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是被一阵打闹声“吵醒”的。
院墙外,几个孩子爬在树上,正拿着弹弓,背着石子,朝树屋发动突袭。
每当有人打中窗户,树下就有一道童声播报:“打中坏蛋啦!”
连续几次之后,播报变成了:“坏蛋快死啦!”
片刻,树屋窗户发出吱呀一声,一只望远镜从缝里探了出来。
林鹭开始反击,上百颗松果球朝对面砸了过去。
他本来还准备了更多“弹药”,可惜都在昨晚浪费掉了。
负责放哨的孩子大喊:“撤退撤退!掩护掩护!”
一群孩子出溜下地,拿准备好的锅碗瓢盆罩住脑袋,一边躲一边反击,还不忘朝树屋嚷嚷:
“姓林的都是大坏蛋!”
“滚出去!大坏蛋!”
“姓林的!大坏蛋!姓林的!死得惨!”
林栖远远听着,觉得自己好像也被骂进去了。
他想起书上对林叙的那些评价,忽然就有了死灰复燃般的真实感。
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的那位祖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坏人。
以及,正常人要怎么变成怪物?
“砰”的一声,树屋窗户大开。
林鹭手里举着一把大号弹弓,气势汹汹,“就坏!打死你们!姓林怎么了?我就愿意姓林!”
林栖:“?”
你昨天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石子打出去,激起一片骂声,吵架这种事总是谁声大谁有理,而且松果球已经用完了,林鹭只靠一把弹弓明显威慑不够。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爬回树上,拿着弹弓,又有点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观沄推门走了出来,林栖看到他头发已经变回黑色,配上白T恤和浅牛仔,依然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观沄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几个孩子却“哇”的一声下树跑了,似乎特别怕他。
院子恢复安静,能听到风声鸟鸣。
观沄朝树屋挥了挥手,“下来吃早饭吗?”
林鹭砰的一声关了窗户,脆嫩的嗓音闷闷传出,“不吃!反正我是坏蛋,饿死算了!”
林栖:“……”
观沄有点无奈,出门买了一堆吃的回来,包括面包牛奶、各种水果、各色零食,他把东西平均分成两份,一份放在大橡树下,一份带给林栖。
吃饭时,林栖一直没说话,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看不懂现代语,但能看懂古语,他是个什么品种的怪物?
要不要告诉院长?
在来之前,院长特意说他不是怪物,结果折腾半天,反而发现他真的是个怪物,院长会怎么想?
林栖还没想出答案,就听到一阵敲门声砰砰响起。
力道大得仿佛在砍椰子。
同一时间,屋外老橡树上。
林鹭正扒着窗框,举着弹弓,眯眼瞄准。
院子里一共来了四只“报喜鸟”,一个拿烟花,一个拉彩带,一个拎箱子,一个捧蛋糕。
“报喜鸟”是学城公务人员,代表学城送信,送的都是喜讯,又穿一身红色制服,所以才有这个绰号。
林鹭把几只鸟挨个瞄了一遍,又瞄蛋糕,歪着半边脸问:“姓林的十二岁了?”
“看样子是。”管家回他。
“看样子?我看他顶多六岁。”林鹭耸着鼻子出气,“我是不会叫他哥的,下次你就说我十三岁。”
“他也可能是你叔叔。”管家淡定陈述事实。
林鹭像被踩了尾巴,顿时发出“啊”的一声,用力扯了一下皮筋,转头朝他瞄准。
管家用他的兽爪指了一下窗外,“看戏。”
观沄打开房门,两个报喜鸟往前一凑,手里的小烟花和彩带同时炸开。
接着他们齐声道贺:“生日快乐!恭祝入选!”
观沄打量着门外四人,轻轻蹙了下眉。
学城是以白塔学院为核心建立起的城市,选拔学生是一项极重要的日常工作。
符合条件的学生会被白塔标记。
而报喜鸟负责找到这些学生,并当面送达通知。
白塔标记学生,标准随时代不同,近十年来,符合要求的孩子越来越少,在外城区,这个比例从未超过百分之一。
报喜鸟每次到这里,总能体会一把天神下凡般的礼遇。
有些家长太过激动,会带着孩子一起朝他们磕头,一直磕到头破血流才停,仿佛这样才够诚意。
在来的路上,他们还在打赌,今天这家人到底会给他们磕几个头,却没想到,开门的这个人没激动,没落泪,更没跪下磕头,甚至连笑脸都没给他们一个。
实在是不太正常。
报喜鸟领队只当这人还没睡醒,把蛋糕又往上托了托,大声表明来意,“恭喜啊!你家孩子刚被白塔选中了!而且现在时机正好,马上就能参加入学考试!”
他在这边努力烘托气氛,对方却只是平静地朝他扫了一眼,道:“身份证明拿来我看。”
身份……证明?身份证明?
领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四个字的意思,他们出来送信,什么时候要过身份证明?!
他随便找个借口,“今天出门太急,应该是忘了带。”
“哦,是吗,那你们可以走了。”
“……?”
空气明显静了一瞬。
“哎等等。”队长一手撑在门口,“还要什么身份证明?白塔标记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是不是刚睡醒,还没看见?”
观沄微微一笑,“所以白塔标记在哪儿?”
队长伸长手臂,越过观沄,直直往客厅里指,“就在你家孩子手上,不信你自己看看。”
“嗯,在他手上,又不在你手上,为什么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这还需要证明吗?”队长简直觉得对方有病。谁不知道他们报喜鸟是干嘛的?
观沄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仿佛连回答这个问题都是侮辱智商。
于是空气又凝固了。
屋里,林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背如常,但手心里却多了一枚圆形印记,它像一个图章,蓝底银辉,线条勾勒出星空下的高塔。
印记在覆满红线的皮肤上不太明显,所以他之前没有注意。
什么时候盖上去的?
门外,报喜鸟还在轮番劝告。
林栖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外城区是什么环境,上城区又是什么环境?我们早点弄完,就能早点把孩子领走,你们不要觉得拿到印记就安全了,上个月就有一个孩子,下城区的,入选之后还是被侵蚀了,哭都来不及……”
林栖捕捉到一个关键词,领走?
他看向观沄,或许观沄也捕捉到了同一个关键词,没再跟报喜鸟废话,直接关了房门。
报喜鸟们很不服气,又在外面敲着房门说了半天才走。
等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观沄看了看林栖手心里的印记,斟酌片刻之后开口:“他们说的你都听到了?听得懂吗?”
林栖点头。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属于学城,学城里有学校,正在挑选学生,这个印记是被选中的标志。
“还有两个常识他们没说。”观沄道,“筛选标准有两个,首先要求‘绝对干净’,身上不能出现任何一点‘侵蚀’痕迹。其次,白塔对入学年龄也有要求,你数了蛋糕上的蜡烛么?”
林栖知道,管家身上的那些鳞片就是“侵蚀”。
他摇了摇头。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那个蛋糕一定不是给他的,所以他也没仔细看。
“是十二根。”观沄道,“因为学城规定的筛选年龄是十二周岁。”
林栖好像明白了。
他今年大约十岁,可能是九岁半或十岁半,甚至十一岁,但肯定不是十二。
观沄比林栖更清楚这点,林栖以前待过三家福利院,他去查过前两家的档案,按第一家福利院的记录,林栖是在三岁左右从火灾现场救回来的。
登记人员凭经验判断他当时大概三岁,虽然不准,但十岁和十二岁相差两年,放到当时就是一岁和三岁的区别,不可能会搞错。
现在白塔弄错了林栖的年龄。
可白塔从不出错。
观沄只能想到一种解释,有人猜到了林栖的身份,所以想让他提前入学。
人们对林家存有偏见,除了因为林家出过一个大反派外,还因为觉得他们很不吉利。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这个曾经的世家大族零星出过一些名人,但出了更多怪物。
林家人更容易变成怪物。
人们相信,这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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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是祖先做坏事的报应。
表面上看,让林栖入学是为了他好,因为学城“干净”,越早入学,就越有可能避开侵蚀。
但之后呢?
刻意让一个人保持绝对干净,听起来是像在保护他,还是像把一件实验材料放进培养皿?
更重要的是,能在白塔层面动手脚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窗外远处,连绵丘陵上方,隐约可见一座孤高白塔,在它周围就是学城的“中心区”,也就是除圣城之外,这世上最干净的一片地方。
城外松林里,报喜鸟们沉默走着,心情仿佛游街示众。
树荫也遮盖不住一身红色制服。
领队很有一种当众脱衣服的冲动。
太丢人了。
从没听过有人报喜还被赶出来的。
他们是全世界最丢人的四个报喜鸟!
“队长——”有人叫了一声。
领队像只被人捏住脖子的斗鸡,昂起头道,“干嘛!”
“那家人真的有病吧?我说真的,咱们要不要找个精神医生过去看看?”
领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看?然后呢,以德报怨,集资给他们治病?”
“那倒不用……我意思是,咱们先别回去吧?”
回去等于交不上任务,等于丢人,等于后半辈子都别混了。
领队当然清楚,但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找个精神医生?把大的那个抓进精神病院,小的那个直接绑走?!
这简直就是脑子有……天才啊!
对对对,他有印象,是有那么一条规定,可以强制执行。
行动手册!快找行动手册!
事已至此,也顾不上丢人,几人回到部里一通翻找,手册是找到了,但上面只有一句:如遇阻挠,可采取必要措施。
……阻挠是什么阻挠?家长不让进门算不算阻挠?必要措施是什么措施?把孩子直接抢走算不算必要措施?
队长一拍桌子,做出最终解释,“你们都看到了,那个孩子本来很想上学,但在家长威逼之下,根本没得选择……咱们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采取必要措施,明天叫上支援,再去一趟!”
这时走廊忽然一阵骚动。
有人大步跑来,还没进门已经开始嚷嚷:“听说了吗?他们在抓幽冥!已经围困住了,如果成功,咱们就能见证历史!”
四个报喜鸟同时一喜。
太好了!见证历史!谁还有空嘲笑他们?
等等……
抓幽冥?!
真的假的?万一把这怪物惹恼了怎么办?
会不会又来袭击学城??
“有把握吗?围在哪儿了?”
同一时间,荒芜深处,三十多支猎捕队正围着一座岩石峡谷。
俯瞰谷中一片猩红,血雾越来越浓,好似一锅血浆悄然沸腾,最浓处顶出粘稠的气泡,缓缓膨胀,而后无声炸开。
雾色随之漫出谷地,在两岸苍白的岩石上缓缓流淌……
成群的蓝闪蝶追着血色,给峡谷描出一道妖异蓝边。
谷中安静异常,没有厮杀,没有咆哮,只有不断涌出的血雾宣告诱捕行动再次失败,投放的诱饵已被目标猎杀。
谷底,浓雾蔓延,像是一场黑色的雪,寂寂飘落,在地上覆了深深一层。
空气中传出极细微的嘶声,像有无数条毒蛇在同时吐着信子。
怪物尸体僵立在地,硕大头颅闷声掉落,向前滚了半圈,浸透在地面积蓄的黑雾中,如同陷入纯黑色的泥沼。
黑雾像是一条逆流而上的河,顺着这具庞大躯体上的皮肉肌理悄然蔓延,片刻,怪物血肉绽开,腐蚀剥落,发出一阵踩雪似的轻响。
只几息间,狰狞的怪物头颅就被蚀成苍白一颗,自颅腔中落下焦黑的粉末,像沙漏缓慢流淌,在地上堆起尖尖一滩。
一只兽爪从黑雾深处缓缓探出——
爪钩狭长尖锐,状似猛禽,肌骨嶙峋,覆满森然的毒刺与黑羽,姿态却像人手。
漆黑食指抬起少许,勾着空洞的眼眶,将头骨提了起来。
一只红色小虫飞舞着,落在指骨末端,像一颗新鲜溅落的血珠,顺着爪尖,滑入空洞眼眶。
浓雾如幕,一道诡谲黑影渐渐隐入深处。
诱饵还剩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