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像是不认识他,跟他打照面时,总要问一句你是谁。
而当他回答之后,对方又会露出一副果然不认识的表情,礼貌地同他挥手告别。
人群中都是复制粘贴般的面孔,他站在十字路口,跟自己所熟知的一切擦身而过。
醒来之后,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才起。晨曦清凉明澈,观沄把饭桌摆到了院子里。
林栖坐在桌边,目光漫无目的地飘散出去。
等回过神来,林鹭已经在旁边另起一张桌子,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观沄端着餐盘出来。崭新的浅蓝色骨瓷盘中点缀着新鲜采摘的香草,罗勒和角堇编织成精致的花环,中间端正摆着一颗煎蛋。
这该是一顿很精致的早餐……如果煎蛋没糊的话。
观沄一早上煎了十六颗鸡蛋,榨干了所有库存,很遗憾,所有鸡蛋都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这已经是其中受伤最轻的一颗。
他沉默着把盘子摆好,建议道:“可以先吃松子。”
林鹭从旁瞄见那颗糊煎蛋,手中勺子朝林栖晃了晃,“你还不知道吧?他连仙人掌都能养死。”
管家在一旁补充:“养死一两个人更是不在话下。”
而作为那个有可能被养死的人,林栖此时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院长?
他看向观沄,就见观沄脸色复杂地朝他笑了笑,自首道:“还有绿萝。”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玻璃风铃声,清脆剔透。
外面有人来了。
林鹭耳朵一竖,跳起来就往树屋跑。
管家紧随其后。
观沄平静看向院门。
而林栖正在思考:什么绿萝?
人声近了,已经能听到原木台阶传来踏踏声响,动静像是靴子。
老橡树上,小木屋传出一阵响动,一小团人影掀开天窗,顺着二段梯继续向上攀爬。
片刻,藏在浓密树冠中的“瞭望塔”上开了窗,从窗缝探出一支木雕望远镜。
松果球噼里啪啦砸向院外。
台阶上传回一阵暴雨落伞面的声响,而脚步声并没有停。
院门外,身穿浅灰色制服的年轻人撑着墨色巨伞,朝身后倨傲一笑,“都说了,不用担心,有我们呢。”
伞骨间盘着一条碧青蛇影,半虚半实,蛇尾一卷,伞面就随之缩小一圈。
制服后背绣着学城徽章,左肩另有一枚学院方章,肩前钉着两枚银扣,正面刻十字星,证明这是一名科班出身的“画傀师”——通称“画师”,二星等级。
旁边另有一名“画师”,比他略矮一些,肩前只有一枚银扣,代表一星等级。
一星画师左手食指勾住一枚银环,右手将薄薄一枚纸团抛向上空。
纸团离手,即刻展开成一只菱形风筝,饮风而涨,片刻间首尾已经超过十米,由一根细银线牵着,轻盈飘在上方,影子投落一片半透明的彩格。
又有一阵松果球从天而降,但被风筝挡住,依然没砸到人,只是远远滑落出去。
今天的报喜鸟看着比昨天还要喜庆。
领队挺胸挺得像只斗鸡。
这次过来,他带了三个外援,都是部门内的新晋精英,别说带走一个学生,就算同时对付两只怪物也绰绰有余。
他清了清嗓,笑着朝画师道:“能不动手最好。”
二星画师眉尾一抬,“那我在这儿干嘛?吉祥物吗?”
领队咳了一声,“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怕伤着学生。”
二星画师嘴角微微一扯,没说话,好笑地看着他,片刻手腕翻转,收了雨伞。
那条碧青色的小蛇从伞骨之间绕出,在他手腕盘了几圈。
他抓着收窄的伞身,五指向下一捋,伞布像是遇热收缩的塑料,凝成墨黑的一团影子,被他轻轻一抖,又展开成薄薄一只布袋。
他将暗金伞骨对折,再折,就这样轻松收入掌心,五指一拢,再张开时,伞骨已经拆成细长锁链,一端从指间滑落,另一端绕在黑布袋上。
他手指劲瘦修长,动作像是魔术师在舞台表演,堪称赏心悦目。报喜鸟们少有机会见到画师炫技,眼神放光,双手举在胸前,几乎就要学海豹一样啪啪鼓掌。
领队嫌弃地瞥了眼自家队员,笑道:“不愧是二星画师,部门精英跟我们这些跑腿的就是不一样,我不是不信你们实力,只是想提前沟通一下,等会儿好配合行动。”
对方却道:“用不着配合。”
拇指在那条小蛇头顶摸了摸,朝站在队尾的报喜鸟随手一指。
领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黑布袋无声飞出,瞬间涨大,将那名报喜鸟从头到脚一兜,紧接着锁链绕上,猛地收起。
袋子倒提起来,报喜鸟发出“嗷”的一声。
领队顿觉脖子一紧,忙说厉害厉害。
二星画师抬抬手指把人放了,将黑布袋收回手里,“现在只是示范,待会儿有咒师配合,你们不会听到任何声音,只要被我看到目标人物,事情就结束了。人我们直接带走,还需要跟对方废什么话,动什么手?”
领队虽然有点脸疼,但心里很有底气,噔噔走上最后几级台阶,敲门道:“请开门,我们是学城工作人员,过来了解情况,请配合我们工作——”
隔了片刻,木门开了。
身形高挑的年轻人站在门内,淡淡抛出一句:“了解什么?”
“学城有规定,家长不能阻止孩子入学。”领队说得理直气壮,转头看向两位画师,示意他们随时准备动手,却见两人站得直挺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门口罚站。
他直觉有些不对,但没细想,打算进门再说,可刚一抬脚,就被二星画师一把抓住,拽了回来。
随即就听二星画师含混叫了一声:“院长……”
一星画师也结巴道:“打、打扰了……”
领队:“??”
两名画师顾不上搭理他,说完互看一眼,见对方手上捏着画傀,想到自己手里也有,忽然激灵一下把手背到身后。
可惜一个挂着长链子,一个牵着大风筝,都不是说藏就能藏得住的。
空气静默一瞬,二星画师忽然朝旁边一指,“魏同学的新画傀做得很有意思,院长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帮他指点一下。”
一星画师脸色刷地一白,咬牙挣扎道:“院长我、我不行,我、我才一星……您要是实、实在有兴致的话,还是看、看看卫同学的二星作品……”
领队终于忍不住插嘴,“……院长?什么院长?”
两个画师好似一窝雏燕,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这位就是我们尊敬的画院院长。
“我们以前都、都是他的学生。”
画院院长?
那不就是……
领队瞪大了眼睛,茫然道:“……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
“当、当然是真的……”
两个画师同时开口,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想当年在画院读书,他们可没少被院长收拾。
观沄出了名的不留情面,只要被他抓到错处,不管你天赋多高,成绩多好,家庭背景多硬,都得乖乖受罚。
毕竟,天赋再高也高不过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成绩再好也破不了院长本人留下来的全科满分记录,家庭背景更别说了,观家在那些世家大族中也算数一数二。
年初评级,有人曾问过评级老师,如果是观院长来了,能评几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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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级老师直接没搭理他。
后来这事儿作为一个笑话传开了,还成了一个梗。
观院长能评几级?——用来讽刺一个人极度无知、自不量力。
也就只有观沄这样的人,能对院长职位不屑一顾,说走就走。
听说三年前他主动离职之后,就再没回过学校。
原来是在这里隐居。
还带着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二星画师忽然心头乱跳,忍不住朝院子里瞄。
这不会是院长的孩子吧?
长得挺好看的。
但五官不太像啊……
而且年龄也对不上,院长才二十五六,大约生不出十二岁的儿子……吧?
如果不是孩子,那就是学生?
他正在心里疯狂八卦,就听一道质地温和的声音朝自己道,“你在找目标吗?”
二星画师一愣,下意识地站直,“院长您说什么?”
观沄站在一片浅淡树荫下,重复他之前说过的话,“‘只要被我看到目标人物,事情就结束了。人我们直接带走,还需要跟对方废什么话,动什么手?’”
顿了顿,好脾气地一笑,“现在目标人物你已经看到了,打算怎么结束?”
完了完了,院长全听见了!
二星画师当场石化。
观沄向后两步,让出院门,“你来,给你的一星同学示范一下,怎么把人直接带走。”
二星画师知道观沄最讨厌以星级论人,这样说话显然是生气了,求助地看向身后,却见那些报喜鸟已经退到了台阶下面。
一星画师正在原地默哀,随行咒师则倚着松树问他:“需要我配合吗?保证没有任何声音。”
二星画师心中响起哀乐,苦着一张脸朝观沄道:“院长,我那是开玩笑的……”
观沄:“但我没开玩笑,你开始吧。”
这一刻,精英画师回忆起了被绝对实力所支配的恐惧。
修长好看的手指哆嗦一下,硬着头皮开始操作画傀。
那只黑布袋刚飞起来,就像被人剪断提线的木偶一样,直直掉在地上。
观沄回身看向林栖,“吃饭,别光顾着看。”
男孩儿捧起牛奶杯,一双黑漉漉的眼睛看着画师,喝一小口,又拿起几颗松子慢慢地嚼。
观沄又对二星画师道:“你继续。”
二星画师收回画傀,再次放出,再次落下,然后继续放,继续落……
观沄由着他在那里忙活,视线转向一旁,“那位一星同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来分析一下,你这位二星同学的画傀为什么飞不起来。答对你就可以走了。”
一星画师都快哭了,以他的水平,实在看不出院长是怎么出手的,表面上,院长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而已,连手指头都没动一动。
他苦着脸道:“院长我、我错了……”
观沄微笑道:“不然你们换换?你来抓人,他来分析?”
救、救命……
晨雾褪去,阳光渐渐有些刺眼。
两个画师站在太阳底下,交替放出画傀,人还活着,但仿佛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又过了几分钟,林栖终于吃完了最后一颗树莓。
观沄一边收拾餐盘,一边朝两人道:“停吧,我得去洗碗了,没时间在这儿等着你们。”
两个画师如蒙大赦,跌跌撞撞鞠了个躬,扭头就跑。
看热闹的咒师指着林栖问了一句:“观院长,那是您学生吗?”
观沄道:“不是。”
却不解释到底什么关系,只是领着林栖走了。
于是,很快,一条消息在坊间传开——
观院长辞职之后,居然生了一个12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