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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伴秋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信笺一


    待几人回到元璟府后,月见与霜浓两个丫头见到江愿安欣喜的很,急忙上前八卦道:


    “江少卿今日怎么同殿下一起回来了?早膳用了吗?午膳想吃些什么?晚膳也留下用么?”


    梁疏璟耳边聒噪得很,端来茶盏饮下一大口茶,才冷冷同二人开口:


    “岂止是用膳,少卿这几日的起居都交由你们二人负责。”


    霜浓与月见闻言蓦然瞪大双眼,


    起居!二人的关系进展竟这么快了么


    璇玑轻咳一声,示意二人收敛一些。


    “如今圣上下旨禁足江府众人,殿下费了好些功夫才将江少卿接出来,你们勿要四处说漏嘴了,也勿要宣称是江少卿住在元璟府。”


    “是!”二人异口同声答是,便退下去将留给江愿安那间客房理了出来,离梁疏璟的卧房倒是近的很。


    “江少卿,委屈您身上这套衣裳先穿几日,殿下已命绣娘加急为您赶制新衣了,望您不要嫌弃。”璇玑领着江愿安走到那间客房,房间内无需打点什么,样样都早已备全。除了如今饱受京川女子们青睐的胭脂面霜,翠玉明珠,还特意替她备了副琴在房中。


    “这副琴是殿下从西域回来命奴婢去寻的,奴婢当时还好奇,殿下不喜奏琴,府上又无其他女眷,殿下竟别出心裁要备琴在府上。如今看来,正是为了江少卿备的。”


    “只是殿下并未明说此事,也不许下人多嘴,江少卿只当听个热闹,无需放在心上。否则殿下知道了,又要数落我们。”


    江愿安看着这间采光布置极好的所谓“客房”,勿说客房,怕是主房比起来,都要逊色几分。


    她静静在房内徘徊,从书架上摸下一本诗集。


    翻开第一页,那句她曾与梁疏璟提及的“此事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便赫然映入眼帘,还被梁疏璟额外用墨水圈了起来。


    倒是好记性。江愿安轻笑一声,将诗集接着往后翻。


    “房内打点的可有哪里不妥么?”


    熟悉的声音兀然从门外传来,惊得江愿安一不小心将手中的诗集滑落在地。大抵是见房门未全打开,梁疏璟怕她受惊,便只站在门外,迟迟未进来。


    “都很好!多谢殿下!”


    听她这么说,梁疏璟才放下心来,接着道:“再过一刻便来用午膳吧,厨子备了不少你爱吃的。”话落,便离开了门前。


    江愿安正欲低头捡起方才掉落的诗集,才发现一张纸从书中掉了出来。她本以为是什么密笺,本着绝不偷看的决心将那张纸捡起,准备夹回书中,却发现并无多少内容在纸上,倒瞧见“梁疏璟”三个大字被红圈圈了起来。


    那偷偷看一眼总没事吧?


    她又悄悄将视线移回,发现纸上规规整整题着几行:


    梁疏年、梁疏言、梁疏燃


    梁疏珩、梁疏璟、梁疏铭


    还有诸多寓意极好的字,到最后,才在“梁疏璟”三个字上圈下来。


    这是他母亲替他取名时留下的么?


    江愿安指尖小心翼翼捏着那张纸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将这张饱含母亲爱意的纸笺损坏。


    不行她慌慌张张将纸笺塞了回去,将那册诗集放回了原处。


    可是,为什么她印象中从未见过梁疏璟的母亲,也未听他提起过?这诺大的璟王府,是从来只有梁疏璟住在这里么?


    江愿安不敢多想,老老实实按梁疏璟所言去了膳房用膳。


    霜浓与月见早替她备好了碗筷,虽平日里来元璟府坐客的客人极少,但留给江愿安的那副碗筷依然是独一无二的,同府上的主子梁疏璟一般。


    方才不小心偷窥到那纸母亲留给梁疏璟的爱意,现在再见到他,江愿安心中多了几分五味杂陈。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元璟府,一个人入寝,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下棋,一个人走过元璟府的春夏秋冬


    “饭菜不合口味么?总是出神。”梁疏璟难得见她在府上用膳都这么心不在焉,以为是今天的饭菜不合她胃口。


    “没有没有,殿下,我们用完膳要去哪里?”她无心留意桌上盘盘可口的菜肴,自从昨日那道圣旨下来,她便再无意用膳了。


    “以你现在这个身份,我能带你去哪?你好生待在府上,江知府的事情,我下午去查。”梁疏璟面色冷峻,也未抬起眸子看她,只是淡淡煎起盘中的菜。


    江愿安见状未再多言,悻悻低下头,将心中一股脑问题都憋了回去。


    待用完膳后,梁疏璟便一声不吭一人离开了。江愿安没追问,只是默默端着饭碗,索然无味。霜浓与月见难得见她在饭桌上这么安静,但又顾忌如今江知府出事了,也没敢开口多问。


    闲庭寂寂,曲沼漪漪。


    江愿安静静蹲在后院的池边,指尖捏着碎石,不断朝池中投去,一层又一层涟漪荡起,她的眼神无心追随那层层涟漪,再怎样石子最后都要沉到池底,荡起的涟漪也要归于一片安然。


    “江姑娘,你若是闷得慌,奴婢带您去别的地方瞧瞧好不好?”霜浓蹲下身来,仔细问道。


    江愿安抬起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道:“元璟府我都走遍了,还有哪里有趣?”


    月见听她这么说,得意笑道:“您有所不知,府上有一处地方,殿下不轻易带别人进去呢。”


    “那我还能去吗?”她皱起眉,小声问道。


    “江姑娘去的话我们不让殿下知道就好了!”两个丫头还不等她答应,便匆匆将她扶起带走了,江愿安急忙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任由二人将她带走。


    霜浓与月见带着她在府上东奔西跑,才寻到那处所谓秘境,高匾上题着“思君苑”三个大字。


    思君苑?倒是有意思的三个大字。


    只可惜思君苑大门紧闭,丝毫看不出还有哪处能钻进去。


    “坏了殿下这段日子公务繁忙,将思君苑的门关紧了。”霜浓可惜的叹声道。


    江愿安透过狭窄的门缝望去,方寸之地重重似画,芳草萋萋,蜂簇蝶飞。


    “这里面是什么地方?你们殿下竟如此看重,将门关的严严实实。”江愿安一边扒着门缝四处观望,一边好奇问道。


    “奴婢们也未进去过,不过璇玑姑娘一定知道!府上就没有事情是璇玑姑娘不知道的!”月见兴致冲冲的夸道。


    璇玑什么都知道?


    江愿安沉下了眸子,不怀好意的坏心思涌上心头,那梁疏璟的身世,是不是也能从璇玑那打探出来?


    ——礼部。


    谢闻道见梁疏璟招呼也未打一声便来了礼部,眼中有几分惊诧,但仍旧是选择笑脸相迎。


    “不知璟王殿下大驾,有失远迎,敢问是何事惊扰了殿下,引得殿下亲临?”


    梁疏璟同谢闻道客套的笑笑,


    “礼部郎中常默,可在此么?”


    听到梁疏璟要找常默,谢闻道未敢耽误半分,便将人唤了出来。


    “殿下,常大人在这里。”


    直至脚步声逼近,梁疏璟才抬起头,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微臣常默,见过璟王殿下。”


    常默同他俯首行礼,语气平平。


    “免礼。”梁疏璟冷冷道。


    只是即便他免了常默的礼,常默却仍旧不敢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目光。


    梁疏璟不想留在礼部同他浪费时间,索性开门见山问道:


    “听闻常大人,与京川转运使邓宜——私下很是交好。”


    常默心中一惊,梁疏璟今日果然还是因为他与邓宜弹劾江永望的事情而来。但他仍是强装镇静,如今陛下的圣旨都颁下来了,江知府还能如何逃身?


    “有过几面之缘,想来,殿下也认识邓大人么?”


    几面之缘?梁疏璟轻笑一声,看来这几面之缘,对二人很是关键呢。


    “本王不认识什么邓大人,只是托人之请,特来询问。”


    得知梁疏璟不认识邓宜,常默才放下心中的顾虑,长舒一口气。


    “但本王有另一位旧友,至于那位,想必常大人应当认识。”


    常默方才放下去的心即刻又被提到嗓子眼,战战兢兢问道:“试问殿下旧友大名?”


    “京川江氏——”梁疏璟有意拖长腔调,迟迟未说出究竟是江氏何人。


    “殿下多虑了,微臣与京川江氏并无瓜葛,也”


    “本王说了是京川江氏何人么?常大人便如此急着否认?”


    梁疏璟字字犀利,如针刺在常默心间。


    “依本王看,江氏泄题一案,莫非常大人也知情?”梁疏璟没留给他思考的余地,堂而皇之揭露了他心中所想。


    常默终是慌了神,顿时跪下来,解释道:


    “殿下明察!江氏泄题一案,与微臣毫无瓜葛!微臣区区一介礼部郎中,做不到、也不敢犯此等杀头之罪!”


    “可本王分明记得,商定试题那日,常大人也一同来了,不是么?”


    梁疏璟见他这副窝囊样子心中便嗤之以鼻,饶有趣味追问下去。


    “况且,邓大人——已经承认了。”


    第32章 信笺二


    “况且,邓大人——已经承认了。”


    梁疏璟口中云淡风轻,在常默听来却如要索他的命一般,字字诛心。


    “常大人,本王耐心有限,只给你一盏茶时间,你看着办。”


    言罢,梁疏璟便坐至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盏细细品起来。


    常默眼下即便是心急如焚也无用,他既与邓宜凭那一纸文书弹劾江知府在先,如今却被梁疏璟拎出了把柄,这下再到皇上面前,犯的便是欺君之罪了。只是事情不过才发生三天,为何邓宜就已经统统交代了,莫非是二人密谋的信笺已经被发现了么?照这么说,邓宜岂不是并未将那几张信笺焚尽?


    一番过后,眼见盏中茶已见底,梁疏璟又慢悠悠催促起来:


    “想好了么?常大人。”


    “不对,应该是——想好如何交待了么?”


    梁疏璟慢悠悠一句话,终于是道破了常默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说!殿下!我全都说!”


    “洗耳恭听。”


    梁疏璟淡淡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微臣那日在应试人员的名册上无意间看到了江愿明的名字,几番打探后才知道他是江知府塞进礼部来应试的举人,微臣预料他定是学术不精,便偷偷找上了江愿明的母亲陈茵茵,谁料陈茵茵与微臣一拍即合,欣然同意了泄题这门交易”


    “陈茵茵一介歌楼女子,唯一能做的便是倚仗江府,她同你能交易什么?”梁疏璟接着问道。


    “微臣并未打算同她交易什么只是为了趁机推江知府下水”


    梁疏璟徐徐拍了拍手,唤出了躲在门后的众人。


    “诸位可都听清楚了么?据常大人所言,看来江氏泄题一案是桩冤案呢。”


    谢闻道携着礼部诸多官员、大理寺众人,以及转运司邓宜欣然走出,邓宜怒不可遏指向他:


    “常大人!本官自认待你不薄,你却如此欺诈本官,凭着满口胡言污蔑江知府,还联络本官与你一同上奏!究竟是何居心!”


    常默心中连挣扎的余力都不剩,恍恍惚惚瘫倒在地,两眼失神。


    “将人先押下去吧,三日后带到朝堂审问。”


    梁疏璟神色冷冷,望着常默的眼神,如同在看一滩无用却是费神的渣滓。


    元璟府。


    “江少卿!殿下回来了!”


    霜浓与月见一路小跑,身后跟着方从礼部回来的梁疏璟。梁疏璟面色冷峻,似是对二人这般通风报信略有不满。


    江愿安闻言放下手中的诗集,懒懒打了个哈欠,抬头望去,瞧见了梁疏璟风尘仆仆回来的身影。


    “殿下,你搜集到什么证据了?”


    案上四处堆满了果子蜜饯,宣纸上胡乱画了几句诗,梁疏璟见这副场景,便知她在府上定是待的倦怠的很。


    “你猜。”


    梁疏璟坐至她身侧,有意无意打趣。


    “哎,我猜不中。”江愿安又懒懒躺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


    “没命璇玑备些茶点么?倒是难得用功,都读了哪些诗?”


    梁疏璟正欲将她手中那册诗集夺过,却被江愿安一个侧身躲开了。


    “哎——你别动,我来与你对对诗。”


    见她满是狡黠的双眸,梁疏璟欣然点头应允。


    “咳咳,”


    江愿安低眸一笑,


    “遥见明月挂天边!”


    梁疏璟轻嗤一声,


    “你当我不记得这是你在西域胡诌的诗?”


    江愿安没想到他竟真记得,唇角微翘,笑沐春风,眼中那抹狡黠转瞬无踪。


    “那你说说,下一句怎么对?”


    遥见明月挂天边梁疏璟低下头,细细琢磨起来。


    “不见思君长缠绵。”


    他心中本意接的是“不见思君共婵娟”,可见不到心中所思之人,共婵娟又有何用,倒是日日夜夜遭与愁绪缠绵。


    难道思念父亲母亲,便能与他们共婵娟了么。


    正当梁疏璟低头怅然之际,江愿安兀然鼓了鼓掌,


    “好诗好诗!殿下!你真是才貌双全!出口成章!实在是沧海遗珠!”


    梁疏璟沉了沉脸,一阵无言。


    只是“思君”二字,又悄无声息引起了江愿安的注意。梁疏璟日日总那么忧郁,难不成说忧郁也是他的天赋?


    天边云色青青,水汽弥漫,似是要落一场雨。


    “殿下,江少卿,晚膳备好了。”璇玑在门外轻声提醒,打破了二人难得的一番寂然。


    待到晚膳,江愿安的心扉才敞开些,用膳也多了不少胃口。


    她的余光总落到对面的梁疏璟身上,心想少有和梁疏璟这么面对面心平气和用膳,倒是惬意。周边都是令自己放松的存在,使得江愿安心绪不由开始滋生。


    她一直都能像这样留在元璟府用膳吗?倘若以后与心上人成婚了,还能回元璟府吗?又有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做她的心上人呢


    也能对出“不见思君长缠绵”那样的诗来么?


    她不由开始仔细观察起梁疏璟,眉间细碎点点愁,未见过的人,还以为他生下来携的愁绪便要比上女子还多出一番。


    “看够了吗?”


    梁疏璟冷不丁开口,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那份目光果然还是那么冷峻,就像裹挟着散不去的京川冬日里阵阵泠冽寒风,幽幽雪意。


    “嗯…嗯?没!不是,没看!”


    江愿安急忙摇摇头,解释半天反倒越添越乱。


    “没看?”


    “没看!”


    蛮不讲理。


    梁疏璟无奈她满口胡话的性子,只罢低下了头。


    “礼部郎中常默如今已被查出来了,泄露试题一事是他所为,不过,你父亲将江愿明送去应试一事,要如何同圣上解释?”梁疏璟低头看着碗中的饭,口中漫漫道。


    “真的吗?殿下,你真厉害。”


    江愿安有意先给梁疏璟脸上贴贴金,毕竟怎么说,他这回算是江府的恩人了。


    “我问你话呢。”梁疏璟听到江愿安脱口而出的厉害,倒有些许不好意思,更不敢抬头看她。


    “唉当初这件事情是祖母和陈二婶出谋划策,最终父亲才妥协,有什么办法能让父亲全身而退呢”她看似喃喃自语,实则这诸件事,还是要靠梁疏璟。


    “你那位二婶这么喜欢趟浑水,这次便叫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罢了。”梁疏璟淡淡道。


    “真的吗?可以吗?”江愿安只差两眼放光,迫不及待追问下去。


    梁疏璟未再开口,只是浅浅点了点头。


    到这里,诸多难题便都一一迎刃而解了。


    静心亭。


    二人用完膳难得清闲,坐在亭中赏着融融夜色。


    “殿下,为什么我的房间离你那么近?”


    “那是璇玑备的。”


    “那你怎么不吩咐璇玑让我们共处一室呢?”江愿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凑近梁疏璟耳边小声念叨。


    梁疏璟闻言眉心一皱,


    “你是女子么?说得出这种话。”


    “切,”


    江愿安心中一阵不屑,


    “可那夜在云清寺,我们不也是共处一室吗?”


    云清寺梁疏璟一阵无言,默默心虚移开了眼神。


    还未出片刻,亭外便淅淅沥沥落起雨来,雨水落地沁湿泥土的气息四散,同二人在云清寺那夜一模一样。


    璇玑听闻屋外落雨,正欲将伞送去,便遭霜浓月见两个丫头拦下,满脸坏笑:


    “这可不是留给殿下与江姑娘独处的好机会么?”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和江姑娘这样待在一起,殿下求之不得呢!”


    几人正低头悄悄议论之际,便听梁疏璟冷冷一声“霜浓”从身后传来。


    两个小丫头吓得急忙躲至璇玑身后,佯装无事发生。


    缘是梁疏璟猜到要天要落雨,早早便在静心亭内备好了纸伞。但霜浓说的倒也无错,他与江愿安这样待在一起,求之不得。


    江愿安站在梁疏璟身旁悄悄浅笑两声,二人本就挨在一起离得极近,女子细微的几声轻笑分毫不差落入梁疏璟心中,比伞外的雨声还清晰。


    “时辰不早了,带少卿去歇息吧。夜间记得关好窗子,勿要受凉了。”语落,梁疏璟便撑着伞远去,留下四人还站在原地。


    “霜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也和我讲讲嘛。”


    论起看热闹的那门心思,江愿安丝毫不逊色。


    “方才璇玑姑娘正欲去送伞,我们便将她拦下了。”月见凑近江愿安身旁说道。


    “啊,为什么呢?”


    “因为”霜浓故意同她卖关子,因为什么迟迟不说出口。


    “因为什么?”江愿安迫不及待问道。


    “因为和江姑娘待在一起,殿下求之不得呢。”


    璇玑无奈一笑,将方才霜浓的话重复一遍。


    “哎呀!璇玑!”月见和霜浓见璇玑早早便透露出来,心中不甘,笑着将手搭上璇玑的双肩。


    唯独江愿安心中一阵迟疑,怎么明明是自己问的,最后倒像是给自己招笑了?


    “什么什么求之不得,你们乱说。”江愿安双颊肉眼可见染上桃红,说话也失了底气。


    梁疏璟那样的人,才不会想和她待在一起。


    “江姑娘不相信?”霜浓问道。


    “姑娘勿要不信,留给您的那间屋子,上上下下都是殿下打点的,殿下还特意关照了,要离他的寝屋近些呢。”月见笑眼盈盈附和。


    “就是就是,殿下连吩咐绣娘为姑娘制的新衣,都是按照姑娘喜好的布料与纹样做的。”


    “好了!不要说了!你们这都是自己胡乱猜的,我可从未同你们殿下讲过喜好什么布料与纹样。”


    “姑娘是没说过,可是殿下心细,平日里姑娘穿得最多的就是天青、浅云、月白这样素净的颜色了,不信,姑娘您低头瞧瞧。”


    闻言,江愿安低头一看,果真是一身霜色云纹百迭裙。


    霜浓与月见偷笑一声,扶着她道:


    “奴婢们不打趣您了,带您去歇下吧。”


    第33章 惊梦


    夜深,窗外的雨仍是淅淅沥沥不停,江愿安躺在榻上,静静伴着一旁青瓷鬲氏炉中飘出的缕缕梅香。


    她静静抬头看着床顶,周遭的环境对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梁疏璟的寝室确实离她极近,似乎二人只有一墙之隔。她又想起白日里霜浓月见带她去的“思君苑”,思索间眉心不由蹙起,总觉得梁疏璟有些事情在瞒着她。只不过谈什么瞒不瞒,兴许那本就不是她该知道的事情呢


    未出多久,她便昏昏沉沉睡去了。


    今夜又逢落雨,梁疏璟睡梦中猝不及防又迎来散不去的重重阴霾血雾。


    梦中又是死不瞑目的父亲母亲,濒死的阿姐,横尸遍野的梁府。


    一旁的婢子只见梁疏璟额间满是汗珠,呼吸深重又急促,却无一人敢上前。


    江愿安是被霜浓慌慌张张摇醒的,她迷迷糊糊睁眼只见两个丫头一脸惶恐,小声祈求她:


    “江姑娘,这雨还要下些时辰,殿下如今又遭梦魇了,您能不能去瞧瞧?”


    她难耐的揉揉眼睛,未问缘由,便起身披上外衣跟着二人走了。


    进屋一看,果真如二人所言那般,脸色难堪的很。一行婢子见来人是江姑娘,都识趣的将帕子放至一旁,将门带紧退了下去。


    “殿下?”江愿安试探唤了声,无奈梁疏璟却不见丝毫反应。


    “殿下?”


    她又唤了声,取来一旁的白绸帕子,替梁疏璟擦去了额头的汗。


    经她这么一擦,梁疏璟像是有了些许反应,眼睫不停闪烁着,然而呼吸却更急促了些。


    “梁疏璟,快醒啊。”


    江愿安有些耐不住性子,心想干脆上些手段算了。


    听到耳边传来远远近近的女声唤着自己,梁疏璟慌乱睁开眼睛,顶着浑身湿汗,猛然坐起身来喝道:


    “都退下!”


    良久过后,伴随着屋外琅琅的雨声,女子才接着开口:


    “不是她们,是我。”


    江愿安口中轻轻安抚,如细泉般潺潺流进梁疏璟空洞干涸的心底。眼前这个神色慌乱的梁疏璟,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梁疏璟口中依旧是难耐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依稀认出坐在塌边的江愿安。


    “谁让你来的?”


    江愿安心中一阵无言,还真是难伺候。


    “是我自己要来的。”


    “我不信。”梁疏璟低着头,不肯直视江愿安那股暖灼灼的目光。


    “我才不管你信不信。”


    江愿安见他已经醒来,心想这下总没自己什么事了,正欲拍拍手起身回房。谁料被梁疏璟猛然扯住手腕,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不许走。”


    一道闷闷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她上半身都被梁疏璟死死锢住,动弹不了半分。


    又抱我。


    江愿安轻笑一声,


    “我不走,那你松开我。”


    梁疏璟脾气上来难劝的很,仍旧将她在怀中锢的紧紧。


    “我不松。”


    “我真的不走,我今晚留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这哪是什么摄政王,分明像是离不开人的三岁孩童。


    梁疏璟脑海里满是方才梦中的场景,唯有抱着江愿安,嗅到女子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才能让他恍惚间忘却心中那阵绞痛。惊醒的梁疏璟没有理智可言,真真像是得了戒断一般脆弱不堪,一定要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甚至是揉进怀里才肯罢休,与那夜在云清寺丝毫不同。


    相思不扫,久积弥厚。


    明月可鉴,情深亦寿。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力道才松开些。


    江愿安伴着他一同躺下,虽说要她留下的是梁疏璟,但此刻躺在枕边丝毫不敢乱动的,也是他。


    “是不是每逢夜里下雨,你都会这样?”江愿安轻轻问道。


    梁疏璟在一片寂然中嗯了声。


    “如果我没来的话,你会一直都醒不来吗?”江愿安又问。


    “不会。”


    梁疏璟冷冷道了两个字。


    “那霜浓怎么一脸焦急,要我来看你?”


    江愿安才不信他会醒来,某些人只会嘴硬罢了。


    “你不来不就好了。”梁疏璟翻了个身背过她,口中闷闷。


    “我也不想来呀,可是有人不让我走——”


    江愿安见他侧过身去,急忙悄悄凑到他耳根打趣,连同手也搭上他的肩膀。


    “是谁不让我走呢,好难猜。”


    梁疏璟知道她在有意挑拨,趁她大意之际便侧过身来将她完完全全覆住,原本搭在他肩上那只手也被他紧紧擒在掌中。


    顷刻间二人四目相对,即便是以如此缱绻的姿态看着她,梁疏璟那双眼眸在黑夜中却仍是透着疏离。江愿安满脸不安,生怕梁疏璟要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


    “是我,又怎么样?”


    梁疏璟语气戏谑,眼神从她的眉眼一路扫到唇边,再到下巴,再到不可言说之地。他贴近身下人的耳侧,口中旖旎:


    “我不仅不允你走,我还能——”


    江愿安移开忐忑的目光,耳尖微红,甚至不敢大声出气,再没了先前那股嚣张气势,满是心虚等着梁疏璟将话说完。


    随着眼前那人的面庞离她愈来愈近,江愿安甚至能清晰听到梁疏璟喉结滚动的声音,慌忙侧过了头,轻颤开口:


    “殿下,不可以。”


    一声“殿下”,将梁疏璟残余的理智拉扯回几分。


    而她躲开的举动却似乎引起了梁疏璟的不满,梁疏璟伸手将她下巴掰回,逼着江愿安与自己炽热的瞳孔对视,声音都不由嘶哑几分,


    “告诉我,什么不可以?”


    身下阵阵似有若无的馥郁梅香再一次沁透了梁疏璟,他看着江愿安的眉眼,女子明眸惺忪,似是水中明月,可望又不可及。


    对,不可以。


    二人一夜无言,静静伴着彼此度过漫漫长夜,在寥寥夜色中聆听彼此心跳。


    梁疏璟肩头背负了四年的血债,终是在这一夜,于茫茫苦海中渗进了独属他的一丝微芒。


    翌日清晨,还未待璇玑来敲房门,梁疏璟便已穿戴整齐,吩咐她勿要去了,留床上那位多睡一会。


    璇玑浅浅点了点头,又忽然问道:


    “可要替江姑娘送套新衣来么?”


    梁疏璟细想她昨夜只披了件外衣,便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什么——!”


    “你是说殿下不仅让江姑娘多睡一会,还让你给江姑娘送套新衣!”霜浓与月见大惊失色,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问道。


    璇玑不言,只是浅浅点了点头。


    两个丫头随之对视一眼便顿时邪笑出声,看来唤江姑娘过去,比什么都管用。


    “你们在说什么啊?又笑得这么开心。”


    江愿安换上绣娘新制的衣裳,出门便见几人又围在一起悄悄讨论些什么。她懒懒打了个哈欠,眼下一片淤黑,一眼便知是昨夜没休息好。


    “江姑娘!”霜浓兴奋的唤她。


    “不是还大清早么?你们这么有精神。”


    “奴婢们自然有精神,不像姑娘——昨夜累着了吧?”月见一脸坏笑问她。


    江愿安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问题,并未细想,应声道:


    “是啊,没想到你们殿下夜里”


    “夜里???”听到“夜里”二字,几人顿时一脸期待看向她。


    “夜里还会做噩梦啊!”


    江愿安猛然拍了下手,口中感慨道。


    见结果并非那样,几人顿时哀叹一声。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呢?怎么净是那些有的没的?”江愿安皱起眉头问道。


    “这话要是让你们主子听见了,定要挨个罚你们!”


    “晚了,”


    梁疏璟冷峻的声音又从几人身后传来,


    “已经听到了。”


    见来人真是璟王殿下,霜浓与月见急忙跪下身来,口中连连哀求: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都起来吧。”梁疏璟低头瞥了一眼,未将几人的话放在心上。


    “宫中有要事要我去一趟,今日用膳便不必等我了。”


    “我能去吗?”


    梁疏璟闻言,回头看了眼江愿安,


    “你若是不怕在皇帝面前抛头露面,倒是可以跟着去。”


    “那我不去了。”


    梁疏璟点了点头,正欲离去,又听身后念叨了一句:


    “早些回来!——用膳!”


    虽是嘱托他早些回来用膳,但梁疏璟的唇角依旧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后便匆匆离去。


    江愿安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心中顿时陷入一阵失落落的怅然,却很快被声音打断:


    “江姑娘,你是不是不想让殿下走?”


    霜浓与月见总觉得见到一副深闺女子送别夫君依依不舍的场景,悄悄问道。


    “切,我巴不得他一直别回来算了。”江愿安两手环胸,不屑的扬起下巴。


    “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们,你们殿下每逢雨夜便要做噩梦吗?”


    霜浓与月见闻言那敢说话,只得将目光投向璇玑。璇玑对于她这样的问题并不意外,却也没打算回答。


    “这是殿下很多年的心病了,至于是何引起,奴婢也不知。不过江姑娘昨夜陪了殿下一夜,想必操劳极了,我去命后厨炖些银耳莲子汤替姑娘补补。”语落,璇玑便俯身退了下去。


    另外两个丫头见璇玑都走了,也不敢再留在此处怠慢,都悄摸摸跟了下去,只余江愿安一人还站在原地。


    第34章 纸笺


    沈问策今日早早便将梁疏璟邀至宫中,正是因当初在西域引出的钰贵妃一事。自从上次梁疏璟在他跟前提起事关钰贵妃的事件后,他便对后宫多加留意了不少,只是近日赶在省试的风头上,后宫又掀起一场不小风波来。


    紫宸殿。


    “她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梁疏璟一脸迟疑,蹙起眉头问道。


    “昨夜宫人发现的,中的不知名某味毒药,也并不产自东昭,看样子是西域流传进来的。”沈问策淡淡放下手中的奏折,一本正经同他解释。


    “不过,据宫女所言,钰贵妃平日在宫中喜好欺凌宫人,嚣张跋扈,连同不少妃子都难逃幸免。”


    听起来倒是不好惹。


    如今钰贵妃虽是死了,但梁疏璟心中却不可避免一阵失落。他这么多年搜集来的线索本就零星可数,眼下查出了钰贵妃,还不知她身后要牵扯出哪些人来,便已经死了。


    甚至,他都没来得及亲自动手。


    “不过这件事情倒也无可厚非,她已经暴露在你眼中,主谋也定然留不了她多少时日了。”


    话落,二人各自都低头深思起来,殿内一时陷入一片久久的沉静。


    梁疏璟只觉心中如炼狱般痛苦难耐,到底是什么人杀了钰贵妃,又为什么要杀她,钰贵妃又到底与四年前那桩案子有什么关系团团疑云隐匿在他心中,背后指向的无非还是凶手为什么要屠了昔日梁府满门。


    “她死后是什么样子?”


    起初梁疏璟听到那味毒药是西域传来时,心中便蓦然冒出一个念头,钰贵妃中的并不是毒,而是蛊。


    “心脏溃烂【踏雪独家】,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除了西域,再没有哪里能寻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毒药。


    “她中的是蛊。”梁疏璟兀然冷声道。


    沈问策心中一阵诧异,又极快恢复了平静。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查出来。”


    沈问策少见梁疏璟能有目光如此坚毅的时候,他甚至恍惚觉得,他与梁疏璟,再也回不到儿时两人嬉笑打闹,也回不到年少在翊容山习剑那段快活的日子了。


    “好。”


    良久,沈问策口中才道出一个好字。


    “另外江知府的事情,我与大理寺左司已经查清楚了,是江愿明的母亲陈茵茵,勾结礼部郎中常默,才导致试题与答案泄露,与江知府毫无半分瓜葛。”


    梁疏璟顿了一下,接着道:


    “还有将江愿明送去应试一事,也是陈茵茵勾结礼部官员,对江知府来说,从始至终,不过都是一场无妄之灾罢了。”


    “看来只要是牵扯到江少卿的事情,便总要让你费心呢。”沈问策轻笑一声,难得打趣他。


    “毕竟事关我元璟府的颜面,总不能坐视不管。”


    沈问策嘁一声,“是事关元璟府,还是事关你呢?”


    梁疏璟抬起头朝沈问策闲闲扯了个笑,便起身拂拂衣袖离开了。


    京川最要繁华的几条街道上依旧是车水马龙,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梁疏璟命车夫在丰乐楼前停了下来,正走下马车,便与一名女子擦肩撞上。正当他低头之际,便被女子身上掉出的一张纸笺吸引了注意,还未待他开口,女子便已经隐匿于人群中,再无踪影。


    事已至此,梁疏璟只好将那张纸笺捡起,一看,顿时便皱起眉头。


    “选以断肠草与炼制,中蛊者心脏溃烂,九脉尽断,七窍流血,五感皆失,三日之内暴毙而亡。”


    纸笺早已破损不堪,诸多字迹也已模糊不清,但仅凭残存的内容,依旧能推断出纸上描述的蛊毒与钰贵妃所中之蛊如出一辙。看来这张纸笺,是有心之人特意留给他的。


    梁疏璟轻笑一声,将纸笺收了下来。


    “客官要来点什么?咱们店新出了百花糕,您要不要试试?”小二依旧是一副笑脸迎了上来,递来一块热帕子让梁疏璟擦擦手。


    “那便来两份吧,再添两份蜜枣糍糕。”梁疏璟接过小二递来的净手帕,随意要了两道点心。


    “公子是要外带么?若要外带,我们便塞些棉团在盒中。”小二又问道。


    梁疏璟点了点头,将净完手的帕子递了出去。


    小二眼疾手快将帕子接下:“得嘞!公子您稍等,来给这位公子上盏茶!”语落,便又匆匆赶去迎接下一位进门的客人。


    这么多年过去,丰乐楼最没变的依旧是热闹,闹的梁疏璟心中一片深不见底的彷徨孤寂。不论是招呼他的小二、牵着孩童的母亲还是来同进晚膳的檀郎谢女。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


    都与他无关。


    元璟府。


    “江姑娘,殿下回来了!”


    彼时江愿安正赖在塌上小憩,经过昨夜那番折腾,她白日里怏怏无力的很,躺在塌上读了会诗便着了,这一着便着到梁疏璟回来。


    夕阳斜斜,连几朵残云都点缀的恰到好处。


    她眯着眼睛远远瞧见梁疏璟手中拎着东西,揉揉脑袋费力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穿好鞋下了软塌。


    梁疏璟猜到她是刚醒,将手中提着的木盒放到案上,看向霜浓和月见:“没给江少卿取张绒毯来么?”


    昨夜落了雨,今日天色都罩着一层阴霾,若是不当心,还真要染了春寒。


    “奴婢见江少卿在房内看书看的用心,便未敢进去惊扰。”


    还看书看的用心,梁疏璟轻笑一声,“你瞧她这副模样,哪里像看书看的认真了?”


    此言一出,不论是方才挨训话的霜浓月见,还是睡意未褪的江愿安,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起来。


    “哎,殿下这是带了什么回来?”见情形不妙,江愿安两眼一亮瞥到了案上那方木盒。


    “带了些丰乐楼的点心,用完膳你们几人分了吧。”


    语落,便留下几人独自回了书房。


    梁疏璟记得当初从西域回来时,江愿安从千霜那处顺来的纸笺也是与蛊毒有关,后来趁她熟睡,那张纸笺又被他顺来了。他从案下的藏着的密阁中取出原先那张纸笺,将两张放在一起细细对比,不论是字迹还是纸张,看起来都出自同一本古籍,而见纸笺边缘被烈火焚烧碳化的痕迹,他猜这本古籍定有人要将它焚毁,而又被人抢救了出来。


    事已至此,看来不得不再去一趟西域了。


    正当他将两张纸笺收回密阁时,门口贸然探进一颗脑袋。


    “殿下?”


    梁疏璟板正起脸,冷冷应道:“什么事?”


    “没什么事,喊你用膳。”一道清越的女声传来。


    江愿安见他点头,便又笑嘻嘻将脑袋缩了回去,带紧了书房的门。


    饭桌上,江愿安兴致冲冲问他:“殿下,你去宫里干什么了?”


    梁疏璟头也不抬,专注吃着碗里的饭,


    “去找皇帝商讨江知府的事情。”


    “太好了,殿下你现在可是江府的大恩人啊!”江愿安含糊不清的夸道,眼中满是崇拜。


    这话听的梁疏璟耳根都要磨出茧子来了,他懒懒开口:


    “总奉承我是恩人,那你打算怎么报恩?”


    江愿安也没想到梁疏璟一上来就要她报恩,默默低下头,假装认真吃起碗里的饭,不再回答。


    “等江知府的事情处理好,我要离开府上一阵日子,你到时勿要跑空了。”梁疏璟沉思了许久,才将这件事说出口。


    “你要去哪里?”江愿安紧随其后追问,梁疏璟这样动不动离开府上,已经不止一回了。


    “你不需要知道。”


    她不需要知道?


    江愿安气的丢下手中的碗筷就转身离开,连霜浓递来的帕子都没接。


    “江姑娘!江姑娘!”霜浓焦急的跟在身后唤道。


    “不许追,由她去。”


    霜浓和月见回头看到梁疏璟那副阴郁的神情,只好停下了脚步。


    江愿安气冲冲跑出去后满心怒火,只顾低头看路,等再抬起头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将在朦胧月色下迷了路,环顾四周,她只依稀记得思君苑在前方。


    无奈思君苑的大门锁的紧紧,她只罢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扣起地上的草皮。


    梁疏璟用完膳本想去卧房寻她,谁料寻遍了府上四周也没见一处人影,问起下人更是一个个摇头不知。真是气性大,梁疏璟叹了口气,也未敢停下寻她的脚步。


    眼看坐了半晌,思君苑附近也未传来一声动静,江愿安才心慌起来。思君苑白日虽是一处好风景,但到了夜深难眠凄清,加上今日本就多云遮蔽,导致周遭更是凄凉极了。她本就孤身一人坐在这处,加上夜风萧萧,吹的她心中发怵。


    不行。她总觉得梁疏璟有太多事情瞒着她,那么多那么多,她为什么就不能知道呢。更何况,连娘亲都不让她多问。


    江愿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几缕碎发,仍然坚定的坐在原地,将草皮扣的七零八落,很是难堪。


    “每次生气总爱乱跑,你不怕我哪日找不到你么?”


    直到梁疏璟那道熟悉又冷峻的声音传来,江愿安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去。


    第35章 孤月


    “可你不还是找到了么?”


    “倘若哪日我真找不到了呢?”


    随着梁疏璟脚步逼近,那道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那我们就再也不见。”


    江愿安话说的虽是硬气,却还是移开了带着几分胆怯的眸子,不肯看他。


    梁疏璟轻笑一声,好一个再也不见。


    “此言当真?”


    “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再决定当不当真”


    江愿安语气闷闷,同梁疏璟谈着条件。


    夜风簌簌,又一次拂乱了江愿安额边几缕碎发,女子的面容映入他的眼眸,梁疏璟这才注意到,这几日下来她竟瘦的那么厉害。


    “西域。”


    良久,梁疏璟才开口,道出两个字。


    听到他又要去西域,江愿安眼中一顿,迟疑追问道:


    “为什么?”


    “因为钰贵妃身中蛊毒,已经死了,我必须要去西域查出来。”


    梁疏璟口中严肃,神色却是难以自掩的黯然。


    “所以你就打算一个人去?不带上我了吗?”


    思君苑一片凄清,女子质问的声音清晰回荡在梁疏璟耳边。


    梁疏璟缓了许久,从容同她解释道:“我带着你,倘若你也中蛊了,我要如何同江夫人交代?”


    江愿安面色一怔,“可是钰贵妃的事情分明我也知情,你如今怎么能将我撇除在外?”


    “上次在西域遇到千霜的事情你忘了?还要铤而走险跟着我去?”


    “我就是要去!你不带我去我就赖在元璟府不走了!”话落,江愿安接着气势汹汹坐回方才那块石阶,低头看向那块被她扣坏的草皮。


    梁疏璟头一回被她气成这样,见她蛮不讲理往地上一坐,恨不得将她提起来就走。


    “马上又要下雨了,你还打算在这里坐多久?”


    “我不回去了!你自己走吧!”小丫头仍旧蛮横,果真像被惹急的小兔那般难哄。


    梁疏璟方才说完要下雨,天上便果真落下一场雨来。


    江愿安本以为梁疏璟这下总要走了,没料到梁疏璟只是站在一旁房檐下静静伴着她,大雨瓢泼,一时将她心头的闷气涓涤了几分。


    “你满意了,现在不用走了。”


    “对。”


    梁疏璟低头看着她,嘴角不由浅浅勾起一抹。


    未出片刻,便见璇玑远远撑着伞来寻二人。看见璇玑的身影,梁疏璟心中倒升起一处不可避免的怅然,看来二人今夜便只是止步于此了。


    “殿下,江姑娘,夜深雨寒,早些回屋吧。”


    璇玑将手中那把油伞递给梁疏璟,又蹲下身去扶江愿安。


    江愿安气冲冲起身,跟着璇玑离开了。


    看着她依偎璇玑离开的背影,梁疏璟心里总有股不知名的不爽。


    “璇玑,思君苑是什么地方?”她靠在璇玑身旁,失落问道。


    她自然知道思君苑是什么地方,但至少,那不是江愿安该知道的地方。


    “思君苑”


    璇玑欲言又止,但瞧见江愿安那副眼眸,又不忍骗她。


    “江姑娘,你不妨问问殿下。”她没办法,只能搬出梁疏璟来救场。


    “我不问他,他什么都不告诉我,现在连外出都不带我。”江愿安抱紧璇玑撑伞的手臂,似是不愿听到梁疏璟的名讳一般。


    “不是的,江姑娘,有些事情,并非是殿下本意”


    隔了半晌,璇玑才勉勉强强窘困开口。


    将江愿安送到房门口,璇玑便不再多言离开了。


    窗外的雨依旧是料料峭峭的落,凌风渺渺,远天霏霏,将江愿安难耐的心绪遮的严严实实。


    倘若今夜的雨还是不停,梁疏璟夜里还是会做噩梦吗?到时霜浓来唤她,她还去吗?


    正当她思绪交杂,梁疏璟蓦然推开了她的房门。


    伴随房门打开,她的心事也在梁疏璟面前一览无遗。


    梁疏璟一袭墨色长袍的身影迎着烛光在地板上投射的修长,款步走近她温然开口:


    “勿要气了,我答应带你去。”


    “带我去我也不去。”


    江愿安站起身来,背对梁疏璟站到窗边。


    “真不去?”


    “真不去。”


    “那我可走了。”


    梁疏璟见她铁骨铮铮那副样子,口中不由发笑,转身就准备走。


    “不行。”


    梁疏璟回过头来看她,再联想起当初她第一日来元璟府上任,两幅嘴脸倒是大相径庭。


    “你说不行就不行?”梁疏璟饶有趣味反问她。


    江愿安自知理亏,一双圆圆的杏眼依旧四处转悠,闭口不语。


    “等江知府的事情忙完再说吧,早些歇息。”语落,梁疏璟便带紧了她的房门。


    江愿安几乎是一夜无眠,生怕霜浓又会进来急匆匆唤她去看梁疏璟,只是一夜风平浪静,与她料想的场景有些出入。她又想起昨夜梁疏璟那副不堪的模样,想不到平日光风霁月的摄政王,夜里做噩梦惊醒倒让人心中有几分垂怜。还有璇玑霜浓和月见虽是告诉她璇玑姑娘什么都知道,无奈璇玑不肯告诉她,有什么办法呢。


    二人随之在府上度过了相安无事的几日,终是到了上朝审问常默的日子。


    江愿安跟着梁疏璟进宫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父亲的鬓角多生出好几缕白发,看起来憔悴极了。只是除了江永望,一同进宫的还有陈茵茵。


    她摘下了昔日头上花枝招展的花钿珠饰,一身素衣,脸也吓得煞白,跟在江永望身后。除了江府,皇宫是她唯一见过处处玉璧金阶的地方,只可惜她这次来,是来赴死的。


    沈问策着了一身七星绣金龙袍高坐于金漆雕龙宝座之上,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统统要向他俯身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他缓缓开口,看了眼一旁的李公公,李公公立刻会意,


    “宣——原京川知府江永望觐见!”


    江永望跪于高堂之下,“臣江永望,叩见圣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大人,如今你已禁足思过,眼下对省试泄题一案,可有辩解?”沈问策神色凝重,端坐起身问他。


    “启禀陛下,微臣江永望,关于省试泄题一事,绝不知情!本次省试试题只有礼部官员足以过目,微臣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将试题泄露给家中侄儿,更不敢戴着知府的官帽顶风作浪!臣求陛下明鉴!”


    沈问策点了点头,接着让李公公宣常默觐见。


    “宣——原礼部郎中常默觐见!”


    常默如同丢了魂一般,战战兢兢跪下开口:


    “微臣常默,见过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常大人,听说省试泄题一案,与你关系匪浅,那就如实交代吧。”沈问策皱起眉,心中好奇常默能说些什么出来。


    “微臣常默,借身兼礼部郎中官职之便,与外界勾结,泄露省试试题与答案,还妄自私通京川转运使邓宜大人弹劾江知府,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皆乃微臣一人之过,理应革去官职”


    “常默,你可知自己都犯了哪些罪名么?”


    “微臣不知”常默的头伏的更低。


    “煽动邓大人弹劾江知府,句句虚言,颠倒黑白,是为诽谤;妄自泄露试题,助他人取得不法之果,是为欺君;视中央威严于不顾,揣度圣恩,是为大逆!”


    话落,朝上官员各自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沈问策这股怒火。


    “常默身无功名,诽谤他人,为人不忠,为官不正,诛九族。来人,拖下去,即日问斩!”


    “宣——江氏陈茵茵觐见!”


    见常默被诛了九族,陈茵茵吓得身子骨发软,手脚并用爬至阶下跪下。


    “陈茵茵,你还有什么要说?”


    她本意是求圣上网开一面,可眼下不提圣上开恩,赐她痛痛快快去死已是念及江知府的颜面了。


    “民女陈氏,勾结礼部官员,有损江氏颜面,求陛下将民女逐出宗族”


    “你以为将你逐出江氏,便能将你犯下的罪过一笔勾销么?”


    “民女不敢!”


    “民女陈氏,勾结官员,肆意妄为,于中央不礼,于江氏不规,从今起逐出江氏,打入御史台狱,终生不得踏出狱门半步。陈氏,你可知罪?”


    听到皇上判处她残生在牢狱中度过,江愿安心中有些唏嘘,待陈茵茵走后,江永州怕不是又要纳新的妾室进门,如今江愿明省试作弊又被查出来,西院怕不是又要陷入一团糟。


    “民女知罪”


    “朕望各位爱卿以此为戒,先须克己,勿违礼法,勿惮焦劳,善始克终,是为思国之安者。”


    沈问策冷冷落下几句话,便疾步离开了正殿。


    待官员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离开后,江永望才走近梁疏璟,同他作了个揖:


    “这几日令璟王殿下费心了,不知小女在府上可有令殿下劳神么?”


    梁疏璟淡淡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江愿安,不禁轻笑一声,


    “哪里的话,少卿善解人意,怎么会令本王劳神呢。”说罢,他又低头看了眼神色窘迫的江愿安,打趣道:“少卿说是不是?”


    江愿安不好意思抬起头,冲父亲一笑:“是啊是啊!我怎么会给殿下添麻烦呢!爹就放心好了!”


    江永望听到这话才欣慰的点点头,“那就好,下午我同你母亲去元璟府接你,你乖乖待在府上勿要乱跑。”


    听到爹娘要来接她,江愿安本还想耍耍赖,可转念一想怎么能日日和梁疏璟厮混在一起,只好不情不愿点了点头,便目送江知府离去了。


    “看你这架势,是想留在我元璟府不想走了?”


    第36章 报应


    “看你这架势,是想留在我元璟府不想走了?”


    梁疏璟转过身来,眉眼含笑调侃她。


    “对呀,万一我走了之后——有人想我怎么办?”江愿安轻佻挑眉,面对梁疏璟这副调侃毫不客气反击回去。


    经她这么一说,梁疏璟蹙了蹙眉便慌乱转过身去不肯看她,语气也变得冷峻:


    “你多虑了。”


    “切。”


    江愿安不屑的嘁声,拍了拍手掌便自顾自走到梁疏璟身前。


    江府。


    彼时许寒枝正焦急的在庭中来回踱步,见江永望回来,满心急切的上前问道:“圣上怎么说?可还会影响到你么?”


    江永望冲她一笑,顺势牵起她的手安抚道:“自然不会。”


    听到结果是好的,许寒枝才舒心长叹一口气,又接着问道:“那陈二婶呢?”


    “按圣上的意思,除了逐出江氏,下半辈子也应当是在狱中出不来了。”


    许寒枝心中一惊,谈不上这究竟是算喜还是忧,只是可怜了江愿明,本就一事无成,如今还失了娘,以后怕是只能倚仗老夫人了。话音未落,老夫人便颤颤巍巍扶着婢女从西院赶了过来。


    “永望,一切如何?”


    “回娘的话,一切都好,只是可怜了愿明”


    “唉,”老夫人失神的往院中石凳上一坐,“那是她的报应,也是愿明的报应”


    对,这么多年了,她是该迎来这报应了。


    正当几人闭口不言时,江永州醉醺醺的搂了名女子从正门进来。今晨陛下方才解了江府的禁足令,他便一刻也等不及出门吃花酒去了,如今到了日中,正是他吃完花酒回来的时辰。


    见众人都围在东院,他也不由晃晃悠悠凑了上去,顶着浑身酒气开口:


    “大哥,嗝娘”


    被他搂在怀中的女子有些腼腆,尽管江永州在酒楼里叫嚣要将她娶进门,可现在她无名无份,见了江知府与老夫人还是该忐忑的。更何况她正欲开口叫人,便被老夫人不留情的打断:


    “哎哟,永州啊,也不知道少喝些。”


    “这有什么?娘,嗝你瞧瞧,这新小妇俊不俊?”


    施韵被江永州打趣的急忙低下头,可老夫人只是粗略扫了眼,便顿时面露不悦,指不准又是哪家下三滥的货色,她如今半截身子入土,可不指望再盼出第二个江愿明来了。


    “小女施韵见过老夫人,江大人。”


    听到女子如莺啼般的嗓音,老夫人更是不悦。这施韵,再怎么看去,也才比江愿明大了五岁不到,若真要娶回来做庶母岂不是要惹人非议么?


    “起来吧,还没进我江府的门,不必急着叫人。”老夫人神色冷冷训斥道,急忙撇清了二人的关系。


    施韵顿时便被说的两颊多添几分红晕,娇弱的唤道:“是”


    “什么进不进门迟早都是江家的人”


    老夫人那几句话对江永州来说不过就是隔靴搔痒,她的话在江愿明那处是圣旨,在他这里可不管用。说罢,又醉醺醺搂着施韵离开了。


    二人走后,老夫人满脸嫌弃掏出帕子挥了挥,


    “全是那散不去的狐媚子味。”


    “看二弟的意思,是要将人留在江府了。”江永望面色沉重,口中钝钝道出一句话来。


    江永望心中是极不满的,如今这省试的风头方才过去,他也不懂得收敛些,只知道往家里带人,无奈老夫人的态度摆在那处,即便身为一家之主,他也拿整日胡吃海喝的江永州没办法。


    “罢了,我同寒枝去璟王府将愿安接回来。”


    他不想多留这是非之地,牵起许寒枝的手兀然离开了。


    “去打听打听那狐媚子是什么来头,勿要再招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我们江府的门。”老夫人拄起那根伴了她多年的鸠杖,想起当初陈茵茵犯下的那些罪行,便不由要开始满地捡起江府的面子,更不提心中为之感到后怕。


    如今陈茵茵下半辈子都要在狱中度过,江永州又不问家,往后江愿明离开她还能倚仗谁?再怎么样,也要在死前打点好江愿明的下半辈子才是。


    元璟府。


    江氏夫妇二人思来想去不知该提些什么礼来谢梁疏璟,最终只罢备了些许寒枝这几日在家中方才做好的茶酥提上门来做谢礼。璇玑见是江大人同夫人莅临,急忙将二位迎了进去。


    “这几日万幸得璟王殿下帮衬,在下感激不尽,特备夫人亲手制的几味点心以表谢意,还望殿下笑纳。”


    梁疏璟站在江愿安身前,示意璇玑接过江夫人递来的那方锦盒,同江知府寒暄起来:


    “分内之事罢了,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至于夫人的谢礼,那本王便收下了。”


    见梁疏璟并未同他客气,江永望才放下心来,随即又看向百无聊赖站在璟王身后的女儿,心中满是不争气,急忙唤她:“愿安,还不快站过来!”


    “噢噢——”经江永望提醒,江愿安这才小步跑回父母身边。


    “只是,微臣还有一事相求。”眼见省试的风头已经过去,他当初允诺妻子要回江南住些日子,如今可不是到了时候么?


    梁疏璟微微挑眉,略有诧异:“江大人开口便是。”


    “微臣原本允诺夫人与愿安省试结束后要回江南祖宅住些日子,不知殿下能否成人之美,让愿安跟我们一同回江南?”


    听到这话,最先急的是江愿安,她都不知道这回事,更何况她答应了要陪梁疏璟去西域,怎么就要她一同跟回江南了?只是还未待她开口,梁疏璟便顿时面泛笑意,答应道:


    “那自然再好不过,正好本王过段日子也有要事在身,让少卿跟着江大人回江南正合我意。”


    “不行!”她突然大喊道,引起了周围众人的目光。


    “愿安,不得胡闹。”许寒枝低声训斥,将她塞回了身后。


    “我不要回江南!”又一声惊呼,吵得众人不免耳蜗疼。


    梁疏璟蹙了蹙眉,“跟着江大人回江南不好么?”


    “我我不去!你们硬要带我去,我就赖在元璟府不走了!”


    “愿安!”江永望难得开口训她。


    “罢了,少卿气性急得很,江大人回去好生劝劝便是了。”说罢,便抬手示意璇玑送客。


    夫妻二人一人架着一边,才算是将这尊难请的佛请了回去,甚至一路都还能听到江愿安口中的撒泼打滚。


    回了江府,许寒枝才将她松开,满是不解的问她:


    “同爹娘回江南有什么不妥?哪里委屈你了?”


    江愿安仍旧气鼓鼓的蹲在一旁,


    “我不是不想和你们去江南!我是有公务缠身,实在走不开啊!”


    江永望被她气的面色发红,气急败坏问她:


    “多大的公务能缠的了你?况且璟王自己都说了有要事在身,你一来去不了元璟府,二来不陪我们回江南,你就日日待在江府?”


    “对!我就待在江府!哪也不走!”


    “好!小崽子,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江永望气的放出狠话吓她,还装出一副要狠狠揍她的模样来,吓得江愿安急忙朝许寒枝身后一躲,骄纵的撇了撇嘴。


    待江永望气冲冲走远,许寒枝才扶正她的肩膀,试探问道:


    “你不肯和我们回江南,不会是因为要去陪璟王殿下吧?”


    江愿安扯了扯嘴角,这下死咯,许寒枝眼光向来毒辣,但凡是从她口中问出的话,答案在她心中自然是同明镜一般清晰无二,回回都是揣着答案问问题。


    “怎么可能娘你一定是想多了”


    “你若不说实话,我便不放你走了。”话落,许寒枝还当真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袖。


    “哎呀,是还不行吗?这都是我的私事,你们打听干嘛”


    江愿安从许寒枝手中扯回衣袖,忿忿不平替自己申冤。


    “你才在璟王府当差几个月?私事私事,黄毛丫头还扯上私事了,说,你要和璟王去哪里?”许寒枝一不做二不休,心一横,干脆刨根问底算了。


    “我也不知道他还不同意我跟着去呢”


    提到这事,江愿安气势顿时便弱下来,想到自己还因此跟梁疏璟吵了一架,则更不是滋味了。


    “当然不能让你跟着添乱了,你有私事,璟王就没有么?”


    许寒枝隐隐猜到梁疏璟指的事情是什么,也猜到了他为什么不愿让江愿安跟着去,声音也不由低下几分,生怕引人耳目。


    “可是娘,你不懂,再说了,怎么你也不让我去,难道你们是一伙的?”


    江愿安被烦的连连哀声叹气,不就是去西域查查钰贵妃的死因么?弄得好像背后有天大的秘密瞒着她。


    “好了,不许多嘴了,娘说不准就是不准,既然不愿意跟着我们回江南,你就好好在府上待着,哪也不许乱走,听到没?”


    江愿安表面老实点了点头,实际上才不会乖乖听话。她可不管,等爹娘带着妹妹一走,她就悄悄溜到元璟府去。


    第37章 寻凶


    待到第二日,江永望便携着妻女将行李备好,打点完府上周遭后乘着马车离开了江府,临行前还特意叮嘱了江愿安哪也不能乱跑,在府上乖乖待到他们回来为止。


    江愿安懒懒打了个哈欠,随意点了点头便假意继续回屋睡觉去了。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知秋看她回屋后便马不停蹄收拾行李不由好奇发问。


    她小心翼翼捂住知秋的嘴,示意她噤声:


    “我要去璟王那住段日子,你勿要同其他人声张。”


    “可是夫人吩咐过了,这段日子小姐哪也不能去再说了,小姐不是昨日方从璟王府回来吗?”知秋忧心忡忡看向她,心底隐隐察觉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哎——娘亲如今也不在府上,你怕什么?赶紧让我走,耽误时辰可就不好了。”


    江愿安草草叠了两件衣裳在包袱里,背上包袱就准备走。


    “不行——小姐,您真不能走!”


    知秋急忙站在门前张开双臂,挡住了江愿安的去路。


    “对,碎雪剑还没带。”说罢,江愿安又回头将佩剑取上,伸手将知秋推至一旁,同她摆摆手便跑开了。


    “小姐——”


    “千万不可以和别人说哦!”江愿安回头冲她一笑,瞬间溜的不见踪影,徒留知秋站在原地空着急。转念一想,算了,还是不想了,既然是去璟王府的,总不会出什么意外。


    元璟府。


    枝头的几枝苦楝已经结满了花苞,零星点点的簇簇淡紫挂在高枝,随风不急不慢悠悠晃着。


    梁疏璟也正备好了马车要走,江愿安进门时,他正拉着璇玑吩咐些什么。


    “殿下!”


    听到女子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二人不由抬头看去,只见江愿安正背着包袱,满脸扬着笑意跑进门来。


    梁疏璟顿时便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跟你去西域了!”


    看她兴师动众这副模样,腰间甚至都将碎雪剑佩来,梁疏璟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看来这趟寻凶之旅,注定不能安宁了。


    正当二人这下准备出发时,门前又欣然走进一处新身影。


    “哎哎哎——这兴师动众的,准备上哪去呢?”


    谢元祯手上翩翩摇着折扇,见二人上了马车,急忙拦下。


    “你怎么又来了?”梁疏璟再次被拦下脚步,回头质问谢元祯。


    “你还没回答我呢?再说了,元璟府虽是你家,可我怎么不能来了?江少卿,你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


    二人一唱一和,算是将梁疏璟架在了高台上。


    “本王有要事要去西域一趟,江少卿凑热闹跟来,那你呢?”


    听到梁疏璟要去西域,谢元祯顿时双眸闪烁:


    “西域!?那既然江少卿都跟着了,也不缺我一个吧?”


    “停停停——什么不缺你一个?”


    见谢元祯也要跟上马车,梁疏璟急忙将他拦了下来。


    “你既没带行李,也未同谢尚书交代一声,灵机一动便要跟我们走,成何体统?”


    “这有何难?命车夫顺路去趟谢府不就好了?”


    梁疏璟沉了沉脸色,心中默默嘀咕自己真是招惹了两名活祖宗来。


    “那还不快上车?”


    听梁疏璟终于松口,江愿安和谢元祯立马兴高采烈朝车上一坐。


    “不过谢大公子,我提前和你说好,我们去这趟西域——包去不包回的。”梁疏璟在马车上端起双臂,事先让谢元祯做好心理准备。


    “危言耸听。”谢元祯闲闲一笑,还沉浸在权当几人出去度假的美美幻想中。


    见他不信,江愿安又附和道:“你可别不信,璟王殿下要带我们去找食人族,听说他们族内为了对抗外人,特意炼制了食人蛊稍不留神,就会中蛊,七窍溃烂,五感尽失,失血而亡!”


    听到什么“食人族”,谢元祯猛然打了个寒颤,


    “江少卿,你你你此言当真?”


    “当真!”


    “那本公子更要跟去瞧瞧了!我还从未见过食人族呢!”


    江愿安顿时便捧腹大笑,一度怀疑梁疏璟是不是要被他气的肝疼。


    “谢府到了,你下去打点行李吧,过时不候。”梁疏璟见马车停在谢府门口,本想借这个机会将谢元祯赶下车去,谁料谢元祯才不吃他这一套。


    “不行,我爹一定不信我的话,殿下,你下来亲自劝,怎么样?”说罢,还未等梁疏璟发话,谢元祯就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将他一同带下了马车。


    进了谢府后,可惜谢尚书并未在府上,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谢元溪急忙从药房探出头来,一看竟是兄长与璟王殿下,


    “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元溪,你哥哥我出去潇洒几日,你乖乖待在府上别乱跑,知道吗?若是父亲问起,就说我是跟着璟王殿下走了!”


    谢元祯动作飞快,话音还未落地,行李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谢元溪还未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抬头二人早已一溜烟走开了,见此情形,她只好又钻回了药房。


    待二人回到车上,总算是尘埃落地,这下三人终于正式踏上了西域寻凶之旅。


    “不过,我倒是真好奇,你们二人无故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是要做什么?”谢元祯知道梁疏璟平时不是个爱走动的主,此次带上江愿安去西域,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你可还记得我与江少卿上次去西域是为何么?”梁疏璟问。


    “自然记得,去送了锁心草的解药,不是么?”


    他不仅记得,还记得父亲在药房里不停捣鼓了好几日,才将那所谓“锁心草”的解药制出来。


    梁疏璟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回我与江少卿在西域险些遭遇不测,而幕后之人,经查正是东昭宫中的钰贵妃。”


    “钰贵妃?”谢元祯皱起眉头,“她区区一介后宫嫔妃,为何要害你们?又为何待你们到了西域才下手?”


    梁疏璟与江愿安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唯一知晓的是,她确是想取我性命。”


    “所以这次去西域也是因为她?”


    梁疏璟沉思了片刻,


    “更确切的说,是为了查清她的死因。”


    他取出被他严加看管的那两张纸笺,递给谢元祯,“她中的蛊,并不来自东昭。”


    语落,江愿安好奇的凑近,发现其中一张正是当初她从千霜脚下捡来的。


    “这张纸笺不是当初我捡来的吗?怎么在你这?”


    梁疏璟淡淡瞥了她一眼,“那自然是因为你疏于保管了。”


    谢元祯听明白个大概,只是千霜是谁,他还不知。


    “千霜又是谁?还有,既然有一张是江姑娘捡来的,那另一张又是哪来的?”


    梁疏璟信誓旦旦道:“也是我捡的。”


    谢元祯难以置信的挑起眉毛,暗暗感慨到底是说这两人心大还是运气好呢,出门线索全靠捡


    “千霜不知是哪方派来的人,看起来对蛊与毒都在行的很,之所以认识,还是因为她代她们阁主同我讨入京通令。而这两张纸笺,一张是千霜身患的蛊,另一张则是害死钰贵妃的蛊。”


    听到梁疏璟这么说,谢元祯与江愿安都托起下巴深思起来,


    “那害死钰贵妃的,有没有可能就是千霜她们?”江愿安问道。


    “这两张纸笺损坏程度如此相似,倒极有可能,但还是要到了西域再看。”


    江愿安顿时便坐立难安,双手合十祈求问道:


    “那这这回不会还要我当人质吧?”


    “再议吧。”


    听梁疏璟这么说,江愿安心中不免一阵后怕,当初千霜给她下的那剂毒,至今都让她心有余悸,若是再中了蛊,岂不更是要小命不保了么?


    “只是我们这回去西域的话,又要住哪里呢?再说了,我们贸然前来西域,会不会不好?”江愿安忧心忡忡问道。毕竟进京川都需要入京通令,那外人进西域主城是不是也当如此?


    “少卿莫不是忘了我们上次来西域是做什么的?连这份恩情都做不到,未免有失大国风度。”


    谢元祯急忙装模作样点了点头,附和道:“此言妙哉!看来这趟西域之行,我真是沾了二位的光了呀。”


    待他语落,马车也恰好驶到了驿站停下。


    三人走进客栈,除了原本坐在那处畅谈的掌柜同店内几位杂役,几乎再看不到其他的客人。见如此衣着不凡的公子小姐走进门,掌柜急忙捧着笑脸迎了上去:


    “贵客要来些什么?我们这处地偏人静,怕是比不上京川的酒楼,还请您几位海涵。”


    谢元祯饿了一路肚子,捡起桌上那张菜单,菜单薄薄的一张,看上去油渍手指印斑驳的很,不过菜品的字迹倒仍然硬朗。


    “来份三杯鸡,蟹粉狮子头,荷包里脊,再炒个素三丝,绿豆汤也上一份吧,就这些了。”


    掌柜不好意思赔了个笑脸,支支吾吾开口:“对不住啊公子,最近账房手头紧,什么三杯鸡、狮子头,都没来得及备上呢你看看”


    谢元祯听见这话顿时便不乐意起来,本就饿了一路,客栈没饭吃像什么话?


    “哎,掌柜的,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那你说说,你们客栈还剩些什么?”


    “素三丝是有的,绿豆汤没有了,但厨子说还余几片菜叶子,给您烧个杂菜汤吧?”掌柜自己说完都发笑,急忙低下头假意替几人擦拭桌子。


    “什么杂菜汤?我家哎哎哎,算了算了,有什么上什么吧!你这客栈,迟早要倒闭!”


    谢元祯本意想说家中仆人都不吃这些,可想了想这又不是京川,上哪找那么多人来伺候他。


    掌柜的听完他的话,脸上不仅没有怒意,反倒露出一丝得意来:


    “这您可就说错了,想当年这方圆十里开了不少家客栈,可如今,只剩我这一家了!”


    “那说明你们这客人少得可怜!跟掌柜的可没关系!”


    第38章 客栈


    “哎,小公子,这话说的也太不近人情了,您瞧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姑娘,心静自然凉,公子您就是心性燥热!”


    他闻言看向梁疏璟与江愿安二人,梁疏璟手中一本正经捏着边缘破损空空如也的茶盏,看起来倒是悠闲自在。江愿安则是呆呆的坐在那处,饶有趣味看着他与掌柜斗嘴。


    “掌柜的你少说两句吧!再晚些我可不能担保会不会饿出人命来!”


    “得嘞得嘞!”


    待掌柜的离开后,谢元祯不由伸出袖子好好擦了把额头沁出的汗,虽说京川是方才开春不久,但马车驶了这么些路下来,气温愈发升高,几人到店内连水都还未用上一口,眼下一股火热气腾上心头。


    “你们当初来西域恐怕还没这么热吧?哎呀,小二,快添些水来!”


    谢元祯自小到大哪吃过什么苦,见梁疏璟与江愿安二人这般能忍,不由开口催促小二添些水来。


    “是没这么热,只是眼下也没那么热吧?”


    梁疏璟看着那破茶盏中转瞬即逝的颗颗圆润气泡,心中几许杂念也随着一同湮灭在茶盏中。


    谢元祯急不可耐端起茶盏喝上一口,茶水清冽,不,应当还算不上是茶水,倒像是不出奇的山泉水。只是格外清冽的一口喝到谢元祯口中,倒令他心性静下来不少。那盏水随即遭他一饮而尽,小二也恰好将菜食都端了上来。


    素三丝本就是道素爽的菜,经过厨子猛火爆炒,黄黄绿绿,色香俱全,只是那杂菜汤零零碎碎几片菜叶子沉底,若要说的难听些真是与泔水无二了。几人都端起粗糙的饭碗,客栈蒸的米与京川的可比不上,都是些不知掺了什么杂粮的粗米,不过口感却新鲜,饭桌上一时鸦雀无声,未待片刻几人饭碗便已经见了底。


    “掌柜的,你们这客栈还余几间客房?天字号的还有没有?”


    谢元祯吃的舒心,又走上前去向掌柜打听起客房。


    “哎哟,公子啊,您就莫说笑了,我们这破客栈哪还有什么天字号?不过间间包您住的宽敞干净!您打算要几间?”掌柜的见他这么问不由发笑,客栈盈利本就可见一斑,再花银子到打点客房上岂是要入不敷出了。


    谢元祯皱了皱眉,细想却也是情理之中,只罢伸出三根手指:“三间!”


    掌柜的欣然应允,点点头便将几人带至楼上,天边暮色降至,待几人走至拐角,掌柜的却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凝重看向几人:


    “今日算我与三位贵客有缘,有件事情怕是不得不提醒几位”


    见掌柜的一改方才那般从容,梁疏璟脸色也一并跟着凝重起来,难得开口:“什么?”


    掌柜的将声音压得更低,悄悄靠近几人:


    “说来也有些日子了,我们这带每逢午夜便要冒出一位所谓‘挖心贼’的蒙面怪人来,专挑像您几位这样的小生下手!夜间可定要锁紧门窗,倘若听到门外传来异响,万万不可开门!”


    语落,掌柜忽地将视线看向江愿安,


    “尤其是像您这样姿容貌美的女子!最是要小心!”


    江愿安被他这么一吓当即错乱了脚跟,若不是梁疏璟跟着扶了一把都差些要跌下去。


    “多谢掌柜,您也是。”她险险开口,眼神肉眼可见慌乱起来。


    “你们两个男子汉!多留意人家小姑娘些!”掌柜假意胁迫指了指二人,随即便下楼去了。


    “这这这璟王殿下,晚上介不介意多我一个?”谢元祯听了那什么“挖心怪人”的传言,也吓破了胆子,急忙朝梁疏璟使了个眼色,揪了揪他的衣袖。


    梁疏璟淡淡将衣袖收回,“介意。”


    听他这么说,谢元祯顿时便如临大敌一般,当初怎么偏在这荒郊野岭寻了间客栈呢!难怪掌柜的说这方圆十里的客栈都倒了,有这挖心怪人出没,能不倒才怪!


    “都回房吧,早些歇息。”


    梁疏璟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走进了三间客房夹在中间那一间。


    见梁疏璟进了房间,谢元祯便只罢将最里面那间让给了江愿安,独自一人步履沉重走进了最靠外那间客房。


    “谢公子,要不然我住这间?”江愿安看他战战兢兢那副模样,于心不忍开口问道。


    “不用!我可以!”


    谢元祯朝她艰难一笑,毅然决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见谢元祯硬要逞强,江愿安只得放他进了那间客房,自己则是走回了最靠里的那一间。


    房内四处谈不上多雅致,但该有的都有,且摆放有序,桌案也是一尘不染。看来掌柜的也没说错,确实是住的舒心。她走至窗边,木窗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毕竟是常用常新,轻而易举便能推开。


    “啊——!!!”


    梁疏璟听到隔壁的动静几乎是当即赶了过来,推开门便瞧见江愿安正对的窗外枝头赫然挂着一只死去的黑鸢,血珠还顺着羽翼滴滴分明流淌出来。那只黑鸢甚至是睁着眼的,胸前心脏的位置被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大洞,虽说洞内空空如也,但一眼望去的确瘆人。


    他极快摁住江愿安的肩膀将她扶至身后,拧紧眉头盯上窗外枝头这只黑鸢。


    “没事,一只鸟而已。”


    他趁着问心剑还坠在腰间,抽出剑将那根挂着黑鸢的枯枝一把斩断,伴着树枝折断吱呀一声,那只死状惨烈的黑鸢与枯枝一同坠地,将屋后那片土地砸出一滩淋漓四溅的鲜血。


    梁疏璟神色冷峻将问心剑收回剑鞘,替江愿安关好了窗。


    彼时谢元祯闻声风尘仆仆赶来,见二人都站在窗边,急忙问道:“方才怎么了?”


    梁疏璟摇了摇头,


    “这间屋子朝向不好,你换到我那间去。”


    可这根本不是朝向的问题,那只被掏了心脏的黑鸢,分明预示着今夜挖心怪人的到来。


    “我、我不敢”


    她恨不得开口求梁疏璟同她一间屋子算了。


    “不管什么时候,你只要在心中默念三声,待到第三声,我一定能赶到你身旁。”


    面前的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分明流进了江愿安心里,再不像京川簌簌的冬雪,倒成了春日里融化的一汪春泉。


    “没错!江姑娘,你住在中间,不管有什么动静,我与殿下定能立马察觉!”谢元祯也附和道。


    她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听了梁疏璟的话同他换了房间。


    回了梁疏璟那间房后,不知是出于何种安心,她竟真踏踏实实睡下来,鼻间满是陌生的气息,什么都闻不出来,什么都很陌生,最熟悉的是只与她仅仅一墙之隔的梁疏璟。


    方才那间房内此时只余下梁疏璟与谢元祯二人,谢元祯大抵猜到了是有关那挖心怪人,走到窗边冷不丁推开窗子向下一看,原本摔落地面的那只黑鸢此时已然不见踪迹,只余下地面上一滩骇人的血迹。


    “是那‘挖心怪人’干的?”他问道。


    梁疏璟顺势也向下看去,惊诧那只黑鸢竟转瞬间无影无踪。


    “是。”


    一种清晰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或许这方圆十里,根本没有什么挖心怪人。


    “你今夜多加留神,实在危险,记得跑。”他用力拍了拍谢元祯的肩,便毫不留情将人推至门外。


    谢元祯话还未说至嘴边便又咽了下去,心一横回了房。


    客栈二人的客人除了他们再无旁人,谢元祯将门带紧后屋外便陷入一片死沉沉的寂静,弯弯一轮明月与几处枯枝相伴,夜风掠过,本应来带树叶摩擦的簌簌声,但因屋外那颗老树早已干枯萧条,带来的便只有阵阵不为明显的风声。


    梁疏璟迟迟未闭眼,只是静静听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脑海中时不时浮现那几日江愿安伴他在元璟府的场景。元璟府建成这么多年,府上少有外人走动,加上他不喜外出,热闹二字更是向来与元璟府不沾边。还有令他意外的是,她那夜竟能一人寻到思君苑去,所幸是还未问起,否则若是哪日想起了,又要缠着他身后问,问不出所以然来又要生气。


    以前倒是没发现,人不大,脾气还不小。


    就这么静静想了许久,梁疏璟嘴角甚至都挂起一抹自己未能察觉的弧度来。只可惜好景不长,屋外很快便传来几声轻微的异响,是木地板年久失修又有人走动传出的吱呀声,在一片黑夜中分外明显。那人应当是想摸着轻悄悄的步子来的,不过好巧不巧踩到那几块松动的地板,脚步愈轻,声音便在那片寂静中愈为明显。


    梁疏璟猜到他会来,却没猜到竟以这般粗劣的手段露出马脚。


    脚步声没有靠近,而是停在了离他不近不远的那间客房。随后,屋外便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梁疏璟握紧了手中的剑贴至门边,这三间客房,怎么偏偏好生挑中了江愿安那间?


    听到屋外迟迟未传来动静,梁疏璟的心愈发提起,忍不住将门细细推开了一条缝。


    第39章 挖心


    门外那所谓的“挖心怪人”眼疾手快,迅速捕捉到了梁疏璟从门缝里投来的那抹凌厉目光,几乎是下一秒剑就刺到了梁疏璟跟前,他急忙躲开,一把抽出剑同他对峙。


    面前那人浑身遮的严严实实,眼眸在一块布的遮掩下难认的很,而那人却不受影响,动作快得很,与梁疏璟各自持剑招招险胜,素日里能与他这手翊翎剑术过上两招的已非等闲之辈,而今夜这蒙面怪人竟能让梁疏璟几回合下来额角都沁出一层细汗。


    二人在江愿安门前久持不下,动静既不算明显又称不上细微,没多久便引起了谢元祯的注意。谢元祯方才推开门便见两道身影在门前三番两饶,心头一惊,既不敢上前添乱又不忍心留梁疏璟一人应付他。


    “来人啊!快来人!杀人啦!”他不管不顾的大喊,瞬间便引来蒙面人的注意,索性避开梁疏璟的剑,转身趁其不意将谢元祯挟持在手中。


    蒙面人一言不发,被笼罩严严实实的眼眸死死盯着梁疏璟,手中的剑离谢元祯的颈处越来越近。


    梁疏璟眸中不悲不喜,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挟持分外冷静。


    见蒙面人仍是不语,梁疏璟缓缓道出三个字:


    “掌柜的,”


    “看不出来,这家客栈倒是藏龙卧虎。”


    谢元祯听到梁疏璟这么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却又因被锢在蒙面人手中而动弹不得。


    “从傍晚窗外出现那只死去的黑鸢开始,我就清楚这方圆十里,根本没有什么‘挖心怪人’”


    “区区我们谈话的功夫,那只黑鸢便能被处理的无影无踪,除了这客栈里的人,还有谁能做到?”


    蒙面人听完他这番话显然慌了心神,手中的剑逼近谢元祯的脖颈,轻笑一声:


    “那又如何?我手中的人,你救还是不救?”


    “且不谈我救不救,你还没有杀他的本事。”梁疏璟冷冷道出一句话,握紧了手中的剑。


    “哦?来头不小,敢出此言。”


    蒙面人丝毫未察觉自己这是踢了块铁板,挟着谢元祯步步后退。


    “那是自然!连璟王殿下也不认识了么!”随即江愿安便兀然现身,提着剑就刺向谢元祯身后的蒙面人。


    蒙面人吓得瞳孔骤然缩紧,手上猛的发力,将谢元祯脖颈压出一道明显的血线来。但江愿安的剑袭面而来,他只得松开手中的谢元祯,去与迎面而来那把剑抗衡。


    谢元祯被松开后急忙朝梁疏璟身后一躲,伸出袖子一擦发现满是血渍吓得面色煞白,只可惜还未安稳片刻,梁疏璟便已经提剑冲到了江愿安跟前。


    三人刀光剑影,招招致命,蒙面人本就体力不支,经这几番回合下来显然力不从心,一个失足便摔下台阶。


    “他他他!不会摔死吧!”


    谢元祯扶着把手向下看去,蒙面人摔落在地,但真离摔死还差的远。


    “与我们无关。”梁疏璟依旧冷冷道,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


    “这挖心怪人倘若真是掌柜的,那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走吧?”


    谢元祯低头看到袖间的血渍仍是心里发怵,恨不得趁着这掌柜昏迷的间隙快马加鞭离开此地。


    梁疏璟点了点头,又看向江愿安:“可有伤着哪处么?”


    江愿安摇了摇头,只是随即指了指谢元祯:


    “我没事,只是谢公子……”


    谢元祯看到梁疏璟这幅不争气的样子便心生一股闷气,捂着脖子有意作腔调:“我也没事!不劳殿下忧心了!”


    梁疏璟朝他挑眉:“这说的是什么话,”


    “先前也未曾忧心过。”


    江愿安急忙推着二人回房,片刻后三人背着包袱正欲下楼,才发现原先昏倒在楼下的掌柜已然不见了踪影。


    梁疏璟瞬间提起警惕,伸手将江愿安护在了身后。


    “嘘——”


    三人站在原地,几乎是动都不敢动。


    “方才让你们逃了,算是侥幸。”


    掌柜的身影从一片阴影中缓缓走出,身后跟着白日里在客栈一同打下手那两个小厮。


    “但现在,便要留心刀剑无眼了。”


    话音刚落,谢元祯便主动站出指责道:


    “掌柜的,我们同你无冤无仇,何故至此?”


    “用不着你多嘴!”


    身后的小厮正欲一脚将谢元祯踹翻在地,却被梁疏璟拦了下来,没站稳脚跟朝后踉踉跄跄退了好些步子。掌柜的见状,提起剑便冲了上来,分毫不让。


    “你若执意如此,后果便只有死路一条。”


    梁疏璟同他久持不下,于是在他耳边冷冷警告道。


    “留给我的,早就只剩死路了!”


    掌柜狠狠将剑逼近他,眼中全然是杀意。


    “到底是什么逼得你走上这条绝路?连你的妻儿也不管不顾了么!?”


    梁疏璟倏地转身将他的剑躲开,问心剑顷刻之间逼上掌柜的颈处。


    见大势已去,掌柜漠然一笑,瘫倒在地。


    “妻儿?我的妻儿就是这么死的。上天既执意拆散我的一切,我又何惧走上这条亡命路?我活的不幸,别人就当比我过的更不幸!”


    “人与人之间的不幸,并非是这么相互换的。你这么做,只会让你逝去的妻儿背负更深的罪孽。事已至此,那便是无法了,留给你们的只有在阴曹地府团圆,一同赎罪。”


    随着梁疏璟冷冷一声手起刀落,鲜血一汪一汪顿时将地板染上触目惊心的鲜红。


    一旁两个小厮见此情景,停下手上的动作慌乱跪至梁疏璟脚边。


    “大人饶命!大人——”


    又是两具倒下的温热尸体。


    梁疏璟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帕子,难得认真擦拭起剑缘悬着的血滴,随后一把将帕子丢至那两具尚余温度的尸体上,极其利落的将剑收回剑鞘,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不余一丝真情。


    “走吧。”


    听到梁疏璟淡淡一声催促,身后的二人才将视线从那三具尸体移开,绕过尸体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回了马车后三人久久无言,大抵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莫名还是有些后怕。


    梁疏璟心中还是苦涩的,方才他质问掌柜的那番话,无形之中又似乎在质问他自己。倘若父亲母亲知道他也要这么做,是会替他担心…还是替他不值?会劝他放下过往的种种仇恨,劝他忘记血洗梁府的那一夜吗?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呢?


    伴随难得的安静,未出多久,谢元祯便趴着包袱懒懒睡去,直到江愿安忽地发觉肩头一阵沉重,才发现梁疏璟不知何时竟倚着她憩着了。


    车窗隐隐约约透进一丝微亮,她不由伸出手,鬼使神差摸了摸梁疏璟的耳侧。他那寸肌肤冷的透骨,明明睡着的体温该比常人高出一些,可梁疏璟却冷的她不忍移开手掌,哪怕再待上片刻,替他多添一片温存,也好。


    车外一片独属清晨的寂静与喧闹,既有枝头鸟叫的欢脱,又有晨起劳作百姓的吆喝声,构成一副与京川格格不入的画面,引得她不由好奇假如她生在某家不知名小村落又会过上怎样一番人生。


    恐怕是穿不了身上这副绫罗绸缎,也认识不到一个叫梁疏璟的摄政王。


    她不意间偷笑一声,惹得熟睡的梁疏璟眼睫轻微闪烁了几分。


    “在笑什么?”


    男子冷峻又喑哑的问声传来。


    听到他开口,江愿安立马伸手一把将他推到一旁,


    “醒了还敢赖着我?”


    梁疏璟只罢端坐起身,清了清嗓子,拍拍正熟睡的谢元祯。


    谢元祯吓得一个激灵爬起身来,睡眼惺忪看向二人:“到了没?到哪了?”


    二人摇了摇头。


    江愿安掏出包袱里那一盒糕点,递向他:“谢公子,饿了没,要不要来一块?”


    谢元祯本就饿了许久肚子,见到江愿安递来的糕点两眼放光,急不可耐便接过来三两口囫囵吞了下去。


    “多谢江姑娘!今晚定要好生寻家客栈!昨夜真是太惊悚了…”


    谢元祯低头再看到袖间干涸发黑的血迹,与他浅蓝色的一身衣裳极其格格不入,呼吸便不由厚重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命大。


    “也不知昨夜是谁吵着要赶紧歇下脚来…如今倒学会提防上了。”


    梁疏璟淡淡瞥了他一眼,实则却在等着江愿安也同他递来一块糕点。


    “好啦好啦——糕点都堵不上你的嘴了。”江愿安终于是递来一块糕点打圆场,将他的嘴塞的严严实实。


    三人虽说一路上插科打诨,但总算是闲度好一片时光。接下来的路程一片风平浪静,几日后便顺利抵达了鸣鹤城。


    城门的守卫见到东昭璟王府的马车眼熟的很,核实无误后便点点头将一行人放了进去。


    鸣鹤城中依旧不失热闹,江愿安回到熟悉的地方便不禁想起当初同梁疏璟在西域度过的种种片刻,嘴角不由扬起一阵笑意。


    三人照旧是走进城中最要气派的一家客栈,谢元祯伸出修长净白的手指敲了敲案面,笑的极其肆意,毫不客气道:


    “来三间最上好的客房!”


    第40章 再会


    “来三间最要上好的客房!”


    客栈掌柜听到这般年青恣意的声音,急忙眉眼含笑迎上前来,


    “没问题!我们这的天字号客房二两银子一日,三位想住上几日?”


    掌柜摊开面前的账册,提起笔看向谢元祯。


    “二两银子一日!?”


    谢元祯一声惊叹,随即低头翻起自己的荷包,里面只余下碎银不过十两。


    “正是正是!公子若是手头的银钱不足,我们客栈内正好设了钱庄,公子尽管取便是了,毕竟公子这身行头,再怎么看——也不像是缺了几两碎银的人呐。”


    见此情形,谢元祯急忙向一旁二人递了个眼色,不料梁疏璟也未带多少银子出门,江愿安兜里的银子更是在前几日花的干干净净。


    三人在一旁晾了半晌,好不容易凑出来不过二十两银子。可若再算上几人这日常饮食开销,这二十两银子能撑上三天便是谢天谢地了。


    “掌柜的…你们这,有没有再便宜些的?”谢元祯又凑近案前,低声问道。


    掌柜闻言顿时大笑两声,“好说好说!人号房只需半两银子便够了!公子意下如何?”


    正当谢元祯松了口气,准备开口,掌柜又接着道:“只不过入住之前,公子要先留下十两银子作押金。”


    听到这番话,谢元祯终于是死心塌地了。


    “江姑娘!?”


    远远一声熟悉的男声打断了三人的思绪,江愿安循声望去,发现来人竟是凌澜。她迅速捕捉到梁疏璟脸上那抹不悦,嘴角扯出客套的笑:“是凌公子啊”


    “江姑娘远道而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凌澜的语气听起来关切,实际上依旧饱含一股淡淡的疏离。


    “确实是有些事不过凌公子怎么在这里?”


    毕竟凌澜作为地地道道的西域人,怎么会无事跑到客栈来呢?


    “啊凌悦楼这些日子招了不少新人手,我放心不下,便挑了个日子来瞧瞧。”


    凌澜口中的“凌悦楼”,正是他们所处的这间客栈。他语气淡淡,像是一切事情在他看来都那么无关紧要。


    江愿安细细一想,凌悦楼听起来确实像是凌氏的家业呢。


    她无奈笑笑:“那真是辛苦凌公子了”


    凌澜嘴角也挂起一抹笑:“无妨,江姑娘同璟王殿下是要打算住上几日么?哦这次还添了位新面孔呢,在下凌澜,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谢元祯本在细细琢磨着凌澜那副与梁疏璟极为相像的眉眼,心想一个是东昭人,一个是西域人,竟也能生的如此像,不料凌澜主动同他打招呼,他便急忙弯腰作了个揖:


    “在下陇川谢氏,谢元祯,久闻凌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凌澜轻笑一声,同他点了点头,右手抚胸道:


    “看来江姑娘果真将我看作朋友,”


    “既然如此,三位这几日在凌悦楼的开销,便都算在我头上,也算还江姑娘一个顺水人情。”


    江愿安急忙冲凌澜摆了摆手:“不行不行!凌公子太客气了!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呢”


    再说了,她什么时候在谢元祯面前提起过凌澜了!?


    凌澜就知道她第一句话是不行,于是轻轻握住了她在空中胡乱摆动的手,抿唇一笑,语气旖旎:


    “愿安姑娘——同我谈什么客不客气?”


    未待江愿安于一阵惊愕中开口,梁疏璟便走上前一把将江愿安拽回身后,毫不客气道:


    “凌公子的性子倒是分毫未变,”


    “还是这么爱说笑。”


    江愿安想起当初二人在凌府那副架势,急忙示意谢元祯出来打圆场,否则面前这臭脾气一定又要惹事出来。


    “哎,殿下,殿下,这旧友重逢,理应说两句好听的才是。我瞧凌公子这玉树临风的气质,倒真是与殿下有几分相似呢,看来二位实是有缘!”


    谢元祯所言的确不假,梁疏璟看着这副与他极为相似的眉眼,已经不爽很久了。


    一旁掌柜的也急忙见缝插针补了两句,


    “既然三位都是凌公子的朋友,那这边就替三位安排上天字号客房了!”


    甚至临走之前,二人都还极为鄙夷的望了对方一眼。


    三人经历这一波三折才终于将行李安顿下来后,难得认真讨论起了关于如何查清钰贵妃身中蛊毒的打算。谢元祯虽对这些事情不算清楚,但毕竟初来西域便认识了凌澜,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副心态,干脆提议说:


    “既然凌公子都拿我们当朋友了,不如就去问问凌公子有没有头绪?”


    “你倒是聪明,这么快就看出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梁疏璟实在是不忍斥责他,走到哪都不怕被人骗。


    “可是凌公子对蛊毒又不了解,我看还不如问千霜。”江愿安闷闷道。


    “你能找得到千霜?”梁疏璟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我有办法。”


    江愿安兀自点了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三个人絮絮叨叨吵了半天,最终决定兵分三路。


    谢元祯去找凌澜,江愿安去找千霜,而梁疏璟则迟迟不语,看起来有他自己的打算。


    江愿安是最先收拾好出门的,她一脸轻松同二人打了个招呼,便带上二两银子走掉了。见江愿安出门,梁疏璟也起身理了理衣襟,紧随其后出门去了。


    眼下便只剩谢元祯一人了,他手心紧紧捏着那张江愿安写给他的字条,字条上规规整整写着五个字:月牙巷,凌府。


    梁疏璟远远跟在江愿安身后,只见小丫头不紧不慢四处闲逛,一溜烟便窜进了鸣鹤城最要繁华热闹的一条长街。他怎么可能再放任江愿安一个人出来闲逛,上次千霜留下的教训,他还替江愿安记在心里。


    正当他心中疑惑江愿安要如何寻到千霜的下落时,长街传来极为响亮清晰的一声:


    “千霜——!!!”


    “千霜姐姐——!!!”


    江愿安顿时便吸引了整条长街的注意,很快便有热心肠的人凑上前问:“小姑娘,你在找人吗?她是你什么人?我们来替你打听打听。”


    “没错!我在找我表姐呢,这是我头一回来鸣鹤城,都怪我不小心,跟丢了千霜姐姐”


    语落,她失落的低下头,活像犯了错的孩子。


    四周的百姓点了点头,很快便四处替她打听下去。


    没过多久,千霜还真持着羽扇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江愿安低头见到那身墨色罗裙,心中欣喜,急忙抬头唤了声:“千霜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千霜秀眉轻蹙,却又迫于四周目光,只得低下头警告她:


    “你来做什么?赶紧跟我走。”


    说罢,拉上江愿安的手就要带她走。


    “千霜姐姐我渴了!我要喝茶!我要喝茶!”


    一声声姐姐叫的千霜都怀疑自己惹了个祖宗上门,好不容易才将她领进了一家茶楼,寻了一处隐蔽的位置坐下来。


    千霜一把甩开她的手,差点惹得江愿安吃痛,


    “你轻点嘛我可是有要紧事找你呢”


    看到江愿安楚楚可怜的那双眼睛,千霜不得不止息了心中的半分怒火,却依然开口责怪道:


    “要紧事归要紧事,谁允许你在月牙街上那样唤我了?真的很丢人,你不觉得吗?”


    “切千霜姐姐你真小气。那我下次不喊了,可是,我要是想找你怎么办呢?”


    江愿安端起茶盏递给她,示意她消消火。


    “找我?不许你找我!”


    千霜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一把将茶盏用力置在木桌上。


    “唉”


    江愿安摇了摇头,掏出那两张残缺的纸笺,摆在桌上,问道:“那这个千霜姐姐也不想看看吗?”


    千霜本就因私藏的那张纸笺丢失而焦急了好一阵子,见到江愿安拿出熟悉的纸笺摆在桌上,毫不客气便要去抢,谁料江愿安早就料到这一点,一把便将两张纸笺收回。


    “不要急嘛。”


    “这两张纸,你哪来的?”千霜低声问道,顺手将羽扇展开,徐徐摇着。


    “捡的。”


    见千霜放弃同她争夺的打算,江愿安才继续将那两张纸笺摊开在桌上。


    千霜低头缓缓看了许久,关于她自己的那张倒是无关紧要,江愿安要她看的,是钰贵妃所中的蛊。


    选以断肠草与炼制,中蛊者心脏溃烂,九脉尽断,七窍流血,五感皆失,三日之内暴毙而亡。


    “我可以告诉你这两张纸的来历,但作为交换,我的那张纸,你必须要还给我。”


    “没问题。”


    “这两张纸还要从十年前说起,阁主那时跟在一位师祖门下学习蛊术,不过那时出类拔萃的并不止我们阁主一人,师祖门下另一位师兄同样青出于蓝,只可惜与我们阁主水火不容,关系极差。后来待到师祖奄奄一息时,二人因争夺师祖手下一本古籍而大打出手,不欢而散,师祖得知此事后,怒火中烧,扬言要一把火烧了那本书。”


    “后来师祖的身子愈发差下去,直到师祖咽了气,那本古籍才终于被丢进火堆。不过,你也看到了,这本书还是被人抢了出来,不过是谁抢的,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后来那本书被阁主同他师兄二人在争夺中各自撕走了一半。只是因为火势太旺,许多字迹皆被焚毁,又加上书被撕的不堪入目,那本古籍也只能就此作废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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