衬得层层叠叠盛开的山茶花红得艳丽摄人,仿若燃烧,背阴的架子上是几盆品相极好的蝴蝶兰,修长的花梗微微垂着,白中带紫的花瓣清新淡雅,与鲜艳的山茶形成一片明暗对比,有种别样的和谐。
风信子、水仙、三角梅……它们枝叶交叠、花色斑斓,每一株植物都极有生命力地舒展着,阳光在枝叶间游走,形成这幅花团锦簇的梦幻景象。
“你送的礼物太珍贵,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礼,只好拿人造的春色来‘借花献佛’了。”沈予栖从身后抱住季微辞,声音有些轻。
季微辞稍稍回神,想起早上在沈予栖身上闻到的花香味,就知道是他亲手折腾的这些,耳朵蹭蹭他的脸颊,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沈予栖抱着他转了个方向,面向一棵爬满藤架的三角梅,“这棵三角梅是我妈的心头肉,这么大的花房就养它。”
“其他的花是我昨天晚上订,今天早上送来布置的。”他笑着说,“还算可以吧?”
“很漂亮。”季微辞由衷地说。
原来在不知道的时候,他们都在为对方准备惊喜。
温暖的花房中,冬日难得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光线在空气中破出一条直直的通路,最后投射成影影绰绰的光斑。
爬满三角梅的藤架下,季微辞后背抵着玻璃墙面,闭着眼,微微仰起头接受沈予栖的亲吻,花香交融在呼吸间,有种清清浅浅的甜。
温室里很暖和,两人的外套都是进来后就脱下了,沈予栖隔着一层不算厚的卫衣揽着季微辞的腰,能感受到掌心下皮肤的温度和微微紧绷的肌肉,柔韧的弧度就落在他手中,叫人忍不住手痒、心也痒。
季微辞睫毛颤了颤,一声轻哼堵在喉咙里,忍不住抓住了沈予栖胸前的衣服,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怕又一不小心擦出什么火,脑子清醒了些,觉得不能这么一直亲下去,于是试图往后撤一点。
沈予栖怕他撞到头,眼疾手快地用手掌在他脑后垫了一下。
季微辞后仰的脑袋果然撞进沈予栖的掌心,自投罗网似的,然后被捉住轻轻往前一拢,嘴唇被浅浅吮一下,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他脑子又有点糊了,然后感受到沈予栖的拇指轻柔地碾过他的唇,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放心,家里有人,我不会。”
胸膛的起伏稍稍有些急促,接吻这种事情,不是学会换气就能每次都平稳结束的。他抬眼看着沈予栖有些隐忍,却克制而温和的眼睛,轻轻地“嗯”一声。
花房在三楼,透过玻璃往下能看到整个院子,季微辞站在三角梅的藤架边,看到院子角落里有个木头搭成的小房子,有些好奇,问沈予栖:“那是什么?”
沈予栖看一眼,回答:“狗屋。”
他真是没想到那件事,类似于一个记忆盲区,当然不至于全然忘记,但是不特别提及就一时想不起来,以至于他回答得特别坦荡,笑着说:“你喜欢边牧对吧?正好我们家养的就是边牧。”
虽然早有猜想,季微辞心中还是狠狠动了一下。
连品种都一样,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要不要直接问出口呢?
可是该怎么问?如果当年那只小狗的主人就是沈予栖,那他匿名做这件事,是不是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是他做的?
真的要戳穿这件事吗?
他心里不仅有疑虑,还有诸多顾虑。无论如何,现在似乎都不是提起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沈予栖见季微辞还盯着狗屋看,以为他是在找狗,解释道:“它最近被我舅舅接走了,不在家。年后应该就送回来了。”
季微辞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吃完饭,陆怀昭带季微辞到三楼的某个房间,细心地叮嘱,“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缺什么就跟予栖说,让他去给你找。”
季微辞乖巧点头。
“予栖的房间就是旁边这个。”陆怀昭又说。
他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原来玻璃花房联通着的就是沈予栖的房间,他们的房间相邻着,很方便。
紧接着,他听见陆怀昭轻咳一声,拿出一把钥匙塞到他手里,挺认真地说:“这个是你房间的钥匙,只有这一把,有必要的时候可以锁门。”
说完温柔地摸了摸季微辞的头,飘一样下楼去了。
嗯?
季微辞站在房间门前,迷茫地眨眨眼。
什么叫有必要的时候……
哦。
“……”刚想明白的季微辞抓着手上的钥匙,陷入沉默。
沈予栖不知道他的亲妈正在教他的男朋友怎么防着他,此时正拿着那两幅从市场买来的春联在门口比划。
明天就是除夕夜,沈予栖一家都是很有仪式感的人,春联、福字、红灯笼……几件套一件都不能少,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唯独两幅春联刚买来,还来得及没贴上。
沈维砚给沈予栖下达任务,院门贴一对儿、大门贴一对儿。
季微辞从楼上下来后得知,就到门口去帮他一起贴。
“对齐了吗?”沈予栖个儿高,就这么抬起手举着下联比到差不多的位置,回头问季微辞。
季微辞站在正中央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严谨确认好对齐度,认真地点下头,“嗯,贴吧。”
沈予栖这才贴下去。
贴完上下联还有横批,横批就稍微有些高了,不是抬起手就能够到的高度。
“我进去搬张凳子。”季微辞说。
“不用,”沈予栖将那张横批拿在手里,对着季微辞笑了一下,说,“过来。”
季微辞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走过去。
“你来贴。”只见沈予栖说着,笑意盈盈地将已经贴好背胶的横批塞到他手里。
他更加疑惑,沈予栖都够不到他当然更加够不到,怎么贴……下一秒整个人突然晃了晃,双脚离地——是沈予栖抄起他的腿,把他就这么直挺挺地抱了起来。
季微辞:“……”
“贴吧。”沈予栖说。
还好季微辞胆子没那么小,平衡感也还不错,他只惊吓了一瞬间,撑了撑对方的肩膀稳住身子,有些无奈,低头看那个罪魁祸首,“你多不多余?”
沈予栖仰头看他,只是笑。
季微辞叹口气,杵在半空中认认真真贴好横批,然而完成了任务却没有立刻被放下来,他低头轻飘飘地给了身后人的肩膀一拳,小声斥他:“贴完了,放我下去。”
“好。”沈予栖看似听话地应声,抱着季微辞大腿的手微微一松。
季微辞骤然失去重心,小小惊呼了一声。
然而对方又在他往下滑时重新箍住了他的腰稳稳将人接住,面对面地抱着,在原地转了一圈才落到地上,最后在他因为刚才一系列动作而微微张开的唇上亲了一下。
好丝滑的一套小连招,季微辞真是有些懵了,脚落到地上才重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你!”
总感觉这后面应该接一句骂人的话。
但他不会骂人,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脸都红了,忍不住在沈予栖胸口上实打实地砸了一拳。这回是真用力了,这人胸前的肌肉是硬的,他自己的拳头都有些痛。
沈予栖见他皱眉,知道他手打痛了,赶紧拉过来给他揉,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疼了没有?我不该这样玩,你打我别的地方。”
“……”季微辞看他被打了还关心自己手痛不痛,一时语塞,气也散了,唯余一丝莫名其妙的好笑。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最后意思意思地在他手臂上招呼了一下,被哄着进屋了。
不远处,刚从花房的旋转楼梯上下来的陆怀昭和沈维砚目睹了全程。
陆怀昭有点没眼看:“你儿子谈恋爱以后就这样。”
沈维砚不评价,总感觉会误伤年轻的自己,只感叹:“微辞脾气真好。”
第79章 原则“放心,房间的隔音很好。”…… 睡前,季微辞被陆怀昭按在餐桌前喝虫草乌鸡汤。
“看你瘦的,胳膊就那么细一点。”陆怀昭一边心疼地说着,一边铁面无私地盯着季微辞乖乖吃完肉,喝完一整碗汤。
有一种瘦叫家长觉得你瘦,季微辞觉得自己醉汤了,喝得有些晕乎乎的。
在这件事上沈予栖与陆怀昭绝对统一战线,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好戏。
等陆怀昭满意地睡觉去了,他才过去揽住季微辞,轻轻揉揉他的平坦的腹部,温声问:“撑到了?”
“没有。”季微辞摇摇头,但对方温热的掌心贴在肚子上,很舒服,他没有拒绝。
他觉得自己似乎总是在被人关心饮食,他的健康其实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体质容易掉秤,而且有点不好涨回来罢了。
但这种被人关心和惦念的感觉很好,他很珍惜。
沈予栖看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微微眯起眼,似乎可以任人捏扁搓圆的样子,觉得很像一只翻着肚皮让人摸的小猫。
太乖了,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有点牙根发痒的无奈,又很稀罕这样的他,舍不得破坏这种安宁。
对于陆怀昭给季微辞单独安排一间房这件事,沈予栖没什么意见,只是在分开前将季微辞按在他的房间门口亲了一会儿。
季微辞被吻到微红的嘴唇带着晶莹的水色,呼吸也是湿漉漉的,灼热感久久不退,抬眼看人时眼睛里也像蒙了一层雾气似的。
沈予栖垂眼看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挪开目光,又转回来,亲了亲他的眉心和鼻尖,将人调了个方向面对着门,低声说:“去睡吧,晚安。”
季微辞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回头看一眼,声音轻轻的,“晚安。”
进房间后,季微辞关上门,脑子里浮现出沈予栖刚才的表情,又想到早上和下午……他突然想起陆怀昭给他的那把钥匙和说的话。
“……”他摇摇头试图将奇怪的想法甩掉,进浴室洗漱去了。
另一边,沈予栖在季微辞紧闭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直到空气中隐隐残留着的季微辞身上的味道全部散去了,他才终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在大冬天把水温开得很低,面无表情地冲水。
早已形成惯性的克制和被压抑着的劣根性在脑子里打架,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把季微辞哄过来,或者他找借口过去,无所谓。
但是不行。
而且下午他也承诺了不会。
沈予栖脑子清醒了些,却又把水温调低了点。
这个冷水澡洗了很久,直到他彻底冷静下来,自认为心如止水地站在镜子前吹头发。连吹风机都用的是冷风。
在沉闷的风声中,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关掉吹风机仔细听,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正当他以为自己听错的了时候,又一声门把手被压下,锁扣打开的声音响起。
沈予栖心里一动,走出浴室,就看到季微辞站在房间门口,也没进来,只是看着他。
他呼吸停滞,脑子猛然炸开了一下,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什么。
视线终点的那个人穿一身月白色的睡衣,翻折下来的领口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线条分明的锁骨,黑发柔顺地贴在额前,衬得一张脸更加白皙莹润。
“我可以进来吗?”他听到站在门口的人问道。
不是幻觉。
沈予栖还站在浴室门口,无声深吸一口气,刚冷静下来的脑子又有复燃的趋势,他不敢迎上去,开口的声音尽量平稳,不动声色地说:“可以。怎么突然过来了?”
季微辞得到允许才走进来,没回答,轻轻带上门。
锁扣合上又发出“咔嗒”一声,沈予栖的心脏也跟着跳了一下,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站在原地看着视线中的那个人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季微辞走到沈予栖身边,闻到了沐浴露的味道,对方的发梢也还是湿的,看起来刚洗完澡。
但很奇怪,旁边的浴室里却是冷冰冰的,和温暖的房间相比甚至还有一股寒气。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伸出手摸摸沈予栖的侧颈,压了压眉心,问他:“洗冷水澡了?”
沈予栖心想,白洗了。
他抓住季微辞触碰自己的手控制住,防止他再做出什么撩火的动作,脑子里理智的弦绷得很紧,感觉随时都会断掉,于是认输似的“嗯”一声,承认了。
“所以快回去,别折磨我了。”他叹口气,将季微辞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季微辞抬眼看着他,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干净又坦荡,让人觉得亵渎他是一件罪恶的事。
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平和而轻缓:“阿姨给了我房间钥匙,让我有必要的时候要锁门。”
“……”沈予栖不需要反应时间,立刻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一时无语又好笑。
第一反应是至于吗,然而想想现在的情况又觉得挺至于的。
于是他冷静地说:“我妈说得对,你回去记得锁……”
话音未落,季微辞温热柔韧的身体就贴了上来,打断了他的话。对方平常总是低半度的体温现在比洗完冷水澡的他高一些,手臂环着他的脖颈,触感像一块温润光滑的玉。
沈予栖下意识搂住他的腰,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整个人瞬间绷紧,闭了闭眼,嗓子眼干到发疼,哑着声音警告:“季微辞。”
说完又觉得有点凶,和缓了语气:“听话。”
顿了顿,最后很可怜似的,说:“求你了……”
“沈予栖,有时候不用那么有原则的。”季微辞贴着沈予栖的耳朵,突然开口。
“上午说不可以,是因为马上要出门,下午在花房,是因为地方不对,而且是白天……”他接着说,脸有些红,但语气很认真,“如果我说现在可以,你还要赶我走吗?”
沈予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脑中那根弦崩断的声音,虚虚环在季微辞腰间的手臂陡然收紧,稍一用力就将人揽着腰抱起来,带进了浴室里。
“砰——”浴室门关上发出不小的一声响。
季微辞被放在了洗手台上,他没被沈予栖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吓到,倒是被关门声吓了一跳,提醒:“动静小点。”
沈予栖笼罩住他,掐着他的下巴笑了一声,声音莫名有些发冷,“招我的时候就不怕动静大了?”
季微辞眼神闪躲一瞬。
他不喜欢沈予栖总是忍耐欲望是真的,但也确实觉得招惹沈予栖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所以他今晚才会过来。
“放心,房间的隔音很好。”
沈予栖抵着他的额头,神态再也不复刚才的隐忍和可怜,眼瞳深不见底,还能记得用最后的理智划一条底线,“明天除夕事情很多,今天不做到最后。”
季微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小声说:“做到最后也没事……唔。”
沈予栖忍无可忍地堵住了这张口出狂言的嘴。
以前怎么没发现季微辞有爱找刺激的这一面,还是谈了恋爱之后才被开发出来的?
做到最后……如果真的做到最后,他觉得以季微辞的身体素质,做完就可以直接迎接明年了。
季微辞觉得沈予栖有点凶。
他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身体却热得可怕,所有的感官都不受自己控制了,撑着台面的手不自觉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微微扬起的脖颈拉出修长柔韧的弧度。
沈予栖的手指从季微辞的耳后滑到颈侧的那颗小痣上,一路量过白皙的脖颈,感受到指尖下的皮肤在微微颤栗。
“好漂亮。”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封闭的浴室里带起微弱的混响。
季微辞耳朵烫得厉害,裸露的皮肤都泛着红。
然而说沈予栖凶,他又很克制很有分寸的样子。
季微辞从锁骨往上的皮肤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往下就没那么幸运了。
“嗯、別咬……”季微辞似乎还是没那么信任房间的隔音,声音很轻还带着气,听着有些可怜。
但这样显然只会被变本加厉地对待。
在迷朦和潮湿中,他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温热将他包裹住,他一下就清醒了,震惊地按住了沈予栖俯下去的肩膀,“沈予栖,你不用……”
双手被对方拢在一起单手制住,剩下的话和意识一起破碎在混沌中,越飘越远。
直到沈予栖咽下去,漱了口过来亲他,季微辞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他剩下的话说不出口,轻轻咬着唇,睫毛是湿的,身体哪里都泛着粉,一看就是被人欺负过。
“我怎么?”沈予栖沉沉地笑,故意重复。
季微辞说不出来。
沈予栖也不逼他,揽着他的腿和腰将他从洗手台上抱了下来,双脚着地背对自己站着。
面前就是镜子,季微辞抬起头看到,忍不住别开了脸。
身后的人手臂环着他的腰,一只手就能游刃有余地完全环住,紧接着腿间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季微辞再次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往下看一眼,又快速挪开目光。
“夹住,宝宝。”他听到沈予栖微哑的声音,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侧。
……
最后当然还是又一起洗了个澡。
季微辞身体和意识没有一个还在线,迷迷糊糊地被洗干净,收拾好穿上衣服,塞进被窝里。
然后感受到有轻柔的吻印在自己的额角,他已经没力气做出任何反应了,闭着眼睛任由自己被睡意包裹。
第80章 房间季微辞撒谎了。 清晨,沈予栖先醒过来。
睁开眼就看到季微辞乖巧地蜷在自己怀里,和睡前的姿势一样,一晚上都没有改变。
他想到昨晚季微辞伏在他耳边说“不用那么有原则”的样子,懵懵懂懂地说“做到最后也没关系”的样子,在极致的刺激中沉浮、无措地喊他名字的样子……
不能细想,尤其是早上。
然而怀中的这个人就是有特殊的魔力,他既能让人神魂颠倒、丧失理智,又能叫人清醒自持、倍加珍视。
沈予栖认输似的无声笑笑,轻轻拨开季微辞的额发,端详他熟睡的脸。
还在睡梦中的人眉心微微拢着,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
昨晚睡前检查了他的大腿内侧,就是被磨得有些红,没破皮也没肿,不算太严重。
难道还有哪里不舒服?沈予栖有心想再看一眼,又怕动作太大将人吵醒,只能暂时作罢。
估算着时间还早,他重新揽住季微辞依然有些单薄的脊背,闭上眼,安静地享受这段难得的时光。
怀中人呼吸清浅,身体是温热的,抱在怀里很有实感。
原来季微辞身体不太好,伴随着体温也偏低,手脚通常都是凉的,现在身体被养好了不少,虽然体重和视觉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人看着比从前有气色多了,四肢也不再总是冰凉,透出一种令人安心的生机。
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温柔地洒在相拥着的两个人身上。
一起睡了一整晚,他们身上的味道都融合在一起,温度、脉搏、呼吸都不知不觉同频,亲密无间。
沈予栖只觉得此时此刻全世界都在自己怀里。
哪怕下一秒山崩海啸、世界毁灭也没关系。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来。
感受到怀中人不安地动了动,沈予栖用手轻轻捂住他的耳朵,等声音停下才松开,手掌慢慢沿着他的脊椎顺下来安抚。
等季微辞呼吸重新平稳下来,他才小心翼翼地退开一些,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
拉开门,陆怀昭站在门口。
不等她开口,沈予栖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怀昭挑挑眉,往房间里看,果然看到床上的被子里鼓起一小包。
“……”她收回目光,看向自己儿子,眼神里写满了谴责。
哎呀,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她压低声音说:“你别仗着他脾气好就欺负他。”
沈予栖:“……”
冤枉,这回真不是他先欺负人的。
但是有点冤,又不是那么冤。
虽然昨晚最开始是季微辞先主动过来撩拨,但最后他确实也欺负得有点过火,于是沈予栖沉默地接受了这份来自亲妈的谴责。
“我和你爸出趟门,顺便去舅舅那儿把六月接回来,等微辞醒了记得给他弄早餐吃。”陆怀昭说回正事,叮嘱道。
沈予栖点头应下:“知道了。”
关上门,沈予栖走回床边,看着缩在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有几缕头发被睡得乱翘的季微辞,只觉得怎么会有人连头发丝都那么可爱。
他心里被溢到发胀的满足感充斥,弯下腰小心地掖了掖被角才去洗漱。
生物钟使然,即便昨晚再疲惫,到了该醒的时间季微辞还是准时醒了。
他睁开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哪。
翻了个身变为平躺,他盯着天花板陌生的顶灯看了一会儿,昨晚的记忆终于慢慢被唤醒,像放电影一样涌入脑海。
“……”季微辞彻底清醒了。
虽然说昨晚是他主动过来的,但是他也没想到沈予栖会……
哪怕是真的做到最后,好像都没有昨天那样羞耻。他强行止住脑中不断涌现的记忆片段,最后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所以等沈予栖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床上的那颗脑袋不见了,再仔细一看,被子被拉到了枕头上。
他弯唇笑了,走过去,轻轻将被子掀开一角。
季微辞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黑发微微有些凌乱,露出来的半张脸泛着红,一路红到耳尖。
耳尖是最红的,像是被人掐了一把,快滴出血来。察觉到被子被掀开,他很快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只给人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沈予栖哭笑不得地把他挖出来,为他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你要憋死自己吗?”
季微辞被暴露在空气中无处可躲,很快强行恢复镇定。
他也不看那个罪魁祸首,装作没听到,表情看起来还是淡淡的,就这么一脸平静地坐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当他打算下床时,腿一动就轻轻“嘶”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沈予栖脸色一变,也不管什么逗弄人的心思了,赶紧坐到床边揽着他问,“哪里不舒服?我看看。”
季微辞感觉到腿根处有轻微的刺痛感,不是很明显,但是摩擦到就会有点痛。他直觉最好不要给这个人看,反正也没有大碍,不影响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拍开沈予栖的手,拍完又觉得有点凶,顿了顿,小声说一句“没有”,才下床去洗漱。
沈予栖见他有些闪躲,也没追问,仔细品了品季微辞刚才的反应,觉得应该是不好意思大于生气,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而季微辞走进浴室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应该回自己房间去洗漱吗?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洗手台上……他昨晚坐过这里。
等等、等等……他打住不受控制的思绪,这才注意到他的洗漱用品完整摆放在上面,应该是沈予栖早上去拿过来的。
盯着台面看了一会儿,季微辞一直绷着的下颌线突然就松融下来,弯下眼睛,很轻地笑了一声。
洗漱完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沈予栖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早餐。
“叔叔阿姨呢?”季微辞拉开椅子,坐下时特别轻微地拢了拢眉。
走路时其实不太会碰到那里,但动作大一点就会。
沈予栖盛出一碗海鲜粥放到季微辞面前,回答道:“出门接六月了。”
说完又补充:“就是我们家那只狗。”
季微辞拿瓷勺的手微微一顿,心跳有些快。
但沈予栖对于和狗相关的事都太坦荡了,如果沈予栖真的是那个写纸条的人,会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坦荡吗?
他慢吞吞地喝了口粥,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不经意地顺着关于狗的话题聊下去:“为什么取名叫六月?”
“因为它是六月六日生日,我妈想叫它六六,被我和我爸联名否决,”沈予栖说着,“后面就决定取一半,叫六月好了。”
“都快十岁了,还跟几岁的小狗一样有精力。”
季微辞安静地听着。
他在河堤边收到纸条是高二那年的五月份,如果六月现在快十岁,它是六月出生,那么那一年它刚好一岁左右。
时间线和记忆中小狗的状态也能对上。
“想什么呢?粥要凉了。”沈予栖见季微辞似乎在发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微辞回过神,他低下头喝粥,掩住自己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复杂和探究。
粥的确有些凉了,粥面上糊了薄薄一层皮,用勺子轻轻一戳就破开,重新融进粥里,搅动几下,整体就又变成温热的了。
季微辞现在也有点摸不准自己的想法,他到底希望当年送纸条的人是沈予栖,还是希望不是?为什么?
也许他潜意识里最希望的是沈予栖能主动为他解开这个谜团,也许只要问出来就好了,无论是不是都会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
沈予栖对季微辞的情绪变化非常敏锐,他能察觉到对方似乎有心事,但一时想不到是因为什么。
自从确认关系后,他们之间很少有对彼此隐瞒的事,所以如果这件事季微辞不想说,那一定有他不说的理由。
正当他在犹豫要不要问出口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几声响亮的狗叫。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瞬间被转移,齐齐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道虚影窜进视线里,在人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沈予栖和季微辞脚边已经多了一只黑白相间的不明生物。
沈予栖哭笑不得地看着六月,蹲下摸了摸它的脊背,问:“你怎么这么兴奋?”
六月任由沈予栖摸,眼睛却一直定在季微辞身上,动动耳朵又摇摇尾巴。
季微辞看着小狗黑亮的眼睛,心脏狠狠一跳。
他不确定六月是不是当年那只狗,实在过去太长时间了,更何况同品种的狗样貌上的区别对于不算非常熟悉宠物特征的人,也不那么容易分辨。
“太久不见你了,还不准人家兴奋一下。”陆怀昭边走过来边说。
沈予栖见只有陆怀昭一人回来,有些奇怪,“爸呢?”
陆怀昭冷笑一声,“他啊,在外面碰到个老朋友,聊两句给他聊进去了,现在可能已经开始谈合作项目了吧。”
“对了,”陆怀昭这才想起来,“他让你去书房桌子下面的第二个抽屉里找一个蓝色的U盘,现在开车给他送过去,他说他急着用。”
沈予栖:“……行吧。”
他看一眼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季微辞,还没说什么,就又听陆怀昭开口道:“你自己折腾一趟得了,快去快回,微辞就留在家里。”
沈予栖没想季微辞跟他一起折腾,他只是还惦记着早上起床的时候对方有点不舒服的事,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绿色的小罐子,背着陆怀昭,偷偷往季微辞手里一塞。
“腿还疼不疼?”他低声道,“擦这个应该会舒服点。”
“对不起,昨晚是我没分寸。本来想吃完早餐给你上药的,现在自己涂可不可以?”
季微辞耳朵有点烧,然而现在家长在场,他表情淡淡的,仿佛刚才他们在交谈的是一件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事,平静地点了点头。
沈予栖看他冷淡的脸,又看他发红的耳尖,低笑一声,才转身去书房给他亲爹找东西。
六月一直蹲在沈予栖脚边,现在沈予栖走了,它才地往季微辞的方向挪动一下,摇摇尾巴,又挪动一下。
“它喜欢你,想跟你玩呢。”陆怀昭笑道。
季微辞便蹲下,试探地伸出一只手。
六月立刻将爪子放了上去。
他笑一声,摸了摸它的爪子,没头没脑地轻声问:“是你吗?”
问完又觉得有点傻,难道小狗还能开口说话不成?
然而六月好像听懂了,突然站起来往某个方向跑,跑两步,回头见季微辞没有马上跟过来,又停下来等他。
季微辞心中一动,立刻会意,站起身跟上去。
小狗把他带到了一个房间前。
这个房间的门很特别,中间还开了个六七十米左右的小门,看着六月熟练地从小门里钻进去,他意识到这道小门是专门给宠物进出的。
所以这是一个专门为狗准备的房间?
季微辞将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按下去-
沈予栖送完东西回来,没在一楼看到季微辞,又上楼找了一圈,还是没见着人。
他觉得有些奇怪,问陆怀昭:“妈,微辞呢?”
陆怀昭闻言看他一眼,有些意外:“你们没见上?他说有点东西要买,正好和你在外面逛逛,出去找你了。”
沈予栖心里“咯噔”一声。
他们并没有约定什么,在他去给沈维砚送东西的这段时间里甚至没有互相发消息。
季微辞撒谎了。
虽然是无关痛痒的一件事,但足够反映出季微辞今天的异常。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予栖没有在陆怀昭面前表现出什么,只说:“我以为他还没出门,错开了。”
回到没人的一楼,他才拿出手机给季微辞打电话。
手机铃声在不远处响起。
季微辞的手机放在餐桌上,他出门的时候忘记拿手机了。
沈予栖皱起眉,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那种仿佛忽略了什么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到底忽略了什么?
和今天季微辞的心事有关吗?
“汪!”
一声狗叫拉回了他的思绪。
“六月?”他看向声源处,没看到狗的身影,却看到了一扇半开着的房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